南京大学“西南服务团”校友采访感言

西南之旅 发表于 2017-02-02 10:57:20
2012年5月20日,在南京大学110周年校庆大会上,中央大学、金陵大学“西南服务团”校友获得唯一一个“杰出校友集体奖”荣誉称号。曾经求学于中央大学教育系,如今已满头银发的李同芬奶奶走上讲台,与年轻的南大学子分享这段人生经历。当谈到自己与家人不辞而别,奔赴云南时,她数度哽咽。和她一起怀揣着万里家国梦,一起奔赴云南的还有372位中央大学、68位金陵大学校友。而这一去,就是六十四年。作为地方干部,他们参与政权接管,征粮、剿匪、镇压反革命、土地改革……他们或将年轻的生命留在那里,或一生扎根西南。带着知识分子原罪,他们又在历次政治运动中,遭遇审查、撤职、批斗、下放、劳教、判刑乃至非正常死亡,伤痕累累。看昨日的同窗走远,他们仍在命运广场中央,那模糊的肩膀,越奔跑越渺小,曾经并肩前行的伙伴,在高歌祝福后各自逐渐走散。

1.jpg为了记录这段历史,刻画下那些即将逝去的伟岸身影。南京大学校友口述历史计划决定首先启动“西南服务团”口述历史项目。自2013年4月项目开始策划,在校友总会张锁庚秘书长、历史学系武黎嵩老师指导下,整个团队从组建,到集中学习,制定口述史采集方案,经过2个多月的精心准备。南京大学党委副书记任利剑教授特别关系我们的口述历史计划,8月11日在启动仪式上,任书记听取了每一位成员前期准备的心得,并对我们即将赴云南采访做出了具体的指导,给我们鼓气加油。我们怀揣着对往昔怀揣敬畏之心,希望尽可能忠实的还原那段历史。

2013年7月中,在两位老师的带领下,来自历史学系、社会学系、文学院、商学院、化学化工学院等5院系的8位同学组成的南京大学西南服务团口述项目组,分两批抵达昆明。开始我们的口述史采访与资料搜集。

七月的春城,正如其宣传语“彩云之滇”所描绘的那样,城市离天空很近,仿佛触手可及,云彩下的人儿过着岁月静好的生活,安详而幸福。想象不出六十年前的这片土地曾以怎样的姿态迎接环抱丰盈理想的那群和我们同龄的年轻人,他们又是如何历经种种选择与纠结,将这彩云之巅的边疆,作为一生的归宿。能够倾听过往、记录他们功勋卓著却跌宕起伏的人生的我们,是多么的幸运。

来不及休息一解困乏,更来不及感受春城的美景,工作组11人抵达的当天下午就投入到紧张而忙碌的口述史项目准备中去。张锁庚老师的房间被“征用”为工作组“临时会议室”:布置任务,分三组参访,一组整理文献为下一个采访做好准备,制定详细工作时间表,熟练使用录音笔、摄像机、三脚架等器材;进一步明确访谈提纲、注意事项、准备背景资料……每个人都高度集中,满怀动力。会议结束时已是凌晨,虽然住在十字路口,街头也只剩暗暗泛着黄晕的路灯和稀疏的霓虹,偶尔有零星的车辆驶过,声音也是极轻的。闭目而眠,耳边仿佛依旧是武黎嵩老师“早7点半集合,晚8点开例会,不许迟到。不许以睡觉名义不吃早饭……”的叮嘱声。

第二日清晨,我们“全副武装”,一起来到访谈“大本营”——云南省昆明市交通厅老干部活动中心,待放置、调试设备完成后,我们迎来了第一位接受采访的徐学庶老人。第一场是尝试采访,也是访谈“观摩课”,倾听老人讲述的同时,学习老师的提问方法与技巧。随着老师在“今天是2013年7月18日……”流利开场白后请徐老谈起解放后中大和自己的情况,访谈正式开始。从中大的变迁,西南服务团的成立,讲到自己历经政治运动矢志不渝,直至从交通厅总工程师的的位置上荣退。面对摄像机,86岁的徐老思路清晰,逻辑严谨,向我们侃侃而谈。场景引导式提问在极具针对性的同时又和缓委婉,既循循诱导打开老人的话匣子又巧妙避开敏感词句。那些恍若隔世的曾经,在徐老的讲述与回忆中如电影放映般,在我们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因为考虑高龄老人的身体因素,规定在120分钟左右的访谈,内容充实,在我们的意犹未尽中很快结束。对于这样历经沧桑,睿智从容的老人,我们唯有付以真诚与敬意。送走徐老,大家都明白下午要真正上岗,都有些许紧张。

短暂的午间我们亦不肯虚度,“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保存资料、维护设备、联系访谈对象、交流感受,我们很期待接下来的访谈但却因稚嫩而忐忑不安。

3点整,除去武黎嵩老师一组留在宾馆,采访孔德璜老人,其他两组在张锁庚老的带领下准时到达交通厅老干部活动中心。曾昭贵老人和沈昆翱老人在这里接受了访谈。聆听那些过往,我们仿佛与现在这个时代分割开来,曾经在史书上看到的重大历史事件以这样的形式在耳畔重现,虽不曾亲历,但某一瞬间的因缘悄然触动心弦,震撼久久萦绕心头。伴着昆明的落日,第一天的访谈在青涩访谈和紧张有序的节奏中结束了。晚上例会,虽然略显疲惫,但大家笑容灿烂,干劲十足。这样的口述访谈,不仅仅是对历史的忠实记录,更是对每一位工作组成员的历练与成长助力,意义深远。

访谈的第一日晚,例会结束亦是凌晨。此时的窗外却并不那么安静,轰隆隆的雷声不能抵挡我们的困意,一同伴我们如梦的还有昆明难得一遇的大雨。雨下了一夜,直至清晨仍没有要停歇的样子。没有预料到,暴雨使得市区一些道路严重被淹,车辆难以通行,交通陷入瘫痪。原本要来接两个小组前去老校友家采访的车没有办法到达宾馆,不熟悉当地地况的我们选择乘坐公交。车只困在道路堵塞的雨中走走停停,晃晃荡荡,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距离约定时间越来越近,公交仍堵在途中。本来只需40分钟车程的目的地此时显得遥遥无期。我们咬咬牙,冲进雨中,决定自己前往老人家中。临下车时,听到司机阿姨说:“这是昆明多年不遇的大雨,久旱逢霖。”雨中的春城显得迷迷蒙蒙,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变本加利,小雨伞早已不足以庇护身体,虽然已经湿透,我们仍尽力保护器材不被淋湿,高挽裤管,雨水浸湿鞋袜,就这样在昆明街头艰难的前行。因为地势渐地,地面的雨水已积至小腿,我们的步速不得不因此减慢。雨没有停,我们也没有停,几近中午抵达目的地时,我们在雨中蹚行已两个小时。老人们关心我们,询问来时的路况,大家戏称:“我们是游过来的。”

上午的采访顺延。休息片刻,两小组成员打起精神,分别顺利完成对冯又新老人和章光旭老人的访谈。踏上归程时,雨终于停息。回到宾馆,年轻的姜诗琦老师生病了。其他人也十分疲惫。虽然如此,但当想起丰硕成果、可敬老人以及冯又新老人所说的“昆明干旱太久需要雨水,正是幸运的你们带来了这样的大雨”时,我们都感到安慰与开心。更值得高兴的是,另一组采访蒋钟若老人的,搬回来两小箱资料。

因为熟练,大家对接下来的采访越发显得游刃有余。召开例会、上交采访日志、初步汇编资料,有规律的工作充斥着访谈结束的夜晚。虽然缺觉少眠,但面对老人,敬意和严谨的态度使得每个人仿佛都有无穷的力量。从7月14日第一组抵达昆明,直到7月25日,工作所有成员结束访谈,21位校友接受采访,我们采集口述历史录音、录像资料50余小时,征集到图书114册、手稿20余篇,总计3000万字以上的文献资料,获赠西南服务团胸章、照片、行军水壶、纪念章、战友书画作品等实物史料60余件,南大校友西南服务团口述史项目取得阶段性成果。

12天的“西南服务”,除去老人们精彩动荡的人生讲述,感悟分享,还有“量足管饱”、5元一小碗,7元一大碗的土豆饭;有春城处处可见的咖啡馆显现出其平和淡定的城市气质;更有团队工作的齐心协力与和谐有爱。我们都明白,南京大学西南服务团口述项目的意义对于每个参与者而言远远超过对历史本身的忠实还原,这将是每个人一生不可多得的记忆与财富。

历史的车轮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此刻,我们与他们,相同的“西南服务”团体,不同的身份与角色,他们是书写者,我们是记录者。其实,每个人都具有双重的身份,在时代大洪流中起落跌宕,书写,倾听并记录。我们仍在路上,口述史项目的工作亦仍在继续,为了远行的回望,我们以这样的方式向历史致敬,向他们致敬!

历史是客观而冷静的,不管曾经被多少人遗忘、篡改或刻意隐瞒,终有一天会指向未来。

他们,用一生来书写。我们用这个夏天去品味。

(撰稿:何治锦 南京大学校友口述历史计划工作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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