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健回忆华东军大从胶东走到渤海

东岳军苑 发表于2016-07-28 16:46:37
1947年8月5日早晨,毕德林副科长告诉我:“把该收拾的东西赶快整理好,时间已不多,要做好行动准备。”我想不到情况会这样紧张。刘、毕科长工作匆忙,整天开会,急着处理在押的国民党俘虏,我意识到我们将要离开胶东,进行一场新的战斗。4月,学校从莒南县转移到胶东,驻在掖县农村,政治部驻吕村。胶东很美,绿树葱笼,桃柿掩映,水流清澈,瓜果丰硕、家家粉墙瓦房,门口植几棵树,开一口井,可以乘凉洗澡。胶东是老解放区,群众对人民解放军有着深厚感情。在艰难岁月里,他们对革命作出了重大贡献,解放战争开始后,青壮年都参军或支前去了,村里的男人很少,多是老人和妇女。胶东靠海,无论住房、衣着和文化,都较鲁南开化。妇女们白净秀丽,能干利落。我的房东大嫂不到30岁,她带着两个孩子,我们相处很好。工作之余,我帮他们担水,给孩子讲故事,教他们唱歌。大嫂也常悄悄地把我的衣服洗净,抽空帮我衲袜底,衲得十分精巧细致。鱼水融融,一旦分别,叫人留恋。我把走的消息告诉大嫂,她说:“你怎么走得这样快,你能不走吗?”孩子们牵着我的衣角说:“姑姑,你不要走。”离情别意涌上心头,我只有用微笑掩盖内心的酸楚。我们于8月8日出发,乡亲们簇拥着欢送我们,像当初欢迎我们进村一样。有妇女、儿童和大爷,连头发花白的大娘,也摇晃着身体,扭着小脚赶来送行。他们依依不舍地问:“你们几时回来?”我们回答:“我们一定回来。”是的,这里有广阔的平原,富饶的胶东谷仓,深厚的群众基础,我们一定回来。他们把我们送到村的尽头。我们走得很远了,回头时还依稀看到他们的身影。
行军开始,学校的番号是:泰北纵队。校部是一中队,政治部是二中队,校直几个单位一起行动。由于保密没有宣布目的地,只知道向西行动。政治部各科科长除政教科杨致平科长外,都打前站或下大队去了。保卫科也不例外,只剩下陶云龙同志和我。我们和组织科童志洁、宋启民同志合编为二分队。行军的队伍漫长,烟潍公路平坦宽广,路上见不到村庄,喝不到水。警卫连打前卫走得特别快,只听到前面传来“跟上,跟上”的声音,谁也不敢停留,生怕掉队。
暮霭中,华野九纵的骡马大队驾着炮车迎面而来,威风凛凛,浩浩荡荡。战士们精神威武,脸上淌着汗,蒙着灰尘。身上背着扛着步枪、机枪,都满荷子弹,步伐急速坚定,象旋风一般过去。在野战军后面是长长的民工担架队。夜幕降临了,远处出现一串闪烁的灯光,由远及近蜿蜒而来,象一条晶莹的珍珠项链,悬挂在黑夜的空间。这是运输大军独轮小车上的油灯。每辆小车运载的粮食有好几百斤。解放区依靠这种极其原始的工具与国民党现代化运输部队较量,为运动战保证给养民工们秩序井然,俨然部队编制,我目送他们走向胜利!
为了通过国民党占领的潍县外围,连续几天都是快速行军。校部通报:“在昌邑、寿光、广饶等县,有500武装特务到解放区骚扰,全校在犬牙交错的地区通过,要加快速度并作战斗准备。”因此,必须日行百里。一天100里,十分艰苦,是个不小的考验。几天下来,疲劳象恶魔缠身摆脱不开,两条腿铅一般沉重,每到最后一二十里特别困乏,黄泥路诱惑着大家,如能在路上睡上一觉,那该有多么甜美啊!为了驱除疲劳,我们高唱着“铁流两万五千里,直向着一个坚定的方向,苦斗十年锻炼成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鼓舞斗志。队伍中没有叫苦和掉队的。过寿光那天更紧张。傍晚, 我们正在行进,几百米外突然传来稠密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校直总支书记柏林同志宣布:“冷静,沉着,注意情况,听从命令。”我们加速前进,渐渐枪声远了。第二天才知道,大队昨晚遭遇散匪,他们和民兵一起击退了匪特的骚扰。
通夜行军,启明星和我们一起迎接光明。我们睡眼惺松、疲乏不堪,踏着草上的露珠走进村庄。此时,只听到村公所的土喇叭喊了起来:“各家快快把水担到村公所来!”不一会,老乡们担着黑色瓦罐,纷纷把水送来,还亲切地告诉我们:同志,解解乏,这是喝的水,这是洗脚水。”当我们把脚泡在水里时,暖流沁入心肺,疲劳一扫而光。我们走了一程又一程,一村又一村,乡亲们和我们休戚相关,一路上供水不断,小篮子里装着熟鸡蛋,硬要塞给我们。群众是力量的源泉,我们是永不会忘记的。
8月13日抵羊角沟。羊角沟是黄河支流小清河尽头的重镇,靠莱洲湾。我们宿营在高大的东升客栈里。这里有庭园、石阶、花卉、灌木,房屋整洁,窗明几净。我和志洁站在窗前,看着小清河白茫茫的水面和停泊的点点渔帆,颇有诗意。此情此景真有点超然于战争之外了。但是,对于解放军战士,这只是一个不足留恋的路过客栈而已。晚饭后,政治部的人挤在一条船上,从羊角沟出发,以舟代步去三岔。天空蓝得耀眼,远处晚霞满天,轻风拂面,绿波荡漾,是那么惬意。上船后宣布:“注意防空,有情况跳入岸旁小沟。”但是,并未引起大家重视,有的人在打桥牌,有的人在遥望遐想,有的人在闭目养神。我们几个女同志,仲文、志洁、小陶、唐凝引吭高歌,一个接着一个唱个不停。情绪正高时,前面船上大叫:“飞机,肃静!” 刹那间沉寂下来,只听见潺潺的水声。侧耳倾听,飞机朝另一方向飞去了。山东的8月,天气瞬息万变,忽然渐渐沥沥下起雨来,越下越大,把军装都湿透了。船靠岸时大雨磅沱,瓢泼的雨水迎面浇来。路面滑极了,走一步滑下,走几步摔跤,队伍乱了起来,不少人掉队了。布鞋沾满泥巴足有几斤重,摇摇晃晃象扭秧歌一样站不稳脚,眼看着我又要摔倒了,小陶赶过来一把将我扶住。他个子比我矮小,体重比我轻,要扶住我是要化相当力气的。他紧紧挽着我的膀子,冒着大雨在泥泞路上足足走了三里路。雨水和汗水,冷和热,以及深挚的战友情谊都交织在一起。一股勇气,一股力量,一种奋斗的欢乐激励着我们前进。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村庄,因为是晚上,不敢惊动老乡,只好几个人湿漉漉挤在外边的小屋里。小屋淹满了水,但我们觉得比在路上好多了。我们整整一夜没有合眼,眼睁睁地听着风雨奏鸣曲直到天明。天朦朦亮继续行军,得到消息,三岔有联合国救济总署援华物资仓库,可以饱食一顿。其实这个国际组织对解放区的救济是十分微薄的。雨渐渐止了,一路寸步难行,为此,每人发一根竹竿支撑。政教科的曹洪在三岔当上了“仓库主任”,他招待我们吃牛奶、饼干、巧克力和黄油,我尝到了久别的洋味。除敞开供吃外,每人还发两罐牛奶。我穿着湿衣服,双腿沾满泥巴,手扶着竹竿,手抱着罐头,有时不小心就摔个四脚朝天,这副尊容大家一样,彼此相视而笑。由三岔继续前进,飞机开始在我们头上盘旋,飞来飞去绕个不停。为了安全,我们转入青纱帐中行军。原野生机勃发,长满了高梁、玉米,队伍象一支远航的船队,在绿色的海洋中航行。下午到李家坞子,晚饭是美国面粉做的面疙瘩,大家边吃边笑,把一路上的艰辛抛到爪洼国去了。
8月18日到达黄河边上,在离河两里的小村庄上住了一宿。校部通知:准备抢渡黄河到渤海地区(我们行军的目的地)。国民党的飞机不分昼夜追踪我们,在黄河两岸盘旋扫射,飞得很低很低,几乎要擦上树梢屋顶。晚上,不断投掷照明弹,把地面照得通明。由于飞机骚扰,老乡都疏散了,村上几乎看不见人。8月19日,通知到黄河边去,乌云滚滚,又下起雨来,道路泥泞难走,为了防止摔跤,大家手牵着手向黄河挺进。到黄河边坐在堤上等船,风大雨急,队伍巍然不动,显示出解放军的钢铁纪律。足足等了几个小时,也没有船的消息,我们奉命又手拉手滑行。回到村里。子夜,又来了通知,我们又瞒珊地滑行到河边。雨停了,天空稀疏地出现几颗星星,俏皮地向我们眨着眼睛。我们在堤岸上等待,直到 天边微露鱼肚色才来船。一中队上船了,警卫连上船了,上干队和家属们也上船了,而二中队还需等待。待我们坐在船上时,天已大亮。为了警惕空袭,大家十分安静。由于战争的缘故,两岸静悄悄的。我默想着,黄河伟大坚强,它是中华民族的象征。中国人民继承了伟大的民族精神,打败了日本侵略者,今天还将打败蒋介石,赢得解放战争的胜利!太阳升起来了,五彩缤纷,温抚着我们每一个人。敌机没有来。小船顺流而下,把我们送到黄河北岸的渤海地区。那天是8月20日,一个星期日。
我们在闵家集休整一天,大家兴奋极了,10多天连续行军紧张而疲劳,需要甜甜地睡上一大觉。晚上,正入梦乡,忽听到紧密的敲锣声,吆喝着:“黄河决口了,赶快集合!”我一骨碌爬起来,穿上湿裤子赶去集合,匆忙中把两罐牛奶丢了,深为遗憾。人声嘈杂,星光暗淡,十万火急,有孩子的女同志紧紧搂着孩子,病号坐着小毛驴,一口气走出30多里才解除危险。
以后的行军,一天只走四五十里。我们走过沾化、阳信县境,呈现在面前的是明朗的渤海解放区。一片片棉花地,丛丛枣树林,我们踏在松软的沙土地上,呼吸着雨后清新的泥土芳香,于8月底到达目的地流坡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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