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化老兵郑德俭的故事

红通印记 发表于2016-12-05 21:49:48
从东昌区民政部门得知郑德俭是抗日老兵,我电话联系了他老人家后,乘车去了位于棉纺厂附近的民政居民楼。见到郑老让我很是惊诧,93岁的老人,精气神很足,言谈思路清晰,语言清楚,我心里想,他怎么像六、七十岁的人呢?看来他肯定不是一般战士。

郑老原是二等甲级伤残老兵,前几年国家统一工伤等级,他被评定为四级伤残。他的左手枪伤,头部炸伤,胯部砸伤,左眼因头部炸伤引起失明,右眼因医疗事故失明。由于头部伤造成咀嚼功能神经失常,嘴始终不停地用力嚼着。

我向郑老说明采访他的目的后,老人家向我讲述了他的人生路程。郑德俭出生在柳河县亨通乡,家里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他没有进过学堂,13岁那年,哥哥因被挑上国兵偷偷地离家逃走了,受哥哥影响,他嫌家里吃不饱饭也从家里跑了。

郑德俭离家时兜里揣了六毛钱,本想跑到桦甸投亲,没想得没有找到,他只好先找了个最便宜的旅店住下了,因为没有钱,不知道早饭吃啥。第二天早晨他早早地起来了,看到店主的孩子在推磨做豆腐,他就主动去帮人家推磨,店主看他挺勤快,就免费供了他一顿早饭。就这样,他就在这家小店住下了,后来成了店里的小伙计,免费吃住,不给工钱。

半年以后,桦甸山里来了一个叫王洪斌的人住店,店主与之认识,为了让他赚点儿钱,人家把他推荐给了王洪斌,他跟着王洪斌去了石野朱木场当了工人,木场场长是日本人,姓石野。在木场干活期间,他认识了抗联一个卫队副官郎殿清,那时候有人说抗联是胡子,郑德俭想我不管什么胡子不胡子,只要不受气,能吃饱饭就行。1938年前后,他跟着郎殿清参加了抗联。

郑老告诉我:“那时候鬼子虽然咋呼地挺欢,但是他们不敢进深山里,怕我们给他们包饺子(即打埋伏)。我们一般都在大山沟里训练或宿营,没有战斗不出深山。鬼子只是在城边的山沟转转,有大的行动进山围剿时,他们都是让伪军打头阵,自己跟在后边。”说起杨靖宇将军,郑老深情怀念地说:“杨司令是一位很优秀的指挥员,也很善战,他摸准了敌情,只要顺手就一定要打鬼子一顿,绝不手软。别看鬼子诈唬地挺欢,其实他们一听到杨司令出山也是吓得闻风丧胆。我们那时打仗也都不怕死,敢打敢冲。我们部队里有不少朝鲜族女兵,打仗不比男兵差,那时打机关枪是有后坐力的。在一次突围战中,我见到一个朝鲜族女兵,她用大布单子裹着孩子往后背上一背,抱着机关枪冲向鬼子,机枪打得哇哇叫,男兵都很佩服。”

据史料记载,由于抗日武装对日寇的打击,日军在东北的兵力不断增加,从1933年的5万人增至1936年的40万人,到了1938年,我抗联将士面对围剿他们的敌人已达60多万,由此足以看出,抗联不但自身在艰苦的环境下消灭着日军,而且还为全国的抗日战场牵制了大量日军兵力。

说起在抗联时的艰苦,郑老说:“那时没有固定的住处,走到哪住到哪。吃的就更没有准了,吃了这顿,不知道下顿有没有。在抗联没有吃过饭,好日子只吃苞米面的大饼子或窝头。最难过的是冬天,没有房子住冻得受不了,没有粮食吃饿得受不了。刚当兵那年冬天,郑老所在部队执行任务必需过一条刚结冰的河,战士们穿着棉裤蹚着冰水,走到驻地脱下棉裤一看,棉裤的膝盖部位已经折断了,几天以后,他的脚趾甲也都冻掉了。郑老告诉我,那时候抗联一路军有个指示,要求部队有分有合,有计划地打击鬼子和汉奸,没有战事大部队一般都分散行动。因为日伪时期老百姓都是三家五户地住一起,很少有几十户居住在一起的村屯。如果一百多人呼到一个三户人家的山沟里,住上一天就把人家一年的粮给吃没了。虽然那时抗联不白吃老百姓的,可老百姓有钱也不敢拿出去买粮。因为农民从城里买粮属于反常情况,农村又没有卖粮食的,虽然城里有的是粮食,因为有鬼子和汉奸的监视,谁都无法往山里运粮食,汉奸和日本鬼子发现了往山里运粮食的人一定要杀头的。”

1940年2月杨司令牺牲后,南满抗日斗争的局势与整个东北一样更艰难了。据黑龙江抗联老战士单立志回忆,1940年8月,驻宝清伪军三十五团重机枪连的起义,震惊了敌人,还没有入冬,敌人就开始集中大批兵力讨伐抗联。进入冬季,日寇加强了边界的封锁,切断了苏联对抗联的援助。郑德俭回忆说:“那年的深秋,我们卫队还剩下近百人,有一天队上接到通知让我们往黑龙江北边走。出发时我们的队伍总共有三百来人,一路上徒步行军,后来听说是要我们去苏联。现在的新开河那时不是河,是鬼子挖的既深又宽的大战壕,我们走到虎林时是白天,大战壕挡住了我们,如果是晚上,或许我们还能够跑掉,可大白天的我们被鬼子发现了,虽然穿的是老百姓的衣服,可我们还带武器,敌人立刻就把我们围捕了。被俘以后我们先是被押到了密山,然后又被送到了哈尔滨。我们那些人中有的干部被鬼子杀害了,具体牺牲多少,我也不知道。后来我们被俘的兵被押送到河北的开滦煤矿,我在那里干了一年多后又被鬼子移送到了吉林蛟河的奶子山煤矿干苦力。当时在煤矿有三种工人,一种是给钱的矿工,可以回家住;另一种是在当地和关内抓到的有反日倾向的人,叫辅导队,这些人集中住在煤矿,吃的比我们能好点儿;第三种工人就是我们被俘那些抗日的人,他们管我们叫特殊队。在特殊队里的工人,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儿,吃的是最不好的东西,基本不如狗食。”我问郑老后来是怎么离开煤矿的,他告诉我说是逃出来的,他给我讲了逃跑的经过。

在奶子山煤矿干活时郑德俭住在88番地,他认识了辅导队里一个人,他曾是八路军的营长,名字叫田东云,他在鬼子那里没有暴露身份。后来田东云在辅导队当了小队长,鬼子也就放松了对他的看管。田东云曾经问过郑德俭想不想跑,郑德剑俭说鬼子看的这么紧,哪能跑得了啊。有一天,蛟河城里唱大戏,矿里的汽车拉着不少人去看戏,田东云拉着郑德俭混上了车,到了蛟河县城下车后,人们都进戏院了,田东云对郑德俭说:“这可是最好的逃跑机会了,可不能错过了。”于是,郑德俭跟着田东云离开了蛟河。田东云在东北谁也不认识,郑德俭带他去桦甸找到自己的亲戚老薛,取回了他离开木场时存放在他那里自己赚的70元钱,然后田东云带他去了热河省。他们在一个龙王庙里与地下党的人取得了联系,地下党的人给了田东云一些钱,帮他们联系上了游击队。于是,田东云和郑德俭参加了游击队。游击队总共有三、四百人,大队长姓刘,人员基本都是关里人,大家说话郑德俭听不懂。以前在抗联知道抗联是共产党的队伍,但不知道谁是党员,到了游击队看到共产党活动很厉害,与鬼子打的也很激烈。

1945年春天,胶东大队过来了,游击队跟着胶东大队被编制到滨海支队,那时领导人是万毅。跟着部队摸爬滚打了多年的郑德俭穿上了军装,他的军龄是从这时计算的。几个月以后,日本鬼子投降了,郑德俭随军回到东北,部队改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第七纵队第19师55团。

郑老所在的55团战斗力很强,是军、师里的第一主力团。在这样一个能征善战的团队里当兵,他很自豪。虽然战争已经过去60多年了,但是至今谈起东北解放战争中的往事,郑老依然很兴奋,他告诉我说:“在东北解放战争中我参加过好多战斗,那时自己正年轻,敢打敢冲。有时领导没有批准我参加突击队,看突击队完不成任务时,我就往上冲。三下江南四保临江的战役我都参加了,解放战争时没有闲着的时候,下了这个战场马上又上另一个战场。不是打仗就是行军走路。”

郑老说他在部队立过四次大功,他还清楚地记得打金山堡时立功那一仗。那天,连长派爆破队去炸一座阻击我军前进的碉堡,爆破队的战士没有完成任务,他主动请战冲了上去。郑老说炸碉堡是需要技术的,炸药包得贴在碉堡的硬地方,爆炸后才能把碉堡炸塌,不靠到硬地方炸药威力发挥不出来。把导火索点着以后人得滚到爆破区外,不能跑,如果跑一是会被敌人打伤,二是会容易被炸药包炸伤。那天他把那个碉堡炸毁了,为我军进攻扫清了障碍,他被记下了一等功。

郑老说:“在东北打的最苦的是四平战役,三战四平总共打了四十多天,战斗到二十多天时我因为负伤离开了战场。那时四平真是尸体堆积如山,地上血流成河。我们那时喊的口号是‘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也不叫唤’。”在解放四平战斗期间,郑老一仗负伤三次,先是他们的碉堡被敌人炮火炸塌了,他的胯部被砸伤,郑老坚持没下战场;后来左手被子弹横着打穿了,小手指下部手掌被子弹炸掉了小半拉,他包扎以后也没有下火线;再后来一发炮弹在他附近爆炸,他的脑袋顶部被炸伤,血流的太多他昏迷过去了,被人抬下战场送到了战地医院。经过急救后,他被从四平转往野战医院,途经梅河口车站时遇到敌机轰炸车站,我军一列军车被炸,而郑老他们乘的伤员列车也在车站,他与能行走的伤员一起从没有座的客车里下车了,后来他们被送得海龙,又遭遇到国民党小股部队的追赶。郑老说:“当时保护我们的是县大队的人,他们扛着三挺机枪跑,我对王大队长说,后边敌人不多,用机枪打他们一顿他们也就不追咱们了。王大队长说没有人会打机枪,你来打吧。我说我的手不动都疼呢,一动就得疼的受不了。他说,你试试看,打一会儿就行,几分钟的事儿。我选好地形趴下打了十多分钟,敌人吓跑了,我受伤的左手中指在射击时被撞击,手指肚转到了手背,再次住院时重新手术,多住了好长时间。

郑老在医院治疗基本痊愈后,他身着军装回了一趟老家柳河亨通山,全家人没有一个认识他的,牵肠挂肚13年的父母终于见着他活着回来了。

郑德俭因头部炸伤造成左眼失明,曾经一度精神错乱,离开部队医院时他失去了共产党员的身份,有干部说共产党组织里不能有精神病人。解放以后,郑老从部队医院复员来到了通化市,因为伤残他没有再工作,直至今日他都在享受着国家给予伤残老兵的待遇,由五十年代的月补8元钱到今天的月收入3000元。

郑老回到地方以后与家住辽宁的妻子结婚,婚后生育一男一女。前几年老伴儿去世以后,家里只有他独自生活在东昌区民政局安排给他的暖气楼里。现在老人家的日常生活起居由一位亲属照顾。说到今天的生活,老人家说:“谁能想到今天日子过得这么好,现代人是真享福啦!”保姆周金云告诉我,老爷子不挑食,吃什么都高兴,他说现在吃什么都比过去好。老人虽然现在双目失明,但是,他吃饭、穿衣、抽烟、上厕所自己都行,老人很要强。

郑老个人信息上的出生时间是1927年1月27日。而他告诉我说他的实际年龄比身份证长5岁,他说那是1946年部队挑选飞行员时,他被挑去了,文书在填表时给他少写了5岁,当时他也没在意,后来在航校训练时因他转不了大转盘被淘汰回到原部队,没想到那张表成了他的档案,后来转到地方落户口时,公安局按照档案给填的,这样他永远小了5岁。

临别,我端详着这位老人,想着他的经历,看着他依然挺拔的身姿很感慨。老人家爬过刀山,蹚过火海,他虽然不是英雄,但是他有不凡的人生,他虽然因精神疾患离开了党的组织,但是党依然在他心中。现如今虽然郑老双目失明了,但是在与他的交谈中我看得出,共产党是他心中永远的光明。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他信念坚定,相信中国共产党一定能够带领人民实现宗旨,让老百姓过上小康的日子。我相信他老人家一定能够长寿过百年的。

(整理:吉林通化红色印记公益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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