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国民党顽固派言而无信，突然拦击，我们在起程之前，即研究决定由谭启龙政委率领本部，沿海边过浦东北撤，我则率领五支队及独立二旅张俊升部于10月3日晚渡杭州湾经澉浦北撤，以掩护本部。
我们的行动是非常神速的，然而顽军掌握了优于我们的通讯设备和交通工具，所以当先头部队张俊升部经过澉浦时，即为敌发觉。于是，国民党顽军4个师立刻沿沪杭线指向澉浦，企图一举将浙东新四军完全歼灭于钱塘江口，以实现其第二次皖南事变式的阴谋。
那一晚，杭州湾风平浪静。我们的全部船只于次日拂晓陆续安然抵岸。当部队正忙于下船整队之际，我带了两个警卫员习惯地先走了。侦察科长着了急，立即命令侦察班和通讯班分别紧随我的前后。
澉浦离江岸约2里。当我们走近镇边时，突然，从镇里传来了几声枪响，划破了早晨的宁静。
“不对头!”我勒住了缰绳，立即命令侦察员迅速前去侦察。不久，他们回来报告：“敌人已从西北角进镇，但东面尚未发现敌人。”
从情况分析，进镇的顽军可能是先头部队，而且，对我们的情况也未必清楚。否则，不会一进城就盲目开枪。但是这一霎那问，我明白：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是多么宝贵，如果延迟片刻，等顽军完全占领了澉浦，我们的后果将不堪设想。我望了望身边紧握着枪杆的战士。迅速地下了命令：“侦察班将西面敌人，通讯班将北面敌人，统统赶出城外，并迅速占领城墙，关闭城门!”接着，我命令一个警卫员火速通知后面五大队调两个连兵力来。
那些机智勇敢而不习惯正面作战的侦察员们和通讯员们，在这危急情况下，一下子变成了突击队。他们以不可抵御的力量猛力向敌人冲击。
果然，进城的敌人只是些先头搜索部队，而且并不完全清楚我们的动向，他们以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地进得城来，却不料遇到了措手不及的攻击，便狼狈地逃出城外。
这时，五大队两个连也赶到，我们完全占领了澉浦镇，可是，远远望去，外面周围山上已都布满了敌人。
我们跟敌人暂时处于对峙的局面。
当后面部队及机关勤杂人员全部进镇后，我一面让部队先用饭，一面召集干部开会研究打与不打的问题，同时架设电台请示粟裕司令员与华中局。
粟裕接到电报后，立刻命令陶勇率领一个旅来增援，华中局也电示：在可能情况下，尽力避免作战。
然而，当前的情况很清楚，澉浦三面临山，一面临水．三面山上都已为敌占领，我们后退已不可能。因此，我们实际上已处于被包围状态。问题更严重的是，全军是否能完成北撤任务，完全依靠我们对敌人的阻击是否成功。我内心感到万分的焦灼与不安。
要避免被敌人歼灭，首先就要歼灭敌人。在长年累月的战争年代里，使我愈来愈清楚地熟悉了敌人的弱点。在当前情况下，以攻为守，才是最好的出路，电只有这一条出路。
使我得到安慰和放心的是，当前在敌人一再逼迫得忍尤可忍的情况下，全体指战员已进发出复仇的怒火。这怒火将化为进攻的无畏的力量。尽管如此，我还是再三向全体同志进行战斗动员，要他们明白：今天是生死关头，他们的司令员是多么坚决地和他们站在一起。
于是，我集中一个多营的兵力，向敌山头猛攻。
我在望远镜里看到战士们前仆后继地扑向敌人，然而，在敌人猛烈火力抵抗之下，许多人倒下了。每一个战士的倒下，都使我的内心感到一阵剧痛。我极力控制住自己，冷静地注视着战斗的进展。
终于，敌人败退了，山头为我们占领，山上战士们喜悦的情景立刻从望远镜里传给了我，我高兴地把望远镜递给警卫员陈建华，说：“小鬼，你瞧瞧，同志们打得多好!”
可是，一转眼间，战局又起了变化，我们的人又退了下来。从望远镜里望去，敌人的增援部队恶狼似地一阵又一阵地拥上山来．我们被迫放弃了刚占领的阵地。显然，敌人的后备力量相当强。但是，我们处于背水决一死战的境地，必须杀山一条血路。因而，我坚决地把守城的士兵也调下来，又集中了一个多营的兵力，向敌人进行反扑。这时，我们已没有什么后备力量了，而增援力量又遥遥无期。
感谢英勇牺牲、坚强无比的指战员，在残酷的搏斗中，敌人终于给我们打退了些。战况得到了暂时的稳定。
现在我可以充分地考虑找寻合适的突破口，并找寻每一致胜的战机，以便能赢得时间，完成掩护北撤的任务和最后撤出全体被包围的人员。
当我发现北面有一个突破口的时候，正拿着我的望远镜了望着战场的警卫员陈建华突然狂喜地唤我：“司令员，快看，那里可能是敌人的炮兵阵地。”
我拿起望远镜一看，果然，那不但是敌炮兵阵地，而且还是敌人的指挥阵地，敌人的指挥旗和指挥人员，在望远镜里也看到了。这一下，使我突然抓住了一个战机，心里觉得分外兴奋。我用感激的眼光望了一下这可爱的警卫员，命令他：“立刻通知炮兵连把所有的炮都集中起来，由我亲自指挥。”
所有的八二迫击炮都抬到我指定的地点，集中炮火向敌指挥阵地猛轰。炮兵们在我亲自指挥的鼓舞下，特别起劲，打得又快又准，敌指挥阵地完全被我们摧毁了。接着，整个山上敌人阵地立刻乱了。战局已经起了根本性的变化。
于是，我下达了佯攻和突围的命令。这时，已经是黄昏时候。
当拟好突围路线，找好向导，和安置好重伤员等等工作后，我们即开始撤退。那一晚，政治部大部分人员都临时成了抬伤员的担架员，我也自告奋勇地抬了一段路。
第二天拂晓，敌人在山上用炮火轰击澉浦。在蒙蒙的晨光中，澉浦成了一片火海。
当我们在路上听到那轰隆隆不绝的炮声时，战士们开心地笑了。“多谢敌人打欢送炮!”
数天之后，在一个晚上，我们和本部会合了。当我和谭启龙政委碰头时，我们一下子一句话电说不出。然而，在夜幕里，我们仍然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点头与微笑。这包含着多少难以言表的感情，使我永远难忘。
（原载《浙东抗日根据地》第371页至374页，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6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