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云虹回忆气壮山河的大青山突围

Admin 发表于2015-03-07 11:45:29
    (一)1941年10月底,华北日军经过长期准备,以五万大军,在敌酋畑俊六指挥下,发动了空前规模的大“扫荡”。敌人把这次战役行动,称作“铁壁合围”。当时,在沂蒙山区坚持敌后办学的抗大一分校,奉命跳出敌人合围圈,经泰(安)、泗(水)、宁(阳)边区到了泰山根据地。11月底,学校奉命重返沂蒙山。11月30口,就遭到敌伪突然袭击,形成了山东战史上有名的大青山突围战。校长周纯全在突围后的当晚,派我到岸堤东北的丛山中向山东分局领导作口头报告。
    当天夜里,我在两名老侦察员的护送下,靠方位角,摸索前进;只在十分必要时,才悄悄到老乡家,核对一下地形道路,询问一下附近有无敌伪活动。是老区的群众条件好,我们又比较熟悉沿途道路,于拂晓前顺利找到了隐蔽在群山小村里的山东分局机关。管理科破例为我们做了一餐炒米饭,吃过饭又催促我们稍睡一会儿,等候首长接见。
    当时,黎玉是山东分局副书记兼任山东战时工作委员会主任。饭后,作战参谋引我到一处民房中。朱瑞、罗舜初已坐在炕桌前的小凳上等着。
    当我汇报时,首长们边听边看铺在炕桌上的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用红蓝铅笔标注着。首长们久久沉思不语。
    黎玉压抑着沉重的心情,首先对这次战斗赋予了定论:“大青山突围是山东战史上空前壮烈的一次战斗。”他和山东纵队参谋处长进一步询问了山东省战工会副主任陈明同志、国际共产主义战士、德国新闻记者希伯以及学校二百多烈士英勇战斗、壮烈牺牲的情况,表达了对烈士们的敬仰与怀念,也对周校长的果断决心、正确指挥给予了充分肯定。
    一直在边听边对着军用地图凝思的山东分局书记朱瑞,对大青山突围战的历史性胜利,也做了肯定结论。他又对下一步学校行动作出了决定:“现在我们虽然就要发起战役反攻,但沂蒙山还仍可能有些反复争夺,抗大立刻转移到滨海区根据地去。我们将把这个决定告诉一一五师。”
    为什么三位首长如此高度评价大青山突围的历史贡献呢?这要从头说起。
    (二)大青山突围战的前两天,学校从泰山区根据地回到岸堤西北山区待命。周纯全校长命我在两名侦察员的保护下,到一一五师请示学校返回后的活动方案。到达师部后,陈士榘参谋长接见了我。他在作战室里指着墙上标有敌我态势的军用地图说:“你先看看。”
    当我凝视着根据地周围密密麻麻的蓝圈时,他说:“根据地周围的敌人,正逐渐恢复:‘铁壁合围’前态势;新占我根据地腹心地区的敌人,是推行其‘治安强化运动’的支柱力量,这将是我们近期内作战的主要对象。拔掉这些据点,根据地也就算恢复这次大‘扫荡’前的状况了。”
    他用手指着垛庄、孙祖等敌人新设的据点说:“这次铁壁合围是很有来头的。敌人战役企图是华北满蒙化总体战略的一个试验,对敌我来说,都是一次有决战意义的战略性战役。敌人的战役企图如实现了,就可按这个模式,建立他们梦寐以求的‘华北新秩序’。敌酋烟俊六亲自指挥,参加‘铁壁合围’的敌伪军,实际兵力已超过五万三千人,还不算土匪刘黑七的兵力。他们原想在第一阶段,就用压倒优势,一举歼灭我军主力。但是,我避开了敌人的锋芒,跳出去啦。第二阶段,敌人分区反复‘清剿’,我主力分批回来,对分兵的敌人,各个击破,这是决定敌我胜负的关键性阶段;这一回合敌人又输了。第三阶段,敌人想靠侵入我腹心地区几个据点,搞‘强化治安运动’,从全局看,这已是敌人的强弩之未了。用不了多久,拔掉这些据点,根据地就可恢复到大‘扫荡’以前的状况了。”
    我越听越豁亮。一个多月来,我们夜行军在泰山区和鬼子打了几仗,的确算得上艰苦了。三千多人的抗大,3/4是赤手空拳,在群众掩护下,巧妙地和敌人旋磨打圈,在遍地烽烟的反“扫荡”中,居然安全保存下来,就已经是奇特的胜利了。
    陈参谋长最后对我说:“连夜赶回东蒙山,这两天,如果夜间听到附近有激烈的枪炮声,将是我军拔据点的战斗。当然,学校还要高度戒备,防备敌人突袭,因为目前是敌我作最后争夺的时刻!”
当夜学校进入了东蒙山。
   (三)这夜,我们在东蒙山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大家都高兴地起来推磨,准备吃一个月来最好的一顿饭——碎麦粥。
    太阳刚升上大青山,东北山口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枪声。接着就看到五大队军士哨位点起烽烟报急信号。“三八”式步枪响起特有的“叭勾”声。校参谋处通知:“紧急战备,就地待命。”
    战斗一开始,就出现紧迫的特点。五大队前哨连还没赶到东北山口,日军就夺占了一号高地。军士哨回到前哨连,到隔山对峙的二号高地。他们机智果断行动,赢得了可贵的时间。
    二号高地的紧急抢占,迟滞了敌人突袭速度。但西北山口上又响起了枪声,显然是从垛庄出动的鬼子。校部西南方是土匪刘黑七师部所在地,黑石峪上空连续升起红、绿信号弹。这伙穿着汪精卫和蒋介石发给的两套军装的惯匪,这次肯定要穿上伪治安军制服,在东洋主子的指挥下,参加“围歼”了。
    不到一个小时,敌人就摆开了合围的架势。
    “全校紧急抢占大青山!”“向山东纵队和一一五师发报告急!”周校长果断处理着最早出现的紧急情况,跑步奔向大青山。
    几路队伍迅速、有秩序地移动着。人们刚刚到达两山夹谷的干沙河中,已经夺占了二号高地的敌人,用迫击炮、掷弹筒、重机枪向开阔地上密集的人群攻击,有的战友被击中,鲜血染红了沙滩。过沙滩的队伍,向偏南方向飞跑,尽量减少在敌火下横向运动的伤亡,继续向大青山前进。这时,对我构成直接威胁的二号高地上的敌人,突然停止了射击,接着传来一阵急促密集的手榴弹爆炸声。刚刚抢上二号高地的鬼子,被我前哨连的反冲锋打垮,阵地又失而复得。队伍飞快通过了干沙河。
    大青山北最后一个三号高地的得失,将决定着几千人的命运。“郝云虹,快去五大队告诉陈华堂,要死守阵地。他要丢掉阵地,叫他提着脑袋来见我!”周校长这位长征中的红四方面军的著名战将,在战斗最紧急的关头,表现出特有的气质。
    我爬上三号高地传达完命令,又迅速回到校首长身边。全校疏散隐蔽在山凹里待命。校首长站在山崖上,环视战况。
    最严重的形势终于出现了。距我们隐蔽的山凹不远,在大青山主峰东南山坡上,突然响起了几颗炮弹爆炸声,从响声判断,可能是来自临沂的日军主力装备的九二式步兵炮。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情况!
    在大青山主峰同二、三号高地夹缝山脊上,有一千多人急速向我们逼近。为查明情况,周校长命令我:“郝云虹,快带着警卫连迎上去。”
    我遵照周校长命令,前出五六百米,叫警卫连散开卧倒,我前出高喊:“站住!过来一个人!”
    对方跑出一个人,到能辨出面容的距离时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山纵司令部的侦察参谋。
    他急促地说:“主力部队拔据点去了。山东分局、战工会、一一五师机关、两个文工团和一个警卫连,陈士榘参谋长指示统归周校长指挥。”
    我立即回答:“跟我来!”
    山东全部一千多人的高级领导机关同我们三干多人的干部集团,在这危机的时刻,同命运,共呼吸,迅速汇集在大青山主峰下的山凹里。
    战场上激烈的枪炮声拔高了音阶,加快了节奏。表面沉寂的黑石峪,确实扼住了我们向西南突围的咽喉道路。西北山的鬼子,正和他们联成一线,占领了西蒙山的所有制高点。对我们构成直接威胁的是,2号高地之敌,已连续向我3号高地发动了3次冲锋,虽然打退了,但万一被敌人抢占。山凹里隐蔽的四千多非武装干部,就全部面临二三百米内俯射火力杀伤的危险。大青山主峰我们无任何防御力量。
    最严重的形势,正在按秒计算地逼近。
    在战火中锻炼出来的校首长们,面对严重的情况,从容镇定地寻找方案!周校长反复观察了四周战况后,沉着镇定地说:“马上向西蒙山突围!”政委李培南接着说:“刘黑七欺软怕硬,只要勇敢冲杀,我看定能突围出去。”这是多么简短有力的战场政治动员哪!
    参加过北伐攻打汀泗桥战役的训练部长袁也烈也迅速点头示意支持。
    “向山纵、一一五师发报:我正向西蒙山突围。”周校长命令机要参谋。
    “阎副部长,郝云虹也去,带警卫连冲出去。”我们立即向警卫连传达了校首长的命令并进行政治动员。
    五大队来人向周校长报告说:“敌人向三号高地猛冲,我们伤亡大,子弹都打光了,请求增援!”周校长命令道:“对你们大队长说,无力增援,三号高地要拼死守住,人与阵地共存亡!我马上就去。”多么斩钉截铁!出路只有一条:拼死战斗。
    “警卫连跟我突围!”阎捷三在这“成败一举”的关键时刻,承担了率先杀出重围的重担。他经过长征,早在内战时就在红军大学从事教育工作。在抗大,被我们这批教员尊誉为“红色教育家”。他平易近人,诚恳朴实,在接受了冲出重围重任后,立刻走在最前列,向西山敌人冲去。
    “李竹如部长叫我们警卫连集中,归阎副部长指挥,和你们一起冲!”有人报告说。阎副部长听到后说:“太好了,两个警卫连成并列纵队,跟我来!”
    我们刚跑到谷地沙滩上,二号高地上的敌人,中断了向三号高地的冲锋,转移火力集中向突围队伍猛烈射击。我回头一看,嗬!潮水般的人群,在敌人猛烈炮火、机枪扫射下向西突围。密集的队形中,有许多战友纷纷倒下,立刻出现了冒生命危险抢救伤员,前后奔跑的景象。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一阵急促而集中的手榴弹声从二号高地传来。五大队的英雄们对敌人实施了主动冲锋。他们是在弹尽粮绝伤亡很大的处境下,用自己最宝贵的鲜血和生命吸引住敌人的火力,掩护战友突围。多么崇高的自我牺牲精神!多么赤诚的战友情谊!
    当时,我们突围战斗分队的任务,是以最快速度逼近敌人。一接近西山坡,两个警卫连就疏开成梯次队形。迅速展开后,就向敌人实施了几次猛烈的齐射。伴随着突然发起的勇猛冲锋,吹响了震撼敌胆的冲锋号。就在这时,又一次出现了奇迹,论地形,敌人居高临下,论装备,敌人绝对优势。但在我勇猛前冲的攻势下,敌人向两翼溃散,让开了一个突破口。回头一看。多么壮观的战场景象!几千人的队伍,构成了排山倒海的大军。汉奸队在无私无畏革命英雄洪流面前,被惊呆了。
    这时,东北、西北远方位上,从敌人背后响起了突发的猛烈枪炮声。显然,是我军乘敌空虚,拔据点的战斗提前打响了。凶残向我扑杀的敌人在撤退中。
五大队在同鬼子反复拼搏中,为拼死掩护领导机关和全校突围,有二百多连排干部学员献出了生命。
    西下的残阳召告着我,没时间喘息和吃干粮,马上会有新任务了。周纯全校长把我叫到身边说:“马上带两个侦察员,到岸堤东北丛山中去找山东分局,如实汇报作战经过,请示今后怎样行动。快去快回,到布袋峪一带找我们。”
    当我们3人走下蒙山北坡时,已是满天星斗,垛庄、孙祖方向的枪炮声报知,我军战役反攻的初战,还在激烈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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