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洛阳(文/石一宸)

孙娄东杨 发表于2017-10-10 15:56:57

一九四八年三月的一天,太阳斜射在西山坡上,大队人马出发了,我和几个营的干部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谈论着,说话最多的是年轻的一营长张明同志,他流露着一副天真而又激动的表情,喋喋不休地说:“让我们突击吧!经过‘土改’学习、诉苦运动,部队求战的情绪更高了,就像打足了气的皮球一样,蹦蹦跳!”话还没有说完,他用残疾的右手,猛击了一下左拳,右脚恨恨地跺了一下地,像发誓一样地说:“只要能创造个‘洛阳营’,叫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这么一来三营营长张兴常同志有些不安了,是的,为了争取突击任务,他不止一次地激动过,他与张明同志一样,都是在战场上经过严峻考验、并且都有甲等战斗英雄的光荣称号,年龄大了几岁,但心直口急,唯恐捞不到突击任务,带着不安的心情抢上去说:“经过了许昌战斗,连续爆破有了经验,又经过军事民主运动,信心更强了,我代表全营向首长要求突击任务。”你一句,我一句,利用行军聚拢的机会,大家都在争着要求突击任务,一面走,一面说,说的好起劲啊!我和王良恩政委接受了突击任务以后,在兴奋的心情里,夹带着对任务的沉重感,行军路上,一面在听取同志们的申请意见,同时也与大家交谈着,大意是说:洛阳是大城市,攻取大城市,担任突击任务当然是光荣的,但光荣的任务是艰巨的,洛阳与郑州、徐州东西连成一线,是华东与华北两大战场的纽带,就国民党的防御阵势来看,它在战略上的地位是重要的,所以敌人以两万之众的重兵据守,工事又坚固,因此,任务是艰巨的,任务越光荣、越艰巨,我们就必须越加倍努力……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谈着谈着,天色朦胧了,部队行进的速度更快了,在前进的脚步声中夹杂着战马嘶叫与炮车的滚动声,一队队生龙活虎的勇士们,带着刚强与自信的心情,急促地向洛阳开进了。 

由于事先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情报,这就保证了我先头部队能够利用敌人警戒部署的空隙,直接插进了东关;半路上又捕到了敌人的电话兵,以半强迫半说服的方式叫他给带路。结果未费一枪一弹,不仅解决了敌人的警戒部队,而且顺利地占领了东关阵地。 

对攻城的部队来说,城东关是多么重要啊!是的,占不了关就攻不了城,但占领城关往往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这一下喜出望外,大家都为此而高兴,我表面上虽没露出更加高兴的样子,但内心里却发笑了,似乎已经摸到了胜利的边缘,内心里在祈求再一次赢得更大的胜利! 

大概是因为有些风声吧,我们还在布置掩护兵力,七八个敌人从东门出来了,在摇曳的手电光下,发现敌人带着大量的棉花和汽油,鬼鬼祟祟地向东关接近,我们很快断定:敌人想烧掉城关!防止我们利用它作为攻城的出发阵地。敌人这一计谋是毒辣的,但可惜已经迟了,东关已经控制在我们手里。我的射击命令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机警的机关枪手一连串的子弹便将他们打落到城门外的河下去了。 

突如其来的枪声,将正在鼾睡的孩子们惊醒了,老大娘们以惊奇的神色,从窗口里张望着我们。我们来不及说话,但心里在说:这是多么庆幸的事情啊!如果我们迟到一步,东关就将成为一片瓦砾,不但我们的阵地没有了,老乡们将遭受多么惨重的损失啊!部队一面开进,一面忙着做掩蔽工事,我们乘着黎明前的暗影,逼近敌人的工事,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天刚放亮,又带领着几十名干部,利用房屋和墙垣的遮蔽,像猎人觅取兽物一样,蹑手蹑足地看了一阵,随后就按着我们预先准备好了的作战方案,分开来进行活动了。 

炮兵队的指挥员在忙着寻找要摧毁的目标,找合适的发射阵地,炮手们脱掉棉衣,浑身冒着汗,用十字镐,从残垣断壁中,开辟出道路,把笨重的直射炮——有美造的,日造的,还有德国造的山炮、战防炮、步兵钢炮,推进了炮兵阵地,前面拉后面推,炮轮歪歪扭扭的,从高低不平的道路、瓦砾问滚过。各炮刚一就位,炮手们和炮兵的指挥员们便i番几次地往炮膛里看,看炮口的十字线是否对准了目标,弹药手们在仔细地检查着每一颗炮弹,将它们有秩序地排放在掩蔽位置;迫击炮在第二线建立了发射阵地,忙着计算纵深支援的面积和延伸拦阻射击的地带;各个机关枪火力队的指挥员和射手们,在仔细地寻找敌人所有的火力点,特别是被敌人隐蔽起来的暗火力点,一次一次地复查,生怕漏下一个,几十挺刚从许昌战斗中缴过来的崭新的美造机关枪,固定在射击掩体内,并把每个封锁目标编成号码,签上标杆,弹药手在擦洗着预备枪管和每一发子弹;爆破队在忙着捆炸药包、检验火具,把炸药放置在绝对安全的掩蔽部内,爆破员在小心地观察前进道路,谨慎选择爆破点,一面看一面小声地研究炸药放在哪里更有效,被指定执行任务的爆破员,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的爆破目标,思量着爆破动作……为了战胜敌人,并用最小的代价换取胜利,就必须进行周密细致的准备。大家忘记了疲劳,忘记了吃饭,一直在紧张地进行准备。全体人员有一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要在黄昏以前做好一切战斗准备。 

战斗准备的第二天下午,各项准备工作大致就绪,我和王政委、芦伟如副团长、方晓参谋长简单地交换了意见,很快决定:一营担任城门的突击任务,二三营作突城的预备队,配属给我们指挥的二十四团为二梯队,决定后,马上召开了作战会议,各级指挥员以及二十九名爆破员悄悄地聚集在一间不大的被烟火熏得乌黑的房间里,“诸葛亮”会议开始了。首先由我宣布了作战计划,交代了各营的任务,对各个火力队提出了具体要求,说明了连续爆破与分段突击的行动方案,并用粉笔在墙上画出了敌人的工事和我们突破的战斗部署,交由大家讨论。大家把调查到的新情况与不容易发现的新问题,都汇总出来了,张明同志系统地汇报了一营执行突击任务的战斗组织,其他同志都分别提出了自己执行战斗任务的具体意见,每一个发言的同志除了报告作战意见以外,末了都附带说上几句带劲的话!如:“我们保证摧毁城门两侧的地堡、桥头堡!”“我们对发现的所有火力点一定做到全面压制!保证爆破员安全送上炸药!”“我们二十九个爆破员有把握炸掉防御工事和爆开这两道城门,保证突击队顺利地突进去!”“我们能突进去!”几个小伙子激动地站起来了,像发誓一样地说:“即使我两条腿都断了,爬也爬到城里去!”这是多么庄严的场面,说话的声音又是多么刚强啊!屋子里充满了钢铁的意志与坚强的决心。 

三月十一日黄昏,细雨漾漾,洛阳城沉醉在云雾中,城内高矗的文峰塔,渐渐被云雨吞没了。各个位置上的人们,屏住气息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我的像广播筒一样的电话单机,能直接与各个战斗组织的指挥员们同时通话,但线路里没有回话音,只听得对方急促的喘息声,除了频繁的对表之外,一切都是寂静的。 

指针刚指向五点四十分,我发出了开炮的命令,“开炮”两字刚一吐出,直射炮一齐怒吼了,顿时,天摇地动,轰轰隆隆像无数个天雷在洛阳城上空炸开,炮管不断地伸缩着,炮弹一发连一发地飞向敌人的工事,标定目标出现了一个一个黑窟窿,石头砖块满天飞,高矗在城墙拐角的高炮楼像削萝卜一样的一块一块地倒下来,燃烧弹命中处立刻冲起漫天烈焰。战士们看到这样强大的炮火,个个都乐得拍手叫好,由于爆炸声太大,说话听不见,大家都指手画脚地以手示意,炮兵每摧毁敌人一个工事,便如同报喜一样纷纷将消息传给每一个爆破员、突击队员,我一眼瞥见靠近指挥所的一组爆破员,只见他们个个都绷紧了脸,握紧拳头,精神抖擞,信心百倍地在等待着出击令。 

炮火的时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预期效果达到了,全团的机枪全面开火了,炮兵还在进行间隙射击,狂风海啸般的机关枪响彻了天空,一营的爆破队出动了,打头阵的是三连,他们的任务是炸掉这城门外十多道副防御工事,在炮火的闪光下,只见第一组爆破员,正手扛着长方形炸药包,副手紧跟在后面,弯着腰向敌人的工事冲去,前沿阵地上几百双眼睛紧盯着这两个人影,第一个爆破员将炸药紧贴在拒马铁丝网上,沉着地拉开了导火索,便往回飞跑,刹那间,一声巨响,浓烟冲天,第一道铁丝网工事被炸得无影无踪。 

完成任务的爆破员气喘吁吁地奔回到连指挥员面前,交上半根导火索的线圈,紧接着,第二组爆破员跃出掩体,侧身穿进浓烟未散的爆破口,向第二道障碍靠近。轰……轰,随着七声巨响,瓮城外面的副防御工事一扫而光,撕开了一条直通瓮城的突击道路,铁丝网、拒马、地堡群被炸得龇牙咧嘴地翻倒了,在一阵炮火急促射击的掩护下,我们发现第二道护城河上的浮桥未被拆掉,二连紧接着向第一道城门进行爆破和突击。城东门早被敌人用装满了土的汽油桶牢牢地堵塞了,并且堵了五六米厚,要通过这一百六十米长、刚被炸开的通路去进行爆破和突击是很困难的。 

天乌黑,路被雨淋得湿滑,敌人残存的火力点不停地射击,我军时有伤亡,但大家都清楚,炸不开门,就攻不上域,而且关键是时间太重要了,突破动作不允许有一分一秒的间歇,否则就会影响整个战斗的进程!二连的战斗队形稍微向前靠了一下,利用炸坏了的桥头堡作为爆破的出发地,刚调整好爆破就开始了:我们的机枪打得更密了,直射炮对准城门进行了一阵急速射击,刹那问只听“轰”的一声,第一包炸药炸响了,紧接着又是一包,要把这密密层层的实心汽油桶炸开,必须进行连续爆破,炸药一包接一包地塞进城门,汽油桶一只接一只地飞出城外,其中第六包炸药哑火了,第七包连人带炸药掉到壕沟里去了,正好一只飞滚的汽油桶压在爆破员的身上,一动不动了,情况极其危险!但这个爆破员从昏迷中挣扎起来(可惜记不清这个同志的名字了),先抱上炸药,人再爬上浮桥,爬到爆破点发现一包炸药未响,他把两包炸药连在一起,用劲向缺口里面捣了捣,拉开了导火索,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城门瞬间裂开了,最后一排汽油桶崩碎了,城门出现了三米宽的缺口。第一道城门被打开了!闪闪的火光照着一队一队的突击士兵,戴着钢盔,枪上亮着刺刀,挂了满身手榴弹和小包炸药,在机枪和迫击炮的密集掩护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突入了瓮城。突击队插进了敌群,经过一阵短兵相接的混战,敌人混乱了,溃散了,在狭小的瓮城里,敌人遗弃了几十具尸体,落荒而逃了。 

一举突破东门之后,一连在二连的掩护下,对最后的正门进行突击。战斗正在紧张进行着,张明同志负伤了,我正在指定他的代理人,他一步跑了进来,首先报告了突破情况,包扎了一下伤口,又匆忙地跑去了。瓮城突破后,敌人立即调集全城炮火向东门城外轰击,企图将我拦腰斩断在东门一带,火光闪耀,弹片呼啸,部分突击部队被阻塞在突破口外。就在这个紧急关头,一连爆破队的一包炸药被敌人的炮弹击中爆炸,造成人员伤亡,整个战斗组织被打乱了!的确,在战斗中碰到这种事,特别在攻城的紧要关头,简直是一种致命打击,我一方面调整火力做有效掩护,一方面紧急通知三营做接替准备。 

这时候张明急坏了,唯恐他完不成最后的突击任务,挣扎着调整人员和补充炸药,最使我难忘的是一连长许升堂同志,政指马华山同志(已牺牲),副连长沙培申同志(已牺牲),在危急与困难面前,坚定沉着,以高度的机智与百倍勇敢战胜了一切困难,在没有纵深火力掩护的混乱的战斗中,很快调整好了战斗组织,在短促火力掩护下,连续以四包炸药把堵塞四米厚的城门炸开了,并很快在敌人纵深火网的封锁下突进城中,当鲜红的信号弹在东门的上空出现时,我唯恐弄不清楚,电话里问,派人去看,很快证实我们的部队确实突进去了,直到这时候,我的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我们攻进城中,突破口成了敌我双方争夺的焦点,敌人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反扑,想在炮火掩护下将我们立足未稳的突击队反出来,而突击队员就像扎了根的大树一样屹立在突破口,一次又一次地将反扑的敌人打下去。房屋被敌人的炮弹打着了,战士们在熊熊烈火下端着枪扫射前进,你冲过来,我反过去,打垮敌人一次反冲击,部队就前进一步,随突击营前进的陈志坚主任牺牲了,我来不及看他一眼,与我一同进城的王政委负伤了,也来不及问他一句,这时候大家只有一个信念,冲进城!进去就是胜利!拂晓前三个团都进来了,我奉命指挥所有部队,乘胜向敌人猛攻。 

防卫东门的敌一旅旅长张云飞发了急,亲自出来督战,指挥反击,恰巧一颗迫击炮弹把他打伤,部队垮了下去,绝望了,残兵败将分路向他的“核心阵地”龟缩,我们紧咬着敌人的尾巴进行追击,进行压缩。最后一次突击还没有安排好,城东不远的地方,炮声已经在隆隆作响了,大家都知道,这是敌人的援兵已经不远了。 

但我们并不太焦急,知道敌人的援兵再多也会被兄弟部队阻挡住。而困守待援的敌人,却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草一样,在那里拼命挣扎,期待着援兵来解救。但援兵迫的越近,我们解决战斗的速度也就越快。夜幕还未完全笼罩下来,总攻击的三颗鲜红的信号弹升空了,各炮齐放,炮弹像雨点一样压下来,顿时敌人破碎的阵地被烟火弥漫了。 

经过连续爆破扫清了外围的障碍以后,我军总攻击开始了,一波一波紧跟上去的突击,连续的突击——郭继胜同志带着有名的郭继胜连突进去了,后续部队涌进去了,其他方向也同时突破了,经过几阵肉搏之后,敌人的士兵终于不打了,缩在地下工事里的敌人也不动了,那些戴大檐帽的军官模样的人像打伤了的野兽一样瘫软地坐在地上,获得最后胜利的战士们,忙着集合清点俘虏。洛阳城被攻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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