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一起学游泳
1949年4月7日下午，我见发动船民修船的工作已顺利展开，便告别郭科长，来到水上练兵基地三大江岛之一的铜板洲，在某团二营六连找到了指导员张万山同志，过去我曾在这个连帮助过工作，这次他预约我还到他们连来，一起商谈部队的思想工作问题。
他见我来了有点惊讶，拉着我的手说：“我以为你不来了，还是把你盼来了。”我说：“事先说好的我哪能不来。”他拉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就介绍部队的思想情况：“我们来两天了，水上练兵困难多，部队思想情绪不高。开始先学游泳，大部分战士不会游泳，在水里越害怕越学不会，教的人教不会就不耐烦。你想老解放区的兵，都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从小没见过大江大河，有的兵连鱼都没见过，来部队见做熟了的鱼直瞪着大眼瞧，拿着筷子光看不敢动手，这样的兵能学会游泳？学会游泳能容易？有的两三个人教一个还教不了。他一下水就吓得不会动了，紧往上去拉他他还往水里坠。”
我们俩商讨的结果还是思想动员不成熟，决定再开一次军人大会，进一步做好思想动员工作。我讲“在家靠父母，革命靠互助”，指导员讲“发扬我军军事民主的光荣传统”。
会上，我主要讲，在家当老百姓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要靠父母来解决，没有父母靠兄长，靠叔叔大爷。到革命部队就没有这些依靠，就得依靠大家互助，不能光靠领导。我们全连一百四五十号人光靠连长、指导员少数几个，能教会这么多人学游泳吗？况且他们也不会游泳，也必须别人来教。因此，我们革命大家庭都是亲如手足的阶级兄弟，必须发扬阶级友爱精神，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指导员讲军事民主，他主要说明我军历来在练兵中都是实行官教兵、兵教官、兵教兵的光荣传统，特别强调不管什么干部，你不会的东西就要虚心向兵学习，不耻下问。同时，兵对干部的学习，同样实行对优点表扬、缺点批评，真正做到为革命为本人认真负责。
根据这个要求，全连分成了两个队：会游泳的一个队，是教练队，不会游泳的一个队，是学员队。然后教练队和学员队根据具体人的情况分组包教包学，有一人教一人的，有两人教一人的，有三人教两个人的不等。
接着，大家又讨论怎样教才能教好，学得怎样才能学好，教和学怎样配合才能使教的效果好，学得进步快等问题。大家发言非常热烈，有的教练说：“过去教人游泳，不先把手脚动作的要领讲清楚，只是比划比划就叫人游，人家不会就说人家笨这是不负责任的态度，今后要认真对待。”有的学员说：“过去一下水就怕淹着，怕什么，有教练保驾呢。过去学游泳也不认真，对教练的教导也不细心去琢磨体验，所以进步很慢。”通过讨论提高了教和学的认识，解除了顾虑，增强了信心，教练之间、学员之间充分交流了经验和心得体会，士气高涨，一个水上练兵的热潮开展起来了。
第二天上午，大江上练兵的气氛与往日不同了。教练们都拿出真本领，一丝不苟地教学员游泳。有的在做示范动作；有的对学员手把手教动作要领；有的教学员不要怕水，抬头挺胸看教练的动作；有的一人扶着学员漂浮起来，另一人具体教手与脚的动作协调，要他配合呼吸向前挺进；有的表扬学员学得好、进步快……。这样认真地教和努力地学，学员们都进步很快，越进步快，教得越带劲，学得越卖力，只学了两个多小时后，大部分不会游泳的同志都不用教练招架就能自己游，不再下沉了。
张指导员和郭连长商量，今上午早收兵，让大家开个讲评会，教的学的都谈一谈心得体会，交流经验，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扬长避短，互相学习，共同进步。部队上岸集合后，张指导员就把这个讨论会的内容对大家说了：“农民说磨镰不耽误割麦子，我们开这个会的目的也是为了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学得更快。”
在热烈的讨论中，教练和学员充分交流了教和学的经验体会，教练表扬了不少好的学员，学员也表扬了不少好的教练。但出人意料的是，教练陈千水对老队长郭西川提出了严厉的批评，说老队长游泳不认真不刻苦。“一个连长学不好游泳，渡江作战怎么指挥打胜仗？”张指导员一听赶紧起来说：“我也是个学游泳不认真不刻苦的干部，到现在还不能独立游，不如战士学得好，我想老张是不是放不下官架子？”老队长说：“不是。我是想我今年四十二岁了还学什么游泳？渡江作战能那么巧，就翻船落水了？小陈老师批评的对，我的想法是错误的。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也不能绝对保险不出问题，万一翻了船，不会水甭说指挥打仗了，恐怕自己的生命都难保。我的错我一定改正，今天下午看行动。”
这天下午水上练兵又开始了。老队长下水后，首先虚心向陈教练学游泳要领，两手怎样拨水，两脚怎样踩水，怎样互相配合，怎样挺胸前进，每个动作都细细领会一遍，然后由教练扶着他用力苦练起来。练了有一个多小时，他感觉到门道了，就对教练说：“你撒开手，我看自己能游泳了吧！”教练撒开手后，他果然能自己浮游不下沉了。陈教练高兴地喊道：“老队长学会了，不用人扶助了。”这一喊他游的更带劲了。指导员一看他游得很快，就大声喊道：“同志们，加油啊！小青年们还赶不上老队长吗？”小青年们都你追我赶齐声喊：“向老队长学习！向老队长看齐！”瞬息间，游泳的水浪和欢呼的声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水上练兵的高潮。经过一下午的苦练，大多数不会游泳的人都能自游不沉水了，而且有不少的人还能从水中伸出一只手来，老队长和部分战士能伸出两只手来。能举起一只手者说明能在水中举枪前进，举起两只手者就能端起枪扫射前进。
晚上开军人大会，指导员把这两天的水上练兵作了总结，认为由于教练们这两天认真积极教得好，学员们刻苦努力学得好，所以学练成绩很大，基本上闯过了学游泳的难关。这对下一步继续提高水上练兵打下了基础，创造了条件。因此，我们要精神十足信心百倍地争取更好更大的成绩。
当天晚上，我把这个连队水上练兵的全面情况向政治部张主任作了汇报，他认为这个连水上练兵有典型意义，要求再好好学练两天，他通知团政治处主任要各营连都派代表到六连来参观学习。
六连全体指战员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兴高采烈奔走相告，指导员又专门作了动员部署，大家的劲头更大了。第二天早上，他们早吃饭早下水，又苦练半天，到下午就能演习水上作战了。由班进攻到排进攻各演习两遍。到第三天，老连长就开始组织演习连队进攻，他不单在用兵和战术上下工夫，还演习了捉俘虏、押俘虏以及怎样救护伤员等项目。
到正式给来宾表演的这一天，一大早，各营、连的代表都来了，江岸上闹洋洋地集结了一大群人，没想到团领导赵团长、杨政委和韩主任也都来了，真给了大家一个惊喜。
演习开始了，老连长一手抡着匣子枪指挥一手划水，他指挥两个排从左右迂回包围假设敌人，并留一个排作突击队，待进攻的两个排把“敌人”包围以后，老连长指挥突击排，来了个“猛虎掏心”战术，把“敌人”全部歼灭，一个也没跑掉。仗打胜了，老连长收兵归队，他游在前面，后面跟着两路，一边是押俘虏的战士，俘虏们都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另一队是救护伤员的救护队，有的背着“伤员”，有的两个人架着一个“伤员”，有的替“伤员”拿枪支弹药。这个胜利归来的连队，引起岸上观众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叫好。
部队上岸集合。赵团长讲话说：“听师领导说：你们这个连水上练兵搞得不错，我们团领导都来看看。的确不错，我看了很感动，大部分不会游泳的兵在短短的几天内能学练到这种程度，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们六连在水上练兵中堪称先锋模范！我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好上加好！”他又对参观的代表们说：“今天来参观的代表们都看到了六连的水上作战演习，我要求和希望你们，一定要把人家的好经验和刻苦学习的精神带回去，要学习六连赶上六连，把水上练兵运动更好更深入地开展起来！”
此后，铁板洲、玉板洲的部队也都像这铜板洲的部队一样，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水上练兵运动。大概到四九年的四月十七、十八日，水上练兵基本结束。记得最后这个团还召开了水上练兵的表彰大会，老连长郭西川从台上领回了一面“水上练兵先锋连”的红旗。
2.“把解放军送到江南去”
写在前面的话：
《把解放军送到江南去》一文，是一九四九年四月渡江战役期间我在南京《新华日报》上对船工职员和我军渡江战役准备的报导。原文抄录如下。此次收录，个别字句略有改动：
把解放军送到江南去
4月8日，我军攻占了江中的铁板洲、铜板洲、玉板洲，赶修船只便成了当前的迫切任务。民运科副科长郭满堂同志问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说：“你们这里还有好船吗？”他摇头叹息说：“哪里会剩下好船呢！还不是都叫龟孙们破坏得一干二净，我们靠船吃饭的人，算叫害得没法过啦！”郭满堂同志安慰他说：“只要解放军马上打过江去，老百姓就不愁没饭吃。但是解放军渡江正需要船，你看这些破船能想什么办法把它很快修好？哪怕明天只修补起十只船。”他侧着头略加思索，很郑重地说：“补船的事情你不要发愁，我来负责办。俺老百姓只愁你们不来，今天盼来了，还愁没船。”接着他又说道：“我就是个船手，叫何伯发。过去这洲里的船大都由我指挥的，哪里有船，有多少船我都知道。”“好极了。”郭满堂同志赞许他说：“何先生是个有威望的人，帮我们修好这些船，解放军过江解放全中国，也有你的功劳，给你登登报。……”“应该的”，何伯发很快插言道，“解放军还不是为了俺们的老百姓？我只是有共产党知道我叫何伯发就行了！”说到这里他开朗地大笑起来，这是从内心发出的欢笑。
何伯发停住了笑声，马上抓住郭满堂同志的手说：“咱就马上动手干吧！你去找几样补船需要的东西——桐油、麻、石灰、铁钉等，我去找人。”说罢他扭头就走了。
一会儿的工夫，何伯发把开船的王家有找来了。但是，郭满堂同志和几个同志跑来跑去买不到一样东西。
“我到棕杨镇去买。”才来的王家有慷慨地说：“我闺女就在棕阳镇，想啥办法也要赶明天都买回来。”
王家有找了只打鱼的小船，要由小江到棕阳镇去。但是，偏在这时刮起大风来，船小浪大过不去，走了一半又只好划了回来。
“休息吧！明天一早去买，不要冒险。”郭满堂同志这样嘱咐他。可是王家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后半夜下起雨来，但风小了。王家有赶紧爬起来带着我们两个宣传员就走了。
棕阳镇上几家店子里都没有买到铁钉，最后他找到一个铁匠家里。“不要睡了，赶紧起来打钉子，解放军修船急着用钉子。不要说还是拿钱买，为咱们打天下，咱们也该出点力啊！同志们说了，帮助解放军过了江也有咱们的一份功劳，还给咱们登报哩！”
三个打铁的小伙子听王家有这么一讲，一齐爬起来，生起火炉，叮当叮当地打起铁来，从半夜到明天一口气打了十二斤钉子。
第二天早晨，王家有从七里地外的棕杨镇早早赶了回来，一切东西都买办得妥妥当当。和王家有回来的同一个时间，何伯发协助民主乡公所一夜找了四十个船手，八个木匠也回来了。吃罢早饭也没休息，何伯发领导大家就乒乒乓乓地干起来了。大家一个比一个有劲，谁也不肯休息。木匠何全有说：“反动派能捣毁咱的船，可捣不毁咱的心，他能破坏，咱能修补，误不了解放军过江。”
还不到十一点的时候，一口气就修补好了六只大船四只小船。
下午，木匠又分头去找木匠，不到天黑又找来了六个木匠。他们有组织地编排起队来，大家拥护的何伯发胸前挂起了“船管科办船主任”的红布条子。从此白天黑夜他几乎不停脚地忙起来了，忙得却忘记了吃饭。
晚上他们点着灯又修好了五只大船。木匠孙子柱说：“少睡点觉没关系，解放军用船要紧。”十天的工夫共修好了三十四只船，解决了用船的困难。
参加修船的七十多名船手都纷纷要求参加摇船，他们提出口号说：“我们要用自己修好的船，把解放军送到江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