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父亲柏广恩(文/柏建芳)

青松白雪 发表于2017-11-16 18:15:45

春风吹拂晚,清明如期到。今年的四月二十九日是我父亲逝世三周年的日子,为表达儿女对慈父的深厚情感,我们到山上移了迎春花.金银花.冬青草.翠竹.紫苏,黄花.决明子等父亲喜爱的植物栽在墓地周围,又把这几年报刊媒体及烽火公安发行的各种纪念刊物.图片收集摆放在墓前一一向父亲汇报,心中充满着思念.感恩.感恩.思念……仿佛看见父亲身穿八路军军装,腰挎盒子枪,不分昼夜疾步行走在沂蒙大地上,仿佛看见父亲以那坚定的目光在作抗日宣传,指挥民兵支前,仿佛看见父亲那矫健的身影正冒着敌人的炮火勇敢地迂回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
投身洪流  杀敌报国
我的父亲柏广恩1909年出生在山东沂蒙山一个叫石拉子的小山村,他从小聪慧好学,正直善良。读私塾时,父亲受临沂地区进步势力影响,随教书先生毅然剪掉象征封建王权的大辮子,投身到孙中山领导的民主革命中去。当时山东世道混乱,土匪横行,一九三八年父亲积极参加村里自发的抵抗土匪、保护家园的活动。石拉子村的百姓至今忘不了,一次土匪进村抢馍馍店,全村老少都逃到南山上躲藏,忽然听到村里喊杀声、自制炸弹爆炸声响成一片;村头喊“快截住!打!”村后喊“快跟上来!别叫土匪跑了!”很快村里就平静下来,土匪被打跑了!是哪里来的队伍?人们怀着疑惑的心情回到村里查看。后来才知道,是父亲一个人借助熟悉的地形,利用声东击西的办法,在村里来回奔跑,机智地打退了土匪。
父亲的表现很快被党组织发现并积极引导,八路军、县大队经常在我们家开会。一九四0年,在王新元(建国后在中央办公厅工作)、管元洪同志的引领下,父亲正式参加了八路军,踏上了闪光的革命征途。
    和所有在烽火年代有作为的沂蒙儿女一样,父亲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革命洪流中,以普通一兵的身份宣传抗日、发动群众;由他编导谱曲的打汪沟街战斗歌谣在临沂上艾崮一带流传至今;他只身闯入敌营、搞策反、端鬼子雕堡,赢得了孤胆英雄的称号;父亲虽不是显赫领导,却在枪林弹雨中成长为老百姓心目中优秀的八路军干部。
扎根敌后  机智锄奸
抗战期间,父亲在鲁中军区政治部锄奸科工作。1945年,曾在四十里铺(现位于临沂沂水县境内)任公安员。当时老百姓有个说法,“不怕死的去四十里铺”,可见那里的特务、土匪活动之猖獗。父亲当时的主要任务是锄奸,在党组织锁定了那些恶贯满盈、民愤极大的对象后,由父亲摸清案情、具体制定执行方案。
有一次,为了除掉一个汉奸,父亲化装成穿长衫、戴礼帽的绅士搜寻多天,终于在集市上发现了目标。他悄悄靠近汉奸身后,用手枪猛地顶住他的后腰。汉奸一看情况不好,立刻准备喊人,父亲没等他叫出声就果断将其击毙,接着朝天放了两枪,趁集市大乱之时全身而退。
1942年,为了工作需要,军区司令部决定争取一个宪兵队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父亲。临走时,组织找父亲谈话,“这次去他家,你估计他会不会杀你?”父亲很自信地说:“不会的,我会见机行事,况且论辈份他还是我表叔。”
当晚,父亲和王新元同志来到宪兵队长住处,父亲让王新元等在门外,自己独自进屋找人。谁知情况突变,原来军区司令部争取这个宪兵队长的事,地区领导并不知情,还派了另外的同志去家里逮捕他,只是因为他碰巧去了鬼子据点,扑了个空。等宪兵队长从据点回来,家人马上告诉他有人要抓他。恰巧这时父亲推进门来,这个宪兵队长理所当然地认为父亲是来逮捕他的,二话没说。一把抓住父亲的胸口,举起枪对着房门就是一枪,把门打了一个洞!父亲刚要解释,忽然听到屋外又来了一群鬼子!父亲心想,坏了!就简单讲明了来意,并用个人生命担保,八路军决不是来抓他的。万幸的是,这个宪兵队长沒有出卖他,而是把他藏在了里屋,并骗走了鬼子。父亲接着就做他的思想工作,循循善诱,用党的政策攻心,说得他一家泪流满面。父亲临走时保证,“只要你以后不帮鬼子做坏事、多配合八路军,我们绝不伤害你!”后来,这个宪兵队长果然帮助八路军做了不少工作。
抗战时期,锄奸队的同志经常在我们家开会,每到开会时,母亲就端着针线筐去村口,假装捻麻绳、纳鞋底,替父亲他们放哨。有一次母亲在村口发现鬼子来了,赶紧跑回来,叫同志们分散躲到高梁地里,避免了损失。
当地的老百姓对锄奸队非常拥护。有一回,石拉子村有个叫贺赵的媳妇回娘家,在娘家听说国民党夜里要来石拉子村抓我父亲,就以到河边洗衣裳为借口,跑回来叫我父亲赶快转移。夜里国民党果然来抓人,但扑了个空。
独自率民兵打败一个营
1945年,父亲随部队驻扎在上艾崮村的八路军兵站(现位于临沂市兰山区)。有一天接到军区命令:十三个县的领导将在青驼寺开会,要部队立刻去做保卫工作。部队开拔前,领导征求父亲意见,问他是要否留下;父亲坚决表示要留下,因为上艾崮村的党组织是他负责组建的,为了乡亲们的安全,他必须坚守在村里。那时根据地情况险恶,八路军和日伪顽敌人形成拉锯战,[日;日本鬼子,伪;汉奸队,顽;国民党反动派]大部队一走,国民党一定会回来报复。部队领导对父亲说:“原来说好临过年要打下敌人三个据点,让群众过个好年。但这次有任务要暂时离开,我们就把打敌人第一个据点时缴获的一小车手榴弹留给你吧。”父亲说:“好!有这些手榴弹,我就一定扛得住!”
部队走后的当天晚上,国民党来了500多人一个营的兵力扑向上艾崮村,放哨的民兵立即发出信号。因为早有思想准备,父亲果断组织民兵护送乡亲向安全地带转移,自巳带领十几名民兵骨干进入各个哨位投入战斗,守住围墙。敌顽军摸黑集结在村外用机枪.步枪.小炮一齐向村里开火,子弹.炮弹暴风雨般袭来,在父亲的指挥下抗日民兵队队员个个义愤填膺,用大土炮.土枪.步枪.手榴弹.土雷向敌人猛烈还击,很快打退了敌人的第一次进攻。
在敌人笫二次进攻前,父亲调整了兵力,利用熟悉的地形和敌人巧妙周旋,采取分点射击投弹.让敌人找不到目标,摸不清方向,敌人每前进一步都会付出惨痛的伤亡。又一次打退敌人后,为避免给乡亲们造成更大损失,父亲紧急派遗民兵袁兆阳同志去联系县抗日民兵大队赶来增援。
敌人见强攻不行,就利用小股兵力绕到围墙后进入村里,冲进了山东省驻上艾崮村情报站点,用手榴弹炸伤了情报员张金星.李洪奎,并押着他俩向村外走去。民兵队长袁兆堂发现这个情况后泠不防投了几棵手榴弹把敌人炸跑了,解救了两位情报员。
穷凶极恶的敌人脑羞成怒,放火烧了很多民房,一时间火光冲天,浓烟四起,父亲率领民兵和敌人在村里展开了激烈的巷战,枪炮声.喊杀声响成一片.打到后半夜,有个叫袁均章的民兵不幸被敌人抓住,捆在一边,他拚命喊着父亲的名字,我父亲在手榴弹烟幕的掩护下冒险救了他,但他的眼睛已经失明了。父亲把他安顿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安慰他不要喊也不要动。面对冲上来的敌人,父亲又继续和敌人拚杀。可袁均章同志由于眼睛看不见,不久又被敌人抓去,壮烈牺牲。
战斗进行得异常残酷,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父亲组织民兵利用一个油坊作掩体,要求大家坚持住!向不同方向涌过来的敌人射击、扔手榴弹。到天快亮时,弹药全打光了,只听得围上来的敌人疯狂叫嚣“抓八路!抓活的!”这时,父亲发现墙头外有一口井,就对随身的一个民兵说:“跳井!不能被敌人抓住,说不定还能脱险!”民兵跳下井后,父亲也纵身一跃而下。井水有近一人深,父亲想,如果被敌人发现了,就一头钻到水里淹死,决不能被敌人抓走当俘虜,如没发现就露出头来呼吸。幸好井旁有棵小茶树掩护,敌人乱放了一阵枪也沒找到人。看看天要亮了,不敢久留,就撒走了。父亲从井里出来,安全脱险。
大部队回来后,听说了激战的经过,非常震惊,也非常高兴。部队领导告诉父亲,那天晚上他们明知敌人来了,但部队不能回援,怕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计。父亲说:“沒什么,以保卫军区会议为重,多亏了那些手榴弹!”部队将上艾崮战斗的情况上报了鲁中军区,司令部专门召开表彰会,还奖励了父亲一支手枪。这支枪父亲一直随身携带,直到;’’三反五反’’运动前才上缴。当年救父亲脱险的那口井也出了名,很多八路军干部战士出差路过,都专程绕道去参观。
南下连云港 接收黄安舰
随着解放战争的全面推开,1948年秋,父亲奉命向济南进军,投入到“打到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战斗中去。但当部队行进到兖州时,接到上级命令:南下参加接管连云港的工作。当时连云港地区已经宣告和平解放,但进驻连云港的解放军主力部队——淮海军分区独立旅在连只停留了一天两夜,就接到撤出的命令,火速西返淮、涟、泗一线布防,任务是阻击黄伯韬兵团有可能的突围南窜。解放军主力撤走后,连云港地区的防务就移交给了山东滨海军区。父亲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随军进驻连云港。当时父亲所在的部队是山东省人民政府公安厅边防保卫局连云港分局,父亲任调研股股长。
解放初期的连云港匪特猖獗,社会治安混乱,父亲当时的秘密任务就是侦察港务局内部及社会上的敌情。由于那时通讯条件差,边防捡查站楼顶养了许多信鸽,便于随时送信联络。
1949年2月12日(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晚上,我父亲亲身经历了接收黄安舰的全过程。黄安舰是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作为战争赔偿从旧日本海军中接收的的34艘军舰之一,在日本海军中原名为“海防8l”号,1945年刚刚下水不久,日本就战败投降了。中国政府接收时依接舰顺序编号,称其为“接22”号,编入国民党海军海防第一舰队后,正式命名黄安舰。黄安舰是一艘护航驱逐舰,吨位径,对国民党当局越发失望和不满。在我地下党组织的策划下,黄安舰部分官兵终于在1949年的农历元宵节成功举行起义。进步官兵们在控制了全舰后,利用美国第七舰队为掩护,顺利驶出青岛港。黄安舰起义,在当时属于最高机密,只有军队高级首长知晓,加上连云港地区的驻军刚刚完成换防,指令还没来得及下达,基层官兵对此事一无所知,因此上演了解放军“鸣炮”迎接黄安舰的惊险一幕。
1949年2月13日凌晨四时许,黄安舰驶抵连云港海域,舰上官兵按照事先约定,打开全舰灯光,准备联络。父亲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他和胡怀民(当时港务局人事科办事员)在连云火车站二楼值班。大约凌晨三四点钟光景,胡怀民突然扳着父亲的脖子大喊:“快起来!敌人的兵舰打进来了!”父亲一下子睡意全无,跑到窗口一看,东北边海面上果然有一艘军舰,还亮着灯!当时解放军海军尚未建立,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军舰,一定是国民党海军打过来了!父亲立即打电话将“敌情”报告给连云港驻军的一位师长(具体姓名不详),这位师长问父亲,港务局方面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船?父亲回答说不知道,有可能是国民党海军偷袭。师长一听急了,衣服也沒穿好,提着裤子就下令开炮!
一发发炮弹落在黄安舰周围,激起冲天的水柱。当时黄安舰的甲板上堆满了一桶桶柴油,若是被炮弹命中,后果不堪设想!黄安舰上的官兵也急了,赶快按照事先约定的“三长两短”灯语表明身份,又撕下一张白床单,直接挂到桅杆上。可还是没有用,岸上的火炮还在一发接一发地向着黄安舰射击。舰上官兵索性拚命喊话“不要开炮,我们是来投诚的!”,并不断打旗语。情急之下,黄安舰甚至放下了小艇,要冒着炮火上岸与解放军联络!幸亏港务局有个叫杨金跃的职工以前在旗台工作过,懂旗语。一看是来投诚的军舰,他赶紧和父亲取得了联系。父亲又急忙给驻军司令部打电话告知情况,炮击这才停了下来。事后才知道,那天夜里解放军前后共打了8发炮弹,万幸的是没有一发直接命中舰体!
随后,父亲和边防保卫局、海军部队、港务局的值班人员分乘几条船围住了黄安舰。开始他们没敢贸然登舰,直到杨金跃拿手电筒给黄安舰发出信号,最终证实这艘军舰就是青岛地下党多次联络促成起义的黄安舰后,父亲他们才赶快报告市委领导并登上军舰,见到了起义舰长。舰长指着船舱对父亲说:“下面还有狗!”,父亲很惊奇,军舰上怎么还会有动物?打开船舱一看,才知道所谓的“狗”原来是那些因不愿投诚而被羁押的反动官兵!
黄安舰抵达连云港的第二天,即1949年2月14日,新海连特区党委书记谷牧接见了黄安舰起义的领导人员并召开了隆重的欢迎大会。2月16日,周恩来亲自拟写中央军委致华东局的祝贺电报,高度评价起义成功——“庆祝你们争取敌军舰黄安号反正胜利”,“这是实行毛主席所规定之1949年争取组成一支可用的海军的首先响应者”,“请转知该舰全体人员予以嘉奖”。
起义官兵登岸后,被组织起来在港口孙家山、马腰子一带训练、学习。父亲曾对接受改造的反动副舰长老婆说:“你来了光当太太小姐不行,还要学会纺棉花!” 
国民党当局发现黄安舰起义后恼羞成怒,多次派飞机侦察、轰炸。但在边防局、解放军部队、港务局的周密安排下,黄安舰不断改变停泊地点,并采取了有效的伪装保护措施,加上有解放军部队配合黄安舰顽强反击,屡次化险为夷。据父亲回忆,有一次,军舰在转移中触礁,差点碰坏龙骨。部队紧急调运麻袋等物资修补舰体,才避免搁浅。当时为了保护军舰,各部门都处于紧急备战状态,有时站岗值班都顾不上吃饭。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黄安舰终于被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被列编第三野战军第三十二军领导,成为人民解放军海军建军以来的第一艘战舰。
在和平建设时期,父親以清正廉洁著称;在分管人事的岗位上三次将上调工资的机会让出;从未用职权为子女工作谋利;多次向灾区捐献财物、而自巳和老伴却住在简洁的六十平米房子里直到百岁逝世。
父親留给我们的财产就是无价的沂蒙革命精神!我们做儿女的一定要努力继承、发扬下去!父親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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