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追随大军渡江南下(文/任曰淼)

htrr 发表于2018-01-08 11:17:02

中国人民为了搬掉压在头上的三座大山,前赴后继奋斗了整整一个世纪,直到1949年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才取得最后胜利。中国人民解放军胜利渡江,是解放战争中最壮丽的一个场面。我作为一个地方干部,追随大军渡江南下,感到无上光荣,永志不忘,特追忆以记之。

争先恐后报名要求南下

1948年底和1949年初,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胜利后,全国胜利大已定。1949年初,党中央决定从老解放区抽调大批地方干部,随军南下接管新解放区。当中央决定传达到齐东县后,家高兴万分,纷纷报名要求南下。大家明明知道南下还要打仗,人地生疏困难很多,前途艰险,为什么舍弃已得的和平安定生活要求南下呢?大家有股劲头,就是不解放全中国决不罢休!因此纷纷争着报名南下。有的报名后不批准,就急得痛哭流涕,直到批准而后快。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甚至是激烈的争论,南下的定下来,队伍组成了。县委书记胡为新同志和我(县长)定为南下班子的县书、县长,组成南下县班子及6个区班子。当时的方针是走者愉快,留者安心,结果走的愉快了,留在后方的却成了思想工作的对象。

行军第一站—黄台

渤海区成立南下纵队,是南下接管一个省的班子,一个专区成立一个大队,是接管一个地委专署的班子,一个县成立一个中队,是接管一个县的班子。我是齐东县中队长,县书是指导员。1949年3月初,齐东中队到地委专署驻地索镇集合,指导员由郭克勇代替胡为新(调大队)。我记得从索镇出发的那天,天气格外晴朗,虽然是春天,乍暖还寒,人们依旧穿着棉衣,背着棉被,再加备用鞋袜及零用物品,背包有些沉甸甸的。大家知道远路无轻担,但也无法再精简。当我们南下队伍在索镇西门外集合时,欢送的人群早已等候在那里。他们排在道路两边像人墙样,欢送的人有的拿着鞋袜,有的拿着千粮,有的拿着仅有的几个钱,给南下的亲人塞到手里。有的怕亲人到南方水土不服,给带上一把土,千叮咛万嘱咐,依依惜别。欢送的队伍敲锣打鼓,直送到五里村。地委、专署为了照南下的同志,派部分畜力车,直护送到济南东郊黄台火车站。从索镇至黄台有240里,行程四天,每天不过60里,路程不算长,但是对于缺乏行军锻炼的地方干部来说,却是艰难的。齐东队中,年龄最大的不到40岁,最小的只有14岁,还有少量的女同志,是一支年轻的队伍。整个队伍情绪十分高涨,边走边唱,非常活跃,有说有笑行军不感觉疲劳,但是第一天走了不到60里路,很多人脚上打了泡,第二天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扭起秧歌”。个别人被动员坐了牛车,大多数人坚持走到黄台。

第一次乘火车

到黄台站已是夜晚,当人们看见耀眼的电灯,看见冒着黑烟的火车时,高兴得跳起来,忘记了行军的疲劳,忘记了脚上的泡痛。很多在乡村长大的同志是第一次看见火车,我也十几年未见了,怎么高兴乘火车呢?但是我们所乘的火车,不是客车,而是拉货的敞车和闷罐。我们将近百人的一个中队分的是一节闷罐车,车内无灯漆黑一团。大家挤在一起席地而坐,互相拉唱歌,此起彼伏直到深夜。后来只听火车隆隆,车内鼻影呼噜,奏起交响乐,人们因行军的疲劳沉睡了。春天的夜晚仍然寒气袭人,因为人挨着人大家挤在一起还挺温暖的。我很想看一眼济南的夜景,却不知什么时候过去了,当天亮醒来时,火车已经在津浦铁路的一个小火车站沙沟停住了。我们下了火车住进了沙沟村。

集    训

沙沟村是鲁南薛城县的一个穷乡僻壤,到处是断壁残垣,矮矮的茅草房,看不到树木。拉锯战的战争痕迹依然存在。老百姓衣衫槛褛,面有菜色,因为解放了,情绪却很高涨,很愿意与我们攀谈。据老百姓说,在拉锯战中,国民党军队把树砍光了,粮食也被他们抢光了,年轻人被抓壮丁,以致民穷财尽,生活十分困难,只有依靠人民政府的救济过生活。我们在这里进行集训,学习党中央文件指示,有《将革命进行到底》、《约法八章》、《入城手册》、《七届二中全会决议》、《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以及到新解放区怎样工作小册子。地点在农民的场上或者大的院落,借农民的小板凳坐,有时借不着小板凳就捡一块砖头坐,或者干脆坐在地上。总之,条件是艰苦的,但情绪是高涨的,学习是认真的,不知有什么星期天、节假日,总想多学点为人民服务的本领,以备到江南新解放区工作。

长 途 跋 涉

3月底集训告一段落后,我们仍乘拉货的火车,从沙沟经津浦路到徐州转陇海路到苏北新沂县新安站,步行到鲁南郑城县的红花埠村住下。这里进行轻装把棉衣棉被的棉花拿出来上交。每人发了两套单军衣、一个水壶、一个挎包。经过充分准备,4月上旬从此步行至长江边,行程约650里,这与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比,当然算不了什么,但对我们却是一次长征。公路是泥土的,比较宽广,在这条路上行军的,有解放军后续部队,有支前的民工,有南下干部纵队,有马车、老牛车、人力手推车,偶尔有辆把汽车。为了抢时间赶路,一般是四路纵队前进,有时八路纵队并行。车轮滚滚、马蹄得得、脚步声擦擦,尘土飞扬,不多远有打竹板的宣传队,歌声口号声此起彼伏,人群变成沸腾的海洋,像潮水般的向南方涌进。沿途有醒目的大标语,“打到南京去,活捉蒋介石!"“打倒蒋家王朝,解放全中国!” 听到宣传队的口号快板,看到大标语,群情振奋,情绪十分高涨。但是,由于长途行军大部分同志脚上打了泡,有的是血泡、重泡,因出汗腿磨肿了,走路蹒跚起来,有的一瘸一拐。有的女同志走不动了,男同志将绳子扎在腰上拉着她走;还有的拄上棍子,就是这样困难,还是边走边说笑,没有一个人愁眉苦脸,还是互相拉歌互相唱革命歌曲。大家都知道这是胜利的进军,全国解放就在眼前。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艰苦行军,于四月底终于赶到江苏省镇江北岸的扬州市六圩 。

渡   江

人民解放军已于4月23日占领了南京,统治中国22年的蒋家王朝覆亡了,在一片欢腾声中,我们于5月1日这一天过江,这是我永远不能忘记的一天。这一天,我们起得特别早,在三吴镇就吃完了早饭到达长江北岸,看到宽阔浩翰的江面,波涛汹涌滚滚东流,此时此刻虽然没有亲眼看见百万大军过江的壮观场面,但是可以想像那桅杆林立,帆影蔽空,无畏的人民解放军,冒着敌人的连天炮火,水柱四溅冲向南岸,征服天堑的英雄气概。我想起苏东坡的诗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对江山的争夺,现在是人民大众为推倒三座大山的战争,与任何历史上的战争不同了。晚上9时,我们很幸运地登上机帆船横渡长江,经过一个多小时我们平安顺利地渡过了天堑长江。

参 加 接 管 上 海

我们过江后一边行军一边休整,等待上海解放。经丹徒、丹阳两县到无锡镇陆家巷住下待命。5月27日,全国最大的城市、东方贸易金融中心上海解放了。我们齐东和高青、益寿三个中队,每队抽出十人参加接管上海,其他大部分同志在原地待命。我们六月初从无锡乘火车到上海,进入上海火车站,虽是夜晚,全被日光灯照耀得如同白天一样。第一次乘汽车住进上海最大的楼百老汇大厦 17层,望着高楼大厦如林,万家灯火如满天星斗辉煌灿烂,变幻多端的霓虹灯,弄得人眼花缭乱。人们兴奋得彻夜不眠,十来人住在一个房间内躺在地板上,乍过城市生活不知所措,很不习惯。我们参加军管会经委不管部,这是一个临时部门,在接管中,一时分不清归属的暂归我们接管,待弄清归属后即移交归口。大家虽知道是个临时部门,但都能安于工作。当然有的同志过惯了农村生活,并不愿在大城市工作。上海曾经是冒险家的乐园,十里洋场,华洋杂处,租界虽已取消,遗迹还在。洋人趾高气扬的派头还表露出来。马路上汽车如长龙,有的小汽车内人狗共坐。男人西装革履,女人涂口红穿华丽的时装,这与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土包子的穿着是多么的不协调啊!有个区委书记叫马乐盈,他进上海就感到别扭,再要求到农村工作。后来我们的任务完成了,终于出了上海随了他的心愿。人们早已听说上海有大世界、跑马厅等很多玩的地方,大家一心一意工作,除了因公走到旁边看一眼外,直到出上海谁也没有要求专门去玩一玩。接管的美援物资堆积如山,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可以随意吃,随意拿,随意用,是大家都自觉遵守纪律,真是作到秋毫无犯。人们在战争中过惯了军事共产主义生活,每个人的财产都随身携带,除了穿的衣服外,只有一床棉被(夏天除去棉花)和一个挎包,云游四海,到处为家,堪称真正的无产阶级了。我们在上海干的是拾遗补缺的工作,不到一个月不管部就撤销了。上级决定我们继续南下福建。我们两手空空出了上海,在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里,每个人都保持了清醒的头脑,经受住了考验,既没有倾倒,也没有吓倒。人们出了上海到农村,如释重负高兴起来。

冒着盛暑继续南下去福建

7月初,齐东、高青、益寿三个县的干部,加上山东济南商专的一批南下的学生,组成一个大队,编入南下干部纵队第七大队,在苏州集合准备南下福建。胡为新同志和其他几位同志留在上海,带领从上海招收新参加革命的学生组成的南下服务团。从苏州步行到浙江嘉兴乘火车,刚出杭州,即遇上国民党飞机对着我们的火车俯冲扫射。一位在上海刚参加革命的学生被击中牺牲了,一位区长和几位同志负了伤,他们的血洒在火车上,但大家都很镇静。我们警卫部队炮火一打,飞机逃跑了。火车继续前进,沿浙赣路到浙江江山县下车,步行到淤头镇休整。过了“八一” 建军节即冒着盛夏酷暑进军福建。从江山到福建南平约500余里,大概走了十余天,途径江山、福建浦城、建阳、建瓯等县到南平。南方的八月,晴天骄阳似火,阴雨天潮湿闷热,所走的闽浙边界,崇山峻岭,沿着蔓延起伏的盘山公路,时而上坡,时而下坡,崎岖不平。每个人背着背包、粮食袋,有些同志还背上步枪,以防潜伏匪特的偷袭,走不远即汗流夹背。最使人难忘的是闽北仙霞的枫岭关,海拔1600多米,可以说是山高林密。我们过这座山岭即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江山县是国民党特务头子戴笠的家乡,因此闽浙边界潜伏匪 特比较多,还有一些老土匪,我们行军驻防都要时刻警惕偷袭。公路一边靠高山,一边是悬崖万丈深谷,看下去头晕目眩,走起路来有些提心吊胆。但是这里的风景确实好,山上一片苍翠,茂林修竹间掺杂着野花,风景秀丽诱人。大家在山坡 上坐下休息时,指点江山谈论风景,忘记了疲劳。当我们到达建阳时传来又一个好消息,8月17日我军解放了福州。8月下旬到达南平,我们七大队是决定到永安专区去的。从南平到永安只隔沙县和三元县(现改为三明市),因为军队打金门,抽不出兵力暂不去永安专区,省委决定我大队到福州待命。从南平乘机帆船,沿着两岸风景如画的闽江,顺流而下到达福州。因为打金门失利,部队在整顿,到永安的日期一拖再拖。根据省委指示,即在闽侯县参加减租反霸工作。我们在老区虽然作过减租工作,但南方与北方有些不同,北方小农经济占优势,这里土地比较集中在地主富农手中,因此减租使群众更广泛受益。由于国 民党长期统治,群众最大顾虑是国民党卷土重来,所以群众较难发动,但毕竟涉及其亲身利益,又能发动这里地租剥削比北方重,一般是倒四六,甚至倒三七倒二八。农民辛苦一年的果实大部分交给地主了。从9月至12月,三个多月的减租反霸工作,使我们了解了福建的农村情况和阶级关系,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对到永安专区工作很有益处。

福建省委省府于1949年12月底宣布新组成的永安地委和永安专署,我任副专员。我们过了元旦即去永安专区,仍有一段行军任务。乘船到南平后,步行经过沙县、三元县到永安,才最后完成了南下行军的任务。

从1949年3月初到1950年1月底,历时将近一年,从山东齐东县经过桓台索镇集中出发,途径山东、江苏、上 海、浙江、福建五省市,行程约5000余里,算得上半个万里长征了。中国沿海七省我们走了四个省,饱览了北国风光,南国山水;沐浴了灿烂的春光,经受了酷暑的暴雨;踏过了苏鲁平原的坦途,走过了闽浙崎岖的山路;经过了苏鲁贫痔地带和长江三角的鱼米之乡;看见了穷乡僻壤的衣衫槛褛,大城市的西装革履和艳丽的时装。所有这些,相比之下,差异是何等之大!经济上的不平衡决定了建设的长期性,更伟大的长征在等待着我们和后人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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