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切难忘的教诲——回忆与陈毅同志的几次交往(文/封振武)

北京厨子 发表于2018-01-24 17:27:01

解放战争时期,我任山东鲁中军区第二军分区司令员。这个分区所辖的新泰,蒙阴、沂水、沂南等县,是著名的莱芜战役和孟良崮战役的战场。由于战争带来的机缘,我曾多次荣幸地会见过当时华东地区最高指挥员陈毅同志,又在不同的场合,看到了他那老一辈革命家不平凡的风度,而他对我多次的亲切教导,更是终生难忘,成为激励我前进的巨大力量。

临沂会议期间

一九四五年秋,中共中央山东分局书记、山东军区司令员兼政委罗荣桓同志,奉中央指示,率分局和军区机关以及一部分主力部队开赴东北,执行发展东北解放区的任务。同年十月,中共中央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北移山东,统一领导华中和山东的全盘工作。这时陈毅同志任新四军军长兼山东军区司令员,他随机关和部队一起来到了山东。

从一九四五年的九月到次年的六月,是我党同国民党进行和平谈判的时期。由于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反动派在谈判中毫无诚意,华东地区的党组织和军队遵照党中央对美蒋反动派实行“针锋相对”的斗争方针,进一步扩大和巩固了华东解放区,调整了战略部署,配合了和平谈判的斗争,为迎击国民党军队的大举进攻作了充分的准备。

在此期间,我们鲁中二分区经常接到陈毅同志的重要指示,给各方面的工作以正确的指导。当时我经常盼望能够亲眼看到这位中外驰名的军事将领,就象小学生渴望见到自己尊敬的老师那样。幸运得很,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一九四六年五月初,我接到去华东局开会的通知,非常高兴,即刻向分区的其他负责同志交待了工作,便整装出发了。当时华东局的驻地在临沂,我同鲁中区党委负责人向明和高克亭同志同车前往。我们到达临沂城,由招待人员安排了住处,稍顷,我们便去拜见陈毅同志。当我们到达时,陈毅同志已在门前等着了。他身材魁梧,神采奕奕,面带笑容地同我们一一握手。到了屋里,他热情让座,随后便简要地谈起这次开会的意图,接着又询问了鲁中解放区的一些情况,向明和高克亭同志作了汇报,谈话是毫无拘束的。

第二天正式开会,这是一次地委书记、军分区司令员以上的负责同志会议。陈毅同志在会上作了《战争与和平问题》的报告,他精辟地分析了形势,深刻地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本质。他说:虽然两党的停战协定于今年一月十三日生效了,但从国民党反动派的本质看,决不能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这个两党的协定,对他们来说,只是为了取得战争准备和欺骗人民的一件外衣罢了,在这件外衣的掩盖下,他们疯狂地进行全面的内战准备。接着他号召整个华东部队立即开展练兵运动,整顿部队纪律,进一步提高战斗力,随时准备迎击国民党军队的进犯。会议期间,还传达了中共中央的“五四”指示,即《关于土地问题的指示》,决定将减租减息改为没收地主土地分配给农民的政策,彻底消灭农村中的封建剥削制度,使广大农民进一步同我党站在一起,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进攻。这次会议内容重要,与会同志收获很大,陈毅同志的报告给大家以深刻的教育。

自从第一次见到陈毅同志后,我心里总有件事感到不安。记得那天他同我握手时,察觉我的右手有点残废,便关切地问我:“在哪里打仗负伤的?”我当时未加考虑顺口回答:“打鬼子负的伤。”但事实上我是打土顽负伤的,为什么说是打鬼子呢?平时总认为打鬼子比打土顽光荣,就顺口说了出来。这不是虚荣心在作怪吗?出于这种内疚的心情,我希望能够再见到陈毅同志,把上次说的谎话纠正过来。说起来很凑巧,一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上街去玩,没走几步就来到陈毅同志住所的门前,门旁停放着一辆崭新的吉普车,听说是美方“调停小组”赠送给陈毅同志的,我便怀着好奇的心情走过去看那辆车子。不一会陈毅同志走过来了,他主动地向我打招呼,并邀我到他的办公室去玩。我知道他工作很忙,深怕打扰了,便不想到里面去。他见我有点犹豫,就催促说:“一回生二回熟嘛,到屋里坐吧。”我感到首长这样的热情,盛情难却,就跟他走进办公室。

进屋后遇见一位女同志,陈毅同志介绍说:“这是张茜同志,我正跟她学习外语呢。”这时我才看到桌上还摆着英语课本,暗自钦佩他的好学精神。陈毅同志问道:“你会英语吗?”我说:“我连中文还不大通呢。”他听后笑了。这时张茜同志拿来香烟,警卫员泡上茶,我就在一张木椅上坐下。由于我是行伍出身,习惯了一副很端正的坐式,陈毅同志看到便哈哈地笑着说:“看样子你干过旧军队,住过军官学校吧?”我回答:“是的,我曾干过西北军,后来又考入东北海军学校,毕业后在海琛号军舰上当旗兵。”我嘴上回答着,脸上却有点发烧,在首长面前暴露了自己不光彩的历史,感到有点不好意思。陈毅同志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便说:“就北洋军阀来说,西北军要好些,冯玉祥这个人练兵很有一套,至今也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说到这里,他以开玩笑的口气说:“将来我们有了海军,叫你当舰队司令怎么样?”说完又笑起来。经过这一阵谈笑,我原来有些拘束的心情完全消失了。

那时陈毅同志很能抽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着,还多次递烟给我。我正患着严重的肠胃病,人很瘦,陈毅同志关心地问:“怎么这样瘦呢? 当我说明正患着肠胃病时,张茜同志听到了,便说:“给封司令搞点治肠胃病的药吧!”说着就给卫生所打电话。不多时来了位医生,详细地询问了我的病情,给了我一大瓶叫“苏法昆定”的进口药,这瓶药我一直吃到济南解放,果然把肠胃病治好了。

我们的话题转到当前工作和部队建设方面。当陈毅同志问到部队的情况时,我将二分区部队的建制和武器装备情况作了详细的汇报。接着又谈到爆破技术问题,因为爆破技术是首先在鲁中部队发展起来的,是老红军王风林同志的发明创造。当我谈到这点时,陈毅同志很有兴趣,专心致志地听着,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我要告辞了,他叮嘱我:“最重要的是带好部队,同时也要注意身体,没有个好身体怎能带兵打仗啊!”这次会见陈毅同志,虽然是个很偶然的机会,但对我来说却是终生难忘的。

在太公峪指挥所

一九四七年年初,华东部队遵照中央军委的命令进行了整编,正式组成华东军区和华东野战军,陈毅同志任司令员兼政委。二月,莱芜战役即将开始,我们二分区的部队正进行紧张地战前练兵,以便配合主力部队协同作战。那时,蒋介石搞了个所谓“鲁南会战”计划,调遣几路重兵向我鲁南进犯,大战随时有一触即发之势。一天,我接到通知——陈毅同志叫我到他那里去,当面领受任务。我立即赶到华野指挥所——新泰县的太公峪村。

到达指挥所后,我看到陈毅同志正在同唐亮同志下围棋,周围显得异常静穆。见此情景我心里很有感触:在这战云密布、两军即将鏖战之际,我们的陈毅同志和野战军的首长们却是如此地镇静,真是“胸中自有雄兵百万”的大将风度。我不便打扰他们,在一旁静立观看,但陈毅同志看见了我,便示意让我坐下。不一会他下完了棋,向我交代任务。首先他讲到当前的敌我态势,以及我军将要组织莱芜战役的作战方针,接着他说:“看来这一仗就是要在你们这个地区打喽!这必然给这一带的群众增添许多负担,你们军分区的任务也很重要啊!”我立即表示:大家听说主力部队要来这里作战,都非常高兴,我们军分区的部队已做好了准备,决心配合主力打好这一仗。对广大群众也做了动员,大家的情绪都很高,许多人表示决心,宁愿倾家荡产也要搞好支前工作。陈毅同志听了很高兴,赞扬地说:“很好,不愧是老解放区的人民,有这样好的群众基础,是打好这一仗的先决条件。”随后他对我们二分区的兵力在作战任务上做了具体分配。当时我分区共有三个团的兵力,他令我带一个团跟华野指挥所一起行动,随时准备领受作战任务,另外两个团在指定的地区活动,作为机动兵力,随时听从调动,说着他在地图上指明了这两个团的驻扎地点与活动区域。陈毅同志又说:“你们二分区除配合主力部队作战外,还要有个思想准备,就是在必要时,将抽调你们的部队补充主力,这个问题我已向鲁中军区打过招呼了。另外你们还要准备足够数量的民兵、向导和担架,做到随叫随到。你看,今天交给你这么多任务,能完成吗? 我即答道:“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谈话结束后,陈毅同志送我到指挥所的门前,他忽然问道:“听说这家房东是你的亲戚?”这突然的问话使我感到惊奇,他善于调查研究的作风更加使我钦佩了。我即刻答道:“是的,这房东就是我爱人的娘家。”陈毅同志风趣地说:“看来我同你封振武结下缘分了,把指挥所设到你老婆家里了,更不要见外了。”说着爽朗地笑起来。他又问:“房子不错嘛,是地主吗?”我说:“早破落了,是个中农。”最后他又指示我要抓紧战前练兵,把部队战斗力提高到能适应目前战争的水平,并指出:现在打仗不单纯是游击战了,主要是运动战,要注意这个特点。我再一次聆听了他关于部队建设的教导,怀着十分喜悦的心情向他告辞了。

陈老总巧施疑兵计

一九四七年二月上旬,莱芜战役即将打响,一天,陈毅同志又把我叫去当面交代任务。他令我立即率领三个团的部队,沿着泰(安)新(泰)公路向西运动,并要我从杨柳店,经徂徕山,昼夜不停向泰安方向挺进。还特别交代了两句:如若白天行军,要注意部队防空,要及时同华野指挥所保持通讯联系。至于这次行动的意图却没有向我说明,使我有点不解其意,因我军向来多是夜间隐蔽行动,为什么这回要在白天行军呢?这不是很容易暴露吗?但因情况紧急,也不便多问,心想陈老总善于用兵,这次行动大概与整个战役联系着的。

不久我就获悉,当我率三个团向泰安方向运动时,一些兄弟部队也按照华野指挥所的命令向兖州佯动,并在运河上架桥,造成我军将匹渡黄河的假象,以迷惑敌人,而我军主力则隐蔽地向莱芜地区开进。

陈毅同志设置的这个疑兵计,使骄纵而愚蠢的敌人即刻上当。坐镇在徐州的敌参谋总长陈诚,于二月十六日发电致王耀武称:“共军似将在东阿、范县间西渡黄河。”并严令李仙洲率部向莱芜进犯,这样一来,李仙洲就如同盲人瞎马一般,糊里糊涂地陷入了我主力部队的包围圈。

几天以后,陈毅同志派人到我分区驻地,叫我马上去华野指挥所领受任务,看样子情况很急,我即刻随同来人前往。记得华野指挥所临时设在蒙阴县野店附近的一个小村庄,我到了那里,看到机关人员刚吃过晚饭,正要准备行军,便急忙走进陈毅同志的住处。他见我来了,立刻交代任务。他说:“现在情况很急,我们马上就要转移。大部队走后,这里只剩下你们二分区的队伍了,打算由你们同敌人周旋几天,我估计李仙洲的四十六军将会乘机由莱芜南犯,占领新泰、蒙阴两县。现决定由你率分区三个团阻击敌四十六军,迟滞其行动,目的是叫敌人不能那样迅速地占领新泰、蒙阴。能抗击五到七天最好,你有信心吗?”我当时还没有完全理解首长的作战意图,心想:我这三个团多数是新建的,武器装备也差,除步机枪外,每团只有四门八二迫击炮,怎能抗击具有现代装备的敌四十六军呢?心里正犹豫,还未说出口,陈毅同志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情,又说:“当年诸葛亮大摆空城计,身边只有两个老兵和一个琴童,迷惑了握有重兵的司马懿,你现在有三个团的兵力还不能同敌人周旋一番吗?你这个阻击战打得越好,越有利于我们大部队调整部署。”这时我才领会了陈毅同志的意图。他又说:“详细情况请粟裕同志给你谈吧。”

粟裕同志带我到地图前,按照敌我当时的情况,具体说明这次仗的打法。他说:“这次给你的任务很艰巨,但也有许多有利条件,争取抗击五到七天不成问题。首先,敌人的这个部队同他们的上级有矛盾,对南犯蒙阴不甚积极,正处在进退两难之际。另外,你们可以打出主力部队的番号,虚张声势,迷惑他们。陈毅同志叫你唱空城计,就是使敌人造成错觉。古时不是有个孙膑战庞涓的故事吗?孙膑用每日减灶的办法诱庞涓上当,你这次不妨以增灶的办法,使敌人摸不清我军的虚实。”经粟裕同志这一番明确而又具体的指点,我更加树立了战斗的信心。

当时,敌四十六军已进犯至莱芜的颜庄,我遵照野战军首长的部署,仅率三个团的兵力在清泥沟一带阻击他们。面对强我数倍的敌人,首先运用机动灵活的战术同敌人周旋,当敌兵接近前沿阵地时,我们便集中火力猛烈射击,给敌人以严重杀伤,但决不恋战。得手后立即转移,如行云流水一般,使他们无可奈何。同时我们想方设法迷惑敌人,部队每天晚上到村子上宿营时,我通知各团多搞一些草铺,第二天转移时让草铺原封不动摆在那里,这是叫敌人看的,使他们摸不清我们到底有多少兵力,这就是我所领会的“增灶”。由于敌人搞不清我军的虚实,又慑于我军的威力,始终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不停地打炮,虚张声势而已,其动作十分迟缓,五天只龟爬了不到百里。正是因为我们坚决执行了陈毅同志和首长们的作战意图,经过一个星期的战斗,我分区部队只轻伤二十人,无一阵亡,而拥有两万余众的敌四十六军,则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始终未敢冒进。我们完全达到了预期的作战目的,为我主力部队调整部署赢得了时间。二月中旬,当我们完成阻击敌四十六军的任务后,在行军途中遇见陈毅同志时,向他简要汇报了这次执行任务的经过,他表示很满意。这时他同野战军的首长们正忙着部署莱芜战役,我军正频繁地调动,许多部队冒着严寒,日行、百里,兼程北上。当时有的同志看到行军队形密集,又比较暴露,就担心会把李仙洲吓跑。陈毅同志听到这个反映后,斩钉截铁地说,  “我断定他跑不掉!毛主席不但指挥我们,还指挥蒋介石,我在山东也能指挥王耀武。”

一个星期后,完全实现了陈毅同志的预言。我军以短短的三昼夜时间,取得了莱芜战役的伟大胜利,歼敌正规军的一个“绥区”指挥所,两个军部,七个整师,共毙伤和俘敌五万六千余人。这一胜利,彻底粉碎了敌人企图南北夹击我军的狂妄计划,严重地打击了敌人的气焰,进一步加深了敌人内部的矛盾和混乱。王耀武哀叹:“莱芜战役损失惨重……”

时间已过去三十余年,透过历史的烟云,我仿佛又看到敬爱的陈老总在战火纷飞中指挥数十万大军英勇作战的伟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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