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毛楼孙伯龙殉国(文/梁巾侠)

孙杰 发表于2018-06-16 21:50:42

1942年1月2日,峄山支队紧急集合,向西撤退。

曙色朦胧,我搜索尖兵未能发现西面有情况。突然,埋伏的敌人用机枪从山口、山脚向我们开火,队伍一时被打乱,有些同志负伤或阵亡。这是日寇对我支队的一次远距离的偷袭,支队长孙伯龙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立即命令返回毛楼固守。退路已被西于沟、东于沟敌人的火力封锁,三个村子相距里许,我们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射程之内,19位同志当场牺牲。活着的同志抱着枪滚进村子里,其中多是非战斗人员,有支队部的秘书、副官、勤务员等。只有后卫的两个班全部返回。我当时是支队部的秘书,自料跑不快,便不择地形顺原路回到后卫班里。这时,东于沟的敌人已经冲了出来。为了等后面的同志及支队长,我和几个战士守候在毛楼南圩门前,直到天大亮,敌人距我们十多米时,才关上了圩门。围上来的敌人被我们东西两侧地楼上和墙头上的战士打退了。这时,两个班长检点人数,向我报告说:共有24名战斗员。四周的敌人蜂拥而上,已将毛楼包围,情况十分严重。

众志成城  

敌人看到我们兵力薄弱,就以村外房舍和草垛作掩护,使用掷弹筒从村西面进攻,并不断地向村内炮轰威胁。我们把大部分力量集中到西面抗击敌人。敌人攻不进村,就乱炮猛轰,毛楼村不大,一时硝烟弥漫,墙倒屋塌,到处起火。圩子门西侧的五间草屋大火熊熊,东侧的炮楼被削掉了大半,楼上的两名战士一伤一亡,小李头部中弹,全身是血,他艰难地从瓦砾中爬出来,倚到墙根喘息着,等待着。我跑去一看,小李勉强睁了睁眼急促地说:“炮楼不能守,外边——那门炮太近,威胁大,快到墙上掏抢眼,把它---赶跑。”我从衬衫上撕下一块布,给他包扎好伤口。他挣扎着说:“别管我,别管---我。快去赶---赶跑敌人的炮。”说话间,附近又落下两颗炮弹。其时,班长薛永才已经在墙上挖开枪眼,我从挖开枪眼中看出去,墙外是一片开阔地,敌人的迫击炮距我们不到半里。我调集北面的战士,到东墙下掏枪眼,一阵齐射,鬼子招架不住就拖着炮逃窜了。我再回到小李那里,见他仍倚墙坐着,我喊了几声:“小李!敌人的炮已被我们赶跑了。”可是小李已经停止了呼吸。16岁的勤务员大朱,在战斗中左脚齐脚踝骨被弹皮削掉了,很难想象他是跳着还是爬着进入附近仅存的房子里。我们见了忙为他包扎处理,安顿他休息,可他强忍剧痛,怒火中烧,咬着牙,瞪着眼,脸朝门外,紧握着手中枪,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日军的进攻更加频繁,东面未停,西北面的敌人也向村内进攻,而我们这时只有23人坚持战斗,东奔西跑哪里吃紧就向那里集中,较松的地方就一两个人坚守。大约上午9点左右,敌人后退了,枪炮一时俱停。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开门”,是一个被敌人截俘的我军战士跑回来叫门,薛永才听清了把圩门打开放他进来。我忙问:

“你怎么来的?”

“鬼子放我来的。”

“放你回来干什么?”

“哼,还不是要我们投降。”他垂着眼帘低声说:“支队长牺牲了。”

“支队长牺牲了?!”我竭力摆脱沉重而又复杂的心情,挣出冷静的头脑,想到:敌人放回俘虏来招降了,支队长牺牲了,无可隐瞒,没有更多考虑的余地。于是我让那个战士到大朱所在的房子里休息后,便找到薛永才、张善德两位班长,向他们说:“支队长牺牲了,你们看咱怎么办?”他俩齐声回答:“打!报仇!”我说:“好,咱就分头告诉同志,为了报仇,每人至少消灭三个鬼子,一定要够本,一定要报仇!”我不暇思索地一口气把话说完,他俩急忙离去。我去安顿那个归来的战士,便急促进屋,只见勤务员大朱静静地躺在那里,那个被俘归来的战士已拿大朱的马枪加入了复仇的行列。

战斗问歇,敌人派汉奸在西北角上喊话:“土八路,投降吧。你们跑不了啦。”

“太君说啦,只要你们缴枪,绝对保证你们的生命,……”从口音听出是翻译官之类的坏蛋。

“狗汉奸,亏你还会说中国话。丧尽天良的杂种。来,老子缴给你一颗子弹头!”接着是一场对骂,骂声不止,更激烈的战斗开始了。敌人的炮火更猛,房屋燃烧,墙壁轰缺。张、薛两班之间的直接联系被大火遮断,村外的敌人全占了围墙外的草屋,一股日军由屋后蜂拥而出,冲到西南门外。他们用杉木棒、石滚子撞门。我们的战士齐甩手榴弹,张班长带几个战士冲出去反击,敌人被意外的打击而怆惶逃窜。我们收复了一座房屋,便可压制敌人的小炮了。有的战士提出去夺敌人的炮。张班长命令齐向敌人射击后,闪电般地带同志退了回来,他说:“咱们不能太突出,还是守住圩子,杀伤更多的敌人。

西圩墙的北部,可听到墙外草垛后鬼子军官发布命令的叫喊声。接着看到几十鬼子戴钢盔匍匐前进,有的端着枪跳跃着哇啦哇啦地扑上来,敌人顺着墙豁口冲上来。我们用短枪,用刺刀,用石块一次次把敌人打退。敌人扔进来的手榴弹,多被我们机警的战士拣起来,扔出去回敬了敌人。有一颗未及拣起来就爆炸了,一个战士的腿与腹部负伤,他拖着枪,沿着土堆向上爬,到较为缓和的防守点替换强壮的战友。敌人急了,一个穿呢子大衣的家伙从草垛后转出来,向小屋跑,被我们一枪撂倒了。那可能是个小指挥官。这一枪之后,敌人气焰明显地减弱,开始后撤。我们的战士喊着:“不能让敌人溜掉,是每人消灭三个鬼子的最好机会。”“三个早超过了,咱一人揍死他十个。”说着说着,一声枪响又放倒一个。决死的力量是无敌的。战士们头发烧焦了,棉衣撕烂了,满脸血迹杂着烟尘。战斗中配合默契,沉着迎击,自己很少伤亡,却杀伤几倍于我们的敌人。

群众是靠山

长时间的射击,石崩土掩,枪栓失灵,枪油用完,意外的困难发生了。

“擦枪油用完了。”——撕裂心肺的报告。没有油擦枪,我们的唯一武器---步枪,就宣告失效了,严酷的事实,大家万分焦急。

“鸡油能擦枪。”不知谁提醒一句。该立即安排人到群众家里找鸡油。战斗刚开始还听到一些人哭喊,这半天人影不见,群众都躲到哪里去了呢?

“给你鸡油。”突然一位大嫂走进来,手里托着刚扒出来的鸡油。一个小闺女,急忙走来,将一只剁掉头的母鸡扔在地上,转头就走。一位老大爷端着炼好的鸡油也来了,他说:“鸡油有的是,鬼子来得早,鸡窝都还没放,我再去找,你们只管放心地打。”群众就在我们身边,时刻在准备支援我们。勤务员小朱跟着老大爷去收集鸡油分送给战士,枪又管用了,我们的战士又一次次打退了敌人的轮番进攻。

鬼子靠武力征服不了我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便施放毒气。我们的战士跟毒气打交道,已经不是新遭遇。都知道只要用尿湿的毛巾掩住口及鼻子,就能坚持。问题是大半天没有喝水,且流汗过多,哪有尿排泄呢。敌人的毒气弹在地上螺陀似地打旋,黄黑色的浓烟直着升至二米高,随之向四下扩散,扑压下来。催泪、窒息,刺激咽喉和胸膛,战士干咳不止,有的同志咳出血来。我们的战士缺少尿,而此时此刻它对于我们是多么重要,多么珍贵啊。

正在为难,一个半大男孩子跑来说:“我有尿。”我找来一个脸盆叫他尿到盆里,小朱集中毛巾,沾了尿分送给战士。找不到毛巾的就喝一口。群众得知战士急需用尿防毒,便各家收集支持我们。鸡油保证了步枪的效能,尿解救了毒气对我们的威胁。

哀兵必胜

下午3点,敌势已挫。我看看太阳西斜,估计至晚突围是可能的,便沿着圩墙分别告诉同志们节省子弹。已往到这时,鬼子就打疲了,这次却不同,敌酋仗人数与武器的优势,收场之前又猛攻了一个多小时。攻上来,打下去。冲进来,推出去。用完了手榴弹就用刺刀,本来可以杀伤更多的鬼子,但剩下的一至三排子弹绝不可打光。敌人怕死,碰了几次就向后退。眼看着稳能命中的活靶子,因节省子弹而放过了。班长说:“饶了他吧,以后报仇的日子多着哩。”

我们以整建制的两个班,加上零散人员共30多人,抗击着500多日军的轮番进攻和1000多伪军的外围警戒。一天毙伤日军百余人。当时我想只要我们有人活着成战斗队形拚杀出毛楼,就是胜利,就灭尽了鬼子的威风,表现出中华民族的英雄气概;浩气凛然,就能鼓舞、坚定我广大军民抗战致胜的信心。战斗持续到傍晚,敌人撤到东于沟、西于沟、小山子、徐楼等村。我们正准备突围,忽然听到西于沟方向的枪声大作,同志们侧耳静听,断定我们的援军来了。同志们绝路逢生,顿时活跃起来了。运支作战参谋王福堂同志带着部队突破了日军的阵线,进入毛楼。敌人怯于夜战,我们安排了善后工作,布置转移,我集合起来幸存的20余人,同增援部队出南门向西撤去。走出不到二百米,遇到了息肩殉国的孙伯龙支队长,双腿被打穿,头上脸上都是血迹。他静静地躺在地上,永远的安息了。战友们低着头哭泣,为失去一位优秀的指挥员而悲痛。大家要抬他走,这时东、西于沟敌人的轻重机枪狂扫乱射,夜色中织成了稠密的火网,目标大了不便行动。况且战斗了一天的战士们已精疲力尽,只好把他及其他烈士的遗体交王福堂同志率领的战友迁运了。

生还者一个个从烈士们的身旁默默地走过,为了民族的生存和解放,踏着烈士们的血迹 继续迈步前进。

战方酣,路正长。

(ocr识别稿校对/志愿者张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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