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行反内战起义(上篇)文/陈锐霆

盘龙庄 发表于2019-03-06 15:14:25

   1940年10月,蒋介石集团悍然发动第二次反共高潮,于翌年1月制造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这期间,国民党顽固派调集30万军队,向华中抗日民主根据地发动进攻。向豫皖苏边区进攻的汤恩伯第三十一集团军(包括第九十二军一四二师),共计9个师14万余人,超过新四军第四师总兵力的七倍。汤恩伯妄图凭借其优势兵力,一举消灭津浦路以西的新四军第四师彭雪枫部,尔后深入苏北和山东,将新四军驱逐至黄河以北,配合日本侵略者加以围歼。

    次年1月下旬,日军对驻河南省的国民党军汤恩伯集团发起了豫南战役。日军兵分两路:一路由信阳进攻南阳、漯河、项城等地;另一路由商丘进攻周口(今周口市)。与此同时,驻徐州、宿县日军也集中兵力向阜阳方向进攻,并先后占领了涡阳、蒙城、太和、界首等县城,其先头部队已接近豫皖边界的临泉。

    面对日军的攻势,驻扎于阜阳地区的国民党第九十二军,不战而退。原驻在西淝河以东阚疃集附近的第一四二师,撤退到阜阳西南地区。我率第四二五团转隶第九十二军暂编第十四师,奉命在临泉附近与日军周旋。不久,日军自行撤退,我即率第四二五团归建第一四二师。

    日军撤退后,师部召开了团长会议。在会上,师长傅立平说:“向阜阳方向进攻之敌,由于我军的顽强抗击,已经被迫撤退。但是,在该敌向我进攻的同时,当面的新四军彭雪枫部已进到西淝河一线。日军从北面进攻,共军由东面西进,显然是互有‘默契’的配合行动。为此,我师奉命进击彭部,予以歼灭,并推进到涡河西岸,收复我原来的地区。第四二五团为前卫团,从颍上县以北渡过颍河,迅速接敌,待命进攻。”

    这突如其来的命令,使我深感震惊和为难。我只好一边点头应付,一边思考着对策。会后第三天下午,第四二五团从师工兵营架设的浮桥上渡过颍河。在颖河北岸集合、休息时,有人向我报告:发现新四军。我举起望远镜观望,只见北面尘土飞扬,三四公里处有一支队伍成两路纵队正自东向西行进,前头已被一座山岗挡住,尾部还在远处村落的后面。我边看边想:新四军怎么这么大意呢?行军时,队伍两侧也不派警戒人员,国民党的一个主力团出现在身边,自己竟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后来,这支部队的负责人刘震将军告诉我说,那是他率领的新四军第十旅,部队刚从战场下来,正往西转移。

    在我思量怎么办时,师部送来师长的命令,让我立即出击,拦腰切断,包围歼灭。我看着手里拿着的命令,心想:千万不能出击,即使个人承担再大的风险,也不能让人民的队伍受损失。想到这儿,我当即给师长写了封短信:共军后续部队的情况不明;这里是黄泛区,地形复杂,除少数通道外,部队不便展开和机动。我已派出敌情、地形两个搜索组,待他们返回报告情况后,再视情下令出击。当时,我的想法就是一个字:拖!拖到天黑,仗今天就没法打了。

    时间过得真慢!太阳迟迟也不下山,好不容易才熬到天黑。这时,我见师长又派人来催战,便给部队下达了“追击”命令。“追”了一天一夜,也没有发现新四军的影子。这样,第四二五团一枪未放就到达了涡河南岸龙亢集西南地区,在那里待命行动。

    两军在涡河两岸对峙,战事随时都可能一触即发。我怎样与党组织沟通联系,通报国民党军方面的动向,是我当时急于要解决的紧迫问题。还在阜阳地区时,我就给随商震去重庆的王兴纲写过信,他是我的入党介绍人,也是我与党组织的唯一联系人,可是始终没见他的回音,而且他在大后方,远离千里,远水不解近渴。如今,两军隔河对峙,沟通联系就显得更为迫切。派谁去河东沟通联系呢?我几经思索,想到团部的政治指导员屠凤麟。

    屠凤麟是我的老同学,1927年同在济南师范学校读书,比我低两届,在校期间就秘密加入了CY(共青团)。后来,他也参加了国民革命军,成了国民党的一名政工人员。当时,国民党为了加强对军队的控制,师设立政训处,给各团派中校政治指导员,说是负责全团的政治工作,实际上是专搞监视、告密等特务活动。因此,刚来时我对他很“警惕”,尽管认识了十多年,见面总是不冷不热的。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考察和了解,我感到他对共产党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他对我说:“我过去信仰共产主义,在校时就加入了共青团。虽然后来与组织失去了联系,但信仰始终没有变。”我对他也是以诚相见,除了党的组织关系外,政治观点、思想状况等都跟他说过,他不仅表示赞同,而且守口如瓶。因此,我决定让他担负与新四军方面沟通联系的任务。

    当晚,我就给屠凤麟说了自己的想法,他慨然允诺,并于第二天早晨换上便衣,悄悄乘小船过了河。直等到晚上,他才匆匆回来,又累又饿不说,还没有找到联系人。“老百姓见我从河西过去探听新四军的,不是说‘不知道’,就是说‘搞不清’,他们准把我当成坏蛋了。”我安慰了他几句,让他先回去休息。

    正当我为联系不上党组织而焦急的时候,在医院养伤的王朝纲回到团里了。1939年12月,他在烽子山阻击日军时,身负重伤,被留在后方医院养伤,一年多未见面。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见到他我很是高兴。他还带给我一条好消息:“王兴纲来了。”我一听,乐了。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王朝纲告诉我,王兴纲是和他一起来的,由于在第一四二师熟人太多,公开露面会引人注意,所以就暂时住在炮兵连长蔡德裕那里了,他约我晚上去,有事相商。

    吃过晚饭,我徒步直奔炮兵连。王兴纲也走出住地,迎我于村外的途中。分别将近两年,日夜思念的亲密战友,相逢在战事即将爆发的非常时期,激动之情真是难以言表。我们来到一座坟垣,坐在墓碑石上谈了起来。

    王兴纲说,他是南方局叶剑英派来的,任务就是沟通彭雪枫和你的联系。国民党发动第二次反共高潮以后,经我党坚决斗争,目前不得不有所收敛,但形势如何发展,还需要观察。他告诉我,一路上,国民党的军警宪特盘查很严,在西安、洛阳费了很多周折,才同八路军办事处联系上。在周家口上船时,同来的党员干部郄国仁,因身上带着钱亦石撰写的《中国怎样降落到殖民地的地位》这么一本很普通的书,就被扣留了。

    我主要汇报了第四二五团的情况。我说,第四二五团由于从未参加过反共战争,绝大多数官兵对共产党无大的成见,普遍不关心政治,只知盲目服从。少校团副孙兴魁出身贫农,是从士兵逐级提拔上来的,思想比较进步;一营营长王玉泉行伍出身,圆滑世故,偏于保守;二营营长王国纯是我在军校时的同期同学,热情正直,倾向进步;三营营长董维斌也是军校的同期同学,头脑简单,缺乏主见……在营级以上军官中,我主要做屠凤麟、孙兴魁和王国纯的工作。

    同时,我还告诉王兴纲,现在国民党军队正在准备渡过涡河,向新四军大举进攻;建议新四军做好战争准备,并请求彭雪枫立即派人来,以便随时通报军情。

    这一夜,我们谈了很久,月亮快下去了,才离开坟垣,依依不舍地握手道别。

    第二天,王兴纲离开九连,去河溜集看望同学。老同学见面,不胜惊喜,硬是拖他去酒馆里喝几盅。刚刚坐下,就撞见了第四二六团团长赵云飞。赵以前当过商震的马弁,政治上很反动,对王兴纲的政治面貌也很了解。他与王兴纲搭讪几句就走开了,回到团部就打电话给担任涡河河防任务的三营营长庞馥廷,让他立即派人去把王兴纲抓起来;押送团部。庞馥廷是千兴纲的军校同学,两人关系还不错,思想也倾向进步。这些情况,赵云飞并不知情。庞馥廷放下电话,就去通知王兴纲赶快躲藏起来,当晚又用小船把王兴纲送过了涡河。事情办妥后,庞馥廷没忘给赵云飞回电话:“报告团长,没有发现王兴纲。”

    王兴纲走后不久的一天上午,我正在观看部队打靶,团部来电话说,来了一位客人,请我马上回去。我回到住处,见一个穿深灰色布袍的小伙子,手里端着茶缸,正与屠凤麟、孙兴魁聊天。他一见到我,就站起身来说:“陈团长,还记得我吧?我叫罗会廉,是你晚几届的同学。”我根本不认识他,也从未听说这个名字,估计是彭雪枫师长派过来的,便会意地说:“记得,记得,怎么会忘记呢!”他接着又说:“我教书教不下去了,现在经商养活一家老小。我们经理是你的亲戚,他知道我们有过前后期同学关系,就让我先来了解一下情况,随后他还要来,我也会经常来的,希望老同学多多关照,帮助我们通过关卡,把收购的土特产顺利地运过去。”

    见罗会廉这样说,屠凤麟、孙兴魁都站起身:“老同学多年不见了,你们好好谈谈吧,我们就不打扰了。”屋内只剩下我们两人后,他警惕地看了屋外,凑近身子,压低声音对我说:“我是从河东来的,兴纲同志已见到彭师长,把你这里的情况向彭师长报告过了,河东已做好了战斗准备。这次派我先来联络,免得你不放心。过几天,四师联络部长任泊生还要亲自来,和你见见面,谈谈情况。”

    罗会廉在团部住了两天,他向我谈了国际国内的形势,皖南事变以及事变后的新四军军部重建和部队的重新编组,新四军的上下级关系、军民关系等情况。他说,那边的物质生活虽然艰苦一点,但精神生活很充实。毛泽东关于持久战的思想武装了全军,大家对抗日战争胜利充满信心。我听了很振奋。由于我们年龄相仿,性格相近,越谈越融洽,几乎每晚都谈到半夜,真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在交谈中,我得知他是贵州人,上海暨南大学毕业,1936年在淮南铁路工程处工作,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到抗大学习,现任新四军第四师司令部侦察科参谋。我深信,他对我会有很大帮助,要求他回去后代我向彭师长郑重建议,让他经常住在我这里。

    第三天清早,罗会廉要回河东去了。临行前,我们依依惜别,盼望他尽快回来,有情况再回去报告,来时最好带一点书报来,团里订阅的《新华日报》经常被扣,看不到。

    罗会廉走后,我告诉警卫员葛波玉:此人是我一个好朋友介绍来的,又和我是前后期的同学,过几天他还要来。他现在做小生意,想利用我们的关系通过关卡,要好好招待,将来可托他在敌占区买东西,但要严格保密,不能对外人讲。葛波玉自然是满口应承。

    大概过了四五天,任泊生就从河东过来了,一个随员还给我带来蚌埠产的两盒点心。任泊生打扮成一个老板样子,穿戴讲究。我把他安排在三营机枪连住下,每天夜晚见面谈情况。由于处于临战状态,频繁接触穿便衣的陌生人显得很刺眼,会引起一些人的怀疑。为避免发生意外,任泊生仅在我这里住了两天,就回去了。

    1941年3月下旬,国民党军为彻底摧垮新四军第四师和豫皖苏边抗日根据地,于3月下旬重新调整了部署:以何柱国的骑二军为左翼,以李仙洲的第九十二军为右翼,成钳形攻势向新四军所在的豫皖苏边抗日根据地进逼。

    据此,傅立平决定:以第四二五团为主体,配备国民党游击第十四纵队第一支队和骑八师一个骑兵连,组成第十二路第六总队,任命我为纵队指挥官。傅这样做,与其说是对第四二五团的加强,倒不如说是对我的掣肘。

    骑八师是西北的“马家军”部队,当年与红军“西路军”激战于河西走廊,对共产党、新四军抱有敌对情绪,对搞磨擦、打内战甚为积极。加强给第四二五团的那个骑兵连,编有四个大排,250多匹战马。连长金子才戴个少校军衔,气壮如牛,头脑简单。第一次见面,就自我炫耀说,他们连队老兵多,过去曾和共军打过仗,战斗力强,可以配合步兵作战,也可以单独作战。

    至于游击第十四纵队第一支队,更是一支以反共为己任的地主武装,有七八百人,而且绝大多数是本地人。支队长牛肃久,老奸巨猾,第一次见面就点头哈腰地对我说,敌占区的老百姓盼国军如大旱之望云霓。他的支队是在这一带发展起来的,地形熟悉,对日伪军和新四军的情况基本了解,搞侦察有很多社会关系可以利用。他还对我说,附近有个红枪会,头目叫田老聚,有些号召力,可以配合我们行动。过了两天,牛肃久就把这个人带来了。

    田老聚年近60,像个乡绅。一见面,他就大大咧咧地对我说,他很多手下是本地人,用着他们的时候,可以立即集合起来。他还恶狠狠地说:“我的儿子被共产党捉去已经一个月了,一点音信没有,很可能已被杀掉。杀了不要紧,我还有几个孙子,都能扛枪打共产党。有朝一日,他们的人落到我手里,我非把他们碎尸万段不可。”我一边听,一边想,这些家伙,真是对共产党、对新四军恨之入骨!

    我的周围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反共分子,使我感到以后的事情会更棘手难办。几天后,我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4月初,第六总队奉命在龙亢集附近渡过涡河,以骑兵连和游击第十四纵队牛肃久支队为前卫,第四二五团主力随后跟进,向褚集及其以东地区搜索前进。

    过河后的第二天,骑兵连发现新四军一个分队,当即集中兵力进行突击。时间不长,骑兵连长金子才就跑来报告说:“团长,我们消灭了一小股土共,除打死的以外,还抓到十几个活的。”瞧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我真想揍他,但又不好表露出来。我跟着他来到前村,看见十几个新四军伤员坐在路边,大都是被马刀砍伤的,鲜血直流,惨不忍睹。我深感愧疚,觉得对不住这些阶级兄弟,心里非常难过。可当时的身份又不允许我这样做,只有“顺势利导”,以讲人道主义为由,让军医好好给这些伤员治疗。

    我焦急地等着罗会廉回来,以便同他商量对策和办法。在过涡河之前,罗会廉曾第二次来找我,并给我带来了一些新四军第四师出版的《拂晓报》。他说,他已将上次见面的情况和我的建议与请求,报告了彭师长,彭同意让他长期担任对我的联络工作。之后,我告诉他:国民党第九十二军配合骑二军和地方游击部队,将于后天上午渡河,发动对新四军第四师的进攻;第四二五团进攻的目标是北淝河褚集、大营集附近地区等地,请他快回去报告,让四师做好迎战准备。临行前,我向他表达了带领部队起义的强烈愿望。我说:“我是一名共产党员,怎么能指挥反动军队去打共产党领导的队伍呢?这真是对党对人民的犯罪!我要利用手中的权力,把部队拉过去,能拉多少就拉多少,就是我一个人也要回到革命部队中去。在国民党军队里,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罗会廉返回时,两军即进入交战状态。几天后,他费了很大周折,第三次来到我处。我向他讲了部队的情况和我急于起义的决心,并对有利条件和不利条件作了基本的分析。我说:“反对内战,举行阵前起义,是后发制人,不会影响大局。我在最前线,离师部近百里,有指挥部队的权力。这里接近我们自己的军队和抗日根据地,可以得到有力的策应和掩护。第四二五团没有参加反共战争的历史,对打内战不积极。团里有三四个营团干部,政治上靠近共产党,对蒋介石反共政策不满,可以作为起义骨干。三营还有两个连长,也对共产党表示同情。不利的是,部队里没有党的基础,仅仅依靠我个人的影响,怕在关键时刻有些人靠不住。连以上干部近半数有家属住在湖南,不可能没有后顾之忧。”我还告诉他:在当时的条件下,最好是采取奉命前推的办法,将部队带过铁路到根据地,在我新四军的策应和掩护下,再宣布反内战起义;这是政治上的一件大事,我请他回去报告彭师长;如果师长同意,就请示中共中央,批准与否请尽快告诉我。

    罗会廉性格沉静,办事老练,听了我的介绍也不免有些激动。他说:“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马上回去向彭师长报告。皖南事变,国民党搞掉我们那么多人,来一个皖北反内战起义是应该的,不会影响抗日大局。何况,第四师正处在连续失利的情况下,你率部起义对扭转战局是有利的。我估计,请求起义会得到批准。你就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吧!”尽管罗会廉已经几天几夜没好好休息了,但由于事情紧急,不容耽搁,仅仓促吃了一点饭,就匆匆赶路了。

    罗会廉刚走,第一四二师就电令我:立即收拢部队,撤到河溜集、龙亢集之间的陈溜子附近待命。后来,我得知:罗会廉返回后即向彭师长转达了我的请求。彭师长即于4月14日致电毛泽东、朱德、王稼祥、叶剑英,报告我“要求率部起义”,请求中央给予批准。

    待命的日子十分难熬。

    我这样考虑:如果部队后撤,离第一四二师师部近了,离新四军就远了,起义将更加困难,甚至会成为泡影。怎么办?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必须当机立断,马上动手。找谁商量好呢?我首先想到屠凤麟和孙兴魁。

    自两军交火以来,我和屠凤麟、孙兴魁经常在一起研究分析情况,他俩对国民党的反共内战政策非常不满,愤慨之情溢于言表:中国人残杀中国人,这是让日本侵略者坐收渔人之利!我也多次与他们谈过:内战再起,抗战就没有希望。如果上司硬逼着我们枪口对内打共产党,我们只有找机会把部队拉到后方去,与共产党领导的军队一起抗战。他们俩都同意我的想法,认为作为一名中国人,应该这样做。如今,师部命令部队后撤,我们除了率部队起义,再没有别的选择。主意打定,我把他们俩请到住处,开门见山地说:“王兴纲卜次从重庆来,主要是沟通我与新四军的联系,共商抗日大计。现在,他已经渡过涡河,到达彭部。那个罗会廉,是彭师长派来的联络人员。现在,我决定举行起义,把部队拉过去。我们团离师部近百里,突出在第一线,靠近新四军第四师驻地,在他们的掩护和帮助下,几天就可以越过津浦铁路进入抗日根据地。这是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刚才,师里来电命我们后撤。我看,部队一后撤,事情就难办了。希望你们同我合作,脱离这个环境,做个真正有用的抗日军人。”他们听了,都毫不犹豫地表示,完全支持我的意见,并同意共举大事。

    随后,我们又研究分析了部队的情况、起义的路线,以及是否事先与营长们通气等问题。一致感到:二营营长比较可靠,三营营长问题也不大,只是一营营长思想保守,三个营长究竟怎么样,还很难说。三人一致认为:只能用上级命令的形式,就说是奉师部命令到敌后方去执行任务,第四二五团为前卫,以此理由把部队拉过去。到抗日根据地以后,在新四军的控制下,再宣布反内战起义,这样成功的希望大些。至于是否与营长事先通气,我们考虑了好久,最后,觉得还是先交个底好。如果用命令的形式把部队拉走,而营长们事先一无所知,会感到对他们不信任,一旦觉察到情况不对而带头闹起来,就会坏了大事,不如先和他们通通气,使他们心中有底,即便有的营长可能动摇不干,但向师部告密,或带队反抗的可能性都不大。

    商定下来后,我分别找几个营长交了底。第一个谈话的是一营营长王玉泉,我对他说:“我们是抗日军人,保卫国家是我们的责任,而今日军深入国土,大敌当前,我们却同室操戈,这还算什么爱国抗日军人?!我们团的官兵大都是冀、鲁两省的人,家乡沦陷快四年了,父老乡亲天天盼望我们去拯救他们。可我们放着日本鬼子不打,却去打真正抗日救国的共产党、新四军,这怎么对得起父老乡亲,对得起全国的老百姓?!”

    见王玉泉一声不吭,低头抽烟,我就接着往下说:“国民党在大后方花天酒地,腐化堕落;老百姓颠沛流离,无以为生。你看共产党,在敌后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争,沉重打击了日本鬼子。谁是真抗战,谁是假抗战、真反共,不是很清楚吗?!我已经下决心,坚决反对内战,把部队带到敌后去,与八路军、新四军一起抗战,收复祖国大好河山,拯救民族,慰我同胞!你看怎么样?”

    说到这里,我还特别提醒他:“我们是同乡,是多年一起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所以才事先和你商量,希望你能从大局和长远利益着想,好好考虑一下,一两天内给我一个答复。这考虑仅限于你自己,不要对任何人讲,泄露出去了是要杀头的。当然,我相信老朋友你是不会出卖我的。”

    我说完好一会儿,王玉泉才抬起头来表示说:“团长讲的这些都是事实,道理也很对。我坚决跟团长走,唯团长的马首是瞻。”

    接着,我又去找二营营长王国纯、三营营长董维斌谈话,他们的态度都很明确。王国纯说:“团长的分析和决心我完全同意,你就下命令吧,我愿担负最危险的任务。”董维斌回答也很干脆:“我没有意见。我跟随团长一起行动,团长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4月16日,我白天同三个营长谈完话,晚上就等罗会廉请示回来。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见影子。我忙找到屠凤麟、孙兴魁商量,都觉得消息已经透露,夜长必然梦多,坐等非常危险,不如主动前去联系。于是,我给彭雪枫写了一封信,让他俩趁黑夜摸到前线,给新四军第四师前方部队送去。在信中,我向彭师长汇报了部队准备的情况,要求派人员来领导起义,并尽快定下起义的时间、通过铁路的部署、开赴的地点、行进中与友军的联络、联络记号的规定以及开设电台的准备等问题。我建议,起义时间定在19日黄昏,起义后开赴的地点越远越好。我嘱咐他俩途中注意安全,速去速回。

    午夜时分,屠凤麟、孙兴魁摸黑过河,顺利找到第四师三十二团团部,把信交给他们,并口头汇报了起义的紧迫性和具体建议。第二天午夜,他们俩急匆匆返回住处,高兴地对我说:“第三十二团已发报给彭师长,但师部离团里较远,不可能马上答复,还要等一等。”我听了以后,在高兴之余,又深为焦急。因为时间对我们太宝贵了,多等一分钟就意味着多一分钟的危险1

    1941年4月18日下午,正当我们望眼欲穿时,罗会廉满头大汗地出现了。他兴奋地对我说:“毛主席、朱总司令回电了,同意你们起义!在电报上署名的还有王稼祥、叶剑英。我在彭师长那里等党中央和军委领导人4月17日的回电,电报一到,我抄下后就赶来了。电报原文是这样写的:

    彭雪枫同志:

    为了政治上打击蒋介石反共,军事上滞阻李仙洲援韩,同意陈团在坚持团结、坚持抗战、反对中国人打中国人等口号下,光荣地起义,你们要:

    一、掩护陈团到安全地带。

    二、照外围军待遇,使其军心巩固,抗战情绪提高。

    三、用陈团反内战事实,进行广泛宣传。

    四、托付雪枫代表党中央及军委,慰问陈锐霆同志及全团将士。

    毛、朱、王、叶

    筱亥

    电报中的“韩”指韩德勤,时任国民党鲁苏战区副总司令兼江苏省政府主席。“筱”是用韵目代日,当时被普遍采用。“筱亥”即(4月)17日二十一时至二十三时。也就是说,这封电报是深夜发出来的。电报对起义的相关事项,说的已经很明确,我问彭师长还有什么具体指示没有,罗会廉回答说,彭师长让我转告您:部队起义后,第一天晚上开到淝河北的谭大庄,靠近第三十二团;第二天上午,到陈巷子与他会面,商谈起义后的其他行动事宜。

    18日上午10时,彭雪枫师长再次就我率部起义之事,致电党中央和军委领导人毛泽东、朱德、王稼祥、叶剑英及新四军领导人刘少奇、陈毅。“巧”即韵目18日之意。电报原文如下:

    毛、朱、王、叶、刘、陈:

    甲、我于今夜已派员赴陈处,约定该团于皓日以二次进至盔贫集附近晤面之后,即于当夜立即通过铁路,第一步先到天井湖 以东,另我以两个团迫近淝河,阻止傅立平之可能追击部队。该团起义之后,拟先发劳费洋五万元。至于番号之更换,我的感觉编为第四师独立旅。

    乙、请示以下各事,请即日速复。

    丙、该团于明十九日夜通过铁路东进后,请爱萍派出坚强部队掩护该团安全到指定整训地点。我们拟派团、营、连级政治干部二十名入该部工作,另请派译电员、报务员各一名。

    丁、为顾及安全计,最好到目的地后宣布以上各点。是否适当请即复,以便明日见面后作为谈话根据。

    雪枫

    巧十时

(未校对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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