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友宏“腰缠万贯”突重围

Admin 发表于2015-10-15 15:03:17
皖南事变中,我们新四军驻皖南部队面对七倍于我的国民党军的包围截击,经过整整七天七夜的激烈战斗之后,已经濒于弹尽粮绝的境地。当时我在新四军新编第二支队担任供给处主任。为了不让部队挨饿,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找不到粮食,就发动大家挖野菜充饥,最后把军用骡马都宰掉吃了。
一九四一年一月十三日下午,军部命令突围,我们新二支队决定分两路渡江,预定到无为县会合。部队突围之前,为了减轻负担,我们把自己的东西都丢掉了。当时,支队供给处在给各单位发完伙食费之后,还剩有一笔经费。我觉得其他东西可以丢掉,唯有这笔钱不能丢。因此,我用一件里面缝了好多口袋的特制背心,在每个口袋里都装满了钱。我把它贴身穿着,决心带着这笔经费突围。
突围开始后,新二支队政治部钟德胜主任,新三团熊梦辉团长、阙中一政委、张日清参谋长、新二支队作战科长王培臣和我等从右路冲锋。当时敌人疯狂至极,包围圈就像天罗地网一样。但是,我们全军一起向四面八方冲击,一时枪炮齐鸣,火光冲天。“冲啊!杀啊!”的喊声惊天动地,战士犹如猛虎下山,打得敌人手忙脚乱,顾此失彼。我们冲杀出了一条突围的血路。在路上,我遇到新二支队的副司令员冯达飞同志。他拦住我说:“老潘,我们没有吃的,给点钱吧!”我拿出钞票给了他。他怕这么多钱会给人抢去,就找来一把破伞,打通了伞柄的竹节,把钞票卷成小卷塞在里面。在突围途中,我还遇到了一批一批的伤员。这些同志都很顽强,坚持着要走出来。我给他们每人发了一百块钱生活费,并安慰他们说:“你们拿着生活费,赶快隐蔽起来,等伤好些以后再行动吧。”他们说:“只要活着,我们一定坚持下去!你们快突围吧,快冲吧!不要等我们。”
十四日,天刚破晓。我跟着右路突围部队冲到章家渡对面的舒溪。这里是青弋江的下游,两岸长满了竹林和高大的枫树,江面大约有两百多米宽,水流湍急。对面有敌新七师重兵防守。我们在熊梦辉、阙中一、钟德胜等同志率领下涉水强渡。当我们冲到江心时,敌人的几挺轻、重机枪“哒哒哒”地横扫过来,子弹像撒豆似的打得水花冲天飞溅,严密地封锁了江面,使我们寸步难行。在我前面和后面的两个同志当即中弹倒下。当我伸手去扶旁边一个受伤的同志时,“嗖”地一颗子弹从我耳边飞过,差一点打中我。这时,王培臣同志站在江中,愤怒地端起一挺轻机枪向着敌人“哒哒哒”地激烈射击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只顾抵抗敌人、掩护大家。突然,他的机枪掉了下来,一颗子弹打断了他的右手,旁边的同志连忙把他拉了回来。
由于敌人防守火力很强,地形又对我们不利,我们只好撤回来。刚回到舒溪南岸,又遭到了来自背后的敌人的追击。这样,我们这一批突围部队就被打散了。其中,大约有一百多人,组织起来向东边冲过去了。我和十几个同志沿着青弋江向西,转移到焦石埠,在群众的帮助下,隐蔽在一座半截楼的牛屋草堆里过了一天。后来,我们上山潜伏,等待时机重渡青弋江,不巧又遇上敌人放火烧山,冲天的大火差一点把我们包围住,我们只好跑下山又回到焦石埠。十六日清晨,青弋江上蒸腾起一片白蒙蒙的浓雾,隔江看不清对面。我们准备从焦石埠再次渡江。为了弄清情况,我们派侦察员出去了解。敌人戒备森严,连日加岗添哨,每隔几十步就有一个哨兵,强渡实在困难。熊梦辉、阙中一同志拉着我一起研究渡江的办法。
熊团长说:“青弋江是我们突围的最后一道关口,敌人妄图把我们拦截在青弋江以南加以消灭。我们一定要冲破敌人的这道包围圈!大家都来出个主意。”说完,他瞪着眼睛在我身上打量了一阵。忽然,他眼睛一亮,好像发现了什么奇迹,高兴地一拍大腿说:“嗨!有办法啦,有办法啦!”我连忙问:“有啥办法?”“你看,放着现成的办法不用,真可惜!你身上有那么多钞票,不是可以发挥枪弹不能发挥的作用吗?”“怎么办呢?”“快派侦察员去把这里的保长找来,他是我们的地下党员。你给他一些钱,让他想办法收买守渡口的哨兵。
另外,再拿出一点钱来,给我们每人买一套破旧的便衣,化装成敌人的筹粮队。这样,就可以从渡口摆渡过去。”熊团长这一说,大家都称赞这个办法巧妙。钟德胜同志高兴地和我开玩笑说:“碰上你这个财神爷,敌人也要让路了。你带这些纸片儿,真没有白背。”这个办法果然获得了成功。保长买了一堆好酒好肉,拉着哨兵在一起大吃大喝。同时,他还发动了一些群众过渡口作掩护。我们都穿上便衣,扛着扁担,背着粮袋,夹杂在群众之中大摇大摆地渡过了青弋江。不幸的是,我们突围到达江北以后,熊团长在一次抵抗地方顽匪袭击的战斗中中弹牺牲了。我们怀着特别惋惜和悲痛的心情,把他埋葬在长江岸边,然后继续前进。
渡过了青弋江,我们专拣偏僻的山间小路前进,躲开了敌人的搜索。我们来到了水龙山一个长满竹子和杂树的山坡上,大家都为顺利通过渡口而感到高兴,同时也感到有点疲劳,就钻在山坡上的树丛里隐蔽休息。大约将近下午五点钟光景,我起来解手,一抬头,看到敌人从山上包抄过来。我急忙叫喊:“敌人来了,快起来!”大家从睡梦中惊醒,不知道敌人来了多少,就顺势从山坡上向下一溜冲去。我的衣服被树枝棘藤撕成一块块布片,穿在里面的背心也暴露了出来。为了防止把钱跑掉了,我就用一根草绳子捆在腰里。由于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山上无路可走,敌人没有追上我们。
待我放慢脚步向四周一看,只剩下我一个人,其他同志都不知跑散到哪里去了。但是,我并不慌张,我有三年打游击的经验,相信只要依靠地方党组织和群众,任何艰难危险都不可怕!我下定决心:就是一个人,也一定要克服困难突围出去!一定要把经费带出去!一定要到江北去找到部队!于是,我翻山越岭,找到凤凰山一个党员同志的家。他开门看我是新四军的同志,又惊又喜,一把把我拉进屋里,忙着端出饭来让我吃。他打量着我装着东西的背心,误以为我还带着文件。他轻声说:“哎哟!同志,你身上带着这些文件太危险了!”我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回答说:“不要紧的。反正有它危险,没有它也危险,我要把这些东西带到江北去!”我吃完饭,他又包了一些锅巴送给我作干粮。然后悄悄地送我走出村口,他指着山上有一户亮着灯的人家对我说:“刚才有几个同志向山上走去了。你朝那个方向走,可以找到他们。”我按照他指点的方向走着,果然在山上找到了阙中一等几个同志。敌人把我们冲散了,我们相互担心着,现在重新见了面,格外高兴。同志们围着我开玩笑说:“你真行,一个人找过来了。
我们以为你这个财神爷给敌人抓去了,回不来了。”我笑着说:“有地方党组织和群众的帮助,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别看只剩了我一个人,就像鱼儿游进了大海一样,敌人抓不着我呀!”说着,大家笑了一阵,情绪都很乐观。我们几个人集合在山上的一户群众家里。虽然四周的敌人搜得很紧,但这户群众待我们像家里人一样,不顾自己的危险,趁着夜深天黑,给我们领路,一直把我们送到沙洲。在沙洲,我们找到了铜陵中心县委书记张伟烈,请他帮助我们找船过长江。张伟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他告诉大家,江北正有日本鬼子“扫荡”,暂时不能过去,可以先做好准备,等待机会渡江。张伟烈是个细心的人,看见我穿的背心鼓鼓囊囊的有点特别,他伸手拍一拍问:“这是装的什么宝贝,还背着它突围?”我告诉他这是部队的经费。他一听非常惊讶,关心地说:“这么多钱你都背出来啦,真是‘腰缠万贯’,你可要小心啊!”我说:“一路突围没有跑丢掉,也没有被抢去,到了你这里就更没事了。”
在张伟烈同志的周密安排下,我们决心采取迂回过江的办法。为了摆脱敌人的搜查追捕,我们先乘船到江北的陈瑶湖隐蔽。我们到达之后,恰巧遇到了挺进团团长林维先同志。他勉励我们说:“你们冲破千难万险,突围出来就是胜利!我们要经得起严峻的考验,到江北以后继续干!”我们在村里正要安排休息,又碰上日本鬼子“扫荡”。林维先同志指挥我们到湖荡里躲避。我和两个同志想从湖滩上推下一只小船来划着进湖,但敌人紧紧追上来向我们打枪,我们只好丢下小船蹬着湖水跑了。湖荡的芦苇深处,搭着一些苇席棚子,是打野鸭子的农民住的。我和两个同志住在一个棚子里。农民对我们很热情,煮了野鸭子请我们饱餐一顿。他在外边给我们放哨,让我们在棚子里睡觉,还给我们烤干了湿衣服。晚上,我拿出钱付给他,他不肯收。我说:“这是新四军的纪律,不收不行。”他才勉强收下了。
临走时,他撑着小船把我们送到长江边的大坝。由于敌人发现了我们,继续在陈瑶湖住下去不安全。我们十几个人第二次乘船渡长江回到了沙洲。这时又陆续赶来了不少人。张伟烈同志搞来两只帆船,派了船工送我们。十八日的晚上,我们第三次渡长江。当时,天气很冷,长江上风大浪急。船身颠簸得很厉害,然而我们一点也不在乎,只希望船快点前进,恨不得一下子插翅飞过长江去。当船在泥汉附近的叶家墩子靠岸时,来不及等船下锚停稳,我们就像滩头冲锋一样,一窝蜂跳下水,飞快地冲上了长江大堤。
这时,先突围到达泥汊的同志们都从岸上奔跑下来接应我们。大家紧紧拥抱在一起,顾不得互相问候,只是尽情地跳啊!欢呼啊!说实在的,自从皖南事变以来,我们一直处在紧张的战斗和突围之中,不管处境多么艰难危险,也不管牺牲了多少同志,我们一直很冷静,没有哭过。可是,现在突围出来了,与同志们会合了,我们的眼泪却再也抑制不住了!到达江北之后,我们一边休息,一边召集突围出来的零散部队重新编队。这时,最迫切的就是要与上级机关取得联系。我们要汇报皖南事变和突围的情况,要与上级党取得联系,而我们什么通讯工具也没有。
我们决定想办法弄一台电台。这时,我了解到姚家沟有一个商人是同情我们的。我就找到他,请他帮忙购买。当时购买这样的军用品是很危险的。但是,这位商人通过伪军中的关系,秘密地给我们买了一台五瓦的小电台。当我们从电台中收到驻盐城的新四军新军部的指示时,我们就像孤儿又找到了亲人一样,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喜悦,有的同志甚至高兴得把电报捧在怀里。后来,我们突围出来的部队组建为新四军第七师,需要一台功率更大的电台,我又通过那位商人购买了一台十五瓦的电台。这样,我突围带出来的那一笔经费就使用得差不多了。等各项工作恢复正常以后,我们就开始独立地征粮征税。从此,我们也就开始走上了新的发展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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