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贵讲述突袭克山城

Admin 发表于2015-10-15 16:46:26
一九四O年夏秋,我们东北抗联第三路军三支队活动在讷河、嫩江、德都、克山一带。
秋天嫩江平原上的高梁、大豆和包米快成熟了。一尺多长的通红的高梁穗子沉甸甸的,酒盅口粗的高梁秸微风一吹东摇西晃,高梁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听去像走到了一片桦树林的旁边。一片一片的大豆呈菱羹露等轰兰竺地,从这头望到那头有一二里地长,那绿油油的豆棵子有半人多高,茂密的叶子连地皮也给遮住了。硕大的包米棒子,吐着红的、金黄的穗子……这一望无边的青纱帐,给我们避风遮日,像一道长城似的掩护着我们。我们用这青纱帐起的季节,给日伪军接二连三的歼灭性的打击。
九月下旬的一个晚上,我们三支队一百二十多人宿营在讷河县头站附近的侯家屯。顷刻,一个闪电接着一个雷,“轰隆隆”地响了起来,随后倾盆大雨下起来了,雨点敲打得窗纸直响。我不由得想起:“一场秋雨一场寒啊!眼看庄稼就要收割了,青纱帐一倒我们在平原上的活动就不便了,无论如何趁青纱帐未倒之前,还得狠狠敲打敌人一家伙!”这时我忽然想起李兆麟同志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你们有机会要是能打开克山的话,那不仅在军事上给日寇以沉痛的打击,就是在政治上影响也是很大的啊!”克山在北安附近,是北齐线上的大站之一,是北黑线(未修成)上日本进攻苏联的后方军事基地,又是“满洲国”的模范县城。我们要是能打开克山……
我越想越兴奋,便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参谋长王钧同志。他脸上立时现出了喜色,扭身从背包中取出克山县党组织高喜林同志送来的“克山敌军配备图”铺在桌上。他说:“是啊!我们是应该再打一仗!”他详细告诉我:“克山县有东西南北四个门,城内西大街路南住着伪军团部和迫击炮连,离城二三里地的西大营住有伪军一个团,西门外有百余名日军驻守,东门外是日军的养马场,县政府在城内东北角二道街,县政府内有公安局、警察队共百余人,城内大街十字路IZI是中央炮台,四个城门…都有警察把守,总共城里有将近两千敌人。”“两千敌人?!可我们才有一百二三十人……”我自言自语地说。王参谋长说:“敌人不但人多,城里的防御设备也是很健全而严密的。
一旦打响,敌人从东面北安镇,西面泰安镇扑来的援兵,乘汽车或火车只需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克山,在这种敌我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他还没说完我就抢过来说:“我们不能硬攻!我们要秘密行军,隐蔽地接近克山,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在敌人面前;假如一旦被敌人发觉,我们就猛打猛冲,速战速决,给敌人来个措手不及!”王钧同志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说:“这次战斗要是打好,我们不但打击了敌人,振奋了自己,还能缴获大批武器弹药!”他笑了笑又说:“敌人正在集结大批兵力准备向山区进行秋冬季大‘扫荡’,我们却突然插入了敌人的老巢,给他个挖心战!”
第二天,大雨还是“哗晔”地下着。我们正好趁此机会召开了党委会,并派人请来了讷河县委书记方冰玉和克山县的高喜林同志,共同研究了攻打克山的计划。会上高喜林同志介绍了近来克山的敌情:敌人正加紧在克山县周围修筑围墙和外壕,只有西北角还未修好;城内兵力没有变动。同时他还告诉了我们接近克山的道路及中途隐蔽休息的地点。我们决定:不利用夜晚袭击,而是趁天黑以前敌人夜间警戒还未布置、大街上还未戒严的时机,冒充伪军从城西北角豁口突进,直奔县政府、警察局,占领中央炮台,控制西大营的伪军,并释放监狱中受难的二百余名犯人,最后还决定由高喜林同志给我们带路。从侯家屯到克山有一百八十里地,要用两个夜行军赶到。天黑下来了,战士们集合在一个溜平溜平的大场院里,等待着出发的命令。忽然听见哨兵喊了一声:“谁!”随着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一问是九支队的。不一会儿,三路军政委冯仲云同志带领九支队边凤祥、高禹民等同志都来了。
相见之后都高兴地紧紧握手和拥抱。原来冯政委带九支队一百二三十人活动在克山以东,路过这里巧遇了我们。我详细地向他报告了我们准备破克山的计划后,冯政委说:“好!我们和你们一同去完成这个任务,人多力量大!”大家一听九支队和我们一同去,都高兴极了。在冯政委的指示下,我们又进行了细致的分工。
第二天夜里,我们出发了。我们夜晚行军,一走就是八九十里,白天就隐蔽在高梁地里休息。经过两天两夜,在一天拂晓之前,我们到达了离克山县北七八里地的一片高梁地里。高喜林同志把我们安置好之后,带两个侦察员进城去侦察了。高梁地东头是一条从克山通往北兴镇的大路,西头是一块荒草甸子,战士们做了简单工事之后,就顺垄沟躺下来休息了。渐渐天已大亮。我看看战士们,由于两夜的急行军,疲乏地倒下就睡熟了。可是我们每个干部的心里都焦急万分。听听周围,到处是嘈杂的声音:有汽车的马达声,有老百姓的吆喝声……
我是多么担心暴露呀!下午老乡下地割高梁了,从地东头来的。我连忙派了两个便衣去和老乡商量,说明我们是打日本鬼子的抗日联军,一方面叫他们慢慢割、耗时间来掩护我们,一方面不叫他们回去走漏风声。在他们休息时,我们的便衣就和他们坐在一起,小声给他们讲抗日的道理,他们惊恐的脸上慢慢就现出了笑容。下午战士们醒来,擦好了武器,换上了日、伪军装,把多余的东西都集中起来由少数人看管。这时我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焦急地盼望太阳赶快转下西山。太阳落山时,高喜林同志和两名侦察员从城里回来了。他一见到我就≠讧住我的手说:“城里的情况和往常一样,敌人防御设施没有变化,兵力没有增加,看不出敌人知道我军的行动!”这时,我们也都准备好了,马上集合向克山出发了。
我们三支队一个大个子中队长带十二三人去西大营牵制那一团伪军,我叫他们到达后首先破坏敌人的电话线,切断城内外的联系。我还嘱咐他说:“无论如何,在一小时内不要叫敌人出来!”他们走后,三、九支队成二路纵队走上了大路。不久,克山县城就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这时,正是敌人即将戒严的时刻。离克山还有二三里地,我们离开了公路,顺一条大车路奔城西北角方向前进。走到城根,正好有个十米来宽的豁口,城墙和外壕还没修好,看看也没有哨兵把守,我们就整齐地走进克山县城。进城后,街上充满了戒严前的紧张气氛,敌人的警戒和流动哨还没出来,放学的学生和下班的职工人员都低着头往回赶路。似乎有些细心的人,好奇地站下来,用惊异的眼光盯着我们。说实在的,我们真怕看啊!虽然我们都一律穿着草黄的军衣,但全是七拼八凑来的,这里面有日军军装,有伪军的,有警卫团的,有自卫队的,并且都没有肩章符号,这马脚一看就会露出来的。但我们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依然“刷刷”地走着,而内心的紧张和惊恐,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到了城里二道街,我们就要分开了。我带三支队去县政府,冯政委、边凤祥同志带九支队去西大街伪军团部和迫击炮连,参谋长王钧带一部分人占领日本中央银行,中队长任德福同志带一部分人攻占十字路的中央炮台。我带三支队绕到县政府的后门,一看敌人已把门关上。看看围墙有一丈来高,墙头上布满了电网和玻璃碴子,不管怎样我们也得越墙而入了。有两个战士像明白了我的心思,他们说:“支队长,让我们爬上去破坏电网。”刚说完,其他同志就给他们搭好了人梯,他俩迅速地爬了上去,用胶皮钳子剪断墙头电网,被剪断的电网发出蓝色的火花和“砰砰”的响声。随后他们除掉了墙头部分玻璃碴子,就跳到院子里去了。
我们外边的同志一个一个地爬上了墙,顺缺口跳了下去。刚跳进去十几个人,县政府后院的警察发现了,先向我们那十几个人开了枪。两个剪电网的同志想直冲到屋里去,把敌人堵住,可是他们却倒在敌人的火舌下。这时,先进去的同志,打开了后门,外面的部队就一拥而进。屋里的警察一听外边乱哄哄的,不知我们来了多少人,他们边射击边往前院跑。我们也边打边追,院子里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县政府、公安局里有枪的人员都躲在屋里向外胡乱射击,没枪的职工和家属小孩乱叫,被打倒的伪军警察七横八竖地躺在院子里。我们追击的同志也不住地喊:“缴枪饶命!中国人不能替日本鬼子卖命!”后院东屋几个日本鬼子,被我们两颗手榴弹就给解决了。经过七八分钟后,枪声渐渐稀落下来了,县政府全部被占领了。
忽然从县政府前院西侧院传来“咚咚”的捶门声和嘶哑的喊叫,我们顺声音找去,渐渐听清了,原来这就是“监狱”。我们迈进西侧院时,有个贼头贼脑的家伙,一手提枪,一手抓把大钥匙,慌慌张张地往外跑,一下子和我撞了个满怀。我一把抓住他的右臂。这时窗洞里的人拼命喊:“别放他,他是看守长,他有钥匙。”我也来不及盘问就说:“快,把门打开叫他们出来!”他一看我们呼啦上来这一大群人,吓得连忙点头哈腰,哆哆嗦嗦地说:“好,好,打开,打开。”
门一开,那两三百犯人拼命地往外挤,有的被挤得跌倒在地上。我们忙叫看守长把院子里的灯全打开。我站在台阶上喊:“老乡们,别着急,慢慢往外走,县政府被我们抗联占领了,你们得救啦!”他们中有的热泪横流,不知是惊喜还是害怕;有的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好像大梦初醒,不知往何处走才好;有的遍体鳞伤,艰难地移动着,挣扎着爬出了门。我们还是继续喊着:“老乡们,别害怕,我们是抗日联军,是来解救你们的,谁愿意打日本鬼子报仇的就到后院仓库去换衣服拿枪,愿意回家的就赶快走吧!”他们还是拥挤着,有的找铁匠铺或是去老乡家借刀、斧,砍断手脚上的枷锁,有的砸开手铐脚镣又回到县政府找我们。我们有的战士正在仓库里装弹药,也有的在烧毁县政府的文件、档案。这时,九支队的通信员来报告伪团部已被占领的消息。我告诉他转告边支队长,按时撤出,到集合地点。
参谋长王钧同志带的一部分人占领了日本中央银行。中队长任德福占领中央炮台后,正和从西门扑来的百余名日本鬼子进行激烈的巷战。这一百多日军是想占领炮台后,增援县政府,但被任德福的中队顽强地阻击住了,打退了三次日军冲锋。大批日本鬼子在手榴弹、机枪的密集火网前倒下,伤亡惨重,他们见势不妙,扭回头绕过二道街,直奔县政府扑来。撤退时间已到,我们正集合准备撤出县政府。新参加我军的一百多人也背上了枪,他们没有子弹带,就用撕破的衣服袖筒和裤管,把子弹装起来,扎在腰中。我们往外走时,县政府正门已被绕道而来的日军堵上了。我们退到院中,利用刚才用沙袋垒起的临时工事,向敌人开火。
日军虽剩不多,但依然顽抗。他们一股一股地向我们冲击,我们用机枪死死封锁敌人前进。因为县政府门不大,敌人一跑进来,就完全暴露在院子里。这样我们一连打退了敌人三四次冲锋,日军的死尸成堆地堆在县政府的门口。县政府门前剩下的一些日军,依然在那里“叽里呱啦”要扑上来。这时,任德福带着他的中队也从中央炮台赶到,在外面对准日军开了火。外面枪一响,我们就迅速从后院绕出,向城外集合地点撤去。当我们到达城外集合地点时,参谋长王钧同志、冯政委和九支队长边凤祥同志以及中队长任德福同志都先后赶到。不一会儿,去西大营牵制伪军团的大个子中队长也回来了。
他边笑边打趣地说:“嘿,这次任务虽完成了,可我们的心也差点儿没跳出来啊!”还没等我问,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我们迅速地割断了电话线之后,对准伪军住的屋门架起了机枪,城里枪一响,敌人就往外跑,我们的机枪就开了火,死死地把门堵住,他们突了好几次也没突出来,索性就在屋子里往外开枪……”喘了喘气,他又说:“反正我心里有底,只要不叫敌人出来就成,我们十几个人在房子外边边跑边打,边跑边喊:‘杀呀,冲呀,缴枪饶命!’机枪在这边扫一阵子,又掉到那边扫一阵子。当时喊声、枪声混成一片,敌人看不清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来了多少人,只好在屋里乱打枪。看看到时候了我们就回来了。”
说完他指了指嗓子说:“你们听听,我们的嗓子都成破锣啦!”这一说把同志们都逗笑了。有的说:别看这么个大个子,还怪有心眼的!经过一个半小时的战斗,我们完成了任务。这次战斗,使日伪军伤亡一百多人。我们缴获了上百支步枪、子弹一万余发、迫击炮四门及炮弹数百发。但因携带不便,我们仅尽所能带了一部分,其余全丢毁在城中。我们参加战斗的二百五十来人,仅牺牲两人,轻伤四人。
老百姓都纷纷传说:“抗联的队伍真是天兵天将下界啊,神不知鬼不觉的,日本鬼子的脑袋就搬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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