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瀛革命自传(1、我的家庭出身和青少年时代)整理/王风芝

王风芝 发表于2019-06-25 23:44:25

童    年

      1907年7月29日,我出生在山东省阳谷县后梨园村。后梨园村是个小村子,因村周围都是梨树而得名。村子位于聊城、阳谷交界处,北距聊城40里地(华里),南距阳谷50里地,贯穿南北的聊阳公路在村的西头穿过。公路西边有户人家,公路东边东西走向的前后两条街贯通全村,东南拐和西南拐及中间三条胡同使前后街相连。位于前街、公路东100米路南就是我的家。后梨园东一里地就是紧相邻、村子也不大的前梨园村。

      我出生在十分贫寒的家庭。我的爷爷幼年时家境十分贫困,在他中年时,以烧碳窑、经营木料园为生计,家境逐渐有了好转,父亲王金生也有了读书的机会。父亲读书很用功,并练就了一手好毛笔字,他能一手提宣纸,一手在上边写字,本村及附近村的乡亲,逢年过节及红白大事写对子、打官司写状子都要请他。他不仅字写得好,而且练就了一身好武功,他不用梯子从平地上一纵身就能跳到我家的房顶上,周围的墙头更是一跃而过。

      旧社会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不论你怎么奋斗,也跳不出穷坑来。我姊妹八个,四个姐姐,三个哥哥,我最小。从我六岁那年起家里就几乎天天吃糠咽菜了,有一年连续40天都是吃菜充饥,没见过一粒粮食。我八岁那年,全家九口人,有奶奶、父母、三姐、四姐(大姐、二姐已出嫁)、大哥、三哥(二哥六岁时因饥饿生病夭折,也有人习惯把我三哥当成我二哥称呼)、外甥女和我,十一亩地,五间土坯房,其中,三间堂屋,两间东屋。那时,收成好的时候,连糠帯菜的吃,一年也要缺两个月,收成不好的时候全年就是掺着糠、菜吃,也只能吃半年。

      后来,大哥嫂扔下一双女儿,只带着一个儿子到东北逃荒。不久三哥嫂也去了东北。三姐嫁到曹庄,四姐嫁到李庄,都是穷人家。天下乌鸦一般黑,关外(东北)和关内没有什么两样,大哥、大嫂先后死在东北,他们的儿子王成林跟着在东北的我姐过;三嫂及其在东北生的两个儿子也先后死在东北,之后三哥王月明参军,解放后因年龄大被批准退伍,带着大哥的儿子和后来又娶的媳妇回到老家。

      我老娘家(外婆家)在后梨园南边的刘窑村,离我家13里地。在我八、九岁时,有一次我舅舅在集上吃东西,我连喊了他好几声舅舅,他一声不吭。我九岁那年春天,与母亲去刘窑村我老娘家,回来时,我老娘给我们盛了大约有20斤的玉米,我们背着玉米刚走到刘窑村家西,舅舅追上来了,硬是把玉米从我娘手里夺了回去,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和母亲一边走一边哭,母亲对我说:“谁叫咱穷啦,穷人要有穷志气,一辈子不再进他家的门。”那年春天奶奶因长期挨饿患病吐血而死,为了安葬老人,向有钱人家借了高利贷,月息三分至四分,到头来算给人家二亩地。

      我十一岁时,我去四家李村姑奶奶家要枣钱,她家是有家主(编者注:指富人),该村离我家有十三四里地,她家的七表婶子最看不起穷人,光说说给做饭吃,就是不给做,她不但不给饭吃、不给枣钱,反而讽刺挖苦我,我饿着肚子回家,哭了一路子。

      有以上几次,我家很近的富亲戚,因为我家贫穷而看不起我家的人,对我打击很大。在那个社会,即便再近的亲戚,只要你家穷,人家就看不起你。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到有家主亲戚家去了,即便在集上、会上碰见了,也从不与他们说话,就像从不认识一样。反而与别人提起来,有时还要骂上一句:“有家主没好人!” 有时人家问我:“你家中挨饿,为何不到你亲戚家去住?”我说:“穷小子有穷志气,饿死不进他们家的门。”从小无论与谁提起来就是反对有家主,所以我接近的人都是穷人,如李庄邢广珠、张堂庄葛奎生他们从小的时候也是贫农。我的家境及生活的经历,使我具有了朴素的阶级感情,认识到穷人才是自己人,看到穷人从心里就觉着亲近,从小心底里就埋下了憎恨有家主,同情穷苦人的种子。

      我十二岁那年,父亲对我说:“不管咱家再穷再难,都得供你读书奔前程。”父母不顾家境贫困,硬是让我读书,并不断地嘱咐我:“要长志气,好好读书。”这一年我读了3个月的书。十三岁那年又在九都杨村念了一年的书。十四岁时因我家里贫穷,在郭店屯只上了四个月的学堂,学校就不让上了。十五岁时又在本村念了一年私塾。我断断续续地前后共读了二年零七个月的书,读完了一部四书、一部书经、一本诗经。十六岁那年因家中困难,实在念不起书失学了,开始在家为农。在为农期间,我与刘向阳、本村王义生参加了一天的安清运动,二人都死去。

      1925年我十八岁那年,因家中挨饿,为了吃两顿馍馍,跟张宗昌当了两个月的杂板兵,两个月后又回家为农。在此期间,由本院叔父王金安说合,叫我给二审子过记,二婶子闲我贫穷不要。他们说服我二婶子,她的地叫我给她种,三、七分粮。

 结识曹万年

      1925年,我与曹庄的曹万年认识。曹庄位于我家的正北方向,距我村三四里地。我三姐的婆家就在曹庄,姐夫叫曹万林。我姐一家与其公婆在一块生活,我姐的公爹在他家五个兄弟中排行老五,数他最小,也数他家过得最穷(土改时他们家被化为贫农)。我有时到我三姐家里去串亲戚,就认识了我姐夫的堂兄弟曹万年1,他家在曹庄路北东胡同,他中等身材,胖瘦适中,稳重沉着,办事牢靠。他常背着个从法国带回来的背搭子(上面写着法国二字),以行医之名到处宣传“人人平等”、“平分土地”等。认识他后,我们常在一起交谈,那时我看他像似地主,不想接近他,他和我交谈时,我就不断地刺激他,我说:“你们是大有家主,俺穷人不跟你们共事。”他说:“我这个有家主与别的有家主不同,谁穷我着意与谁交好。”并屡次对我说:“你别看我是富人子弟,但始终是与穷人站在一起的。”我认为穷人生就的就是穷骨头,他说:“穷,并不是生就的,而是被剥削的。”我当时对有家主的阶级本质还认识不清,就说:“他剥穷了人,咱离的远一点,他捞不着下刀不就行了吗?”曹说:“不是那样的剥,你家借过账没有?”我说:“借过,月利顶少三分至四分,到头来算给人家二亩地。”他说:“这就叫剥削。”有时他还拿出很多活教材来教育我,他说:“你知道你姐姐家怎样穷的吗?他和我们一样分家,他如何穷了?他也是被咱三大爷、二大爷还有我家三家剥削的,五叔最小,不会照管家,没钱用就借,欠账多了还不上就给地,慢慢地把地卖给了我们三家。别说你舅,你看他们都是自己弟兄们还谁也不顾谁哩。”他越说我越喜欢,越愿意和他接近,看他真的是愿意接近穷人。从那时起,我们就常在郭店屯集上见面。郭店屯位于我家东北,曹庄的东南,距我家二里地,距曹庄三里地。郭店屯是三天一小集,五天一大集,乡亲们都到那里去赶集,我每隔五天就在集上和曹万年见面,有时我们喝起酒来,我还不断地诉说有家主怎样的不好,他就说将来穷人有出头的那一天。

      1925年秋季,有一次曹万年问我:“您王家与九都杨王家是不是一家?”我说:“是一家,还有孝服哩。”他又说:“您王家和杨兰亭有亲戚么?”我说:“有,我姑表姐姐许配给他大儿子杨耕心为妻,不过那人不大好说话。”他接着说:“那人比我还好哩,他反对他父亲,一切为穷人着想,你不要认为他是坏人,从今以后咱共同为穷人谋幸福,好让穷人翻身,不挨饿。”

 结识杨耕心

      1925年古历(旧历)10月间,我与九都杨村杨耕心 联系上。家里人都叫他杨一斋 或叫他大考,他聪明过人,学识渊博。他有一个弟弟叫二考,有点憨,虽然娶妻,但无生子。他的父亲杨兰亭一生就这两个男孩子,所以就把杨耕心当成了他的命根子。九都杨村,位于我家后梨园村西南,距我村二里地。我院中王金河二叔就在杨耕心家扛活,我借找王金河为名到我表姐家,见到了表姐夫杨耕心,他中上等身材,很清秀,一看就是文人。还好,他很愿意跟穷人接近,并叫我有空时多看《狭五义》《大八义》《小八义》《响马传》等狭义小说,还对我说:“要多接受一些杀富济贫、杀赃官、除恶霸的思想。”有时我们也谈谈穷人的苦处及地主为富不仁的残酷。

加入中国共产党

      曹万年和杨耕心文化水平都很高,在他们的教育和影响下,我的文化水平、社会和历史知识等方面也都有一定程度的提高,对有家主与穷人之间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懂得了穷人要翻身就要革命的道理。1926年12月18日(古历11月14日)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这一天,我由曹万年介绍,在曹庄曹万年家里的喂牲口棚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向党宣誓:“我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服从党的纪律,严守秘密,永不叛党,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这是我一生中的重要转折,从此以后,我开始走向了救国救民的革命道路。我在认真地思考着:我入党后,担子更重了,能够担当什么任务?能为党为人民做些什么贡献?我深知,在当时的背景下入党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一旦暴露了身份,轻则坐牢,重则杀头。因此,一定要严守党的秘密,学会斗争艺术,经受住考验,同时也要做好献身的思想准备。我深深体会到,一个人在有了理想、信念和奋斗目标之后,确实好像又获得了一次新的生命。从此,我在马列主义小组领导下共同活动,我当时对马列主义没有什么更深刻的认识,就凭一股热情,认定只有革命才有出路。当时,曹万年还介绍了胡廷连、胡学敬、胡学善、胡守正等人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党的活动都是保密的,有些事情都是以后知道的,如他介绍的党员多数是在他家牲口棚里举行的入党仪式。但谁也不知谁是党员,以后谈起来才知道。

      那时我已经19岁,但因长期挨饿骨瘦如柴,别人就误认为我十六七岁的样子。我入党后,党组织交给我的主要任务是当曹万年的秘密通信员,来往给曹万年和杨耕心他们之间送信,也为党内通信员,主要跟杨耕心联系。我入党后曹万年就把我当成他的心腹,他比我大十六七岁,他把我当成小弟,我就把他当成老大哥,很是亲近。

掌握许登朝

      1927年古历4月间,郭店屯东南六里地的梁庄,徐登朝回家葬母(退役的北洋军阀军队旅长)。曹万年活动徐登朝组织起义军,杨耕心、曹万年透过关系来掌握许登朝,我党计划在本地给许登朝扩军几个团,徐为鲁西总司令。当时研究掌握会道门,叫我发动会道门头子杨学文和大刀会头子张大甲。计划叫杨学文为七团团长,张大甲为三营营长,党计划叫我掌握张大甲,当九连连长。曹万年的意思是拉起来再说,以后跟南边合起来(当时他还不知道国共分裂)。因为没有枪,当时队伍也没集中。后来徐登朝去陕西阎锡山处领枪,被张宗昌派来的国民党特务席参谋所陷害,许登朝走到朝城即被国民党阳谷保安大队副(后改编为阳谷人民自卫团,陈任团长)陈二杠子用铡刀“腰断三截”,上述计划落空。陈二杠子名叫陈广川,因他惯用杠刑,人称“陈二杠子”。他逮住“犯人”先砸三杠子,打得皮破血流,不承认再打,一天打一次,直至交代为止,而且多是亲自动手。所谓“腰断三截”就是陈二杠子亲自动手用大刀先砍左腿,后卸右臂,四肢砍掉,而后割头,最后腰断三截。 


注:该文被阳谷县政协《我的抗战》一书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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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回复
  • 孟新生

    2020-02-05 19:42:43 孟新生

    向前辈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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