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瀛革命自传(15、共患难的家属和孩子)整理/王风芝

王风芝 发表于2019-06-26 00:08:22

      1940年秋,鲁西北平原陷入白色恐怖之中。鬼子汉奸到处抓人,见到八路军家属就杀,并扬言要剿我的家,其实我全家早已流亡。我在外边打仗,脑袋整天别在裤腰带上,为了党的事业,为了解放全中国,仗打到哪里,那里就是我的家,死了,沟死沟埋,路死路埋,叫野狗吃了还得一口肉棺材。为躲避敌人的追杀,我的父母就到我家里的亲戚家里躲藏,我家属只好到她娘家观堂和她的姑娘家姜邢庄,或者到她家的其他亲戚家里去躲藏,这里住些天,那里住些天。就这样,家属前后流亡十一年。

      我在外边打仗,从一个战场转到另一个战场,没有时间向家里报平安,她就到处打听我的消息,她只要听说我在哪里仗打完了,就偷偷地骑着毛驴去找。有很多仗打完之后,死的人跟谷个子一样,横三竖四,血流成河,她都要一个个的搬过头来看看,找不到我,就认为我没死,再骑着毛驴回去,多少年她都这样打发自己的生活。她因骑毛驴久了,连腚上的皮肉都咯烂了,后来一到夏天就犯病。

      那个时候我除跟着老徐翼转战聊、阳、阿之外,就是单独带队在一地区作战。生活上我们和群众同甘苦,共患难,好年景就吃小米白面,灾荒年就吃糠咽菜甚至吃树皮,穿的衣服一般夏天一身裤褂,冬天一身棉衣,一年四季都是和衣而睡,以便有了情况马上集合行动,环境紧张时,常在野外庄稼地里睡,也常睡草堆,身子埋在草堆里,铺的盖的都有了,致使衣服破烂不堪,虱子跳蚤特别多,最明显的是开会时,一面开会,一面摸虱子,有的虱子钻到烂棉袄里,捉不到它,成群结队一小堆一小堆的。有时点一堆火,烧一盆水把内衣烫一下,烤干再穿。天热在水坑里洗澡连洗衣服,洗了衣服在坑边的小树上晾干再穿,有时等不到晾干就穿上了。擦枪的布是从庙里偷偷扯下来的敬神的布施匾,上边还写着“诚则灵”字样。没有袜子穿时,就用这种布包脚,大家开玩笑说:“敬神都敬到脚上来了”生活十分艰苦。但是,一想到人民群众的痛苦,杀敌就更猛啦。

      那时,我家属有时也随队呆几天,家属的主要任务就是将我及同志们被树枝子挂烂、被弹片穿破的衣服补好,再就是帮我逮虱子、跳蚤,虱子多了光靠手逮不过来,只要时间允许,她就烧一锅开水把衣服放到开水里烫,盆子里噼噼啪啪乱响,被烫死的虱子、跳蚤在衣服内都是一堆一堆的。那个时候打仗很频繁,就是家属在部队住几天,但仗是照样打。后来有了大女儿,有一次她娘俩被安排在座北朝南一处院落的两间小西屋里,北屋是两层的小土楼,南面还有两间屋和一个大门,没东屋。通信员对她说:“鬼子来了,赶快上二楼藏起来。”因情况非常紧急,她拿起个用来洗脸的铜盆子,顶在头上,抱起孩子来就上二楼跑,其实小脚也跑不快,当时鬼子没进那个院,幸免于难。

      跟我的通信员先后有好几个,其中有一个叫傅朝刚的通信员,后来参加了抗美援朝,并立了功,曾给我来过一封信,还寄来一张照片,照片背面写着:“赠给老首长月瀛同志留念,傅朝刚赠,1954年3月10日”。他左胸前挂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胸牌,还挂有七枚勋章,直到现在我都保留着他那张照片。

      还有一次,大女儿都有些懂事了,日本鬼子来扫荡的时候,当地群众就把她娘俩藏到秫秸椽子(高粱桔捆在一起)里,日本鬼子拿着刺刀扑哧扑哧地往秫秸椽子里捅,她们在里边听得清清楚楚。多亏了孩子没哭,要是闹出一点动静来,她娘俩的命就都没有了。

      日伪光靠安据点破坏根据地感到困难,又添设便衣侦察到处活动,监视我党和抗日人员的活动,又进一步在我们经常活动的村庄安设坐探,发现抗日人员在那里就向据点报告,密探、坐探比便衣侦察更难防备,开始我们吃了不少的亏。一次,我家属要生孩子了,按当地风俗,孩子要生在自己家里,我们家虽然没有房子了,但是也要回到老家去生,她带着女儿偷偷地回到家后,就住在秋生家的那两间小西屋里,在鬼子烧剩下的半间北屋里做饭。后来出生不久的儿子生病了,家属就捎信叫我回家,我刚回到家,汉奸就报信了,日本鬼子和伪军把后梨园包围起来了,我用羊皮大氅(领导配发给我的战利品,黑咔叽布面,棕黄色狗皮领子,里是带毛的绵羊皮的)把女儿包起来捆上,隔墙扔到北边邻居家,我再用小被子把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包起来捆上,隔墙也扔了过去,邻居再把孩子藏起来,家属也爬过墙头躲起来,我也随之上了房顶,一面观察敌情,一面准备伺机突围,万不得已时,就凭险固守,与敌人同归于尽,宁死也不能当俘虏。那个时候为了和敌人周旋,屋顶与屋顶之间是用檩条或木板连起来的,在房顶上居高临下,能知道敌人在那里。我看到,四下里都是伪军,后边还有头戴钢盔手持大盖枪的日本鬼子,鬼子的出动证实了敌人确实是有计划地对着我来的,我发现东边敌人的兵力比较弱,就冒着敌人射出的密集子弹,从一个房顶跑到另一个房顶,一个房顶接着一个房顶的跑着往外冲,冲出了村子,拼命地跑,跑地快就是胜利,敌人在后边紧追不舍,子弹从身旁嗖嗖地穿过,在周围嗡嗡作响,跑了十几里地,跑到一片乱坟中间,我实在跑不动了,回头看,也没什么动静了,我坐下,手里拿着手枪,心想,实在不行就干掉几个敌人,再把自己打死算了。停了一个时辰,我趴在坟头上瞭望四周,还是没动静,我这才知道已经冲出敌人的包围圈。后来得知儿子当时就被摔死了,小妮还怪命大里,没大事。

      我家属经常过着流离失所、惊恐害怕的生活,几年间先后失去两个儿子,她的神经一次次的受到很大地刺激,精神不大正常了,想哭就哭上一阵子,释放一下就好些,解放后很长时间都过不来。我的妻子虽然没有家住,但有一点她很明白:不把日本鬼子赶出去,就要当亡国奴,没有国那里有家呀,有了家也会失去。所以,她很支持我,常跟我说:人就活这几十年,我还没跟你过够哩,你可要活着回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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