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岁月话沧桑(口述/杨贵举)

15738 发表于2019-06-30 18:01:13

    2012年4月23日,南下干部杨贵举同志应邀来到市委党史研究室,接受我们对他的专访。老杨衣着朴素,和霭可亲,说话爽朗,81岁高龄的他非常支持我们对南下干部资料的搜集整理工作,他说道,你们工作很辛苦,都是在为党工作,我只是沧海一粟,能为你们做点事是应该的,为的就是能够将这段历史、这份感情作为文字资料永远的传承下去,给后辈子孙留下珍贵的记忆。作为一名老共产党员,他依然保持着一份强烈的责任感,他把他对人生、生活、工作、政治等准则告诫我们,让我们好好工作。

一、战争岁月
    在那个烽火硝烟的战争时代,年轻的战士们都有着高尚的革命情操,在胸中呐喊着:跟着毛主席,不怕流血和牺牲。1932年9月,我出生在山东沂南。我母亲是1942年的老地下党员,父亲是1946年的老党员,在这样的革命环境中,我十来岁时就跟着父母出来革命了。1947年,我参加了著名的孟良崮战役的支前队,支前队属于民兵性质,主要任务是看管俘虏。因为支前队的战斗力较弱,国民党就把它作为火力突破点,战争打的十分惨烈,同去的班上13个人,一下子就死了5个。1949年,淮海战役时,我担任支前队副班长,因为年纪最小,班长安排我专门管烧火做饭,因为战事的影响,战场上食物匮乏,我们就把死掉的马拉回来,割下肉来包饺子,把包好的饺子下到锅里,等同志们打仗回来吃饭。因为负责伙房工作,我才得以从战场上活着走了回来。那个年代同志之间有着朴素而高尚的革命友谊,在战场上,宁可自己死也不让同志流血,当看到同志们年轻的生命一个个悄然逝去,心中的滋味无法用言语陈述。
二、随军南下
    1948年底,应党中央的号召,山东省组织南下干部纵队,我积极报名参加南下干部纵队,被编入山东南下干部纵队二大队(沂蒙大队)三中队。1949年春节,请假回家过年。正月初七,我怀揣着母亲亲手纳的布鞋、带着父母的嘱咐和期盼的眼光,跟随部队出发。部队到达山东渭南,我被调到第七中队(蒙阴县中队),因为读过三个月的书,所以就担任中队的通讯员。行军南下,靠的是两条腿走路,这样走了几天,女同志们就走不动了,特别是崔玉珍,因为裹了小脚,所以行动更加不便。到达新泰后,正好有一个运煤的火车,部队借了个火车厢,同志们就爬上去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哈哈大笑,原来大家的脸全都变黑了,没有一个干净的。4月23日,部队到达扬州。红军长征走了两万五千里路,我们走两千五百里,相当于小长征。那时候行军连鞋子也不发,我穿着我母亲做的布鞋,身上穿着大棉袄。到了扬州以后,大家天不亮就起来到厨房里吃早饭,部队通知要在一个半小时内赶到河边登船渡江。但是,从驻地到河边有25里路,一般人普通的行走速度是每小时8里路。为了能在规定时间里到达目的地,同志们只能一路小跑前进。女同志们走不动,男同志们就给她们背着背包,背着枪。她们跑得累死了,嘴里叫着:“让我死掉算了!”但是腿上仍然不敢放松,跟着大部队。跑到岸边,国民党的飞机来了,飞机飞的非常低,嘟嘟嘟的打着机枪,同志们都趴在麦地里,直到晚上才顺利登船。过江之后,部队找了个向导给我们带路,没有想到他居然是特务,把部队误导到皖南,部队同志们整整两天都没吃上饭,大家都饿蔫了。休息时,我跟王茂松背靠背坐在地上,幸亏当时我在扬州买了十个鸡蛋,可真是救了急啊!王茂松当年32岁,72岁离世的,我当时18岁,他比我大14岁。
    部队辗转到新丰以后,吃了一点饭,便坐火车到达常州,这时,南下路上的条件稍微好点,部队搞了几条木船沿着运河走,女同志都坐到船上,比较年轻的男同志负责拉船,一个班两个人,轮流拉船,一直拉到了苏州。到了苏州以后,部队乘坐火车,5月13日,到了素称“人间天堂”的杭州。浙江省委副书记谭启龙向南下干部作了重要报告,着重阐述当时的形势与任务,提出了将南下干部分派到全省各地,建立省、地、县各级党委和政府,实行战略展开。后来,省委决定张凡任临安地委书记(当时称九地委),从鲁中南二地委调出的干部,负责按管浙西第九专区所属的新登、富阳、余杭、临安、安吉、孝丰、武康等县。地委决定七中队负责接管临安县。5月19号,南下干部第七中队乘坐汽车抵达临安。当时临安只有4000人,地上都铺的石子路,县政府是1945年建的,房子是木结构的两层楼,县政府后面还有个食堂,办交接手续就是在县政府进行。
三、适应南方
    南方气候潮湿,几乎天天下雨,南下干部从山东过来既没有雨伞也没有雨衣,不习惯南方湿热的天气,同时还要提防土匪偷袭,所以晚上没办法睡觉。大家都没有准备蚊帐,蚊子叮的大家身上都是痒痒包,蚊子还传播一种叫疟疾的疾病,很多同志都感染上了,忽冷忽热,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高兴起同志陪着我一起到了临安卫生院,那里只有一个医生(99岁)一个护士,医生给我开药吃,给他打了一剂奎宁针,他的整条右腿都痛得麻木了,一个礼拜不能走路。
    由于不适应南方的环境,我们南下干部到达当地,有不少同志都开始生病。王茂松从脸到脚都是湿疹,痛痒难耐,我负责24小时看护,不时给他抓痒还不能把皮肤抓破。抵达当地的时候,药品也十分的匮乏,青霉素一类的珍贵药剂只有连以上的干部打报告以后才有机会使用,一般干部和当兵的都用不上。直到1950年上半年,部队给南下干部发蚊帐,我也领到了,是一顶很小的蚊帐,但疟疾传播的问题终于得以缓解。此后,组织安排我到横畈担任武装干事。
    在以后的岁月里,南下同志都慢慢习惯南方的生活。如今,我们早已把临安这个第二故乡当作是自己的家了。
四、剿匪斗争
    1950年6月,我和刘建军、封伯祥住在临安与於潜交界的一个地主家里,因为地主和土匪有关系,住在他们家可以保障我方同志的安全。白天我们到村里接触群众,群众见到我们都跑掉了。原因是1945年新四军经过於潜,有一批穷孩子跟新四军北上,后来这批孩子的家属在当地都受到牵连。晚上11点左右,外面下着雨,土匪有一个排的人包围了我们居住的地方。地主请土匪吃饭以拖延时间,地主老婆把我们转移到了另一户人家隐蔽。6月份天气比较热,我们躲避的时候太匆忙,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只穿着短裤和背心,我背着一枝大枪,胯上左右两个很大的手榴弹。隐蔽的时候大家都有点胆怯,于是互相打趣,封伯祥说我:“你他娘的胆子怎么那么小!”我说,“你比我还大四岁呢,还说我胆子小!”转移到另一处之后,又被土匪发现了,又把我们包围起来了。土匪有一个排的战斗力,而我们只有3个人、2支大枪和一支小枪,情况十分危急。封伯祥让我拿着手榴弹在后门守着,老刘管着大门口。这个时候天亮了,我们3人趁土匪不备的时候跑了出去,土匪一直追着他们到玲珑高坎。我让刘建军、封伯祥两人先跑,自己用一支99式步枪殿后。我趴在草丛里,一枪打到土匪脚底下,接着又放了两枪,土匪其实都是怕死的纸老虎,这样就被吓跑掉了。这是我遭遇的第一次生命危险。
    同年下半年,剿匪斗争还在继续,为了肃清在横畈的土匪,县大队鹿炳烈任队长,范克明和戴福君任指导员。横畈的洪村有个土匪中队长叫洪石斌(音),南下干部带了几个同志去剿匪,土匪跑到山上,用冲锋枪、轻机枪向山下的干部射击,我在那次剿匪中差点光荣了。这个洪石斌最后还是被我抓住的。有一天晚上他回家看老婆孩子,有知情的村民赶忙来向我们报告,于是我带了两个民兵乘其不备把他抓了起来。他身上有血债,最后被镇压了。这是我遭遇的第二次生命危险。
五、土改镇反
    1950年10月,我在高虹镇的石门乡做土改工作。但是工作十分困难,石门乡的地方群众基础比较差,对共产党很反感。因为石门乡田少,群众靠从山上砍下的树打香粉做香,卖掉换米吃,但是共产党反对封建迷信,不准百姓拜佛,他们打的香都卖不出去了。从1950年开始,石门乡的群众靠吃毛笋维生,竹笋吃多了连大便都解不出来,肚子鼓胀胀的。王茂松和我去征粮遇到了很大的困难,粮食收不上来。于是,我带了3个人到地主家里去收粮,逼着他们交了几石米烧成粥,分给当地群众吃。后来国家拨粮给群众,保证他们能吃上饭,这个问题才得以解决。 
土改的时候,我在龙上村工作,为了便于开展工作,就与农会主任住在一起。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危险,事后才知道这个人曾在湖南当过土匪,逃到这里隐藏身份,他的公开身份是当地的农会主任,真实身份仍然是土匪中队长。1951年,湖南那边派人来查,并把他抓了回去。抓到以后,他说:“我不敢把小杨弄死,弄死以后我就暴露了。”和他一起从湖南逃过来的还有他的手下,一个叫骆毅(音)的土匪,骆麻子隐藏在於潜土匪内部,后来也一起被抓捕押解到湖南。
    1951年下半年,於潜开始镇压反革命,横畈枪毙了十来个反革命分子,这些被镇压的恶霸都是身负血案的。有两个人没有镇压,一个叫余海山,他的儿子在东北参加革命,他逃到东北去了。还有一个雌老虎,是个老太婆,也是有血债杀过人,因为是女的所以就没有枪毙镇压,只是把她关押起来。
六、学习工作
    1951年,为了充实干部阶层的知识力量,嘉兴地委决定选派一些年轻干部去学习,学校招学员有两个条件,一是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另一就是当兵3年以上。组织部长尹作让派我(20岁)和宋汉金(19岁)、高兴起3个年轻干部去嘉兴工农文化补习学校学习。临安地委建立后,地委在临安办了临安地委工农干部文化补习学校,校址坐落在衣锦街天风大楼附近,那里原先是个天主教堂,后改为印刷厂。我们在嘉兴学习了半年后,就回临安又学了半年。之后,我又到浙江省工农速成中学、浙江大学,前后学习了3年。1955年,我被选调到北京外语学院学习俄语,准备赴苏的有四十多个人,每个都发了西服、领结。不久,正值中苏关系恶化,一次,周恩来总理来学校作报告,说同学中一部分人不用去了。就这样,我又被派到北京工业学院学习坦克设计。
    同年底,临安县组织部让我回临安做保卫工作。尽管当时北京工大的一个沂南老乡极力挽留,希望我能留在北京,但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于是,在办了两年的休学手续以后,1956年,执意回到临安。1958年,临安县政府为了开办自己的化肥厂,又派我带队(宋汉金等7个人)到杭州学习。1959年,临安县政府和捷克斯洛伐克订好了化肥厂设备,但斯洛伐克由于苏联的原因单方面毁约,拒绝提供设备,创办化肥厂成了泡影。组织上调我举到余杭化工厂任副厂长。1960年,临安和余杭两县分设,组织上又调我到青云区担任人武部长。临安县撤区以后,我就一直在临安片当人武部长,当时县委书记黄太和说:你要当好人武部长,管不好我撤你的职。就这样,我一干就是一辈子!
    一上午的采访很快就结束了,从老杨那娓娓道来的话语中,我们时而感到老杨心中对那充满激情岁月的追忆,时而感到老杨依然为动荡年代学而未成的遗憾。但在老杨的心中,最让他流恋的依然是那份最珍贵的同志之情、战友之情,他感叹道:那时候同志之间的感情是非常朴素的,看到老同志们一个个离世而去,自己心里不是滋味。这种朴素的革命情感一直伴随着他的一生!(朱纫频、吴雯雯整理)2012年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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