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路军第115师师部的战斗岁月(文/王秉璋)

辛店集de 发表于2019-07-27 18:55:37

   1937年7月7日,日本侵略军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中国人民揭开了全面抗战的序幕。当时,红1军团驻扎在陕西三原一带,为了开赴抗日前线,我们已经在各方面作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卢沟桥事变之后,华北的军事形势急转直下,我们军团部的干部都意识到出征杀敌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三原改编与渡河东征

    我当时任军团司令部作战科科长。这时的红1军团其前身为长征到达陕北的陕甘支队第1、第2纵队(即中央红军第1、第3军团),林彪、聂荣臻分别担任军团司令员和政委,林彪调任红军大学校长之后,军团司令员一职由左权代理。到改编为八路军时,红1军团的领导成员分别为:代司令员陈光、政委聂荣臻、参谋长孙毅、政治部主任罗荣桓。

    8月25日,中革军委发布命令宣布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辖第115、第120、第129师。第115师由红l、红15军团和陕南红军第74师组成,师领导成员分别为:师长林彪、副师长聂荣臻、参谋长周昆、政训处主任罗荣桓。

    师司令部是由红1军团司令部为基础组建的,我任作战科长,苏静任侦察科长张雄任通信科长,石新安任管理科长,杨初震任机要科长,孙毅任教导大队大队长。

    三原誓师的第二天,我们便踏上了奔赴抗日前线的征程。当时林彪、聂荣臻因参加洛川会议不在部队,部队由周昆和罗荣桓率领。8月30日,部队从禹门渡口东渡黄河到达韩域县芝川镇。周昆派我到侯马车站跟阎锡山的代表交涉,联系铁路运输事宜。为了便于交涉,临时给了我个“运输司令”的头衔。当时,日军疯狂进犯,阎锡山感到形势严峻,急切希望八路军上前线,因此,整个交涉过程比较顺利。阎方代表除满足了我提出的车皮数量之外,另外还拨给了我7节豪华包厢,以示特别优待。后来东北军骑兵军军长何柱国要求拨几节包厢给他们使用,阎军代表说包厢都给了八路军,让他们“去找八路军的王司令”。何柱国找我要包厢,我没有答应。后来我才知道何柱国是同情共产党的,当时要是知道的话,怎么也得给他一两节包厢。

    那时我们的指挥员大多连火车都没见过,更别说组织指挥火车运输了。为了有秩序地快速实施铁路运输,我根据刘伯承写的关于部队行军注意事项的文件,起草了一份《乘车注意事项》,让一个连演示了一番,送周昆审阅后就以司令部的名义正式下达,让各部照此执行。全师一万多名官兵从侯马车站登车,沿同蒲铁路北上,经太原到五台下车。我随第344旅旅长徐海东乘最后一列车。第115师辖第343、第344旅,这两个旅是分别由红1、红15军团为基础改编的,改编前徐海东是红15军团的司令员。我和徐海东同志虽然改编前不属于一个军团,但彼此很熟悉。

    我们在五台下车后,夜宿于一个非常气派的大院里,那是中秋节的前一天,房东非常热情,请我们吃月饼。那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好的月饼,是北京精益店出产的高档月饼,原料分别为燕窝、鱼翅、海参、鲍鱼等。我们一看这架式觉得不对劲,徐海东说:“这是什么人家呀?不会违反统战政策吧!”我师刚过黄河时,部队还沿用红军时的习惯,号房子专挑大户人家,一到山西地界就住进了阎锡山的老师赵戴文家。师部为此专门发了文件,宣布了一条纪律,以后部队宿营不准住统战对象(国民党军政要人和各界名流)的家。

    徐海东让人一打听,果不其然,是晋军中地位仅次于阎锡山的将领杨爱源家。徐海东将号房子的管理员批评了一顿,晚饭都吃了,只得住下。第二天清晨,我们起床后就向主人辞行。房东非常客气,送给徐海东和我两盒月饼,我们推辞不脱,只好各掏出8块银元作为酬谢,房东不肯收钱。我们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我军的纪律,你不收钱,我们就不收月饼。”房东无奈,只好收下钱。那时,我们每月只有一元钱的津贴,8元钱是我一年多的积蓄。

    我们继续东行,朝平型关进发。那天下了一场大雨,山洪挡住了去路。徐海东和我都不知道平型关战斗的计划,于是决定留宿一夜,这样就错过了9月25日震惊中外的平型关大捷。

平型关大捷历史照片拍摄经过

    9月25日,第115师主力在平型关东北一条狭长的沟道间伏击日军第5师团一部,毙伤敌1700余人,击毁汽车百余辆,缴获了大批军用物资,取得了全国抗战开始以来第一个歼灭战的胜利,这就是战史上有名的平型关大捷。

    我是9月26日到达平型关的,赶到师部后向林彪、聂荣臻和周昆报到,并简要汇报了与阎方代表交涉车运的经过。不久,晋军一名上校参谋带着作战计划来师部,要求我们配合晋军向日军出击。这名参谋是由我接待的。第二天我们按计划向敌进击,却发现晋军并没有按计划出击,我们不便单独行动,林、聂便下令撤出战斗。师首长命令我带一个营和两个迫击炮连在后面掩护。我发现两间大房子里堆满了晋军留下的迫击炮炮弹,便下令用这些炮弹向日军阵地射击。当时两个炮连各6门迫击炮,我让他们分成两班轮番射击,每连各以3门炮同时开火,半小时轮换一次。我们的炮兵从来没有一次打过这么多炮弹,整整打了两个多小时,炮弹还没打完。我看完成了掩护任务,就下令退出战斗,去追赶部队。

    平型关大捷指的是9月25日的战斗,我没有参加那天的战斗,可是人们都认为我参加了,原因是有几张平型关战斗的历史照片上都有我在内。这些照片作为宣传平型关大捷的珍贵史料,早就家喻户晓。过去宣传说那些照片是战斗时现场实拍的,既然这样宣传了,我不好说什么。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我将那些照片拍摄的经过详细讲一下。

    大约在9月28日或29日,国民党《扫荡报》的记者得知八路军在平型关打了胜仗,带着电影摄影机要来拍新闻纪录片。林彪对《扫荡报》没好印象,说那是国民党最反动的复兴社办的报,不想接待。聂荣臻说:“现在搞统战,与过去不一样了,宣传我们打胜仗是好事嘛!”林、聂因我与国民党交涉过车运,有与他们打交道的经验,就派我去接待那几位记者。

    我向周昆参谋长和几位参谋了解了9月25日的战斗情况,就去接待《扫荡报》的记者。我带记者到战斗现场去拍摄,记者们因大战已经结束了,对拍现场兴趣不大,他们要求林、聂等到战斗时师指挥所的位置,按战时的情景像演电影一样让他们拍摄。林、聂就按记者的要求来到现场。记者们在拍电影的同时,还拍了几张照片。聂荣臻在照相时,还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隐藏在附近的一名日本兵突然开枪,子弹从聂荣臻身边擦过,差点伤了他。

    那时候照相的机会并不多,我也趁此机会照了几张,当时自然不会想到这些照片的历史意义。

    这部电影我们始终没有看到过,也许是国民党当局不允许他们公开宣传八路军。那套相片在战争年代大部分丢失了,只有几幅保存下来了。解放后,有关方面征集史料,这几幅相片就被当成当时战斗的真实写照公开发表了,恰好这几张相片都有我在内。

    日军攻占茹越口后,阎锡山决定从平型关撤退。我师开始向五台转移。

    第115师的重大人事变化

    我师到达五台后,中央决定第115师一分为二,林彪率主力南下正太线,支援娘子关方面国民党军的防御作战;由聂荣臻率部分人马(大约为全师的四分之一)留在五台山,开辟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分兵时,聂荣臻找我谈话,说:“部队要分开,要组建新的司令部,你留下来。有什么意见吗?’我说:“服从组织安排,个人没有意见。”不久,周昆问我:“你要求留下来吗?”我说:“我并没有提任何要求,我服从组织安排。”周昆说:“既然如此,你还是跟主力走吧,不要留下。”我还是说:“服从组织分配。”这样我就随主力南下了。

    聂荣臻对外称副师长,对内称政委,他留在五台之后,第115师有一年时间没有政委。此时政训处已改为政治部,第115师的政治工作主要由政治部主任罗荣桓负责。1938年底,罗荣桓任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在八年抗战中,聂荣臻、罗荣桓先后行使第115师政委的职权。

    娘子关失守之后,日军沿正太线直扑太原。1937年11月7日,第115师在广阳再次设伏,歼敌川岸师团一部近千人,缴获大量军用物资。这次伏击与平型关战斗一样,打的是敌军的辎重队。当时的任务是配合国民党军阻截、滞迟川岸师团向太原推进,为忻口至太原一线的部队向晋西南转移赢得时间。日军的战斗力很强,如果我们迎头阻击会造成重大伤亡。因此,我们先将敌人的主力放过去,打敌人尾部战斗力薄弱的辎重队。这一招是非常凑效的,曹操打败袁绍,关键在火烧鸟巢的粮草,敌人失去了辎重,力量立即受到削弱,他们不得不回过头来打通补给线,这样自然就达到了滞迟敌人的目的,而且我们还缴获了大批军用物资,以较小的代价,获得了较大的战果。

    太原沦陷后,第115师奉中央的命令开赴吕梁山建立晋西根据地。

    1938年2月间,周昆参谋长到八路军总部去开会,领取了6万元军费,这是国民党政府发给我师的最后一笔经费。会后,周昆将一个挎包交给警卫员,说:“这是重要文件,你马上回去交给作战科王科长。”警卫员回来把包交给我,我打开一看,不是什么文件,而是3万元纸币。内有一封短信,周昆在信上说“共领取了6万块钱,我带走了3万块,另3万块交警卫员带回,望查收。”周昆携3万元钱潜逃了。周昆是参加秋收起义后首批上井岗山的老干部,曾任红8军团军团长、红一方面军参谋长等重要职务。他为什么会突然潜逃一直是个谜,说他贪财吧,只拐走了一半经费,事情没有做绝。解放后组织上对他进行过调查,当时他在湖南平江老家,调查之后证实他没有参加过任何反革命组织,也没有任何其他反革命行为。

    周昆潜逃后,第115师参谋长一职长期空缺。1938年3月8日,八路军总部任命我为参谋处长,司令部的工作由我负责,行使参谋长的权责。1940年9月,我在鲁南桃峪会议上提出到战斗部队工作,会上确定调我到教3旅(第343旅)任副旅长兼鲁西军区司令员。第115师又恢复了参谋长的职务,陈士榘为参谋长,参谋处长一职随之取消了。后来,陈士榘调任滨海军区司令员,参谋长一职再次空缺,后由李作鹏任参谋处长。

    1938年3月2日清晨,师指经过隰县以北的千客庄,我们都骑着马,林彪走在最前面,我在第二。林彪穿着在平型关战斗中缴获的日军呢大衣,骑着在罗曲战斗中缴获的日军战马(战史上把罗曲战斗写成是3月16日林彪受伤之后打的,实际上是林受伤之前打的,我现在指出这个问题,请研究战史的同志核实一下)。那一带是晋军的防区,晋军哨兵误以为我们是日军骑兵,开枪打伤了林彪。林中弹从马上摔了下来,我连忙下马将他抱起,子弹击中了他的胸部,伤势很重。我连忙派人将师卫生部长谷广善叫来,进行紧急救护,随后回到师部抢救,不久延安也派医疗专家前来会诊。大约在3月5日前后,林彪被送回了延安。打伤林彪的是晋军王靖国的部队,事后王靖国派参谋长前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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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林彪就离开了第115师,直到抗战结束时师长一职仍由他挂着。林彪受伤回延安后,师部接到第18集团军总部朱德、彭德怀的电报,朱、彭任命第343旅旅长陈光为代师长,第686团团长李天佑为第343旅代旅长,杨勇为第686团团长兼政委。陈光就开始行使师长的职权。1943年8月,陈光到延安学习,代师长一职由罗荣桓兼任。

    罗荣桓任政委之后,仍兼任政治部主任之职,很长一段时期,他仍住在政治部。那时候的主要任务就是建立根据地,为了扩军、建政的需要,司、政机关有大量非战斗人员。司令部与政治部往往不住在一个村子里,罗荣桓没有随司令部一起行动,下面的人还叫他罗主任,其实他早就是政委了。直到陆房战斗之后,我与政治部副主任黄励率师部机关的大部分人员向津浦线以东转移,师部留下来的人组成了一个精干的指挥机构,此时,陈、罗才住在了一起。1940年9月,桃峪会议之后,罗荣桓不再兼任主任,由萧华接任政治部主任之职。

    转战晋西

    日军占领太原之后,沿同蒲路南下,占领了晋西南的主要城市和交通要道。日军第108师团一部西进,伺窥陕甘宁。中央令我师协同河西的八路军留守部队保卫陕甘宁根据地。1938年3月中旬,陈光、罗荣桓指挥师直和第343旅在午城、井沟一带利用有利地形连续进行了几次较大规模的战斗,歼日军1000余人,毁敌汽车79辆,取得了重大战果。这时的师直属队和第343旅可谓兵强马壮,战斗部队的骨干都是老红军,兵员充实,战斗力非常强,当时第685团扩至3700余人,第686团扩至3800余人,另新组建了一个补充团。有一个例子很能说明问题,第2战区副司令长官卫立煌的司令部被日军追到我们的防区来了,师部令第686团派兵掩护卫立煌脱险。第686团团长杨勇只派了1个连到自尔里去阻击,日军800多人在飞机和大炮的掩护下连续猛攻,硬是攻不下我军阵地。卫立煌以为参战的八路军有几个团,十分惋惜地说:“这个部队可惨了!”这个连完成掩护任务之后从阵地上撤下来,卫立煌一看果真只有一个连,而且只伤亡了十几个人,对八路军的战斗力如此之强感到很惊讶。

    粉碎日军进攻陕甘宁的图谋之后,我们开始以建立晋西抗日根据地为中心工作。这年9月,日军第108师团一部再次进逼陕甘宁根据地,并一度推进到黄河边的军渡,与边区河防部队隔河炮战。师部指挥第343旅在吕梁山脉的汾离公路两次设伏,从而切断日军的补给线,迫使日军不得不从黄河岸边回撤。日军回撤途中,我们又一次设伏。三次伏击共歼敌1000余人,击毁汽车29辆,缴获大量军用物资。这就是后来战史上有名的“三战三捷”。

    挺进山东

    1938年春夏,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上决定第115师主力挺进山东,其后,第115师主力(师部与第343旅)开始陆续东进。1938年6月,曾国华率第343旅第685团第2营向冀鲁边挺进。9月下旬,萧华(时任第343旅政委)率该旅旅部一百多名干部向冀鲁边挺进。12月,第343旅第685团(团长彭明治、政委吴法宪)向(微山)湖西挺进。12月下旬,师部和第343旅第686团开始东进。补充团留在晋西,与地方游击部队合编为第115师独立支队,由第343旅参谋长陈士榘任支队长。我们离开晋西的时候,朔风呼啸大雪纷飞,天气非常寒冷。1939年元旦,我们抵达太行山八路军总部。我随陈光、罗荣桓一同去总部向朱、彭首长汇报工作。当时,第18集团军名义上受阎锡山的第2战区节制。山东最初属第5战区,1939年1月,国民党成立了苏鲁战区,由东北军的于学忠任总司令,统一指挥山东、苏北各部。国民党政府是不会同意第115师主力到山东去的,因此,我们对外不用第115师的番号,而使用“八路军东进支队”的名义。恰于此时,国民党顽固派在冀南袭击八路军,并强行取消我抗日民主政权。彭德怀要前往冀南处理此事,我们就以护送彭德怀的名义东进。

    东进途中彭总给师部打了个招呼就直接下到基层作调查,连续三天,他把所有的连队都摸了一遍,与连长、指导员都谈了话,最后才到司令部问我有关部队训练方面的事情。那是我第一次与他面对面交谈。他首先问我:“你对全师的连长、指导员都了解吗?”我说:“343旅连以上干部都是红1军团的,我比较熟。344旅的干部以前是红15军团的,过去没接触过,到山西后,他们很少与师部一起行动,接触少,尤其是基层干部接触更少,一般不大了解。”自平型关大捷之后,第344旅就由八路军总部直接指挥。随后彭总询问我如何组织部队进行射击、投弹和战术训练,我一一作了回答。他的工作作风可谓细致入微,有一次,部队正在行军,他发现有一名战士背的枪很特别,问我:“那是什么枪?’我告诉他那是不久前缴获的日本制造的马步枪。他将那位战士叫来,拿着枪看了很久,他见那种枪不是通过准星和缺口瞄准,在枪管上有一个圆环,于是问我:“这种枪的标尺怎么用?”这一下把我问住了,我说:“我不知道这种枪标尺怎么定。不过,我们的战术原则是近战敌人走近了才开枪,不必修正定偏,只要将目标圈在圆环里就行了。”

    在太行山的时候,我们路过第129师师部,刘伯承师长看到我们有上百匹驮着军用物资的骡马,说:“你们这么浩浩荡荡怎么得了哟!到了平原,遇到敌人怎么办!”陈光听了刘师长的意见,决定将大部分弹药分发给战士,减少了部分辎重。

    我们下了太行山,越过平汉路,在冀、鲁、豫三省交界的地方跨过黄河。那时黄河没有水,1938年6月国民党为了阻止日军进攻武汉,在花园口炸开黄河,导致下游改道,使这段黄河干涸了。1939年3月1日东进支队从鄄城进入鲁西,正式踏上了山东的大地。

    陆房战斗

    1939年3月4日,杨勇率第686团进攻郓城县樊坝的伪军刘玉胜团。当日夜杨勇率部冒雨疾进,连夜发起攻击,于次日全歼驻扎在樊坝的伪军600余人,生擒刘玉胜。其后陈、罗决定将第686团的第3营、教导队和师直两个连留下,新组建一个团(当时称东进支队第1团,后改为独立旅),由杨勇任团长。此前,杨勇任第686团团长兼政委,杨勇留在郓城后,由张仁初、刘西元分别接任第686团团长和政委。

    3月中旬,师部和第686团(欠第3营)在东平县与中共泰西地委(地委书记段君毅)和山纵第6支队(司令员刘海涛、政委张北华)会合。师部先驻夏谢,后驻常庄。不久,中共鲁西区党委(书记张霖之)也来到这里与我们会合。为了统一领导鲁西地区的抗日斗争,中共北方局指示成立鲁西军政委员会,由陈光、罗荣桓、王秉璋、黄励(第115师政治部副主任)、张霖之、赵博(鲁西区党委组织部长)、朱则民(鲁西区党委宣传部长)七名委员组成,罗荣桓为书记。我们在这个地方立下脚来开始仿效在山西的做法,准备建立和扩大由我党独立领导下的巩固的抗日根据地。最初,军事斗争主要以打伪军为主,消灭了伪军,就打掉了日军的耳目,使他们孤立在据点内,成为聋子和瞎子。陈、罗指挥师直和第686团,在山纵第6支队的配合下,向东平、汶上、宁阳地区发展,扫除了汶河上伪军的所有据点,歼伪军大约一二千人。我们的行动对日军震动很大,日军最初并不知道我军的实力,向我们连续进行了三次进攻。第一次敌人出动600多人.进至鲁西区党委驻地附近,那个地方离师部驻地常庄大约六七里路,我们接到张霖之的告急电之后,即派特务营的两个连前去掩护区党委转移。这两个连和区党委的警卫分队一起将敌人击退了。第二次日伪军出动上千人,进至第6支队第2团驻地附近,这个团是该支队战斗力最强的,曾有过消灭敌人几百人的战例,团长是个老红军,叫曹洪胜,我记得他当时已经结了婚,他的夫人穿着军装,跟男战士一样剃个光头。陈光为了锻炼这个团,令其在正面防御,敌人进攻的时候不准撤退,同时令第686团和师特务营各抽两个连保护该团两翼。地方部队打惯了游击,战术比较灵活,但是一般不打正规战。当时主力部队少,为了迅速使第6支队上升为主力,陈光很注意帮助他们搞军事训练。这次战斗以该团为主,将敌人打退了。经此一战,该团的战斗力得到了提高。第三次敌人出动两千多人,在东平、汶上一带进攻第686团,又被我们打退了。这三次进攻均以日军为主,伪军较少。这三次进攻均被打退后,日军才确信老百姓所说的“平型关下来的老八路来了”并非虚言,于是就来了个九路围攻,这就发生了陆房战斗。

    陆房战斗是第115师挺进山东初期进行的最重要的一次战斗,这次战斗至今争议颇大。1939年5月9日,我们在常庄得知日军在东平、东阿等处增兵,判断敌人要向我们发起进攻。当时,罗荣桓到东汶宁支队传达党的六中全会精神去了。当日夜,师部越山向东转移,走了二三十里到山的东面的一个村子,又发现日军在泰安一线也在集结兵力,东、西两个方向敌人都在增兵,判断日军可能想东西夹击我军。10日夜师部转移到王庄,师部在这里开会商量下一步行动方案,准备到汶河两岸活动。为了解汶河两岸的情况,将段君毅请来列席会议。段君毅建议向西南过汶河,去东平、汶上一带。会上决定师部向西南转移。会后,师部和第686团准备行动,此时汶河南岸也发现敌情。陈光考虑到师部有上百匹骡马的辎重队,目标太大,汶河南岸是平原水网地带,不便于活动,于是决定向北面的大峰山区转移。当时考虑到北面也可能会与敌人发生战斗,决定第686团扼守肥猪山制高点。向北行动时,我带特务营走在师部的前面,11日拂晓,走到凤凰山与黄土岭之间的山口,正好与敌人遭遇,我立即向陈光报告。陈光令津浦支队(支队长孙继先)抢占凤凰山,第686团据守肥猪山和岈山,师部特务营抢占凤凰山与肥猪山之间的山岭。大约七八点钟的时候几处阵地战斗同时打响。陈光派骑兵连向东侦察,不久,骑兵连在东面也与敌人遭遇。这样我们意识到已经处于敌人的包围圈中,情况异常严峻,陈光决定死守各阵地,待夜间再突围。上午10时左右,陈光离开师部到第686团督战,我留在师部指挥。那一带地形是以陆房村为中心的纵横仅六七公里的小盆地,周围山岭均不高,制高点肥猪山海拔570米,只要一处让敌人突破,后果将不堪设想。在包围圈中的部队有师直属队、第686团(欠第3营)、津浦支队、冀鲁边第7团、山纵第6支队一部,除此之外,还有鲁西区党委、泰西地委等地方党政机关的大量非战斗人员。第115师师部还从来没有处此危险境地,我令通信科将电话线通到第686团团部,以便陈师长亲自指挥全局。可是电话线接通后,陈光不在团部,他直接下到营里指挥作战去了。这样我不得不负起全盘指挥之责。这期间发生了两次师部直接受到威胁的紧急情况。第一次,有一股七八十人的日军,从津浦支队和师部特务营的阵地接合部突了进来,进到距师部只有五六百米的地方,当时师部附近有大量没有武装的非战斗人员,我派李作鹏(侦察科长)带警卫连的两个排迎击该敌。这股敌人一打就退回去了。第二次,又突进来一股二三十人的日军,这次我派一个排去迎击敌人,这次是李作鹏率领的还是周乐亭(作战参谋)率领的记不清了。敌人也是一打就退回去了。当时我感到很奇怪,似乎不像是日军的战斗风格。日军一般是比较顽强的,不经过激烈战斗不可能轻易撤退。事后才想到,除肥猪山为日军的主攻方向战斗异常激烈之外,其他均为日军的堵截方面,只要将我军堵住就行,所以进到师部附近的两股日军是来进行侦察活动的,发现我军仍在他们的包围圈里就放心了。下午3时左右,接到罗荣桓政委从东汶宁支队发来的电报,他说那个方向没有敌情,建议我们向他所在的方位突围。4点多钟,陈光回到师部,派人到政治部把黄励叫来,我们三人开始商量夜间突围方案。我把罗政委的电报拿出来,陈光决定照电报中的建议突围。制定突围的具体计划之后,陈光派黄励到津浦支队去组织该支队的突围。当日深夜,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第二天拂晓,敌军向肥猪山等地猛烈炮击,随后发起攻击,却扑了个空。

    这次战斗,敌军参战兵力大约在5000人以上,具体数目不清楚有说八千的,有说一万的,也有说五千的,其中大部为日军,伪军很少。据说日军在山东的最高指挥官第12军司令官尾高龟藏亲自指挥了这次战斗,不过至今尚未找到确切的史料证实此事。至于我军被围人数也有不同说法,有说三千的,有说五千的,有说八千的。我估计在六七千人左右,当时师部及直属队大约一千,第686团将近二千,津浦支队一千多,冀鲁边第7团一千,还有第6支队一部及鲁西区党委和泰西地委等党政机关人员。另外还有国民党肥城县长率领的田家滨旅几百人也在包围圈里。我军伤亡人数战后统计为360人。至于敌军的伤亡人数,说法不一,当时根据各部队的战斗报告统计为1300人。陆房战斗之后,山东伪军出的报纸宣称以伤亡1200人的代价,消灭八路军一万多人。这也证实,我们当时统计的歼敌数目大抵上是准确的。不过,现在一些书籍和文章中对此说法不一,有的说歼敌数目夸大了,根据目击焚烧日军尸体的老百姓回忆,大约二三百具。我要强调一点,作战伤亡的比例通常是3:1,即亡1人,伤3人,在无法准确统计时,通常按此规律推算。如果焚尸二三百具那么歼敌数目也基本与我们当时统计的差不多。还有的夸大了歼敌数目,说敌军遗尸上千具,那么歼敌数目就达四五千人,这显然太夸张了。这次战斗日军没有动用飞机和坦克参战。还有一些当事人的回忆文章,与事实有很大出入,有人说在部队突围之前,陈光、王秉璋就跑到包围圈之外去了,包围圈里剩下的最高领导人是黄励,这显然违背历史事实,目前亲历战斗的人仍有不少人健在。还有的人说罗荣桓事先就料到了敌人即将举行大举围攻,并在临行前授陈光锦囊妙计上、中、下三条,这也是经不起推敲的,依罗帅的责任心,明知敌人有这么大的行动,他怎么可能抛下部队不管而能放心去东汶宁支队呢?

    对陆房战斗的战略战术也有褒有贬,众说纷纭,在陈光未平反之前,对此战的评价也有欠公正的地方。我对此战的评价是:这是一次胜利的,同时也是被动的和风险很大的一次战斗。

    转战鲁南

    陆房突围之后,师部在无盐村与罗荣桓相遇,在这里总结了战斗的经验教训。罗政委在总结大会上认为这是一个胜仗。我们在突围的时候,翻山越岭不得不丢掉了辎重队的骡马挑子,损失了不少“家当”,其中有部分东西是从江西苏区经万里长征带出来的,是“传家宝”,这次也丢掉了,因此部队有人发了些牢骚,有埋怨情绪。还有的人认为如果按原定计划向汶河南岸转移,有可能像第6支队主力那样避开敌人的合击。此时我们发现从外地调到附近城镇的日军并未撤回,判断敌人仍然有再次围攻我们的可能,于是决定分散行动,令津浦支队向铁路以东转移。不久,陈、罗决定由我和黄励率师部机关大部过津浦线,统一指挥第115师在路东的部队,预定5月20日出发。临行前,罗荣桓和夫人林月琴对我说:“你先结了婚再走吧!”在罗政委夫妇的促成下,我与才认识三个月的史导同志于5月19日举行了婚礼。次日即率部以东进支队的名义出发了。我们走后,师部只剩下一个精干的指挥机关,加上警卫部队只有二三百人。

    到路东不久,我接到八路军第一纵队司令员徐向前、政委朱瑞的一份电报,徐、朱任命我为东进支队司令员,后来又接到朱瑞的亲笔信。八路军第一纵队是5月初组建的,统一指挥山东、苏北和冀鲁边的八路军部队,第115师和山纵受其领导。徐、朱越过师部直接任命我为东进支队司令员,我将此电及信的内容电告师部,师

部没有回电,在以后的电报中,师部没有提及此事。我们于5月底进抵蒙山西北部的马家峪,在马家峪附近主要从事发动群众抗日的工作。

    6月初,日伪军出动一万多人向沂蒙山区扫荡,敌人进攻的主要目标是中共山东分局和山纵指挥机关。我和黄励率部朝敌侧后转进,顺利避开了敌人,未受损失。当时,我部大部为机关的非战斗人员,只有两个战斗连队,是没有力量与敌人打硬仗的,如果出现像陆房战斗那样的情况后果将不堪设想。敌人的这次扫荡大概搞了一个多月。我得知八路军第一纵队机关处境不好,联想到陆房战斗中罗荣桓从东汶宁支队发去的那封电报所起的作用,于是致电徐向前、朱瑞,告诉他们我这里没有敌情,建议他们向蒙山西北部转移。不久,徐、朱就率第一纵队机关、山东分局、省委党校和第115师教导大队等部过来了。当时,我的妻子史导到山东分局党校学习,也随徐、朱来了。她告诉我这次她们在沂蒙山区反“扫荡”搞得很狼狈,她除了一床毛毯之外,所有的东西全部跑丢了。这床毛毯是结婚时我送给她的惟一的礼物,她舍不得丢,才保住了。

    反“扫荡”结束后,鲁南地委奉山东分局之命派靳怀刚到马家峪向我们介绍情况。8月下旬我们从马家峪出发,于9月1日到达鲁南抱犊崮山区的大炉村。我们开始与地委一起发动群众,准备建立抗日民主政府。到10月下旬,陈光、罗荣桓也到了大炉与我们会合了。至此,第115师师部全部抵达鲁南。

    郯码战斗

    11月上旬,临(沂)郯(城)邳(县)工委受到国民党顽固派的攻击,要求第115师派部队去增援他们。工委的活动区域最初在沂河两岸,后被压迫到沂河以西。郯域的码头镇是一个工商业比较兴盛的镇子,比县城还要繁华。那一带是苏鲁边界最富庶的地方,是一个小平原。当时工委有一个200多人的独立营,战斗力比较弱。顽军有一个团,1500人左右,七八百条枪,其骨干是台儿庄战役中与主力失散的国民党军下级军官和老兵,有一定的战斗力。顽固派头子叫阎立天,是郯城县长。工委的工作是发动群众宣传抗日,为农民减租减息,为工人增加工资这些工作受到阎立天的阻挠,无法开展。独立营也经常受到顽军的进攻。陈、罗刚到鲁南不久,决定派我率特务营的两个连前往郯码。临行前,陈、罗交给我一项任务,设法筹集一笔款项。那时候冬天到了,师直属队和第686团没有解决冬装,陈、罗为此很着急。自从1938年初周昆从集总那里领了最后一笔经费,第115师再也没有得到过经费,那3万块钱早就用光了。我们到达山东后,曾向山东分局要求给我们3万块钱,分局也有困难,拿不出这笔钱。

    我们仍以东进支队的名义向东南方向挺进,大约于11月中旬抵达码头镇附近,与工委会合。工委书记叫许言语,我听了他的情况介绍之后,建议先礼后兵,先做统战工作。工委的同志认为没有用,说阎立天是国民党内最顽固最反动的蓝衣社分子。我坚持先做工作,不能一来就打他,何况我只带来两个连,加上电台和参谋人员一共才300多人,得寻找有利战机才能下手。我以调停工委与阎立天的矛盾的名义,给阎去了两次信,要求他维护统一战线的局面,“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阎立天没有回信,根本不把我这两个连放在眼里。当时我们驻在王庄,工委的独立营进至离沂河五六里路的南哨村。11月18日,独立营在南哨活动,阎立天驻在码头镇内的一个营出来向南哨进攻。我派一个排带两挺机枪前往南哨。顽军进攻南哨,独立营按我事先交待的战法,先放他们进村,顽军十分骄狂,以为独立营不敢打他们,待敌人全部进入村子.我们突然发起反击,一下子把他们打得晕头转向,连忙掉头向码头镇溃逃。当日夜,我带两个连在地方党组织的引导下悄悄趟过结着薄冰的沂河,摸进镇子。敌人的那个营住在一个围子里,我们包围那个围子后,架上机枪.搭好梯子,敌人仍然没有察觉。我们悄悄摸进去,敌人在睡梦中惊醒,来不及反抗,营长以下400多人全部当了俘虏。我军无一伤亡。

    阎立天驻在归昌,离码头镇50里路。他不知道在码头镇的那个营已经被我们消灭了,第二天派来一个营增援。地方党组织立即将这个情报告诉我,我怕敌人知道我们已经占领码头镇,消灭了他们的那个营,会不战而逃,于是带部队前出到距码头镇五六里路的地方去截击。又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这个营被消灭了一半,其余的逃回去了。这次战斗我们只伤亡了二三个人。

    两次战斗消灭敌人600多人,缴获机枪13挺。从此,阎立天元气大伤,再也不敢与我们作对了。我们秉着有理有利有节的原则,没有乘胜进攻阎部。此后达成了和平共处的局面。对我们战斗力如此之强,当地老百姓说:“老八路真是神兵天降!”

    随后,我们在码头镇筹集了十几万元钱,并利用当地的工商业赶制了三四千套棉衣。工委的工作也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工人增加了工资,农民减了租减了息。这期间隶属于国民革命军政治部(当时陈诚任主任,周恩来任副主任)的抗日演剧第6大队从苏北来了,他们主要是由我党的人组织的,剧团经费困难,连饭都没有吃的,要求我们支援。我同意给他们半年的经费,大约五六千元。另外给了工委一些钱,具体数目记不清了,可能是一万多元。12月上旬梁兴初支队来了,我就率部返回了大炉。临行前接到集总朱、彭的电报,说国民党军政部指责王秉璋部打郯城阎立天部,并说阎部伤亡不小,朱、彭询问是怎么回事。我回电将事情经过向来、彭作了汇报。

桃峪会议前后

    师部到鲁南后,以抱犊崮为中心向四周发展,消灭了不少土匪和地主武装,抗日根据地不断得到巩固和发展。1940年4月,日军出动4000多人以抱犊崮山区为目标进行‘春季扫荡”。这次反‘‘扫荡”斗争进行了一个多月,其后,我们开始向北面的天宝山区发展。7月,师部北移至天宝山区的桃峪村。

    9月中旬到10月上旬,第115师在桃峪召开为期三周的高级干部会议。山东分局书记朱瑞参加了这次会议。这是第115师挺进山东后最重要的一次会议,由罗荣桓主持,萧华、杨勇和我分别作冀鲁边、鲁西和鲁南工作报告。根据中央的指示第115师扩编为6个教导旅。大约在1940年初,毛主席曾发来一份密级最高的电报,我记得有这么几句:“陈、罗亲译不下达,不外传,阅后焚烧。”陈、罗在焚烧前将这份电报让我看过,毛主席指示第115师必须在山东迅速发展,然后主要经营苏北,再转至大别山区,第—批去苏北由彭明治、吴法宪率领不少于12000人,第二批由黄克诚率领不少于15000人,第三批由师部率领不少于30000人。

    第115师要迅速扩兵,当时把鲁南地委书记宋子成急病了。这个事情也使我们与地方部队关系协调不够好。

    我在会上提出不再当参谋处长了,要求到战斗部队去锻炼,我从1932年开始搞参谋工作,已经干了整整八年,从未到战斗部队工作过。杨勇(教导第3旅旅长)建议我到教3旅工作。陈、罗答应了我的要求,报经集总批准,任命我为鲁西军区司令员兼教导第3旅(第343旅)副旅长。同时任命陈士榘为第115师参谋长。

    1940年底我正式离开工作了3年多的第115师师部,告别了陈、罗和司令部的战友。由此结束了长达8年的参谋工作,开始走上战斗部队指挥员的岗位。

口  述:王秉璋,整理编辑:魏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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