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军文工团抗美援朝(文/慕彦夫)

mmmm 发表于2019-07-30 09:37:42

(一)闷罐车里的尴尬

1950年国庆,我们从松江乘火车北上到了泰安,没过多久又乘坐闷罐车向北开发。

 因为列车过了一站又一站,大小站都不停。有一个问题不好解决,就是大小便。我的老战友孙佑杰在他的《鸭绿江告诉你》中,真实地记录了我们文工团这段情景:隧道里如同没有灯光的地下室,人们只能靠听觉和触觉来辨别情况。有许多人就站在铁门内向外排小便。都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哗哗的尿声如水龙头一般,忽听后面那节车葙落尿的地方,有一些女同志在大声疾呼:“喂!喂!请自觉一点,车下有人!”这是巴木兰的声音。巴木兰年纪小,天真活泼,大大方方,因我们文工团的男女同志同坐一个闷罐车葙。女同志深受无处小便之苦,有位腼腆的女同志,实在坚持不住了,竟盖着大衣,褪下棉裤,坐在自己的包袱上,让小便一滴一滴渗进袱里的衣服上。当一听闷罐铁门被打开后,女同志便争先恐后的下了车,四处摸索着寻找方便的地方。因为站台很窄,有人走动,并不时有手电光的照射,故女同志便一齐钻到火车底下。女同志麻烦事多,各自在车底下忙各自的事。

我们男同志一见女同志都走了,迫不及待地拥到铁门口,也不管外面有没有人,就一齐对着隧道墙壁尿了起来。

 正在这时,从前面传来口令:“火车马上要开了,快上车!快上车!”火车底下的女同志,一听列车要开着了急,立即互相招呼,结件而出,向铁门这边跑来。不料正碰上男同志从铁门内向外排小便,弄得满头满身都有是尿。因为不敢在车下停留,只好一面喊叫,一面簇拥着往车上爬。虽然尿水如注,臊气熏人,使她们哭笑不得,但谁也没有恼怒,她们心里似乎都理解这是战争。

然而,一些在车门小便的男同志,听到女同志喊声,一时又刹不住小便,只好边尿边提上裤子,把未尿完的半截尿又憋了回去,跑回自己的位置,佯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引得车葙内的男同志一阵哄堂大笑;见女同志摇头抖衣爬上车来,笑声又戛然而止。“还笑哪!”进入车葙的巴木兰大方地对待让她们羞涩的场面。我们男同志见状,既有深表歉意的神态,也有强忍发笑的表情。男女同志相对无言几秒钟后,居然一齐来了个敞怀大笑。这笑声驱走了男同志的尴尬,也表达了女同志的谅解。在这非常的时刻有什么法子啊!所以如今有人说“战争让女人走开”,这话不无道理。

过了山海关,逄世其稍稍地对我说:“我们马上要开进朝鲜同美国作战了,现在还是保密,只传达到党员。你要注意周围一些人的思想动态,尤其是对解放过来的和上海新入伍的同志,要注意多做工作,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听完逄世其的布置,我心里一震!一方面深感组织的信任。我虽然是个老兵,但还是个新党员(逄世其是我的入党介绍人)。要时时刻刻听党的话,处处事事都要起模范带头作用。但在心中却暗暗地滴咕,这战争将是什么样?我们从来没同美国鬼子交过火,也没到外国打过仗。这仗能打得蠃吗?打不蠃该怎么办?虽然这些事用不着我们这些小兵拉子操心,但我毕竟是战争的一员呀!……。

列车在前进,车箱内静悄悄地,大家都闷着头在休息。随着“咣当!咣当!”有节奏的金属磨擦声,我望着吊在半空那盏摇摇晃晃昏暗的马灯出神,忽然听到逄世其在我身旁轻声吭起了苏联《共青团员之歌》

听到战斗的号角发出警报穿好军装拿起武器!

亲爱的朋友们集合起来踏上征途万众一心保卫国家!

再见吧亲爱的妈妈,

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

再见吧妈妈,

别难过或悲伤。

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再见吧,亲爱的故乡,

胜利的星会照耀着我们。

再见吧妈妈,

别难过或悲伤,

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歌声悲壮而苍凉。能够一路平安吗?战争就是流血和死亡,这是谁都知道的浅显道理。我一想起保尔.柯察金那段人生名言,深知对战争厌倦和恐惧,是不健康的落后思想……列车没有开进朝鲜,佛晓前在安东停了下来。连市区都没进,便奉命到山上防空。

11月8日,是个晴朗的天气,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挺舒服的,大约9点多钟,我正在山坡上晒太阳,只见朝鲜境内上空出现了许多小黑点,随着“轰轰隆隆”的马达声越来越响,小黑点也越来越大,像一大群候鸟,密密麻麻,全是五个头的B52轰炸机,总有上百架。

不一会便飞到鸭绿江对岸的新义州上空。倾刻间,遮天蔽日的美机,投下了像雨点似的重旁炸弹,炸弹在落地前的尖锐呼啸,暴炸后震耳欲聋的巨响,随之括来的灼热强大的风浪,房屋的倒塌和燃烧,地面上石崩地陷,新义州变成一片火海。

我赶快躲进防空壕里,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地动山摇,什么是天塌地陷,什么是震耳欲聋,我的心都快要被震出来了。我只好四肢爬在地上,身体悬空,一声声地数着这没完没了地轰炸,地球快要毁灭了。

约有十来分钟,从新义州飘来的黑烟、灰尘和浓烈的火药味笼罩在我们上空。我感到一阵难闻的窒息,赶快用毛巾把鼻嘴捂上。

我经历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惨烈景象。战争!这个毁灭人类一切的‘怪物!’

我们在安东没作多少停留,连夜又乘车北上,仍然坐的闷罐车,不过这次车内都放了一个水桶,解决大小便之苦。

列车开动不久,便开始向全休人员进行抗美援朝的动员,主要讲述美国亡我之心不死,他们发动的这场侵略战争,其目地是要吞并刚刚建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我们的任务就是要保家卫国。因此翻号把解放改成志愿,我们文工团的全称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二十七军文工团。接着便开始讨论,要求人人表态,向党献忠心,在这种政治思想一律的情况下,实际上是强迫人们瞒着良心撒谎。一个个慷慨激昂,气壮山河向党表决心。就连那些平日表现不佳,牢骚怪话满腹的同志也不甘落后。

有的说:“纸老虎不可怕,一条干粮袋,打打南朝鲜!”也有的说:“牙膏牙刷不用带,打完美帝再刷牙!”

更有的说:“美国有原子弹,我们有手榴弹,手榴弹一定会战胜原子弹。管他麦克阿瑟、麦克阿琴还是麦克阿必(有人不识瑟而念成琴或必)叫他们三兄弟一齐来吧!”

从上海参军的大学生汪岑同志也表了态,他说:“我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团员,我是群众,但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他还没说完,便引起车葙内哄堂大笑。

多少年后才知道,这场战争完全是金日成在斯大林的支持下一手挑起,企图一口吞并南韩。当打到釜山时,美军从仁川登陆,将朝鲜人民军拦腰切断,造成人民军全面溃败,朝鲜及及可危,在将要灭亡的时刻,才求助于中国出兵。

美国为取得战争的合法性,打着‘联合国军’的旗号;我们为取得出兵朝鲜的正义性,也改称为中国人民‘志愿军’。这是谁都知道的公开秘密。

但当时不可能知道这场战争的真相,绝对相信上级的动员,在这种‘同仇敌慨’的气氛中,列车到了临江。

临江是鸭绿江的边陲小城。房屋上一层厚厚的白霜,像下了一场雪。这里完全处于战争壮态,灯火实行管制,所有窗户玻璃都用厚纸条糊成米字形,以防敌机轰炸震碎。

天气骤然变冷,我们一个个缩着脖子,跺着脚,抄着手走进房东家中后,便开始精简装备。为防敌人发现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凡带有中国字的东西一律不准带进朝鲜。于是我上缴了帽子上的五角星、摘下胸前 “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胸章,剪下了毛巾上印的“将革命进行曲到底”的汉字。并将我唯一的“财产”照相簿和日记本交给腰鼓队的秦淑兰同志。

秦淑兰是军政治部民运部长晨钟的女儿,她从小生活在上海。上海解放后才找到了父母参加到文工团。因年纪小,编在腰鼓队。她是我族侄慕丰韵的小表妹,按辈份她应叫我叔,可是她从来没有叫过。后来她同逄世其结了婚,就更不叫了。逄世其常说,秦淑兰是沾了他的光。

上世纪80年代,时任上海交响乐团党支部书记的秦淑兰,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女兵列传》中,有这样一段记述“文工团的领导迅速将身强力壮的同志组成了汽车运输队、俘虏集训队,强壮的女同志被编到医疗队,老的、小的、弱的组成留守队。我被编到留守队。刚宣布完名单,慕彦夫同志就把他的照相簿日记本等物双手交给我,神态庄重地说:“小秦同志,如果我在朝鲜战场牺牲了,请你把这些东西转交给我的母亲。”我全身的热血也沸腾走来。”不对!秦淑兰是两眼泪汪汪地,饱含着泪水接过去我的包,这是一种生离死别的感情呀!

回想当年我们这些热血沸腾的小青年,真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心!就像宋人王翰写的《凉州词》那样:“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我是作了充分为国捐躯的思想准备的。

(二)长津湖畔的较量

1950年11月13日,我同乐队的部分同志,在逄世其率领下,到了27军俘虏管理处,随军部步行入朝。

“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这是电影演的,歌曲唱的,当时没有一支部队是这样跨过鸭绿江的。

鸭绿江面上只有一座不宽的普通水泥桥,由于不久前落过一场大雪,再加上前面部队的践踏,冰冻路滑,像踏在玻璃上行走。幸好江水已经封冻,大部队便从冰上过江。

过了江便是朝鲜的狼林山区,这是一片高山峻岭,地势显要,松林密茂。一条不宽的公路,婉蜒在山脚下,沿江向前延伸。公路上的村镇早被美军的飞机炸成废墟,那些还在燃烧的残垣断壁,映照着一些逃难的朝鲜百姓,他们一色穿着白色的棉衣棉裤,赶着缓慢的牛车,车上坐着老人和小孩,年轻妇女头上顶着杂物,凄慌地向中国境内走着,人民在哭泣!朝鲜在受难!联想到祖国也将遭到这样的涂炭,我的热血沸腾了,一股赴汤蹈火的英雄气慨,油然而生。这时前面不时传来口令:“向后传跟上!”“向后传不许说话!”“向后传不许有火光!”

 鸭绿江对岸的祖国由于防空灯火阑珊,而我们前进路上却是漆黑一片。在这异国他乡,谁也不敢掉队,只有大步跟上。由于情绪激动,急步行军,不多一会全身上下都冒出了热汗。“向后传,原地休息。”

由于疲劳,也因没有经验,听到口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地而坐,不多一会身上便发冷了,双脚被冻住了。

我穿的是华侨陈家庚送给解放军的回力球鞋,从鞋眼中冒出来的水气结了冰,多亏逄世其叫我赶快站起来跺脚,鞋帮发出清脆的声音。许多同志都因此而被冻伤。

后来才知道,我们遇上了西北利亚的一股强大的寒流,气温骤然下降到零下35度。

这样冷的天,我们从来没遇到过。手若沾到金属上,就像被吸铁石吸住似的,立刻被沾下一块皮。那个滋味真不是人受的。

我们有一个多礼拜没有刷牙和洗脸,一个个灰头土脸,邋邋遢遢,谁也不能嫌谁。伙食越来越困难,带的干粮袋早就空了,一天仅有冻得像石头硬的三个马铃薯,只能揣在怀里暖化了啃几口,渴了就抓把雪。“一把炒面一把雪,”那是条件改善后的事,能吃口马铃薯也就不错了。到了宿营地,民房都被炸成废墟,我们只好在山沟里,找块背风向阳的地方,把地上的积雪用松枝扫扫,垫上松枝和树叶,铺上我的被子,同逄世其合盖他的被子和衣而睡,天寒地冻睡得还挺香甜,连飞机轰炸扫射全然不知。

我们是跟着机关行动,情况还算好,分配到汽车连的任善力同志后来告诉我,他们虽然坐汽车不用跑路,但他们50多辆苏联戛斯51,到二次战役打响后,被敌机炸得一辆都没剩。难怪供应这样困难。

1959年冬,我到厦门采访时任东海舰队副司令员兼福州基地司令员老军长彭德清将军他告诉我:

“1950年11月23日,我接到九兵团宋时伦司令员的命令。命我军协同20军围歼美军陆战第一师于新兴里、柳潭里、下碣隅里地区,而后视情歼灭逃跑或来援之敌。我令79师围歼柳潭里之敌;80师围歼新兴里之敌;81师在小汉岱一线阻击打援。布署完毕,各师于24日黄昏开进,26日全部到进攻出发位置。“28日拂晓,79师在柳潭里战斗中失利,部队严重减员,全师已有5个营失去战斗力,只好暂停进攻……。“80师发起向新兴里进攻,情况尚好,虽然付出很大代价,但已攻进村内,并占领村东北、西北和正北三个高地估计歼敌约一个营。部队正在准备打扫战场结束战斗。

“拂晓,我正要向兵团报告,不料藏在各个角落的美军,开始反击,部队一下全被反击出来,占领的高地也丢失了。这一夜战斗,80师减员三分之一,79师更为严重,减员过半。据后来统计:全军战斗伤亡8339人,非战斗减员(主要是冻伤)10588人,“我心急如焚,立即查明原因,从俘虏口中得知,原驻新兴里、内洞里的美陆战1师,在我进攻前一天已经调走。原估计新兴里为美军一个营,结果打出美军第7师31团和32团一个营,师属炮兵营和坦克分队共5个营兵力,而柳潭里原估计为美军现两个营,却打出美军陆战1师第5团全部,第7团两个营,11炮兵群两个营,两处之敌均超过我原先估计的五倍以上,这是造成失利的最大原因。而美军的装备精良,因气温在零下三四十度,我们用的还是三八大盖,战士手中的枪都打不响。

“29日,我立即调整部署,合并建制,部队进行强有力的政治动员,当时一个团只能合并四个连,每个连也只有四五个班,每班六七人,这就是我手中的全部战斗力。“30日夜天降大雪,气温继续下降至零下40度,我伤冻减员大幅度增加,23时,对新兴里发起总攻击。我们的战士,是世界上最好的战士,他们不顾天寒地冻,忍着饥饿,带着伤痛,冒着敌人炽烈的炮火,奋勇突击,指挥到那里就打到那里。长津湖东岸被一片炮火硝烟笼罩了。激战至12月1日拂晓,我各突击队先后突破了敌人前沿阵地,与敌人展开逐壕逐屋的反复激烈争夺。天亮后,美军被打得东躲西藏,被压缩于狭小区域。我决心白天继续攻击,务求将敌全歼。战至11时许,新兴里之敌伤亡惨重,待援无望,遂在40余架飞机和十多辆坦克的掩护下,沿公路向南突围。我立即命令尾追堵截,一股走投无路的美军,在数十辆汽车坦克掩护下,企图越过冰封雪盖的长津湖上逃走,由于负载过重,冰层塌陷,结果全部塌落在湖中,溺冻而死。到12月2日4时许,新兴里战斗全部结束了。”老首长感叹地说:“我们的战士,是世界上最好的战士,二四二团五连,除一名掉队者和一个通信员之外,全连接受设伏任务,准备攻歼美七师第三十一团。待战斗打响后,该连无一人站起,打扫战场时发现,全连干部、战士成战斗队形全部冻死在阵地上,细查尸体无任何伤痕与血迹。我含泪将这个情况向志愿军总部报告了。”

老首长心情更为凝重地说“柳潭里的战斗更为惨烈。虽然投入了94师和20军59师归我指挥,因天降大雪,平地积雪过膝,沟坎的积雪更是深得没人。战士们堆雪做掩体,与敌人展开反复殊死的争夺。敌人最终不支,4日下午,有四十多架飞机和大量坦克冲开了一条血路,丢盔弁甲,在下碣隅里的敌人接应下,逃出我军包围。至此,打破了‘联合国军’总司令麦无阿瑟吹嘘的‘圣诞节前结束朝鲜战争的总攻势’也打破了160年前,林肯时代建军的美陆战第1师,不可战胜的神话。”

这时老首长的脸上才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他说:“组建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曾于1918年至1920年在苏联西北利亚作战中被授予“北极熊”称号的美陆军第7师31团,第32团一个营、炮兵第57营共五个营的兵力,全部被歼。击毙第31团上校团长麦克莱恩,缴获该团军旗。此战,其缴获各种火炮100多门,火箭筒127具,枪2445枝(挺)坦克11辆,汽车200余辆。战后组建了一个汽车营,一律是美国十轮大卡车。”

老军长为让我全面了解这次战役的全貌,给我看了一篇美军炮兵上尉古格勒尔写的《长津湖战斗实录》,因篇幅很长,只能摘录几个片段,从美军角度看这场战争。

“天气苦寒,温度在零点以下,北风怒号,天下着大雪……这种雪片是那样地干燥和路上的灰尘混全在一起,变成一阵黄雾,绕着卡车的纵队旁边游涡也似的转过。极目四望,一片荒凉,多数的地方都是寸草不生。这真是人间地狱。

 第32团第一营的人们,都挤坐在卡车的后面,把他们的脚踏在车床上,企图使他们的肢体不至于冻僵。他们中间多数的都穿着羊毛裤子,脚包短外衣,冬大衣加上风帽,手上戴着手套,为了使耳朵不冻伤,钢盔底下垫着毛巾。但是冷气还是直往身上钻,真是冷入骨髓。这样纵队时常中途停下来,好让大家都下车做几分钟运动。

32团1营的营长是费士中校,他是属于第10军第7步兵师的。军长为阿尔蒙德少将。这个营奉命从咸兴北上,是来调换在长津湖东岸的海军陆战队单位,然后再继续向鸭绿江进攻。假使说这一次就可以使战争从此告一结束,那么即令今天再冷些,人们也是可以抵得住的。这就是美国兵在1950年11月25日对于战争前途的看法。事实上,当费士这一营离开咸兴之前,有些人员曾收听到东京的广播,说联合国统帅部在韩国正要以发动攻势,以来迅速结束这场战争。这报导还说,根据麦(麦可阿瑟)总部所透露的消息,美国兵大概可以回日本过圣诞节。到处都有是这种乐观的消息。……。

 11月26日上午是一个冷清天,因为陆战队还留在这个地区未走,所以费士中校决定决定等待更完全的命令。这是上级所已经允许给他的。响午的时候,第7师的副师长享。霍次准将到达了费士的指挥所,对于计划中的作战带来了更多的消息。他先乘轻型飞机飞到下碣隅里,然后再乘吉普车向北走。他向费士中校解释着说,第7师其余的单位也都已经在开往长津湖地区的途中,第31步兵团团长麦克里安(麦克莱恩)上校不久就可到达。所有在长津湖以东的单位,都有应由他指挥。

 他一同带来的有该团三个营,重迫击炮连,情报搜索排,一个医药人员所组成的支队,和一个57野战炮兵营。最后这个单位中缺少他建制中一个连,但是另外却加上了一个第15高射自动兵器中的D连。这个连由半履带车辆所组成。上面所装的是四连机枪(M16)和双连的40MM高射炮。

霍次将军又说,陆战团明天说要开走,加入陆1师的其余部分,开始一个新的攻击,以确保从下碣隅里向西北走的另外一条重要公路。麦克里安支队的任务,也就是费士中校的任务,就是确保沿着长津湖东边的重要公路,然后再向北进到满洲边界为止。那天黄昏时节,当麦克里安率他的幕僚到达之后,他就声明着说明他的意图,等他的支队兵办到齐之后,马上就向北进攻……。

到了11月27日夜幕低垂的时候,第一件工作就是建立防御,虽然他们还是决定第二天继续向北进攻,大家都风闻已经有实力不明的中共军,在长津湖附近的山在中出没。陆战队曾经告诉费士中校,在前一天有几个敌军战俘曾经透露出来,在这个储水湖地区中已经有三个师参加作战……。

当深夜之后,沿着前线上就有些地区就感觉支持不住。在他们第一次攻击以后的两三个小时之内,共军已经在公路的东边,原先属于两个连的两面三刀个山脊上占领了和组织了两个最高的据点。由于这两个高地的丧失,使用权这两个连的防御受到了了严重的减弱,并且也让敌人的火力,可以达到西非尔上尉的指挥所——那是设在一个农舍里面的。他被迫非离开那房屋不可。他把他的兵器排和指挥群,都移到了第一线。以帮助他来防御他所剩下来的地区。在极右翼方面,共军也强逼两个排的美军,退出了他们的阵地。在公路的左边,他们远远绕过了美军的左翼,占领了一个近击泡阵地。敌军攻击开始不久,费士这个营与麦克里安指挥所、第57营(野炮)的电话线就都有不通了……。

当11月28日晨光稀微的时候,费士中校的步兵营,总算还留在原地未动,但是防线上却出现了严重的缺口。虽然 他曾经奉命在拂晓时开始攻击,可是到了那个时候费士中校想恢复他夜里丧失的土地,就已经感到手忙脚乱了。共军这个夜袭使美军在士气和伤亡两方面都吃了大亏。当他们向长津湖地区行军的时候,费士这个营全部兵力差不多有全部足额90%,另外每个连还配属了三五十个南朝鲜兵,士气也得旺盛。虽然 在一夜战斗中,死伤的数字并非怎样十分惊人,可是军官和士官伤而不能再参加作战的数字,确是不成比比例地增加。例如在A连中,当邓斋非中尉膝部负伤之后,A连连长斯纠莱上尉就亲自去暂代这个排长的职务。一颗敌人的手榴弹又把斯纠莱炸死了。费士中校只好派他的助理海尼斯上尉,去接替A连长。但是当他尚未到达前线之前,却被冲入的共军所杀害,于是,费士中校又用电话通知A连的的执行官史密士中尉暂代连长职务……。

11月28日下午,一架直升飞机落在营部指挥所附近的稻田地里面。第10 军军长阿尔蒙德将军从飞机里走出来——这是他经常访问前线活动中的一次而已怆和费士中对于面前的情况作了一番讨论。在他离开之前,阿尔蒙德解释着说,他口袋里有三个银星奖章,其中一个是准备给费士中校的,他要求费士再挑选两个人来接受余下两个奖章,并且召集一小群人员来观礼。费士中校向周围一看,在他后面有一位排长斯麻里少尉,是前夜负伤的,正在等候后运,他就坐在一个水桶上面。费士说:“斯麻里到这里来,立正站着”斯麻里当然照办。恰好在这个时候营部的炊事军士长斯坦里中士也从这里走过。

中校喊着:“斯坦里到这里来,立正站在斯麻里少尉旁边。”斯坦里服从照办了。于是费士又去集中了十来个人,其中包括着还能走动的伤兵,驾驶兵和文书人员都在内,排成一线摆在那两个人的后面。

在把奖章扣在他们身子上之后,阿尔蒙德将军又和他们三人一一握手,然后再简单向这一群人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说:“目前阻止你们前进的敌人,只不过是向北逃窜的共军残部而已,我们还是在进攻之中,我们还是要向鸭绿江前进。不要让这一点共军就挡住了你们的前进。”

展开他的地图,阿尔蒙德走了过去,把它摊在附近一辆吉普车盖上面,和费士中校说了几句,做一个手势指向北方,于是就离去了。当直升升飞机腾空而起的时候,费士中校用他那个戴手套的手,把奖章从衣襟上摘下来,扔在雪地上。他的作战军官寇提士少校和他一路走回指挥所。

寇提士少校问他:“将军和你谈些什么?”他的意思是指在吉普车附近的谈话而言。

费士兵喃喃地说:“你不是也听见他说过,向北逃窜的残部呀!”

斯麻里少尉又坐到他的木桶上面,他向一个观礼的人员说:“我居然得了一颗银星,到底为什么都不知道,真是活见鬼。”

而后记述的全是战斗经过,我军惊人的进攻,美军节节狼狈败退,以及美军士气底落,怨声载道。古格勒尔在12月4日这样写道“在作战开始的时候,第32团1营原始兵力为1。053人,现在官兵和配属南韩兵总计算起来只剩下181人。其他各营的损失也和这个营的情形差不多……”把麦克阿瑟要在圣诞节结束这场战争的美梦澈底粉碎了。

  新兴里战斗尚未结束,我们俘管处就忙开了。开绐这些美国大兵对我们很惧怕,个个萎萎缩缩,一脸惊恐。经过我们耐心教育,尤其他们看到我们吃的是粗糙的高梁米,而给他们的是雪白的大米饭。他们受到感动,逄世其懂点英语,他告诉我,这些美国佬都是被顾用来的。有一个黑人对他说:“为赚钱养家糊口才来当兵,要不是为求生存,畜牲才愿到这个鬼地方打仗……。”

我想,这些家伙岂不知,他们为了生存,却不让世界人民生存,这是什么样的强盗逻辑呀!

 我们将战俘移交给朝鲜人民军后,便奉命向前转移,当穿过新兴里战场时,打扫战场的工作正在进行。满山遍野的尸体还没来处及处理,公路上一些被烧焦了的美军十轮大卡车和一些被击毁的坦克,东倒西歪在路旁。美军死尸的衣服全被勇敢的朝鲜百姓剥光,像些被冰冻的鱼,赤裸裸地缺臂断腿的横七竖八卧在雪地上。

我看到在地崖下有一个战士,他跪坐着面朝敌人逃跑的方向,手中举着未投出的手榴弹,冻僵在雪地上,成了一具难忘的塑像。永远留在我心中。

人的生命是这么脆弱,几秒钟前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倾刻间便成了一具永不说话,永不呼吸的亡灵;人的生命也是极顽强的,在这零下40多度的天气里,凭着劣势装备,忍饥受寒,战胜现代化优良装备的美军,连敌军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战争史上的奇迹。

由于没有担架,被冻伤的战士脚上缠着毛毯,有的还披着棉被,为了防空,棉衣一律反穿,被里向外,头上缠着毛巾,灰头土脸,没有表情,更没有胜利者的喜悦。三五结伙,相互搀扶,蹒跚地向后方走着。有一个战士抗着一条马腿,马蹄上挂着两个空罐头筒,叮叮当当,发出一种震憾人心的凄凉,比淮海战场的俘虏兵还狼狈不堪。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胜武装到牙齿的胜利者形象。这时我才明白“胜利后不全都是欢乐和喜悦”因为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多太多了。所以有人说:战争双方没有胜或负,有的却是鲜血和死亡……!

(三)老军长谈五次战役

回到朝鲜,正是五次战役刚结束。遗憾的是我没有参加这次战役,据说这次战役比二次战役更为惨烈。

据史料披露,这次战役是金日成硬逼着彭老总发起的。当时美军被中国人民志愿军赶回三八线后,金日成被胜利冲昏头脑,非要志愿军乘胜打过三八线,彭老总说,我们已打得很苦了,部队须要补充休整。金日成不听,而告到斯大林那里,为了中朝友谊,才仓促发动了这次战役。

1959年,我到厦门采访老军长彭德清将军,他对我这个老部下来访特别高兴,他不让我住招待所,在他卧室旁搭了一张床,吃住都同他在一起。在半个多月的活动中,他带我去他家乡同安县,看过他被敌人乡团关押的地方,这时我才知道他原名叫彭楷珍、陈国华,1926年参加革命,1930年入党,从土地革命战争开始,就在闽南打游击,而后又转战苏中,挥戈鲁豫,纵马江淮,是我军著名的战将。他在向我讲述朝鲜第五次战役时,他的心情是沉重的。

他说:“第二次战役结束后,我军在长川里休整三个月,恢复建制补充兵员,拆编94师充实各师,补入皖北地方部队升级老兵1440人,华东地方部队升级老兵4888人,东北地区新征兵员8493人,此外有4000余名指战员伤愈归队。我军兵员又恢复到战前水平。

“3月下旬,我军由住地出发经十多天行军,进抵铁原至金化铁路以北经土城为中心隐蔽待命。4 月20日兵团宋时伦司令下达作战命令,令我军位于中央,左邻为20军,右邻为26军,战斗打响后,向东南突破渗透,迂回割裂美24师与英27旅之联系,会同20军歼灭英27旅,得手后再再分割围歼美24师或25师一部。

“我军在志愿军的战役总总意图下,对尚在攻势下的敌人实施大规模迎头痛击,迅速突破美军第24师防御阵地并完成向南迂回渗透任务。虽然消灭1000多名敌人,未能大量成建制割裂歼灭敌人。部队奉命暂短休整,补充粮秣弹药,恢复体力,总结经验。

“5月9日,宋时伦司令又向我下达第二阶段战斗命令,在西起大同里,东至九万里间的16公里的正面上突破,并要求我军派一支有力部队直插砧桥、梨岘一带。这支有力部队派谁去呢?我虽然来27军工作一年多,但对这支部队的特点还是不够熟悉,我便同政委刘浩天商量,刘政委毫不犹豫地说:”叫孙端夫去,他是27军前身的创始人之一,一直没离开过27军,他有勇有智,打过许多胜仗,交给他一定会园满完成任务。”宋时伦司令员问我:“老彭,你准备将穿插尖刀任务交给谁?”我说:“交给孙端夫。”宋司令又问孙端夫:“怎么样?你有把握吗?你敢不敢立军令状?”孙师长大概意识到这任务的份量,毫不犹豫地答道:“请首长放心,保证按时穿插到指定位置。”

孙师长不负众望,说到做到,他超前指挥到242团二营,我一听急了,我说:“你是师长,不是叫你冲锋陷阵,这样危险,赶快回师指挥所……”他说:“不行呀!在指挥所不能及时了解情况,请军长放心……。”立刻没有声音。

17日清晨5时,接到报告,孙端夫所率242团二营已提前40分钟到达指定位置,占领了砧桥,我深深松了一口气。

 孙端夫真是好样的,他为争取时间,宁肯杀出一条血路,也不绕道爬大山,这一夜他急插120里,路上大小战斗13次,还消灭一个营伪军。为此,我为他向上级报功,经总政批准荣立二等功,二营也荣获《穿插模范营》称号。一个师长立大功,这在我军战史上也属罕见。

在孙端夫率部穿插成功之时,全军也突破了敌人前沿,敌人开始全线溃退,我军奋起直追。

 狡猾的敌人,他们撤退时全是坐汽车从公路上跑,但又不跑远,我们爬山越岭刚要追上,他又开走,好像有意识来吊我们的胃口,就这样,部队过了昭阳江冲出100多公里也没扭住成建制的敌人。

 经过两次连续作战,部队相当疲劳,加上地处南韩,全是海拔千米以上的山区,山峦叠嶂,道路崎岖,地形复杂,语言不通,当地根本无法筹粮,后方补给又跟不上,带的炒面早已吃完,真是到了弹尽粮绝的程度。有的部队已开始挖野菜允饥,由于缺乏营养,夜盲症、阴囊炎、疟疾、痢疾在部队漫延,又逢霪雨绵绵,江湖沼泽又在我军身后,一旦雨季来临,山洪暴发,后果不堪设想。基于此,总部决定停止进攻,命部队回师昭阳江以北麟蹄一线待命,令12军掩护我军回师。不料战局起了变化,美军第三师、美军第二师及187空降团组成的一支先遣队,在30多辆坦克的引导下,突破友邻12 军阵地,直插我军纵深,占领昭阳江所有渡口,将我军分割在昭阳江以南。在这危机情况下,我立即改变决心,报请上级同意,令80师边阻击边北撤,令79师抢占昭阳江上的渡口,掩护兄弟部队和九兵团机关向北转移。我积极主动协助救援兄弟部队的事迹,爱到上级的表扬,也付出重大代价。在敌人猛烈的炮火,分割包围中,我军的指挥系统基本失灵,于是各师团各自为战,勇敢突围。27军真是一支拖不夸,打不烂的英雄部队,至5月30日,各师先后集结到江北于风希里、扬口、竹浦里,有的连队在南韩转山头,打游击,40多天后才归队,可歌可泣的事迹太多太多了。

然而60军的180师师长,被敌人的强大攻势吓坏了,逐下令破坏电台,烧毁密码,致使部队全部失散,大部被俘,造成我军有史以来的奇耻大辱。”

老军长向我讲述这段历史,脸上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喜悦和欢乐,也不时流露出遗憾和沮丧。他虽然调离27军到东海舰队任副司令员,一提起27军,他充满了钦佩和怀念。

关于这次战役的情况,史书大都是慷慨激昂的正面的描述,对那些失败而悲壮的的事例,却很少见诸于报端。

我的战友孙维先亲口对我说,五次战役他是卫生员,带着十几个伤员向北转移,轻伤的搀扶着伤重的。一路上都是蓬头垢面的伤员还有不少医院和文工队的女同志,她们走不动了就坐在路边哭,部队首长见状,只好把乘马让她们轮流坐上。驮马背上的物资只好御下让她们骑上。这种团结友爱的事情随处可见。

孙维先带着着伤员走了两天两夜,又饥又累实在走不动了。幸好从南面开来了一辆满载伤员的卡车,他上前拦了下来。经他苦苦地衰求,驾驶员说,上面已经挤满了,如果上面没意见,你们只管上吧!上面的伤员,已经挤成像沙丁鱼,但他们强忍着伤痛说:“上来吧!能多上来一个人,革命就多一份力量……。”

轻伤员让重伤员先上,重伤员要轻伤员上,你争我让谁也不肯先上。驾驶员急了,“同志!什么时候了,还讲客气,再不上我要开走了!”这时后面响起了隆隆的炮声,剩下三个重伤员实在爬不上去。卡车只好开走。他带着三个重伤员继续向北转移。

一天,他们走在公路上,忽然听到后面有坦克车的轰鸣,声音越来越近,眼看敌人快到跟前,三个重伤员齐声说:“小孙呀!你快逃命吧!不要管我们了……”

他含着泪把伤员安顿在路旁一道沟中,转身上了路旁的山上,刚爬到半山腰,敌人的坦克已开过来,只听轰地一声,三个重伤员藏身的地方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是他们引暴身上的手榴弹自尽了。

孙维先每当说起这段经历,泪水都会夺眶而出。

 这就是战争,残酷的战争!

我想起“一将成名万骨朽!”的名句,我们这些幸存者,虽然没有成名,但享受着离休干部代迂,生活在没有战争的和平环境中安度晚年。想想先烈,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有什么可计较,有什么可埋怨的呀!可又一想,这难道是我们参加革命的初衷吗?解放60多年了,全国人民还有多少受苦人?还有多少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者?这离全国人民真正地“澈底解放”还有多远?

最为悲惨的是那些没撤回来的部队和医院,据官方公布的数字中,美军共俘虏我军二万二千多人,而绝大部分是五次战役被俘的。他们集中在南韩的巨济岛、济洲岛、峰岩岛上关押。为了祖国的尊严,为了军人的荣誉,他们同敌人进行了不屈不挠的英勇斗争,也有少数意志薄弱者,在敌人的残酷折磨下屈服了,更有小数投敌叛变者成了残酷折磨战俘的帮凶。

1953年朝鲜停战后交换战俘时,被遣送到台湾的有一万四千多人,而与敌人进行殊死斗争坚决要求返回祖国的仅有六千余人。

半个世纪过去了,不同道路的选择,却有了不同命运的遭遇。到台湾去的这一万四千人,被蒋介石誉为“义士”大部分补充到国民党军队当了反攻大陆的骨干,个别人经商发了财。改革开放后,这些人回到大陆都受到了贵宾礼遇。而坚决要求回到祖国的人,以惯用的“极左”政策,受到政治审查。

这六千多名志愿军战俘,全部集中在在东北军区领导下的辽宁昌图“归管处”(归来人员管理处)里,从1953年11月中旬起,开始政审,整个过程分为动员教育、检查交待、作出结论、安置处理。

动员学习阶段就很有针对性,在领导动员讲话后,陆续放了电影《钢铁战士》、《赵一曼》、》《丹娘》、《狼牙山五壮士》、《刘胡兰》、《勇敢的人》、《八女投江》等影片。很快,归来者就意识到,进行这些教育,就是要大家用烈士气节来对照自己。

 到了检查交待阶段,每个人都要按照上级布置的“交待提纲”逐条交待。同时,搞了一个“检查交待”的“示范连”,让他们对照《党员八条标准》和《狼牙山五壮士》、《八女投江》检查自己,而后把他们的“检查交待”在归管处大范围推广。示范连的很多人,纷纷在交待中给自己上纲上线,自己承认“贪生怕死,被俘投降”。最后,没有负伤被俘,被俘时没有反抗、举起手的都成了投降变节行为。

过了一段时间,归管会又下发文件,在文件中强调“共产党员是不能被俘的”。归来者都按党员标准衡量自己,这样一衡量,个个都不符合标准。也有人问:在战俘营里进行斗争说不说?领导回答,现在是交待问题的时候,不是表功的时候。

 党在历史上那一套“左”的做法越演越烈。交待中,一个人一个人过关,大家大会小会“帮助”。“帮助”的人全凭想象,追查越严越“革命”。谁按领导要求讲,丑化自己、歪曲自己,给自己上纲,就受表扬,反之就会受到批评。当年在苏区打“AB团”、“改组派”的做法,再次重演。这样的结果,使得很多人违心地承认“泄露军事机密”、“有变节行为”等罪状,这又为以后不公平地处理这些战俘,提供了“事实”。

1954年3月下旬,大军区来人,传达了新的精神,对回归人员的政审要从严、“提高标准”。一夜之间,个个都有成了投降变节分子。

他们说“别人都牺牲了,你为什么会活着回来?这不是贪生怕死又是什么?”革命军人的纪律是“活不缴枪,死不当俘虏的,你这不是变节投降又是什么?”为此,将这些归国战俘全部开除党籍、团籍和军籍,做遣返回乡处理。

这些在敌人的残酷虐待面前,没掉下半滴眼泪,现在他们饱含着冤屈和困惑,一面流泪,一面踏上了回乡路。有的人回想起参军时乡亲们热烈欢送的场情景,实在无颜见父老乡亲而含冤自杀,有的便隐名埋姓流落他乡。有的在屡次的政治运动中,没完没了地忍受着各种屈辱,这给后人留下了不尽的思索。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这些人便开始走上了漫长的上访路,在健在的志愿军老领导多方呼吁下,在胡耀邦总书记的亲自干预下,1980年中央发了74号文件才得以解决。但这些人已是白发苍苍风烛残年了。

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运呀!

(四)黑云吐岭庆功会

五次战役后,朝鲜战局发生了重大变化,敌我双方将战线稳定在三八线附近,战争出现僵持局面。

1951年7 月10日,朝鲜停战谈判在开城举行,为增加谈判的筹码,双方展开边打边谈的局面。这时我军接替20军在金化一线的防御任务,81师243团坚守的黑云吐岭,成了敌我双方争夺的焦点。

为了慰问前方将士和体验生活,在副分队长王平率领下有彭顺、任善立、陈耀先、张斌和我,共五六人组成的小分队到了243团。

 团长马兆文一听说我们要去黑云吐岭,马上阻止说:“那可不行!前面很危险……!”

这个团长就是在突围的途中,用他的乘马驮出了我的战友沈玉芳和其他女同志。王平说:“在朝鲜战场没有保险的地方,那里都危险……。”

马团长说:“你们是文艺兵,真出了事我可负不起责任……。”我大着胆子说:“前线战士出了事,难道还要人负责吗?”马团长瞪了我一眼:“你这个小同志,说话这么冲?”王平向我摆摆手,意思不要我再放声。但在我们硬顶软磨,团长总算松口了。他规定我们不准到触角阵地,要听从指挥不能乱跑,还给我们每人两听美国牛肉罐头,并派保卫股孙干事带我们前往。

 在通往黑云吐岭的路上,要经过30多里路的无人区。这里是敌人炮击区域,因为孙干事已掌握敌人炮击的规律,所以很安全。

我们虽在深山峡谷崎岖山路上步行,仍能看到敌人炮击的痕迹,路上还偶尔看到“钢笔”、“漂亮的小盒”等东西。孙干事告诉我们,这是敌人丢的小炸弹,不少老百姓拾到都被炸伤。狡猾的美国佬,把我们当成小孩子了。

我们到达黑云吐岭的主峰,正逢三营开政工会,各连指导员听说文工团来了,都争着要求去他们连,我们只好分为两组,我带着任善立、陈耀先到了最前沿八连,王平带着彭顺和张斌到后面几个连队巡回慰问。

八连守在主峰西面的640。5高地。我们在指导员的带带领下,顺着山脊的战壕向640。5高地走去。

黑云吐岭是一片疮痍,山脊上没有一块完整的植背,树木被敌人炮火炸光了,草地被炮火烧光了,到处是烧焦的树木枝干。山上像刚被开肯的荒地,连岩石都被炸得粉碎(据说山顶被炮弹削去足有一公尺多)。而敌人的阵地,却是郁郁葱葱,而我们的阵地却光秃秃黑烟缭绕,战士们把黑云吐岭谑称为“黑烟秃顶”真是名副其实。

我们到了八连连部,这是一座很大的大地堡,能坐十几个人。连里正在筹备庆功会。因8 月26日,美7师动用一个团的兵力,在大量炮火和和飞机坦克配合下,分头对我黑云吐岭高地、460。5高地,以及后洞里南高地发动猛攻,战斗空前激烈。攻击460。5高地的美军两个连,在8连顽强反击下,伤亡惨重狼狈逃离,因而受到上级表扬荣立战功。所以要开这次庆功会。我们来后,正好为他们祝兴。我和任善立和陈耀先商量,把我们带的 罐头贡献出来,我们两把二胡一把小提琴齐奏《步步高》会仪很简单,都是各班派代表参加,我们代表军首长向他们祝贺。最后“会餐”以水代酒,吃着我们带来的牛肉罐头,代表们都是一小口一小口吃,谁也不肯多吃。

晚上,我躺在连部的地堡里,没有灯光,一片漆黑,枪炮声早已停止,阵地上静稍稍得出奇。忽然一阵嗡嗡的的飞机声,由远而近,接着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清晰地传来:“27军的孩子们,你们家中的父母、妻子儿女、兄弟姐妹都在想念你们,快快回去同家人团聚吧!不要替别人卖命了。”接着是一阵凄漓的哭叫声,有的喊丈夫,有的喊爸爸的,有的喊儿了,令人听了毛骨悚然。当时不知道是敌人从飞机上放的录音。美国佬的政治攻势又在出奇招。

第二天,为了慰问那些不能来参加会的战士,我们要求到触角阵地。每个触角只有三个战士在防守,经过几次争议,指导员同意了我们的要求。并派了一个小战士护送我们去。 

到了触角组,我们清楚地看到美国兵在树林中走动,有的还敲着罐头桶唱洋歌。班长告诉我们,敌人不来惹我们,我们也不会打他们。这时正好山下公路上来了三辆坦克。每辆坦克上站着两个赤身露体的妇女,腰间扎着红绸,扭着秧歌向我军招手,美国佬什么下流办法都用上了。一个战士举枪瞄准,班长说不要打,这些女人也是被逼迫来的。

在我们返回的路上,一发炮弹落在我们身旁,护送我们的小战士一下把我推倒,用身体护着我。我们被炸得浑身泥土。我抬起头看到我身上的小战士,黝黑的脸上一股稚气,他不比我大。难道我的命比他重要?我非常感动。他的名字我已记不得了,我只知道他是四川人,是个文艺骨干,为了欢迎我们,晚上他偷偷地潜伏到山下一个梨树园里,脱下长裤,扎住两只裤脚,装满梨子,再把裤腰扎紧,跨在脖子上,驮了回来。他说“你们是客人,没有别的招待,不要见怪呀!”我们吃着这有点酸涩的梨子,心中却是甜滋滋的。

 三天后,接到通知返回军部,从此我再也没见到这个小战士,也许他被复员回乡当了农民,也许他当上解放军的将军,也许他永远留在朝鲜战场……。人的命运是这么不可嚼磨。有人相信天命,说什么生死由命,贫富在天,这都是前世注定的。

我不信命,我们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是紧紧捆绑在一起的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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