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回忆录:六.背水战汉江 钢铁铸长城

灌南de 发表于2019-08-16 09:25:34

汉城丢了,麦克阿瑟在美国国内的压力越来越大。新上任的马修李奇微不得不开始坐下来分析他的对手并纠集兵力准备向中国军队发起报复性进攻。敌人只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就纠集了5个军共16个师、3个旅、 1个空降团和航空 、炮兵、坦克兵等的部署和后勤补给。于1月25日由水原至骊州地段首先发起了进攻。

而我军入朝后连续作战三次,早已是人困马乏、伤亡减员很大,国内的援兵也还没有补充上来。当美军沿水原和汉城公路两侧朝汉城猛烈进攻时,志愿军才明白了敌人的意图,1月27日我们停止休整被迫迎战美军,开始了残酷的第四次战役。

敌人变聪明了,他们没有向以往那样拉长战线,而是主力对主力相对靠拢,齐头并进。这样他们就能发挥其武器优势。并且主动出击,遇到阻力就用飞机和大炮轮番向我阵地轰炸。与此同时出动上百架次的飞机向我后方运送弹药和给养的运输线进行扫射和狂轰乱炸,致使我运输给养无法跟上来。而敌机对我阵地的轰炸对我们的坚守防御都造成了很大的困难。敌机仍下来的燃烧弹、照明弹使我38军的伤亡惨重,有的阵地甚至全部壮烈牺牲。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我们只能打防御战,守住阵地就是胜利。为了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我们这支善于夜间作战的部队,常常在夜里来了小小的突击,以牵制敌人,也经常派一到两个人拿着三节电池的手电筒跑到无人的山上向空中照射诱骗敌机轰炸。大家一定看过电影《上甘岭》,影片中记述的就是我们当时坑道战的真实情景,不过那已是第五次战役以后的事了。

战斗持续了近十天,二月三日,美24师19团穿插到了我38军后侧,直逼到我113师的后面中山里和洗月里地区。炮弹在我周围炸响。此时接命消灭这股敌人。我338团由刑泽政委指挥(当时团长朱月华回国开会)下,留二营为预备队,一营和三营为主力,首先占领了洗月里北的制高点,截断了洗月里与中山里之间的联系,也切断了中山里敌军的退路,敌人几次想从中山里突围均未能得逞。

我们和敌人搅在了一起。只有硬碰硬的相互厮杀了。2月4日凌晨一时许,中山里战斗又打响了。我团二营6连,三营9连,发扬了我军近战、夜战的优良传统,以果断勇敢的快速行动,迫使敌人退回阵地。我向团政委邢泽报告:“已经占领了141高地”。拂晓五点,我三营沿汉江公路左侧,向中山里前进进攻,一营在敌阵地右侧向中山里进攻,战斗十分激烈,子弹打完了就从身边牺牲了的战友身上卸下弹药继续战斗。敌人的飞机来了,向我阵地猛烈轰炸扫射,他们开始使用空中炸弹和化学武器了,这造成了我军惨重的伤亡,我三营不到半小时就牺牲5名排以上干部。此时,我们都知道,越是和敌人咬在一起,越是能发挥我军近战的优势,美国兵就越是经不起折腾。

特务连(警卫连)也上来了,他们和我营8连共同击毁了一辆指挥车,并缴获了部分武器和食品。我致电邢政委:“政委同志,我营8连和警卫连在阵地上挑起战来了。他们竞赛的条件很简单,就是看谁把敌人放得近,打死得多。” 邢政委回答说:“很好,记住这些英雄的名字和事迹,战后给他们评功。”第二天,我又报告邢政委:“政委,我让人给团首长送美国罐头来了,给你们拜年了”!“拜年?今天是春节吗?”直到这时候,政委才明白,我们是和敌人厮杀中度过了迎来了中国新年。

经过两天两夜的激战,中山里和洗月里的美军两个营基本被我歼灭。但我338团的兵力也所剩无几。战斗结束后,我和8连连长王世业巡视战场,看到了我至今都无法忘怀的悲壮场面,特务连指导员陈志贵和通讯员,还有一名战士紧握着武器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们以为他们太累了,睡着了,我轻轻的走过去,想给他们盖上点东西,朝鲜的天气凉啊,我的战友!但发现他们已全部牺牲了,他们阵亡了,身上没有一处伤痕,只有口中流出血迹和变了色的脸庞,告诉我们他们牺牲在了敌人投下的化学炸弹中。

 无论敌我双方的对垒多么激烈,无论战争是多么的残酷,春天,还是悄悄地走近了汉江,江面上的冰层开始越来越薄。当祖国的人民正在合家欢度除夕时,我们的阵地所有的树木和杂草都被敌人的炮弹剃光了。我们一把积雪一把炒面的维持着生命,只知道阵地还在我们手里,其它的一无所知。

    2月6日,我军身处汉江南岸,这个位置对我们很不利,如果美国人冲到江边来,我们背水作战,搞不好会全军覆没。但彭德怀的战略是东线要向敌人发起反击,而将其他部队撤过汉江北岸,实行“西顶东放”,于是友邻部队纷纷撤过汉江北岸,此时我38军不但不能撤,唯一没有过江的114师也被调到江南岸。我们的阵地位于东西线敌人的结合部。为了保证东线的反击,我们必须在汉江南岸背水作战,死死顶住西线敌人主力的进攻,隔断东西线敌人的联系。现在,西线几乎所有的敌军,都将进攻的矛头指向38军,骑1师美24师英29旅希腊营及南朝鲜6师……,一支支武装精良的军队向38军的阵地猛烈扑将而来。其实,从1月底开始,美空军的各种烈性炸药和燃烧弹就不停地洒向我们的阵地。我们的很多战友英勇牺牲,有的阵地全军覆没。由于所有的军队都被调到东线打反击去了,2月7日,50军和朝鲜人民军1团也要撤过汉江,西线只留下我们38军孤军作战。我们的许多基层官兵当时并不理解总部的计划,有种被遗弃的感觉,38军被放弃了吗?怎么让我们承受这么多的敌人?损失惨重,没有军备和人员的补充,漫天的炮火和我们叫不出名字的炸弹洒向我们,敌人几百倍于我们的火力,9倍于我们的兵力,我军损失惨重,一半以上的连已不足40人,更有的阵地直打到只剩2人。

    我338团二营在莺子峰守战了一个多星期了,早已是疲惫不堪了,于是团指挥所决定,将我三营换下二营休整。莺子峰地形险峻,行走在山峰上如同蚂蚁行走在鱼的脊背上。路宽仅一尺,两边是万丈深渊。

    我三营进入阵地后,第三天就组织了反击。三天的守卫战是相当艰苦的,残酷的战争切断了后援的一切供给,山上又没有水源,我们将仅有的炒面就着被鲜血和炮弹染了颜色的积雪都吃进了肚子里。我营驻守的阵地比别的阵地高出一些,右侧的阵地是由335团的一个营坚守的,由于敌军众多,该营伤亡很大。在敌众我寡的形式下,弹药也基本耗尽,7昼夜不眠不休,击退了敌人上百次的冲击,我们的战士最后与敌人开始了肉搏战,阵地上仅两人幸存。虽然那里不是我团的阵地,但我们一直关注着友团的情况,战场就是如此,一荣聚荣,一损聚损,如果他们守不住,就会影响整个战局。从大局出发,我们应该当机立断,迅速行动。我急派部分战士前去增援,那时侯战场的官兵即要一切行动听指挥,又要灵活掌握时机,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危机,做出果断的抉择。我即电请团指挥所派一个营来援助,否则我营的阵地也将面临失守。未曾想团政委邢泽同志亲自率领团指挥所的部分同志及一营来到了阵地。有了援兵和弹药,再加上首长的鼓励,同志们顽强战斗,阵地守住了。

    到了2月中旬,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我38军终于完成了西线的阻击任务,奉命开始了有组织、有计划的向汉江北岸撤退。我营是最后撤离的,当我行进到汉江江面时,汉江冰层已很难承载集中的兵力同时渡江。这是一次危险的撤离,我们将队伍分散数十公尺的距离,以减轻冰层的压力。如果我们不小心掉进江里,那么,这些从前线幸存下来的将士,将会永远的留在朝鲜,留在这春寒料峭的汉江里。而且,如果我们过不了江,就将只好脱离主战区,上山打游击了。因为汉江的南岸只有我113师和114师了,所有的友军都在东线,都远离着我们,远离着这只与美军顽强拼搏十几天的英雄部队。

    我们如期撤离到了江北之后,结束了第四次战役。此后,中朝联合司令部决定全线转入防御。 3月初,彭德怀及很多军团以上的首长都短期离开朝鲜回国开会,至此,我军的兵力才得以补充,3月14日,彭德怀大胆做出决定,命志愿军撤离汉城,次日夜韩1师进入了一片废墟的的汉城城内,这已是战争爆发9个月来汉城第4次易手了。第五次战役后,我军进行了休整补充,整个志愿军也做好了打持久战的思想准备,兵力部署上也是轮番作战、轮番休整。

   在经过了腥风血雨的三年拼搏后,1953年7月27日朝鲜时间上午10点,在板门店,朝鲜停战协议终于签署了。

    我是在停战前被命令回国进行休整学习的。我来到边境留守处,两年前我将随身携带的338团3营的花名册和一些私人物品留在了这里,由一名红军时期入伍的战士-小马保管。副教导员杨家宝将他的行李放在我的边上,他是我在黄县开会时从师保卫干事一职要到我营来的,能歌善舞的他深受战友们的喜爱,经常利用训练的空闲时间为我们表演秧歌剧《兄妹开荒》。原本打算让他在战斗中迅速成长,从而成为一名过硬的指挥员,然而,此时此刻,旁边杨家宝的行李静静的躺在那里,无人认领,他没能回来,留给我的只有花名册上那简单的个人信息和融化在美国鬼子汽油弹中那年轻英勇的不朽英姿……。

    我眼含热泪举目眺望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和天空中颗颗闪烁的星辰,它们像是战场上倒下的战友的明眸,晶莹而湿润,当烈火在他们的身上燃烧,当他们将年轻的胸膛迎向敌人的机枪,他们没有流泪。今天,他们在高高的天空俯视着战友们欢呼雀跃,凝望着凯旋而归的滚滚洪流,幸福和欣慰的泪水洒落在我们庆功的酒杯中。让我们向他们深深的鞠躬,发自肺腑的说一声:“我亲爱的战友,永别了,杨家宝、陈志贵、曹保来……, 愿你们一路走好!志愿军烈士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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