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的悲凉——老红军刘凤元生前拾遗​(刘明生收集/刘丽青整理)

李晓旭 发表于2019-10-06 11:11:52

       祖父刘凤元,一九O三年出生在山东省茌平县杨屯乡邓桥村一个较富裕的家庭里,祖辈都是农民,祖父出生后家里人很希望他能光宗耀祖,所以不仅从小送学堂读书,十七岁那年就为他娶谢庄谢家女为妻,指望祖父传宗接代、光耀门第。成婚后祖父倒也争气,长子刘继红、次子刘继存两个儿子接连出生,然而连年的自然灾害加上兵荒马乱,日子日渐衰落,最后到了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地步。一九二三年二十岁那年年底,望着三岁的大儿子和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小儿子,祖父七尺男儿落泪了,一家人连锅也揭不开,更不用说过年。祖父思前想后,与其在家活不下去不如出去闯闯,兴许能找条活路。主意拿定祖父横着将妻子和两个儿子送回谢庄岳丈家连夜出,走.,这一走就是三十六年。祖父走后两个孩子靠岳父岳母饥一顿饱一顿拉扯大,长大后都回到邓桥重整旗鼓,盖房置地,聚妻生子,乃至祖父的山东祖籍的子子孙孙如今近四十余口。听说俩位伯父后来还都当上了村干部,在村里口碑很好。只是他们的母亲很不幸,祖父走后整日以泪洗面,双目失明,不几年就离开了人世。

       祖父离开家后跟随着逃荒人群茫然地往东行走,白天还好,夜晚连个栖身之处也没有,寺庙、草垛到处挤满了无家可归的人,一天夜里,祖父倦缩在冰冷的土地上,望着四处饥寒交迫的人群,他想起了妻子,儿子,越想越觉得眼下这不是一条出路,既然往哪里走也是死路一条,何不往南走试试呢,主意打定后悄然起身,连夜赶路,披星戴月大约走了一个半月,在好心人们的施舍下,走到了湖南北部的浯溪镇,在一个茶馆门前,终因长途拔涉积劳成积而倒下,善良的茶馆老板发现后并收留,居无定所的祖父总算有了个较安定的栖身之处。

       一九二七年,湖南湘赣边界秋收起义爆发,工农革命军的潮流席卷湖南大地。一九三四年十月,贺龙、任弼时、萧克、王震等老一辈革命家领导红六军团在默川边境会师,由贺龙和任弼时统一指挥,发起了湘西攻势,在十万坪、浯溪河镇重创敌军,兵围常德,有力地策应了红一方面军突围长征。祖父当时正值青壮年,认识到救国才能救家,于是在浯溪河镇的战役中,告别茶店恩人,投身到了萧克指挥的战火中,由于战斗中的英勇表现,同年年底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一九三五年十一月,祖父随贺龙、任弼时领导的红二、六军团反“围剿”,开辟了湘鄂川黔边革命根据地,并随红二、六军团踏上了举世闻名的长征的艰苦征程。在抢渡金沙江的过程中,祖父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战友们是如何汹涌澎湃的江河里牺牲,也亲历了炮火中自己和一些胆子较大的战友是如何在枪林弹雨中爬过了铁索桥。一次次考验使祖父成为一名英勇的红军战士,他仗着自己一米七八的结实身板,除了奋勇杀敌还掩护战友,救助伤员。特别是爬雪山时,海拔四千多米的山顶,空气稀薄,每个人的身体经受着极限考验,又有很多战土因为身体不适而倒下,在与红四方面军汇合时部队失去了大半人数。一九三六年七月,根据中央指示,红二、六军团在甘孜组成了红二方面军。在红二方面军,祖父结识了后来任山西省卫生厅厅长张金老前辈,在与红四方面军汇合后,张国焘不执行中央北上抗日,导致部队再次爬雪山、过草地,在过草地的艰苦行军中,三天三夜断水断粮,祖父和战友们靠挖草根、啃皮带,吃树皮支撑生命。有些年龄小又没经验的战友因为急于行军,很多被淹没在泥潭里,祖父略成熟,与后来的战友们互相牵拉着爬行前进才淌过草地,九死一生中与张金老前辈爬雪山过草地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乃至后来张金老前辈任山西省卫生厅厅长、祖父任忻州行政专属疗养院院长期间两人往来甚蜜,直至祖父回到山东祖籍。由于张国焘的错误路线,二位老红军战士与战友们的长征总历程近三万五千里。(证明人:忻州原疗养院护士宫继云

     一九三七年八月,红二方面军改编为八路军一二O师,祖父随贺龙领导的部队到兴县革命根据地,并派在贺家沟创建军医处卫生队掩护、营救伤员。由于条件艰苦,医疗技术不成熟,前方战役中连简单的手术也不能实施,卫生队员们只能进行普通的止血和包扎。望着伤员们一个个因不能及时手术而在感染中失去生命,祖父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暗下决心一定要学会手术,为出生入死的战士挽救生命。一九三八年四月,加拿大籍国际友人、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外科医师白求恩从延安出发,长途跋涉一个多月后于五月到达晋绥边区司令部所在地 ---- 兴县赵家川口,贺龙总司令亲自接见了白求恩一行,并陪同到部队所属医院视察。不久,白求恩便率领晋绥军区医务人员创建了“轻便手术站”,对前线伤员进行包扎和手术。祖父在此期间有幸协助白求恩大夫救治伤员近两个月,除了学会正规的伤口处置和包扎方法外,还学会了外科手术。六月中旬,白求恩大夫离开兴县,徒步晋察冀军区所在地 ----五台山金岗库村,一九三九年,白求恩大夫在为伤员实施手术过程不幸感染而牺牲。在白求恩身边短暂的学习中,祖父被这位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国际友人的伟大精神所感动,白求恩的去世让祖父痛心不已,他化悲痛为力量,不分昼夜抢救伤员,几次右胸两处子弹伤口复发倒在手术台边。一九四O年,一二O师将原有的医训队改为晋西北军区卫生学校,主要培养卫生干部,祖父作为培养对象参加了学习班。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后,祖父接受八路军总部派遣,在蔡家崖组建了八路军兴县伤残军人康复院并任院长(证明人:原蔡家崖医疗卫生院护士贺三迎)

一九四六年,晋绥边区第六国际和平医院迁入兴县碧村为部队继续抢救伤员,同时也为当地老百姓救治患者。当时祖父已经成为有较高医术的外科手术家兼内、儿科专家。一九四九年二月部队南下,和平医院大部分医护人员随部队出发,留三十余人与军分区干休所四十余人合并,成立了兴县专署公立医院,祖父留任院长,刘汉义为副院长(证明人:原晋绥边区第六国际和平医院护士贺三迎、原山西兴县专署公立医院护士奥秋成)

在编入一二O师团时,祖父在救助伤员过程中与妇女卫生救助站护士李级秋(我的祖母)相识,祖母出生于吕梁革命老区文水县,全家无一不是投身于抗日救国的战斗英雄,连三寸金莲的祖姥姥都穿越封锁线为游击队送信。祖母三七年参加革命,三八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与祖父相识时正值前夫牺牲,携带一子宝林(三伯父)在部队,俩人在同一战壕里产生感情,经组织批准于一九三九年结为革命伴侣。一九四O年五月我的父亲刘继平出生(排行老四)。为了照顾祖父身体,组织一直安排祖母在祖父身边工作,与祖父同年退休,退休前为十七级干部,一九七二年二月在忻州因病去逝。

        一九五二年,兴县专员公署撤销,兴县卫生院与专署公立医院合并,改建为晋西北人民医院,祖父继续任院长(证明人:山西兴县《兴县卫生志》主编贾佩珍,原晋西北人民医院护士奥秋成)一九五三年底,因组织需要,祖父与祖母调任忻县行署干部疗养院,祖父继续任院长,郝汉庭任书记。一九五九年,祖父携祖母和我的父亲回到阔别三十六年的祖籍茌平县杨屯乡邓桥村,了却了几十年的思乡情结,也算锦衣还乡吧。一九六六年与祖母光荣退休,退休时仍为十二级干部,终身享受国家老红军待遇(证明人:原山西忻县行署干部疗养院宫继云)一九七三年,祖父落叶归根,回到故乡颐养天年。当时家乡还很贫困,安度晚年的祖父每天都为乡亲把脉、开方义诊,有的过于贫困的乡民祖父还给以钱财支助,以致自己的生活经常陷入困境。家乡民政所干部徐玉强、朱玉祥看到祖父的生活结据,还多次给予资助。的确,祖父生前棉衣、棉鞋一直都是部队穿过的,连针钱包都还是长征时用的绵布包。祖父一生光明磊落,对党忠诚,有着高尚的情操和品德。晚年清心寡郁,义诊乡邻,受到家乡百姓的尊敬和爱待。一九七六年元月十三日祖父在老家与世长辞,享年七十三岁。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巧合,也许是在祖父在天之灵的召唤,祖父去逝三十六年后,又是一个三十六年,我与家人回到老家。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祭奠祖父。当是大自然虽然是夏日的艳丽,祖父孤寂的坟冢却显得格外悲凉,没有碑文,没有葬穴,只有一堆扁平的黄土向路人讲述着曾经的故事……

      由于祖父是文革时期退休的,忻州行署几经地、市改制,我和大哥及所有后人有心为祖父树碑立传,却苦于祖父革命的历史档案尽已遗失,今辗转革命老区兴县及忻州,经《兴县医疗志》记载和祖父在兴县、忻县(今忻州)的部下的回忆材料,收集整理了祖父平生革命经历,以慰老革命家沉寂四十年的在天之灵。

(刘凤元长孙刘明生收集/孙女刘丽青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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