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行军途中的”跑路“(文/庄肃敬)

16609 发表于2019-10-09 19:48:49

    从我军诞生的第一天起,她就和“跑路”结下了不解之缘,从瑞金到延安,从深入敌后到决战淮海,从挺进中原到渡过长江横扫全国,我军在毛主席战略思想的指导下,靠运动战跑出了军威,跑出了革命的胜利。跑路是我军由弱而强,由小而大的强身剂,是我军克敌制胜的法宝。跑路的艰苦,胜利的喜悦,至今想来,仍能感奋不已。

    解放战争初期,敌强我弱,要想战胜敌人,就必须以双腿跑过敌人的汽车轮子。敌人日行六十里,而我们一夜就能跑出百二十里。当时,我在华野二纵文工团工作。对于知识分子多,女同志多的文工团来说,既要跟上主力,又要搞好宣传,真可谓是艰苦卓绝!

    1947年,在沂蒙山区,我们跑的是山路。沂蒙山区,山陡,石子多,碰到下雨,路就特别滑。大部队.开进,大石块被踩下去,小石子就浮上来。几万双脚又把小石头踩成了“碎石”粒,再加上下雨一搅和,石头路就变成了“石泥”路。行军中,深一脚、浅一脚,边摔跟头边往前跑,跑着跑着,被雨水浸透后,嵌了碎石子血肉模糊的脚奇痛难忍,步步艰难。后来,我们干脆把布袜缝在鞋帮上,以抵御碎石子的入侵。用了这个办法,我们的铁脚板才得以大显神威。

    那时,我们没日没夜地急行军,最难熬的是瞌睡。夜里行军,跑着跑着,眼睛一闭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跑着,睡着,时间虽短,却挺管用。“睡”过之后,精神便又抖擞起来了。那种行军,有点象梦游,跑路全凭惯性,瞌睡上来,人便象一架匀速直线运动的机器,有时跑着跑着就跑进路边的庄稼地里去了,别的同志拉一把,才又如梦方醒地踏上正道。

    那年的4月到7月,我们就是这样跑遍了沂蒙山区。我军带着满身的泥巴,先包了李仙洲的饺子,又啃了张灵甫的骨头,最后又敲掉了国民党八十三师,跑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在我的记忆中,跑得最艰苦的要算是那次冬天渡胶河。那是1947年的11月,我们为了到胶东配合九纵决战,强渡胶河,在沂水一带迁回。初冬的齐鲁,天寒地冻,当时我们有的还没有棉衣。但是,我们顶风冒雪急行军,还是弄得满身是汗。坐下一休息,汗结了霜,  起来一跑路,  霜又变成了水。等跑到胶河边,我们一个个脸色发灰,舌根发直,话都说不清楚。

    胶河是条大沙河,百十米宽。当时,胶河正发大水,河边已经结了冰,  中间四、五公尺是最深的地方,蹬水过去,脚不沾地,水没头顶。渡河前,我们喝了几口白酒,嗓子热辣辣地下河。可是一碰到水,就象赤身进了冰窖,浑身的热气一下子便被吸尽了。文工团女同志多,会水的不多。河中水流湍急,稍一不慎就会向下漂去。我们会水的同志只能几个人一组轮流下水,架着他们一点点往对岸挪。人过去了,马还不行,因为道具辎重太多,马在水里浮不起来,非得四、五个人在边上杠着鞍架,否则就过不了河。几趟下来,我们都被折腾得浑身瘫软,肚痛难忍,蹲了好一阵子,才又能动几下了。文工团的王树秋同志,当时正月经来潮,被冰水一激,冷风一刮,脸色蜡黄,浑身颤抖,从此月经不转,落下了病根。不久以后,极度虚弱的她,只得含泪告别部队,至今不知下落。长途行军,有胜利的欢乐,也有永别的悲伤。有些同志因病被留在老乡家,病好后便追不上部队了,有的同志还牺牲在行军途中。

    1948年秋,我们二纵奉命南下,飞跨陇海铁路,直逼长江天险。我军到离江不远的如皋地区,又奉命迅速折回,大踏步向北运动。就在北上途中,部队文工团传染上了一种热病,当时我高烧四十度,数天不退,站都站不稳,纵队后勤部长把他的马让给我骑,可我连坐都坐不直,只能勉强趴在马背上,由同志们在两边挟着往前走。这样也没坚持多久,只好上担架。象我这样的高烧病人,躺担架也非常痛苦。担架兵们一路小跑,轮流换班,我头重似千钧,心也往下沉,在坎坷不平的路上,五脏六腑都象被颠碎了,不一会儿我就昏迷了。

    当时重病的,还有一位叫孙家凡的女同志。孙家凡同志染病后,在担架上颠了一昼夜,第二天就停止了呼吸。那天早上,许少荣同志扶着孙家凡同志的担架,哭着来到我面前,说“孙家凡同志,她、她……她已不行了。”

    我心如刀绞,泪如泉涌。失去战友的悲痛,令人难以抑制。孙家凡同志是我们莒南县的小学教师,我们是同时投笔从戎到部队的。她才十七、八岁,能歌善舞,天真活泼,在文工团歌唱得最甜,戏演得最好。她扮演的小姑娘,在纵队是很受欢迎的。可是现在,我们再也听不见她的甜美歌声,再也看不见她的优美舞.姿,再也听不见她的银铃般的笑声,我们再也不能为她的精彩表演喝彩,鼓掌了。孙家凡同志的遗体掩埋在通往苏北的一条不知名的小路边,这位对未来充满憧憬与希望的姑娘,终于没能和我们一起跑到解放,没有能和我们一起经历和目睹不久以后的那场惊天动地的大决战。

    为了打败蒋介石,解放全中国。我们从山东跑到江苏,从江苏跑到安徽,又从安徽跑到河南。边跑边打,几个月转了四个省,双脚跑出了大泡、小泡、水泡、血泡和泡中泡。就靠双脚跑路,英勇的解放军,消灭了黄伯韬、黄维、杜聿明,取得了淮海大战的辉煌胜利。

    后来,我们又渡过了长江,跑过了天目山,跑进了杭州城,并且一路跑下去,跑到了解放战争的彻底胜利。

    解放以后,我们还是习惯于打着背包跑天下。剿土匪,建政权,下农村,搞建设。跑得风风火火!跑得潇潇洒洒!跑得气字轩昂!现在,我们已成了老人,从生理上讲,再也跑不动了,可每当忆起那年代的南征北战,在“跑路”中渡过的战斗生涯,心情总是不能平静。  曹操有两句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想。我虽然老了,可我的心是不老的,我的心是不会“跑”不动的。搞建设如同打仗,也要争速度,也是一种赛跑。任重而道远,千难万险需要我们去克服,同样需要坚定执着的“跑路”精神,在某些方面,比战争中的“跑路“更艰难,更坚苦。我们希望我们的下一代,比我们“跑”得更快,比我们“跑”得更好。

(未校对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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