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战滑石片——廖汉生回忆录(五)

红色晋绥 发表于2015-12-05 12:3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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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秋,张宗逊(后排右三)欢送358旅贺炳炎(二排中坐着)、廖汉生(前排左二)等参加“南下支队。

  1938年秋,侵华日军制定了“中攻武汉、南取广州、北围五台”的作战方针,在华 北,日军集中5万余众,兵分25路,向晋察冀边区中心的五台大举围攻,企图摧毁这块模范根据地。我党中央命令一二○师配合、支援晋察冀兄弟部队进行反围攻 作战。11月初,三五八旅旅部率刚组建不久的七一四团和我七一六团风雪兼程,从晋西北向东跨过北同蒲铁路,赶到晋察冀边区五台县,隐蔽待机,准备消灭侵占 五台的日军。
       我们初到五台,还没能与晋察冀军区领率机关取得联系,情况不明,为此我团派参谋长刘忠带一个骑兵侦察排贴近到五台城边,侦察敌情。

       第二天,即11月3日,雪后初晴,部队在五台山下的驻地一边休整,一边备战。午后,刘忠参谋长侦察回来了,报告说:“五台城里没有多少敌人,日军蚋野大队昨夜从五台出动,袭击了晋察冀2分区机关所在地高洪口。”
       我团得到这个情况后正考虑怎么行动,三五八旅旅长张宗逊和旅政治部主任张平化来到团部,旅首长和我们一起围着地图,分析敌情,研究作战方案。
       我们估计:这次日军蚋野大队乘夜出动,进袭高洪口,不会久占,今天白天要在那里休息,今晚或明晨将会撤回五台县城,我团在敌归途中埋伏就一定可以打它一个伏击。伏击地点选定在从高洪口至五台城大路中间一个叫滑石片的山沟。
       旅首长同意我们的计划,确定由我团向滑石片开进,伏击敌蚋野大队;七一四团在滑石片西北警戒五台方向,并阻截漏网之敌。
       我团从驻地到滑石片有25公里山路,日军从高洪口到滑石片只有10公里大路。能不能打上伏击,关键在于能不能抢在敌人前头到达滑石片。张宗逊旅长强调说: “一定要快!要和敌人抢时间,争取先敌到达,作好伏击准备,最慢也要和敌人同时到达,打一个预期遭遇战。部队马上进行准备,1小时内必须出发。”
       黄新廷团长和我立即分头到各营下达任务。这时已是下午4点来钟,部队正准备做晚饭,我们把任务一下达,战士们纷纷表示:“不吃饭了,打鬼子要紧!”不到1小时各营就先后出发,向滑石片疾进。
       太阳落下五台山后,气温越来越低,夜色越来越浓,寒风卷着积雪打在脸上生疼,汗湿的衣服裹在身上冰凉,冰雪覆盖的山中小道又陡又滑,队列中不时有人跌倒。有的战士说笑话:“快到滑石片了,你们看,滑得站不住脚。”
       我团经过四个来小时急行军,走完了25公里山路,终于在晚上9点多钟登上了滑石片西面的高山。
       滑石片,东西两座高山夹着一条狭长的山沟,沟中大路弯弯曲曲由南向北而去,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我们命令部队按预定部署迅速向伏击位置运动:三营拦头,占领滑石片西北及道沟东侧高地;二营拦腰,设伏在道沟西侧;一营截尾,并担任预备队;团指挥所设在西侧高地上。
       部队正在从高山上向下运动,日军蚋野大队就进了沟。从一营方向传来一声枪响,不一会该营通信员跑来报告:“敌人来了,我营只插过路东两个连,还有两个连没过去,营长请示怎么办?”
       黄新廷团长问:“刚才是谁乱开枪?”
       通信员回答说:“那是敌人放的壮胆枪。”
       看来日军还没有发现我们。黄团长和我向一营通信员交代:“告诉你们营长、教导员,没有插过去的就不要强过了,注意隐蔽,把敌人全部放进来,三营在前边一打响,你们就堵住敌人后路。”
       我们命令二、三营加快向山下运动。为了指挥方便,我们把团指挥所移向沟口的三营阵地。
       这时,日军大队人马已经涌入沟里,嘈杂的马蹄声、牛羊猪鸡的嘶叫声清晰可闻,日本兵嘴上烟头的星星火光明灭可见。
       当三营刚刚下到沟口西侧的陡崖上,敌先头已经过去了十来个人。三营九连飞身跃到沟底,迎头向敌行军纵队猛打,步枪、机枪一齐开火。日军人喊马叫,乱作一团,随后又集中全部骑兵向九连正面猛冲,企图冲出沟口。
       黄新廷团长立即命令三营营长王祥发:“往下压!”
       王祥发营长把棉衣往雪地上一甩,一手提着驳壳枪,一手拎着手榴弹,大吼一声:“十一连跟我来!”带领部队象一阵风似地冲了下去。九连连长曾祥旺也率两个排从侧翼压下来。沟底响起手榴弹的连续爆炸声。
       第二营从路沟西侧往下压时,也与朝前涌去的日军遭遇。营长蔡九、教导员黄新义率领部队勇猛冲杀,把敌拦腰斩断。
       日军蚋野大队见正面冲不出去,又转头往回冲。第一营阵地只有两个连守在那里,日军却一股劲往那里涌去。
       我们在团指挥所听到一营方向传来的枪声越来越紧,越来越急。我向黄新廷团长提议:“要派一个连去加强一营。”
       刘忠参谋长喊了一声:“我去!”立即跑到二营,带上第五连前去增援一营。
       战斗逐渐进行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日军接连发动一次次冲击,都被打垮了。全团各营连英勇冲杀,顽强抗击,将敌拦头、截尾、击腰,分割成数段。
       残敌进退无路,被压在陡崖下面只有被动挨打,急得嗷嗷直叫,有的还在尝试作垂死的挣扎,有的躲进沟里几所土房子负隅顽抗。
       临近拂晓时,张宗逊旅长、张平化主任来到我们团指挥所,指示说:“现在是彻底消灭敌人的时候了,全部冲下去!”
       嘹亮的冲锋号四处响起,震荡着滑石片整条山沟。战士们端着雪亮的刺刀,全部冲到沟底,与敌展开白刃格斗。
       敌蚋野大队大部被歼,少数乘乱逃出也被担任警戒的七一四团拦截消灭。
       当太阳从东山升起的时候,枪声停息了。我站在山上向下望去,只见山沟里敌尸横陈,残刀断枪,一片狼藉。
       我们团指挥员和旅首长抽着刚刚缴获的日本香烟,等候打扫战场的结果。不久前,八路军总部发电通报,在缴获的日本香烟中藏有炸弹,有人曾被炸伤,要求团以上指挥员戒烟,特别禁止抽缴获的日本香烟。我们在山上又饿又冷,顾不得那么多了,借抽烟来充饥驱寒。
       打扫战场的统计结果出来了,我们一个团一夜之间,就把日军蚋野大队大部消灭了,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战果:击毙日军500余名,俘敌20余名,缴获步枪340 余支、机枪30余挺、小炮4门、山炮2门、战马100余匹,以及罐头、毛毯、大衣等物资。我们还解救出日军从高洪口抓来的几十名干部群众,夺回了日军抢掠 的财物牲畜。疯狂一时的蚋野大队就这样覆没于滑石片。
       我团从滑石片顺着日军来路,到了高洪口,在那里休整待命,并与晋察冀边区领率机关沟通了联系。高洪口的群众看到我团为他们报了仇,带回了被日军抓走的人员、抢走的物资,对我们非常热情。
       晋察冀边区的记者让我们的战士穿上日军黄呢大衣,一字排开缴获的几十挺“歪把子”机枪,拍了照片登在边区报纸上。
       几天后,日军对晋察冀边区的25路围攻以失败而告终。三五八旅胜利完成了支援晋察冀边区反围攻作战的任务,奉命返回晋西北。
       我团返回途中路过阎锡山的骑兵军驻地静乐城。骑兵军军长赵承绶是出了名的“草包军长”。他身为骑兵军长,出门、行军却不骑马,而是坐骡子拉的“轿窝子”。 我们没见他主动跟日军打过一仗,日军来了他就跑,八路军收复了他又回来住下。我团路过静乐城,本来可以不走街里过,从城外多绕几步路也没什么,但黄新廷团 长和我商量后,决定专门要从街里走一趟,显示一下八路军的胜利。
       我团排着整齐的纵队,扛着缴获的机枪,拖着山炮,骑着洋马,唱着歌子:“奋斗抵抗,中华民族不会亡!……”威风得很,神气得很。满街的老百姓以及赵承绶的士兵翘首观看,连声赞叹。
       我团到娄烦镇住下来后,黄新廷团长和我穿着日本军官的呢子大衣到岚县城里的师部,看望刚从延安回来的贺龙师长和关向应政委。
       我俩兴致勃勃地汇报了滑石片战斗的情况。
       贺关听了,很满意。贺老总给我们讲了三条:一是仗打得不错,应该表扬,应该鼓励;二是不要骄傲,不要翘尾巴;三是把你团缴获的日军呢子大衣、毛毯全部收集起来送到延安去。
       送我们出门时,贺老总又指着黄团长和我身上的呢子大衣说:“你俩个穿的大衣现在就脱下来,留在这里吧。”
       回到团里,我们把所有的大衣、毛毯送交师部,再由师部转送到延安去了。
       不久以后我团由贺关带领挺进冀中,在阜平县与晋察冀军区部队联欢,人家穿的都是日军黄呢大衣,又挡寒又威风,我们穿的仍是灰布军装,相形之下,显得比较寒酸。一些同志因此“抱怨”说:“都怪贺老总把我们的呢子大衣送走了,搞得我们好没面子。”
       尽管嘴上“抱怨”,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贺老总就是这个样子,想问题、办事情总是从大局着眼,视党的利益高于一切。本来我们一二○师呆的晋西北这块地方就 够苦的了,可是他宁愿自己苦一点,宁愿自己的部队苦一点,也要想方设法照顾延安,照顾党中央。这种宽广无私的胸怀和风格实在令我们敬佩,也激励着我们艰苦 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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