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大自然
年老之人,大概都会对大自然感到亲近,而对人事则渐渐淡薄。一个人在五光十色的世界中耳闻目睹了80多年,便对什么都不会感到新奇了。因为人生历程中的家庭婚姻,就学就业,战争动乱以及成败得失都已亲历过了。除非发生了震惊世界、影响深远的重大事情,否则,我都会对之表示沉默。
眼下走在街上,见来见去老三样——人、车、屋,实在厌倦了。看电影电视吧,也只有极少数片子能引起我感情上的共鸣。但对电视和报纸中的新闻消息和那些自己人生中并不熟知的、能够反映时态变化的新讯息,唔!我还能保持一定的兴趣。
我们这一代人都有一种颇为执着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国强民富,海晏河清,而人世清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除此以外,一个老人还能企求什么呢?他只会越来越亲近大自然,因为他已经清楚地听到大自然在召唤,自己的一切,包括肉体和思想都将与自然万物浑为一体。
当徜徉于山水之间,陶醉在花鸟之中时,心中总会翻腾起对在革命部队时往事的回忆。于是,我将它们一件件、一片片地记录下来,难免有些散乱。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这都是真实的,恍如发生在昨天。
以上就是一个老人心态的正常反映吧,我想是的。
王鸿胪
一九九二年二月
一、建立队伍
1938年5月徐州会战后,日军开始侵占我苏北地区,抗日烽火燃遍苏北大地,到处都有抗日的队伍,有国民党的、有共产党的、有自发组织的、也有土匪打着抗日旗号等,五花八门。我和胡杞园(原名胡启元)、王通吾、邓昆山、仲树南等经常在一起商量打鬼子的事,当时想,要赶走日本鬼子,决不做亡国奴。国民党投机分子多,不少都是见钱眼开的人,靠不住,要打日本鬼子,还是要参加共产党。有人劝我,参加共产党打日本是找死。我说,找死比等死好,做了亡国奴,一定是等死,中国人这么多,我就不信打不败小日本。
1938年9月底,节气已入秋,本地胡杞园、仲树南、应时、李士荣(小名大奎)、邓昆山、王通吾和我共计7人在沭阳县阴平南郑寨庄我的家又在商量怎样打日本鬼子事,听说山东鲁南有共产党的抗日青年救国团,所以决定先投奔那里。临走时,我对妻子说:“赶走小日本,我就回家。”9月30日早晨,我们出发到阴平北白毛庄王通吾家。第二天,7人从王通吾家出发,至晚上到达山东省郯城南蔺庄黄孝仙家。黄孝仙是一位知识分子,在他家,我第一次看到列宁和斯大林的照片。10月2日,从黄家出发,晚上到达山东郯城西马头镇,找到共产党组织的青年救国团,在他们安排下,我们于10月3日来到南头村该团训练基地。但负责人说,这期训练班快结束了,因日本鬼子要来扫荡,后面暂时停办。我们住了一星期,在10月10国庆节,负责人要我们和训练班一百多人去大李庄做抗日宣传活动,写些标语口号等,忙了一天回到南头村。不几天,胡杞园等5人都分配到外地做宣传工作,只剩下我和李士荣。我和李商量,训练班一时还不能开班,不如先回去,等有开班消息再来。在征得负责人同意后,我和李士荣就从山东回到家中(注1)。
回到家,妻子开玩笑说:“你出去十几天就回家,大概离不开家吧。”12月底,胡杞园等人也先后回来。据胡杞园说,他分配到山东临沂,后来到江苏邳县、睢宁和安徽泗县开展抗日宣传工作,在泗县,被盛专员扣留数天,不给吃的,受了很多苦,差点丧命,回到家里大病一场。胡杞园病好后,决定成立游击队。成立游击队,最缺的就是人和枪,所以我们必须先开展宣传发动工作,于是胡杞园、王通吾、邓昆山、仲树南和我等人拿钱买纸、笔、墨在阴平、高流、新河、颜集和耿圩等比较大的镇市大力宣传抗日,我们的口号是:有钱出钱、有人出人、有枪出枪,大家团结一致抗日,一定能赶走日本人。通过宣传,使广大人民群众提高觉悟、增强抗日必胜的信心。
就在我们准备成立抗日游击队的时候,1939年2月,一支国民党军队从苏北开往山东,经过陇海铁路东段时遭到日军袭击,损失惨重,路南沭西地区数十个村庄到处是散兵游勇,遗弃了许多枪炮子弹。当时大宅庄小刘,王鸿恩兄(王鸿恩,菜烧的好,专门为人家办红白喜事)的女婿拾到一挺轻机枪,我听说后立即赶去,最终卖掉些地,用一百三十元银洋买下他的轻机枪,又在大官庄圩沟内捞出一门迫击炮带回家(注2),有了这些武器为今后成立抗日游击队创造了良好条件,后来听说国民党保安大队长吴晓柴搞去两挺重机枪。也就在这时候,汤曙红领导的八路军山东纵队陇海南进支队三团开进胡圩和我们村,团部住在胡圩,当地人称为“毛(苏北一带方言,音māo)三团”,我忙了两天,为他们筹集了一些衣物和鞋子等给养。
汤曙红的三团开走第三天,胡杞园、周晓江、秦学甫、宋光璧等来我家看机关枪。胡杞园说,两支军队都帮了大忙,前者送来了枪炮,后者送来了抗日思想。我们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成立游击队。
大约阴历二月底的一天,共有13人在我家集结,他们是胡杞园、仲树南、胡启潼、还有方仙洲医师带来一个医药箱和一位挑夫,以及我和我联系来的胡怀珍、高士进、王鸣鼎等。拥有3支步枪、1支手枪、1门迫击炮和1挺轻机枪,其中我提供了1挺轻机枪、1门坏的迫击炮和家里原来的1支步枪。临走时,我还是对妻子讲:“等我们把小日本撵走,我就回家。”后来没有想到,小日本投降后,我回到家,她已经去世了,没有等到胜利的那一天。如果我在家,她是不会去世的,我为人之夫却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为人之父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小女儿夭折,儿子树珊年幼就陪护患病的母亲(注3),母亲去世后,就寄养在亲戚家,得了重病,要不是胡怀珍把他送去治疗(注4),可能也难活着,小小年纪,尝尽了辛酸,但也没办法。那时,我认为抗日是头等大事,家里的事就顾不过来。
出征前,我们共同宣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用孟轲的话来激励自己,准备吃大苦耐大劳,甚至牺牲生命。第三天夜晚,我们开往安峰山小仇庄周晓江家,周晓江把我们安排在一个大庙里休息一天,第二天周晓江集合了30多人来,其中有原国民党五十七军的刘建武、刘关永,有山东来的赵威,还有周朝侯、孙某某等。晚上开会,先周晓江讲话,后胡杞园讲话,周晓江被推选为营长,赵威被推选为游击队长,胡杞园负责宣传工作,刘建武和某某某推选为我们班长,我因为有机枪就为机枪手,抗日队伍正式成立。第二天便开始训练出操,学唱革命歌曲,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大刀进行曲》、《打杀汉奸》等,同志们热情都十分高涨。这样,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三团第四营就成立了。
整理者注(下同):
注1:有关胡杞园等五人在山东郯城和祖父分开后的去向,在山东省情网(山东省地方史志办公室网站)有一篇“山东抗战纪念设施和遗址名录兰陵县”有记录:山东省农民抗日自卫团总团成立旧址(老屯惨案遗址) 位于神山镇老屯村。1938 年8 月,山东省农民抗日自卫团总团在老屯村正式建立,总团部设在该村小学校内。王伯英任总团长,司贺峰任政委、副总团长,何建华任政治处主任, 王尤轩任后勤处主任。9 月初,第一期农抗团培训班正式开学,学员80人,编为6 个班。何建华任干训班主任, 教员除省委从沂水岸堤军政干校派来的焦干(焦德新)、郑好( 郑升之) 等人外,其他是由临郯青救团负责人丁梦孙介绍来的胡杞园、王道吾、仲拔( 仲树南)、应石等。仲拔任军事教员,应石任政治教员,司贺峰、何建华也授课。当时不仅总团需要培训武装骨干,所属单位也都有这项任务。二团的训练班由焦德新、郑慎之、胡杞园3 人予以帮助;三团训练班则由山东人民抗日游击队第四支队调中共党员范梅圃负责并兼主任,陈连城负责军事训练工作。第一期武装骨干训练班于8 月底开学,参加的学员近200 人,分别来自临沂、郯城、莒县、费县、沂水、蒙阴等地。训练班每期半个月或20 天。教授的课程有: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持久战、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唯物辩证法等,军事训练有投弹、射击、刺杀等。另外,还有一位鲁西人教劈大刀片和拳术。教学和训练,由何建华仿照抗大形式进行。训练班结业后,学员们分别回到家乡进行抗日宣传,组建抗日武装,积极动员亲友及各界人士投入抗日救国的洪流中。文中的“王道吾”应为“王通吾”,“应石”就是祖父写的“应时”。
注2:有关祖父买机枪打鬼子一事,在家乡有很大的影响。2015年国庆我陪父亲去沭阳潼阳镇郑寨,碰到一年轻人,问他是否知道有一位王姓的人很早参加革命打日本的事,他说:听村里老人说,村里以前有一位姓王的地主,有地不好好种,买机关枪去打鬼子。父亲说:祖父参加革命,留了129亩地给家里,租给别人种,缴些粮食给家里,缴多少,由农会定,勉强过日子,到1944年12月奶奶去世,家里还有70多亩地。家里亲戚谈起祖父,都要夸他买枪参加革命的事,如四营的主要创建者之一的胡杞园(地级离休干部)在回忆录中写到:“特别是郑寨王洪胪同志,抵押了家中赖以生存的六亩地买了一挺轻机枪和一门借来的迫击炮交给部队。”
还有父亲的表哥胡奇坤(原名胡启昆,军级离休干部)写给父亲的信中写到:王鸿胪“是自己买了枪来干革命的”
注3:王树珊(王树珊,王鸿胪之子——编注)回忆,因当时通讯不便,一会儿传父亲被打死,一会儿传还活着,母亲长期精神受刺激,于1944年12月去世。
注4:王树珊回忆,母亲去世时,他年仅12岁,由于没人照顾,在亲戚家吃饭,有时也吃不饱,卫生条件又差,1945年初开始生病,病了好几个月,负伤回家的胡怀珍得知后,把廋弱的父亲带到阴平东叫木墩(音)地方,这是当时的东海县人民政府所在地,找到曾担任过陇海南进支队三团的营长,时任东海县长的江剑农,江剑农听说是王鸿胪的儿子,亲自来看王树珊,并安排到县卫生所医治,确定为黑热病,打了二十四针新霜,可能就是砒霜,把病医好。江剑农解放后担任江苏省人民政府参事室主任。
二、张庙脱险
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我们这支小游击队在军事、思想等方面有了提高,但我们面临的敌人不少,离我们十几里路就有日军据点,还有汉奸维持会、顽军、土匪等,他们时时想消灭我们,所以我们百倍警惕,经常转移驻地,基本上在陇海铁路南北转移,有时一晚上转移几次。一天晚上,我们由铁路北转移到铁路南,住在张庙,半夜被土匪包围,哨兵发现后打了一枪,土匪们就冲上来,班长刘建武顺墙头打出一枚手榴弹,冲在前面的土匪被炸死,大家喊:打得好,刘班长再来一个。刘班长又扔出一颗手榴弹,爆炸后土匪退下去。不一会,土匪又开始攻击,这次他们步机枪子弹像雨点一样打过来。就在我们准备与土匪血战一场时,我们住地东西两边响起机枪声,还有小炮声,日本鬼子打过来了,周营长和赵队长要求我们准备与日本鬼子拼,大家也抱着牺牲的准备。这时天已大亮,我们从缝隙里看到日本鬼子端着上刺刀的枪从庙前冲过去。枪声越来越远,周营长和赵队长带着我们冲出庙,顺着小沟向西南方向退去,大约跑了五六里路,到芦苇大塘内休息。这里有不少老百姓,也有拿枪的,可能是土匪,但谁也不问谁,都望着日本鬼子打枪的地方。到了晚上,日本鬼子退了。这时,大家感觉到又饿又渴,已经一夜一天没吃没喝,周营长拿钱买了些饼子等食物,大家边吃边喝沟里的水。周营长和大家商量后决定开回沭西新河,这里是胡杞园和树珊母亲的家乡,我是十分同意,我们家和胡杞园家关系非常好。队伍连夜行军开往沭西,路上发现两个鬼头鬼脑的人跟着队伍,抓过来一审问,确定是日本侦探,当夜胡杞园决定,由王鸣鼎执行枪决。天亮,行军到庙头西南方向口庄,这里,国民党党员仲香斋同情我们,我们在此休息一天,晚上继续行军到新河南学校住下,学校因为日本鬼子侵扰,都没有开学。在我们开往沭西时,周朝侯同志留在当地做地下工作,不知什么时候牺牲了,周朝侯是周晓江营长的弟弟。
三、扩大队伍
我们在新河南这所学校一面休整,一面扩大队伍,到7月时已发展到150多人,比先前扩大两倍多。高流镇来的一批人实力最强,夏君彝带来一挺新的轻机枪,还有王通吾、刘盾、潘景、宋光彩和一位女的何某某等30多位,耿圩来的马树文和一位沈女士等,胡启潼动员他的同学程德闲等十多人,还有张吉升父子。张吉升当过学校教员,能说会道,善于做宣传工作,办事能力强,队伍里筹集给养的事全由他包了,他被提为副官,大家都叫他张副官。由于我们纪律严明,地方群众也非常拥护我们,他们经常到我们队伍来,看这摸那,对我们手中的武器很感兴趣。他们说,没有听过机枪声,想让我们打几枪给他们听听。于是队里决定让刘盾把机枪架到东面河堤上向东打了一梭子子弹,群众都高兴的拍手叫好,后来听说河东土匪听到机枪声,认为我们要打他们,都跑的远远的。
由于队伍不断壮大,学校已住不下,部队决定迁移到西南方向的颜集东面程圩子。这里胡乡长的儿子胡勇是胡杞园的同学,胡杞园利用这个关系在这里住下,胡勇也就参加了我们队伍。程圩是县城大地主程振泰的家,他家房屋很多,都空着,正好被我们利用,生活也改善很多。7月7日,在程圩我们召开了抗战两周年纪念大会,为扩大宣传和影响,特邀地方上群众和绅士共二三百人参加,加上我们队伍,有五六百人。大会由胡杞园主持,他在会前教唱了两首新歌:《7月7日》和《义勇军进行曲》,山东派来的党代表盛志明在会上作了抗日动员讲话,他分析了当前抗战形式,鼓励我们要树立抗战必胜的信心。
考虑到统一战线的需要,避免和距离这里十里远的国民党沭西保安第一大队吴晓柴发生磨檫,7月中旬,我们又转移到颜集北吴家后圩和虞家沟居住。尽管这里吴姓和吴晓柴是同一姓,但这里吴姓拥护共产党,其中吴洪书等吴姓人在当地威信很高,吴晓柴虽然是大队长也不敢到这里来,我们住在这里很安全。这时,由于人数增多到200多,我们这支队伍被扩编为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第五团,我仍是机枪手,宋光彩是我这个机枪小组组长。
四、团长遇害
也就在这个7月中旬的一天,位于沭东的沭阳保安第二大队队长王绪武设毒计说搞统一战线,邀请陇海南进支队三团团长汤曙红赴会,暗中却勾结当地土匪头子周法前设下埋伏,将汤曙红及警卫人员全部杀害,并包围了该团驻地,妄图一举歼灭,全体指战员拼死突围,到颜集北虞沟与我部会合。张克辛代理团长,带来三个营,一营长汤良智,二营营长田宝湖,三营营长江剑农,他们总计有400多人。
汤曙红团长惨遭杀害,国民党顽固派反共气焰越来越嚣张,他们经常偷袭我们,我们时刻保持高度警惕。为更好地打击敌人,三团和我们合并,我们五团撤销,编为第四营,周晓江为营长。尽管形势紧张,但我们还搞了欢迎会,四营仲树拳会武术,王某某红拳也打得不错,一营王某某猴拳打得更好,还有男扮女装表演王婆婆骂汉奸、小同志独唱、学青蛙叫等五花八门节目,最后互相拉歌比赛,非常热闹。我们四个营战士亲密无间,团结一致,一定能打败敌人。
部队合并后,进行了学习和整顿,总结教训。大家认为这次汤团长被害,除国民党顽固分子破坏统一战线外,我们自己也由于警惕性不高,联系群众不够好,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有待加强等不足地方,这些问题必须立即改正。于是决定成立纪律检查小组,部队到驻地,要写标语、做宣传活动,让群众知道我们是抗日的队伍,规定借群众物品要归还,损坏要赔偿,部队出发前,要把群众家里打扫干净,水缸要担满水,说话要客气等,然后,检查小组检查,对做的不好的单位批评教育。这样,部队纪律大为改善,深受群众欢迎。但国民党顽固分子看到我们和群众关系密切就不高兴,千方百计破坏我们工作。一次,我们部队四位同志带短枪渡过颜集南边一条河,到那里写抗日标语做宣传工作。这个地区属于宿迁,当地的国民党区队把我们四位同志的枪缴去,部队多次派人交涉,要求他们归还枪支,他们都置之不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争锋相对的斗争。不几天,国民党宿迁保安大队两个骑兵带着短枪经过我们驻地,我们派人把他俩抓住,马和枪留下,人放回去,并对他俩说,你们把我们4支短枪还给我们,我们就把马和枪还给你们。国民党宿迁县长鲁桐轩,又名鲁盾,听到汇报后,暴跳如雷,调兵遣将要消灭我们。
由于形势紧张,我们部队一般住一两天就转移。从虞沟到时集西大周庄住两天,再到高流南营住两天,又撤回到晏圩阚圩住。这时,吴晓柴队伍在我们东边,因受到王绪武的影响,经常向我们放枪警告,不要靠近他们。我们又西转移,到上河庄,大地主周某某为我们捐粮捐钱,在上河庄住了两天,又开往沭西五花顶,住在五花顶的大庙里。据说五花顶的和尚有土地一万多亩。他们看到我们纪律严明,非常欢迎我们,说供应我们吃住三五天没问题。我们住了两天,又转移到宿迁晏头镇。在这里,我们与胡振球的八路军第二梯队汇合。胡振球第二梯队有200多人,轻机枪3挺,弹药充足。会合后,部队转移到骆马湖南岸,我们四营驻大圩西边,胡振球第二梯队驻大圩东边,团部和一、二、三营驻圩内。大圩西门边有一个牛棚,周营长和营部设在牛棚里,我们战士在稍远的高粱地边,挖好简单的工事,就弄点麦秆铺上就睡,夜里蚊虫咬,白天苍蝇叮,算算这样的日子已有好几个月了。我挖好机枪工事,迷迷糊糊的睡觉,突然响起机步枪声,从圩东边传来,显然是第二梯队与敌人打起来了。我们都警觉起来,这时,牛棚处也响起枪声和手榴弹声,原来营部周营长等发现一股敌人从牛棚经过,正朝圩门冲去,连忙朝敌人开枪、打手榴弹,我随即调转枪口朝圩门处射击,同志们也一起射击,敌人鬼哭狼嚎,向高粱地里跑,只听见高梁地里像刮风下雨的声音,敌人拼命在高粱地里逃跑。今夜,敌人鲁桐轩保安队从东西两边进攻我们团,可是被我们打退。天亮,敌人还朝我们打枪,就是不敢进攻,有同志提议我们向他们进攻,团领导没有同意,说我们现在主要敌人是日本鬼子,自家人不要打自家人。这样,围困我们十多天,鲁桐轩保安队和一些骗来的老百姓撤走。这次战斗,我们有一些伤亡,但敌人肯定比我们多,可惜的是团部江参谋(名江墨卿——编注)身负重伤,不几天就牺牲。江参谋是一位很好的同志,在战士当中威信很高,他原是国民党五十七军的一名排长,五十七军撤退时,主动留下参加三团打日本鬼子。
五、窑湾战斗
1939年初秋,我们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三团和鲁桐轩顽固派作战刚结束,接到命令准备过运河与兄弟部队汇合。正在这时,有情报说日本鬼子要来扫荡,极可能是窑湾和炮车两地日军汇合出动。根据这一情况,团领导研究决定暂时不过运河,打一个伏击战,打掉骄横无忌的日军威风,树立我八路军的威望,在与兄弟部队汇合时,递上一份厚礼。这也是我和我们四营自成立以来第一次与日本鬼子交锋,战士们士气高昂,信心百倍纷纷决心打好这一仗。
据侦察了解到窑湾日军到炮车,与那里的日军汇合,窑湾到炮车有40多里。部队半夜出发,到沂河东岸的陈小楼设伏,这里距炮车和窑湾各有20里地。地形对我们很有利,周围高粱都还没收割,便于隐蔽。又便于出击。作战前严格封锁消息,行人只准进不准出,同时派出侦察员四处侦察敌情,以确定敌人出动的时间、人数和方向。
中午时分,侦察员回来报告,日伪军从窑湾出来了,其中有日军骑兵数十人,日伪步兵数十人,马车数辆。他们顺着沂河西岸公路象蜗牛一样向前推进。根据战斗方案,团领导命令一营二营配三挺捷克式轻机枪过河埋伏,来一个迎头痛击。当时,一营、二营都配发了绿军装,是正规部队的样子,以威慑敌军。而我们三、四营成立晚些,没有军衣,全着便装,按部署埋伏在河东,与当地民兵一起,如西岸一打响,便冲过河,围而歼之。
河西的枪声像炸芝麻一样,一声令下,我们四营就一下子冲到河西岸,由于初战经验不足,一、二营开火太早,只截住前面一小部分敌军,后面大批敌人见势不妙,掉头就跑,有些骑兵连马都不要了,钻进高粱地拼命逃回窑湾。这次伏击,敌人死伤30余人,我们还缴获大洋马两匹,普通骡马十几匹,步枪10余支,以及大量的弹药、钢盔、帐蓬、药品、大米、罐头和饼干等,我们一营一位班长牺牲,是国民党五十七军留下的。
痛打鬼子结束后,鲁桐轩的保安队也赶来,为避免摩擦,我们就迅速撤回河东,他们也捡获不少战利品。下午日本鬼子调集兵力又来了,他们在河西,在距我们阵地很远的地方就用机枪和小炮毫无目标地乱放一气,天快擦黑时才抬起日军尸体回窑湾。
团部充分估计了形势,敌人肯定要抽调兵力来报复,鲁桐轩顽固分子也不会停止磨擦,总想趁机消灭我们,为了保存实力,决定连夜撤到晏头镇北。这里是日军控制范围,不远处有个据点,敌人料不到我们会在此住下,而鲁桐轩顽军也不敢到此地来,虽然处在敌人的胳窝里,却是最保险最安全的地方。但也不能多住,住两天就要转移。
再说鲁桐轩保安队在战场上捡获了战利品以后,贪天功为己有,打电报给蒋介石虚报战功,蒋介石也拍来贺电,送来嘉奖。就在他们接到电报,准备庆贺一番时,由于放松警惕,日军已悄悄的从宿迁、皂河、窑湾等据点多路向晏头镇、骆马湖两岸大扫荡,以报一箭之仇。那天从早上到中午,大小炮、各种枪弹排山倒海地朝晏头镇压过来,打得鲁桐轩保安队四处溃散,死伤无数。日军所到之处,烧光、杀光、抢光,殃及百姓。为了制止日军的疯狂行径,也为了加强抗日统一战线,我们团决定派出两百人的队伍,配备精良武器,援助晏头镇,我也报名参加了这支队伍。
下午队伍出发,顺着高粱地直冲到晏头镇,敌军已经撤退,我们跟踪追击,遇到敌人尾部,打他措手不及,夺回装有粮食等物品的牛车数辆,救回许多百姓,包括妇女和儿童,胜利回到晏头镇。老百姓主动出迎,称赞我们是打鬼子的队伍。我们也趁机进行抗日宣传,书写了许多标语,当晚十时左右才回到驻地。我们又取得了胜利,同志们欢天喜地,打鬼子的信心更足了。那天夜里,我记得伙房早早准备好的是高粱绿豆稀饭,很稠很香,真好吃!我一连干了四大碗。
晚上,孙指导员集合队伍说,这里不能住了,敌人已经发现我们,顽固分子也发现我们了,现在马上转移。先在陈小楼南边十多里过沂河,再过公路,到了运河东天已大亮,下起小雨,暂不能过运河,决定在这住一天到晚上过运河。这里离窑湾只有八里地,部队悄悄住下,封锁消息,不准任何人外出,派出人员向窑湾警戒,大家提高警惕。这里老百姓很苦,我们在这里吃点高梁煎饼,还有点加盐煮熟的豌豆。到中午,没有发现鬼子来,我们就放心了。晚上,兄弟部队在运河处布置岗哨,掩护我们过河,第二天早晨,我们过运河到吕集宿营,就要和李浩然的八路军第一梯队汇合。我们的力量将进一步加强,将更有力的打击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