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人:追忆我们的父亲秦宗宜4-5(文/秦克新.秦克明.秦克铸)

卧游斋主 发表于2020-01-11 08:34:07


南沙井村自古就有抵抗外侮的传统。当阳山后面的南坪山,山高路险,至今留有战国时期的的兵营。如今日本鬼子打到咱们家门口来了,哪一个有血性的汉子不义愤填膺,摩拳擦掌?

日本鬼子进入淄博以来,一如既往奉行他们的三光政策。淄博大地,狼烟遍地,被杀者不计其数。淄川的“杨寨惨案”,“黄家峪”惨案,“罗村惨案”,相继发生。日们鬼子欠下了中国人民一笔又一笔血债。

一九三八年,抗日战争进行到第二个年头。

一月一日,中国共产党领导和发动了著名的莱山武装起义。起义部队命名为“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队第四支队”。年内几经整编,活动于泰、博、莱山区的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队第四支队整编为八路军山东纵队第四支队,廖容标任支队长。四支队成立后,经常在我们村活动,父亲多次在关帝庙前聆听廖容标充满激情的抗日演讲。

 

也是在一月,中共博山工委张敬焘与徐化鲁、郑兴筹备建立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六军。当时,司令部曾一度驻在我们南沙井村。老人们回忆,那时在国民党第三督察专员公署作统战工作的崔介,就曾从临沂骑着自行车到我们村与徐化鲁联系。徐化鲁这支抗日部队,对我们村的进步青年也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后来,这支部队拉到了莱芜的响水湾。既是自卫队员又是“民先”队员的父亲,虽然有心跟着徐化鲁的队伍去响水湾,但身为家中的老大,想到身有残疾的爷爷、调皮捣蛋的二叔、年幼无知的三叔,最终还是留了下来,留在爷爷的身边,帮爷爷撑起这个家。

到了二月,日军由博山向临朐扫荡,行至池上村,放火烧村时,激起了人民反抗的怒火。听到这个消息,父亲更是气愤:小鬼子真是惨无人道,欺人太甚。

日寇的暴行不堪忍受,中国人民并不都是软弱可欺的羔羊。应该给日本鬼子一点颜色看看了。教训一下这些畜生,也给广大民众一个交代,一些安慰。

四月,反击行动开始了。八路军四支队派遣了一个连,配合徐化鲁、张敬焘部——也就是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六军,并联合博山地区其他部队攻打博山城,迫使日军退缩到博山城外的四十亩地。

这次小小的胜利,极大的鼓舞了广大民众,并且得到了上级党组织的肯定。

一九三八年六月,中共山东省委派张敬焘到博山建立博山县委,对外称“八路军四支队驻博办事处”。张敬焘先到了西石马村,两三天后,迁往北博山村,接着又迁往刘家台村。在这里,博山县委派翟翕武、李东鲁、于澄清等八人,到苏鲁豫皖边区抗日军政干部学校学习。学习期间,翟翕武、李东鲁等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八月,他们带着优异的成绩,结业回博。有了新生力量,博山县委终于健全了组织。

为了扩大抗日武装,团结一切愿意抗日的人士,八路军山东纵队四支队司令员廖容标命名“堂天道”武装为“山东抗日救国自卫团博山第一团”,委任王寿卿为团长。不久,俺村的“罡风道”也被改编为博莱边区抗日自卫团,李星七任团长。相继,善道会、中央戊巳会等七个道会门都统一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参加抗日自卫团。尽管这些道会门人员素质参差不齐,毕竟,表面上看来抗日武装扩大了不少。

这年九月,俺的邻居——俺称他为大爷的赵炳焘,与徐瑞亭到瓦泉参加了博山县民运指导员训练班。在瓦泉,赵炳焘由时任南博山动委会总支书记的魏瑞祥(魏洪波)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成为南沙井村第一个共产党员。

说起赵炳焘,俺们村无人不晓,他的字号叫赵晓亭。那时他才二十多岁,身高丈二,四方脸,面皮白晰,一表人才。别看他文质彬彬,但是却有一腔正气。他当时家境稍好,又在济南念过书,有较高的文化基础。家里藏有不少线装古书,也有不少从外面传来的进步书刊。他家里那张鸭蛋形的照片,稳重洒脱。那时庄户人家哪里有照过相的?还有那东墙窗户上挂着的那块题有“北平风景万寿山”的牌匾,那也是他见过大世面的见证。

俺家和赵炳焘家是邻院。俺家北屋和他家北屋的房檐下,有一条窄窄的雨淋道儿。平常两家做了“渣豆腐”或是摊了软和煎饼,再就是闲来无事串串门儿,非常方便。可以说,隔着墙是一家,没隔着墙也是一家。

赵炳焘比俺父亲大十岁,结婚也比俺父亲早。这时他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大女儿叫赵翠英,小儿子叫赵宝增。赵炳焘妻子——俺大娘,娘家是离石马不远的车夫,属当时的莱芜县。

赵炳焘在国办学校里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的同学李东儒,是石马镇东石村人。从苏鲁豫皖边区抗日军政干部学校学习回来后,就在博山四区特支工作。

赵炳焘、徐瑞亭在瓦泉入党后,带着积极发展党员、筹建南沙井村党组织的任务回到南沙井村,继续以小学教师作掩护指导村里的抗日斗争。

抗日可不是哪一个人或者哪一个党派的事情。唤起民众,是形势所迫。本乡本土,赵炳焘有文化,有理想。在积极宣传群众,宣传抗日主张的同时,他也在物色同道之人。村里人们的介绍,他的耳闻目睹,他看上了身在“民先”的父亲。

那年,父亲二十岁,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他虽然只有一米七左右的个头,但是却长得非常结实,这也是从小干农活、忙家务、伺候老人磨练出来的。父亲不仅长得身体健壮,而且识文断字。他右腮上的的那颗高粱粒儿大的黑痣,凸显着他的聪明伶俐与睿智。

父亲在家孝顺父母,在村里人缘极好,可谓是人见人夸。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打前年,上门提亲的人就几乎踩烂了俺家的门槛儿。爷爷知道他大儿子的性格,也不急,也不催。经过多方打听,又经人介绍,征得俺父亲的同意,给他娶了离俺村八里路属莱芜县的张家台村的俺母亲。

母亲那年十六岁,听人说也是张家台村最俊的闺女。母亲的到来,给这个家带来了生机,带来了生气,带来了巨大的变化。首先是母亲虽然缠着小脚,但是身子骨非常壮实,不但能烧水做饭,还能打水、垫栏。她上照顾俺爷爷奶奶,下照管俺父亲和小叔子——俺二叔、三叔。特别是俺父亲,有了这么一个得心应力的助手,解除了后顾之忧,精力更加充沛。

 

赵炳焘物色上俺父亲以后,便利用周末,以挑货郎担为名,约上俺父亲,一块走街串乡,一边了解各村的情况,一边悄悄地宣传抗日主张。据说,当时是俺父亲跳着货郎担子,赵炳焘手摇货郎鼓,一边吆喝,一边瞅机会宣传。

为了更好地宣传抗日,赵炳焘腾出了自家的三间房开中药铺,晚上就以办识字班为名,秘密宣传抗日救国和革命思想。

父亲本来就很佩服赵炳焘这个有文化的邻居大哥。通过耳熏目染,以及在串乡路上的交谈,懂得了更多的革命道理,思想意识有了进一步的提高。可以说,是赵炳焘给俺父亲开启了走向革命队伍的大门。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和观察,时机成熟了。十月,赵炳焘介绍俺父亲秘密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介绍了俺父亲入党后,赵炳焘又先后发展和介绍了赵景槐(解放大军南下后,七十年代担任井冈山军分区司令员)、苏言铭入党。苏言铭又介绍了黄振奎,黄振奎介绍了秦玉俊,相继,苏武铭、赵炳灿、于信之、栾尚书、于永清、苏荫凯、赵景材、秦玉川等青年也先后加入了党组织。

秋后,拾掇完了,老人们在前阳(十字路口)晒太阳,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都上坡里割柴火。俺二叔拿了拘绳,扛着扁担也去割草。其实,二叔割草是个幌子——他早就有心当兵。在俺村住过的博山县四区二中队的队长赵子明曾经跟他开玩笑,叫二叔跟他去当兵,打日本鬼子。二叔当时也有心跟了去,只是怕俺爷爷和俺父亲不同意。再说,主要是他才十五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啊。

好铁要捻钉,好男要当兵。二叔铁了心要去扛枪当兵。这不是今天找了个割柴火的借口出来了。他到了村南赵景棣家二分台地头,将扁担、镰刀和拘绳竖到一颗枣树上就下了趟子。他爬上南封山顶,又爬上南坪山,一路到了南博山。没歇一口气,从夏庄爬过山去,到了当时区中队的驻地小峰口。

站岗的队员带他找到了赵子明。在俺村并在俺家住过的赵子明一见俺二叔,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是,他还是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秦宗福啊,你来干什么”?

二叔理直气壮的说:“当兵啊!”

“当兵?你家有年纪的知道不知道?”

“知道。”二叔显然是扒瞎话。

“你才十五岁,不够年龄啊!”

“俺见你队伍上也有和俺一样大的。反正,今天俺不走了,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二叔赖上了。

赵子明本来就对二叔印象很好,再加上俺二叔软缠硬磨,只好收下了他。又给他找了一身土布“军装”,把他打扮了起来。呵,精精神神,不错的一个小兵啊。

从此,二叔走上他长达十一年的从军之路。

二叔倒是圆了他的从军梦,爷爷奶奶及全家人可找反了。从北宝嵧找到金牛山,从金牛山找到台后磨启山。山前、南峪、宁魔峪、万年坡,角角旮旯找了个遍,哪里有二叔的人影?

一家人那个急啊!爷爷倒是没太着急,“你们甭着急,也不要担心。我琢磨着这个熊孩子准是去当兵去了。”

“当兵?俺咋不知道啊!”奶奶哭天抹泪地说。

“前几天,队伍上在咱家住的时候,他就跟那个队长磨叽,我当时给了他一句,你个毛孩子当啥兵?”爷爷这一说,大家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

“其实,这个熊孩子去当兵也好。”爷爷又说,“出去让队伍上剔拭剔拭,冒不巧能出息个人。”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奶奶心里还是不是个事,这也就在她那本来就病病歪歪的身上又添了一块心病。

二叔的出走,父亲没有太着急。因为,二叔多次在父亲面前嚷嚷要去当兵。每次父亲都不正面答复二叔,而是拐弯抹角地夸赵子明多么能干,以此暗示他当兵就去找赵子明,别跟着那些下三滥去瞎混。

几年后俺二叔所在的部队路过莱芜常庄,他请假回来探家,全家人才确定俺家真正出了个八路军战士。不过,俺奶奶最终也没有见上她日夜挂牵的二儿子。

那时候,入党、当兵都是提着脑袋干革命。比如,一九三八年年底,俺村的进步青年苏慈铭去省抗大分校学习回来,在送情报的路上被国民党四师的的特务逮捕,惨遭杀害!

说起苏慈铭的被害,真是令人发指。这些万恶的国民党匪徒抓住他以后多次进行严刑拷打,逼迫他说出地下党的组织和这次送的是什么情报。苏慈铭保持了共产党人的气节,自始至终不肯屈服。这些没有人性的匪徒气急败坏,把苏慈铭大卸八块,加上柴火,煮了满满五大盆,惨无人道的把他分吃了。亲眼看见这暴行的老百姓吓得晚上连连做噩梦。这些狗日的国民党兵真不是人啊!

苏慈明遇害后,赵炳焘分别找他发展的几个秘密党员,分析对敌斗争形势,安慰受害者家属,提醒大家在以后的斗争中严防敌特告密,以保存革命力量。

一九三九年六月,日本鬼子占领了蛟龙、北博山。为了防备八路军和游击队的袭击,鬼子到处抓民夫,修建了一个高高的炮楼。不几天,鬼子在石马大集上逮捕了俺南沙井村的二十多个赶集的村民,押往蛟龙。然后,利用这些人质对南沙井村进行敲诈。要么,拿钱赎人;要不,有去无回。

都是自己的亲人,谁家不着急啊?乡亲们只好有的借高利贷,有的折腾粮食家具,凑齐了钱,把人赎了回来。

鬼子的暴行,燃起了更加猛烈的抗日烈火。

七月,南沙井村正式建立了村民主政权,成立了党组织。党代表是徐瑞亭,赵炳灿任书记,栾尚书担任组织委员,苏荫凯担任宣传委员,父亲是党小组组长,于信之等都是父亲党小组的成员。村民主政权负责人由苏荫凯任村长,栾尚书当保长,赵景材、崔奉先当自卫团长,周庆芳是妇救会长,黄星五担任工运部长,于永清任文书,父亲兼任青年团长,黄振田任治安员。自此,父亲成为南沙井村抗日组织的重要领导之一,也开始了他几十年的领导生涯。

 

村民主政权建立不久,一帮被打散的土匪从和庄绑了一票,把人质带到金牛山上。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父亲马上赶到区中队报告,并亲自带路将土匪包围,十个土匪被俘虏,人质获救,匪首张豁嘴狡猾漏网。

后来,父亲、赵炳灿化妆打扮,从金牛山东面的柴谷洞里,擒获了匪首张豁嘴,押送到区中队。区中队将缴获的一支步枪和49发子弹奖给了俺村。虽然这是个小小的事件,但是,却给了老百姓一个良好的印象。有这样的青年团和自卫队,乡亲们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拾掇完了以后,父亲参加了中共博山县委在东台村组织的一个月的村干部训练班。训练是正规的,也是非常艰苦的。每天早上起来出操,跑步、走队列,早饭后,就开始上课,学习文件和上级关于持久抗日的方针政策。训练班期间,父亲认识了洪山口村的区长翟翕武,四区分区委书记盆泉村的魏行之。训练班结束,博山县委、四区分区委举办了隆重的“跳龙门”活动——根据训练班期间的表现,选调部分优秀学员去区上、县上工作。据父亲生前回忆,从这次“跳龙门”的学员中走出了好几位党的高级干部,多数在南方任职,也有的未看到鬼子投降就为国捐躯,成了烈士。这次“跳龙门”活动,父亲作为优秀学员也被点到名了。但会后四区分区委了解到,俺二叔刚刚当兵,俺奶奶因二叔出走患了精神病、不能自理,俺三叔年幼,只有7岁,俺爷爷罗锅腰、红眼巴,干不了农活。考虑到俺父亲到区上或县上工作确有困难,县委与四区分区委临时对俺父亲的工作做了调整,安排他回村参加南沙井村抗日民主政权的领导工作。

父亲参加训练班回来后,赵景凤又参加了妇女干部培训班,并在培训期间入了党。赵景凤培训结束回到村里后,就归俺父亲的党小组领导。因为那时的活动是秘密的,所以没有固定地点。有时候在庄稼地里,有时候在俺秦家林的坟边碑后。有时候,则到坡里的一个堰边。如果有比较重要的会议,就到南封山东边艾家峪嵧头上边的薄券内。

为什么选择那里?因为那里离村较远,又靠封山,上级领导从南边来接洽工作也方便。再说,一旦有了敌情,相对来说也比较容易疏散。前边说过,那时候石马和北博山已经住上了鬼子,党的地下活动随时都有危险。薄券内潮湿黑暗,开会时各人轮流带点豆油,在一个小碟子里,放上一根棉花灯芯,就是一盏简易的油灯。然后,几个人在微弱的光线下开会、讨论、汇报、布置下一阶段的任务。

 

     处在“游击区”的俺们村,在对敌斗争的历练中积累了不少经验,也尝到了苦头。但是,那与日本鬼子势不两立、抵抗到底的决心却非但没有动摇,而是更加坚定了。

在对敌斗争中,父亲同其他秘密党员们一起,白天时刻防备敌人的骚扰,晚上则秘密开会,布置各项任务,树立持久抗战的思想,积极与日寇作艰苦卓绝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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