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经战阵的勇士(刘义德口述/荣风伦整理)

葛家村de 发表于2020-01-20 17:25:25

    我叫刘义德,1926年8月生于文登市葛家镇葛家村。1947年7月参加解放军。

    参军前家里还是很穷的,但家乡已经全部解放。当时,八路军的协成商会就驻在葛家村。商会里的八路军跟老百姓做生意很公平。于是,我就给八路军向烟台推肥猪、花生油等等。回来的时候买些做油篓用的棉槐条推回来。我们都使的独轮小推车。从我们村到烟台单趟180里,我们就是这样很艰难地推着300多斤的货物来回。土改复查时,根据实际情况,我们家分得了二亩半好地。群众的情绪很高,都觉得没有共产党八路军老百姓永远翻不了身。

    1947年国民党军有7个美式装备的整编师(实际上就是军的编制)进攻胶东。敌强我弱,我军只有3纵、7纵、13纵三个军级单位在阻击,而且我们的武器装备比敌人的差了很多。这时胶东这一块地方都在动员老百姓参军,叫做“堵大门”,就是把国民党军堵在解放区以外。如果堵不住“大门”,国民党军过来,还有还乡团是要反攻倒算的,我们已经分到的果实就会被重新夺回去。而且,西边的还乡团杀我们农会的干部杀得很惨。

    我主动要求参军,也有经过动员才参军的。全村共有40多人参加了八路军(那时候就这么称呼的,其实应该称解放军)。我们参军的人步行到文西县驻地现在的米山镇横口村集合,换了军装。部队当天就紧急步行往莱阳集结。先在新兵营进行军事训练,主要教学一些基本的射击、扔手榴弹的常识。在这里共待了22天。我被分配到13纵37师109团1营1连3排4班。我们的司令员叫周志坚,人称周老虎,是位老红军,打仗很勇猛。我所在师的师长叫高锐,莱阳县人,是我们原五支队的干部,有文化,有水平。我们打的第一仗是平度城东的八里庄,结果部队扑了个空。部队也没有休整,连夜往回赶到海阳打顽八军,就是李弥的部队。但李弥这家伙很狡猾,开始收缩部队准备逃跑,当时他的部队驻防在夏村(今天乳山市区)至东村(今天海阳市区)一线。我们的部队进行了猫子庄战斗,消灭敌人一个营。战斗结束时,天空中下起了大雨雪。部队在寒冷泥泞中撤到徐家店休整。听说,李弥的顽八军在海阳沿海铺上门板、木板,搭上军舰逃跑了。

    后来,胶东西部各县基本沦陷。我们华东解放军东线兵团跳到敌人背后发动了胶高追击战,也就是胶济线和高密的追击战,把敌人打痛了。敌人主力西撤后,我军当年12月发动了莱阳战役。7纵担任主攻任务,从7日进攻,至9日基本占领了莱阳城。但国民党军余部和一部分还乡团大约1个团的兵力困守城隍庙核心据点顽抗。敌人的核心据点实际上是个大型地堡。7纵的部队善于打野战,对付敌人的地堡之类东西没有经验。东线兵团调我们13纵的37师加强进攻。前面说,7纵往敌人的地堡那里放炸药包,都是放好,点燃引信就撤。炸药包由于放的地方是个斜坡,很容易滚下来。即使滚不下来,敌人在地堡里也可以将还没有爆炸的炸药包捅下坡去。这样,我们的攻击部队损失就大了。尤其是地堡里还有一些还乡团,虽然他们战斗力不算强,但很顽固。所以我们进攻的难度就很大。必须将地堡炸掉或者炸塌。有一天,东线兵团司令员许世友同志召集我们师的班以上的干部做动员。许司令讲话很有意思,他总是在身前的桌子旁左右走着说话,从来没有见他板板正正坐着讲话。他说,敌人这个地堡让7纵的部队吃亏不少。你们师即使死在阵地上,也得给我拿下地堡。接着,各级指挥机关都在做动员。我们一营营长叫田军,以前曾经做过毛主席的警卫员,很有水平;营教导员黄相和,是咱们文登人,当时已经是著名的英八模,也就是有八项英模称号,对战士真好,说话讲道理都实实在在,老实巴交的。他们也动员全营干部战士如何对付当面的敌人。我们部队根据敌人地堡的地形,一方面组织强有力的机枪火力封锁敌人的射击孔;另一方面组织爆破队匍匐前进,很快摸到敌人阵地前沿。机枪阵地的火力很猛,打的敌人几乎很难出枪。爆破手靠近目标后,机枪的密集射击影响爆破手实施作业。我们就用三八大盖枪封锁敌人的射击孔。有几次敌人的机枪刚刚伸出来,我们就用点射将它打回去。爆破手将炸药包放在敌人的射击孔后,爆破手用手按住炸药包,实行延时爆炸,即引信点燃一段时间后,在即将爆破的一瞬间爆破手才能撤离。敌人的地堡被炸塌后,部队很快解决了战斗,莱阳再次回到我们解放军手中。

    莱阳战斗结束后,我们部队被调到莱阳西面的小布岭、水沟头一线负责阻击国民党军。敌人有3辆坦克(每辆坦克上有1门战防炮,1支机关炮)冲上我军阵地。这对我们部队威胁很大,我们连一排班长王子和(解放兵),他懂得怎样打坦克。他背着一捆手榴弹,专门走坦克射击的死角。当人靠近坦克时,迅速跳上坦克,掀开坦克盖子,将手榴弹扔进去。这辆坦克就报废了。另一辆坦克,被9纵的火箭筒击毁。还有一辆见势不妙,掉头跑了。敌人开始向我们阵地打燃烧弹,阵地上烟雾弥漫,火光一片。我们没有畏惧,当时我使的是日式三八大盖枪。部队出发时给我发了80发子弹,最后战斗结束,我还剩50发。在战斗中我也清楚地看到好几个敌人被我打倒在进攻的路途上。因为三八大盖枪打的很远,也难以记清楚到底打死敌人的数量。这次阻击战打完后,敌人退回青岛,胶东战场恢复了战前安定。

    我们的部队驻防在莱阳的八里庄进行“三查三整”新式整军运动。通过“三查三整”新式整军运动,部队的整体政治素质和战斗力大大加强。这时,9纵等部队发动潍县战役。我们部队负责阻击青岛方向的国民党军队。

    1948年夏天我军开始兖州战役,首先扫清泰安、大汶口、曲阜、邹县的敌人,占领了10多个城镇。7月12日晚上8点参战部队发起总攻。当时防守兖州城的是国民党军整编12师以及地方武装近3万人。敌12整编师在兖州无恶不作,到处抢劫商铺和老百姓的东西,人称“12拿”。我们13纵和7纵负责攻打西门,13纵另一部和鲁中军区部队负责攻打东北门。经过炮火的准备,将敌人的城墙炸塌,至13日下午4点,兖州被攻克。兖州战役切断津浦线,将济南之敌陷于孤立状态。但整个战役还是充满艰难的。战役开始阶段,我们班负责架设桥梁,这时我已经是班长了。敌人在城外挖有很深的护城河,河底是插满尖尖竹签的梅花桩。我们架设的桥梁下面有支腿。但兖州城里有一座高塔,敌人发现了浮桥,炮兵将浮桥炸毁。一连架设两次都被炸毁。首长命令部队涉水前进,同时命令炮兵用排炮猛烈轰击敌人的城墙。城墙炸塌后,先头部队身背白布,铺在炸塌的城墙上。一是为了防滑(战士涉水过河肯定湿了鞋子),二是为了在夜晚醒目,让后续部队看到突破口。战至第二天下午,攻城部城部队故意在城东南角留下空当,让残敌在那里突围。其实首长们早已安排9师在那里埋伏,堵击突围的敌人。最后,城内和突围的敌人被全部歼灭。

    战役结束后,我们连队在城门洞附近休息。因为好长时间大家没有吃东西喝水,我和文化干事于所钦出去找小河,并抬了一桶回来给战友们喝。我们刚刚靠近西门,敌人的飞机扔下炸弹。炸弹将西门炸塌了一部分,我被乱石碎砖压在下面,肺部受伤。于所钦牺牲。我被安排到华东野战军医护二所治疗,一直到1949年2月我回到胶东军区。当时肺部的伤是医治好了,但耳朵不行,听不清东西。后复员回到家乡,一年以后耳朵才能听清楚东西。

    1950年我被组织上安排到葛家供销社任部门经理。1958年调到县计划委员会任副科长。1962年国家动员工作人员回家从事农业生产,减轻国家负担,就是下放回家。我自觉报名,回到家乡务农。村里很多人说我傻,为了革命我负了伤,出了那么大的劲,做了那么大的贡献,如今说下放就下放了。但我总想,跟我一起参加革命的许多同志牺牲了,我下放回家算得了什么呢?比起那些烈士,我已经是很幸运,很幸福了。回乡以后一定要好好从事农业生产,争取在农业生产上再立新功。回乡第一年我任村文书,1963年任分支书记,带领社员整治农田,将小块的农田整成大块的早涝保丰收的良田。1964年任大队副书记。1970年县里安排我去大寨参观学习,当时的县委书记是鞠远业。学习结束,鞠书记让我们大队整好大寨田。我带领全大队社员披星戴月,艰苦奋战,终于整出了标准的大寨田。后来县委在我们大队召开现场会,而后农业学大寨运动在全县全面推开。一些人对农业学大寨运动很有看法。其实农业学大寨运动还是有积极意义的,最起码为改革开放后实现农业机械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1975年我任大队书记,直到1981年任公社工办副主任。其间,我有幸作为正式代表参加了烟台地区第一届党代会。1987年因为年龄问题彻底退下了。

    回顾我的一生,应该说是平凡的一生。虽然没有做出什么伟大的事,但我敢这样说,我从来没有做过不利于党、不利于国家、不利于人民的事情。在这点上,自己问心无愧。当然,我也经常教育我的家人永远都要做一个为党、为国、为民的正直的人,有用的人。

(荣风伦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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