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吕彦祝,男,1928年11月生于文登市葛家镇葛家村。我记事的时候,家里就很穷,经常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15岁的时候,我就到占甲埠、韩北耩给财主扛活,主要是种庄稼。也没有工钱,就是挣一口吃的。直到参军前的1947年上半年还到三瓣石村给财主干活。但家里的状况有所改善,因为土改复查中我们家分到了一些好地。这是共产党对我们穷人的恩德。
这年国民党军大举进攻胶东,而胶东的部队力量明显不足。上级就动员青年们参军西上“堵大门”,意思是将国民党军堵在根据地外面。1947年6月我报名参加了八路军。我被分配到9纵27师81团1营1连1排2班当战士。我们的司令员是许世友。参军打的第一仗就是南麻临朐战役。7月中旬的时候,我们的部队包围了国民党的王牌部队整编81师。但是天气陡然坏了起来,连续的暴雨影响了部队的机动性。特别是弹药多受潮湿,部队进攻受阻。而敌人的装备比我军好得多,他们采取固守待援的战法。我军只消灭了敌人一个团,并且自己伤亡也不小。这时敌人援军不断从各个方向赶来,我军只得撤退。当敌人的第八军主力占领临朐时,我军又展开了对临朐的进攻。那个时候,部队缺少雨具,道路泥泞湿滑,再加上连续的急行军,战士们很疲劳。我清楚地记得,战士们涉水过河时,有不少人被暴涨河水拖走,设备也损失了一些。行军中的疲劳致使我边机械地跟着队伍走,边在雨中睡觉。临朐之战也被打成了胶着战。部队后来主动转移,回到胶东根据地休整,充实力量。
1947年9月份,胶东保卫战打响。我所在的9纵及13纵和民兵在内线节节抗击国民党军的强大攻势。2纵、7纵则在外线作战,分散敌人的兵力。在给敌人重大杀伤后,部队集结在招远境内。一天晚上,许世友司令员召集指战员开会,很简单地说,同志们辛苦了,今天晚上我们就要走了。到底往哪里走?部队总的有安排,说根据上级指示,今天晚上要打一个迅速仗,要速战速决,不要打扫战场,连俘虏都不要。当晚,我们部队在招远城东歼灭敌人一个团。战斗结束立即急行军100多里,突出到敌人的身后。我们在莱西南休整了一天,但部队没有吃的。首长让我们到老百姓的地里扒地瓜吃,但必须留条子,目的是以后给老百姓补偿。我们的军队为什么能经常打胜仗,主要是部队有严格的纪律,这样才会有老百姓的支持。当天晚上部队又继续出发,这次去了昌邑,在三户山、范家集一带包围了敌军整编64师。首长的意思很明确,能歼灭整编64师更好。即使歼灭一部分也可以吸引侵占胶东根据地腹地的敌人西援,以减轻敌人对我根据地的压力。这时2纵、7纵等外线部队也过来支援。我们在三户山跟敌人打了五六天,消灭了敌军两个团。三户山南面有个小山,我们在那里奉命阻击敌人。战斗异常激烈,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一天都争夺五六次。有一天,我们连3排副排长正在那里挖掩体,敌人飞机上扔的炸弹撂在他的身上。炸弹虽然没有爆炸,但炸弹的重量足以将副排长砸死。由于我们不断在外线出击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占领胶东根据地腹地的敌人不断调出,又一部一部地被我军击破,胶东保卫战至当年11月就以我军的胜利而结束。
经过胶东保卫战,部队的减员很大,东线兵团回胶东根据地休整。我们9纵部队住在掖县,休整加上必要的军事政治训练充满了一个冬天。1948年3月华东野战军山东兵团发动胶济线西段战役。这时我们9纵的司令员是聂凤智,也是一位虎将。他向兵团首长建议整个战役以突袭胶济线西段的中心城市周村为突破口,打乱敌人的部署,其他部队收拾周围据点的敌人。在做好充分准备后,东线兵团部队隐蔽向西疾进。当部队接近周村时敌人才开始部署。这时天上下起了雨雪,又湿又冷,部队行军困难加重。聂凤智司令员向所属各部队下达命令,扔掉雨具,不顾一切,加快进军速度,趁敌人部署没有完成之际进行攻城。周村的防御基本是环形防御,围墙高大,但防御纵深不够。只要将敌人的围墙炸塌,部队就可以向敌人的核心阵地进攻。这时,我们部队对付城墙已经有些经验了。部队将200多斤的烈性炸药绑在长长的杉树杆上,配备滑轮。当战士在我军阵地强大火力的掩护下逼近城墙时,战士们只需拉动滑轮,将其擎得高高的。然后拉响导火索,战士们就可以趴下,向外翻滚。敌人的城墙被多处炸塌后,部队在炸塌的地方架设云梯,战士们迅速攻到城墙上。然后在城墙上系上白布,扯着白布依次缒下城内。周村战役干脆利落,只用了18个小时多就消灭国民党军1.5万多人。
1948年4月,我所在的9纵担任潍县的主攻任务。潍县位于胶济线中心,城防工事是在日本鬼子修筑的基础上进一步强化修建。工事高大坚固,明碉暗堡火力点多,防御纵深很深。4月9日,我们9纵开始土工作业,开挖交通壕,隐蔽接近敌人。从马家庄到接近城池8里的交通壕,我们一宿的功夫挖好。五天后我们部队占领潍县北关,其他部队也占领南关,形成了对潍县城的两面夹击。扫清敌人外围阵地,我们用了将近10天的时间。敌人外围有鹿砦,都是割的高大的树木排起来的,形成障碍;再就是屋脊式铁丝网,用刀砍都砍不断;还挖了密密麻麻的陷阱,里面插满竹签;护城河边上安放电网。对付敌人的这些诡计我们只能靠爆破来解决。这时敌人从城墙上、城下的暗堡里不断向我们的部队射击,造成一定的伤亡。4月23日,部队发起总攻,因为敌人的地堡群火力的阻击,攻城部队受阻。我们部队开始连续爆破,过半夜时敌人城墙终于被我们炸开一个大的缺口。但敌人立即用炮火封锁突破口,我们战士们不顾一切地往上冲,在突破口站稳了脚跟。接着大部队突入城内与敌人展开巷战,至4月27日潍县终于获得解放。潍县战役的意义不小,它把济南、青岛的敌人孤立起来;也使胶东、渤海、鲁中三大解放区连成一片。
1948年9月,我们9纵参加了济南战役。当年11月我参加了淮海战役,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在两天没有吃饭的情况下,完成了任务。那是打杜聿明集团的时候,由于战事紧张,后方的供应跟不上去,头一天我们部队的战士就没有吃饭。第二天凌晨开始追击敌人,也没有吃饭。追到下午,我们部队抓到一大批俘虏。首长让我们班的战士押着俘虏送到几十里外的俘虏收容处,那里有专人负责接收。这时候,大家又累又饿。但任务还是得完成,于是大家勒紧裤腰带押着俘虏往目的地进发。由于俘虏太多,我们的兵力不足,一路上都担心这些俘虏闹事,所以班里的战士都时刻警惕着。一直走到下半夜才将俘虏送到收容处。但收容处的干部说,你们还得负责到底,我们处里人手不够,你们还得看管一阵俘虏。这时战士们饿得几乎虚脱了,过了好长时间俘虏的问题解决了——绝大多数被分配给作战部队了,我们才吃上饭。
1949年4月,我参加了渡江战役。这之前部队在宿县驻防,两个月后行军至临江坝村。后方从我们文登、荣成征集的渔船运过来。我们部队学习练划船,学习游泳。渡江战役开始前,我们的侦察员已经打入江心那座黑沙洲,是咱们的荣成老乡齐进虎,也就是电影《渡江侦察记》主人公的原型。当时敌人有一个营的兵力驻防黑沙洲,背后就是南岸强大的火力支援。齐进虎3人潜伏在黑沙洲将敌人的情况侦察得一清二楚。七天后乘坐一个木盆,以手做浆划到北岸。我军做好准备后,侦察员又一次潜入黑沙洲。待主力部队靠近黑沙洲,侦察员用手电光指引偷袭敌人的方向。因为江岸水浅,战士们不到江岸就下船,由游泳技术好的带着游向岸边。渡过长江后敌人基本上兵败如山倒,我们连续行军8天8夜追击敌人,一直插到浙江。然后回过头打上海。上海战役的后半段发生了一件事,敌人新五军原本要开往吴淞口乘船逃跑。这时又带着队伍到中央造币厂抢钱,我们的部队也及时赶到,就跟他们打起来。新五军无心恋战,很快溃散。造币厂的金条、银元、纸币扔的到处都是,好在我们的队伍及时地控制了局面。
1950年10月,我们原来的9纵已经改称27军。在这之前参加了解放舟山的战役,后驻防闵行。抗美援朝战争爆发,我们27军还穿着南方的军装、大盖帽、单衣单裤单鞋。入朝前才发给一顶薄棉帽,这对我们入朝参战是极大的考验。因为1950年冬天是朝鲜最冷的一年,气温下降到零下30多度,甚至40多度。我们27军、20军打的第一仗就是新兴里战役,将美军一个师包围了。本以为可以打个歼灭战,但我们的装备太差:首先,战士们由于穿着太单薄,非战斗减员很严重,许多战士都冻死冻伤,战斗力下降;我们的武器装备也不行,对付敌人的坦克还是用炸药包解决,成功率很低,还造成战士的无谓伤亡。在拼死消灭了一部分美军后,敌人逃跑了。在咸南战役中,敌人依仗空中优势对我军阵地狂轰乱炸。当时,我是班长。不幸的是炊事班的同志在往连队阵地上送饭时全部壮烈牺牲,我们班的战士也伤亡大半。我匍匐前进,到达炊事班出事的地点。我看到同志们都牺牲了,但他们却将饭菜保护住了。我顾不得悲痛,挑起饭菜,躲避着敌人的炮火将饭菜送到连队阵地。这次我荣立二等功。1951年我们部队参加了第五次战役,应该说这是一次胜利很大失误不小的战役。我们的部队的粮弹只能维持一周时间,但我们的攻击深度太深了,致使有的部队撤退不及,被美军包围。我是1952年回国的,在国内过的大年。先在上海砖桥驻防,后住镇江。1955年复员。复员回家后在从生产队副队长到队长,一直干了27年,1981年至1990年任村调解委员。
(荣风伦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