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天使分外忙(刘承旭口述/荣风伦整理)

汪疃楼下de 发表于2020-01-20 19:18:13

    我叫刘承旭,1929年生于文登市汪疃镇楼下村。我刚记事时正好爆发了“一一.四”暴动,那年冬天在我们村附近的地文头村,暴动队伍与国民党地方武装打了一仗。暴动队伍被打散,胶东特委书记、暴动总指挥张连珠被捕。这以后,白色恐怖笼罩着文登。我们附近村有弟兄俩为家务事打仗,被小阮巡捕房抓去杀了。有卖鸡的在鸡笼上系个红布,也被当成共产党杀掉。日本鬼子侵占文登后,我就开始受鬼子的气。1938年我开始上小学,鬼子占了烟台、威海后,国民党郑维屏杂牌军也跟到昆嵛山区。由于兵荒马乱,学校让我们放学,停止了学业。鬼子还派飞机胡乱扔炸弹,光我们村就被炸死6个人。鬼子在汪疃修筑了碉堡后,我们这里就成了敌占区,鬼子的小股人员经常到村里找女人,我们村就有一户住在村外的大姑娘被鬼子轮奸了。鬼子还强迫我们念汉奸书。有一次,八路军区中队住我们家。当时我们家里很穷没有房子住,就租住于海滨的房子,也在村外一个孤立的位置。区中队的八路军刚刚吃完饭。天气很热,战士们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子弹带也解下来。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枪声,一个战士说敌人来了,就和其他战士从我家后窗往外跑。原来是汪疃的鬼子汉奸得到消息将村子包围起来。是村里的一个恶霸丛树彬告的密。以前我们的房主于海滨曾经在丛树彬家扛活,鬼子来了就做了八路军的交通员。丛树彬对正在轧地瓜蔓的父亲和我说,于海滨把我的自行车偷去,听说他当了八路,就是当九路我也能把他砸成个杏核脸。鬼子跑到我们家房后追区中队了。我就和父亲母亲收拾区中队战士顾不得拿的东西,比如,衣服、手榴弹还有事务长的大账包子。这些东西分别埋在糠囤子和喂驴的草堆里。鬼子在追八路军没有追上后,回来让我们站在门前的一条水沟里,问我们说,你们为什么窝藏八路?我们说,谁认得那是八路,人家说走路渴了,要碗水喝喝。我父亲被鬼子带走,打了一顿,傍晚才放回来。1942年冬天鬼子“大扫荡”,到处烧杀抢掠。在我们家逼迫我父亲拿出花生,就在我们家的锅里炒。炒完每个鬼子装一些。然后烧水,将他们的行军水壶装满。鬼子这一折腾,我们家明年一年不用吃油了。以上这些就是我恨日本鬼子的原因。所以,我在1943年就已经给八路军做事。那年我们村筹集的公粮要送到晒字的崮山后八路军驻地。但我们这里是敌占区,要通过敌人的巡逻就得起早。那天我赶着我们家的驴过半夜出发,到天刚亮已经走到界石镇的板桥了。眼看着离根据地越来越近,我才放下心来。

    日本鬼子被赶跑后,1945年春天,我到汪疃上完小,基本上是边学习,边站岗,也没有书本,就只能看报纸。下课后还给烈军属抬水,到山上给烈军属种地。这年夏天,从胶东军区来了一个人,据他自己说,他的老家是大水泊。他摸着我的头说,胶东军区可好了,你想不想跟我去参军?我说好啊。我看到那人戴着“山东八路”的臂章。就跟我的几位同学商量到底去不去。有4个同学说要跟我一起走,其中有2个女同学。我参军的事不敢跟父母说,正好那天父母外出,只有姐姐在家。我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姐姐问,你想干什么?我告诉姐姐,我要参加八路军打敌人。姐姐说,这件事我可做不来主,你得等爹妈回来才能走!我说,爹妈回来,我还能走吗?我找到一个小铁盒,一个小包袱,里面是我简单的衣服,对姐姐说,你就告诉爹妈,说我去山马于接受训练了。我们5个跟那位八路军走了三天才到胶东军区驻地牙前县孤岛山,去的5个人2个女同学不能要,另外一个男同学因为身体的原因也没能要,都自己回家了。我被分配到胶东军区卫生部后勤医训队当看护员,也就是普通战士。主要任务就是护理受伤的战士。1946年春天,前方陆续有战事发生,伤员也渐渐地多起来。在万家疃休养所,我负责护理的一个战士腰椎被打断,大小便失禁。休养所给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木床,在床的中间部位凿了一个窟窿,床下放一个盆子,为的是方便他大小便。我需要休息,就出去找了一些稻草铺在床的一边。护士(班长级)对我说,你得经常给他翻身,不能让他长褥疮。我每天都给这位战士翻三四遍身,并且用樟脑酊给他擦身子。后来,这位战士被转走,我又被安排在结核病房。结核病房情况很糟,医护人员随时可能受到感染。这里有肺结核、骨结核、淋巴结核、肠结核等等。肺结核天天咳嗽,有时还咳嗽出血来;骨结核流脓;淋巴结核肿脖子;肠结核大便失禁。当时,条件很差,没有金属盆子或者塑料盆子,只能用陶盆。病人坐在陶盆上就容易坐碎,伤着他。在伤员大便时,我用两手在他身后向上提溜着他。对于骨结核伤员,每天都得给他擦脓消毒换药。这期间我被传染成为肾上结核,但不知道是什么病,也没有条件检查病情,整个人又黑又瘦。就这样我的工作在我的坚持下没有耽误过。

    1947年我被提拔为胶东军区卫生一所护士(班长级)。我们所收容了大批伤病员,有9纵的,有13纵的,有滨北的,有鲁南的,有新四军的,还有东江纵队的。这时国民党军大举进攻胶东,敌强我弱,只能撤退。为了伤病员同志的安全,上级命令我们撤离原驻地牙前县水头村,往牙山里撤,我们带着伤员走了一宿,我穿碎了一双新鞋,自己的脚也磨破了。大约是7月份我们走到一个叫回龙夼的村子,上级来了指示说到牟平大鸟岚。前方又指示往东南的乳山一带转移,现在想在午极东面某个地方。我们所里有9个班,另有通讯班、饲养班、炊事班。通讯班的战士有枪,负责保卫工作;饲养班负责养奶牛,供给伤员,以增加他们的营养。除了通讯班,所有战士只有两棵手榴弹。前方传来消息,国民党军的进攻很凶猛,上级要求我们将营级干部以上的伤员护送到南黄,乘船北渡到大连(苏联红军驻扎)。其他伤员全部化整为零,疏散到农村广大群众中去。我们班分驻三个村子,班长、副班长各领一个村,我和董云科同志两人分领20名伤病员,进驻不足一百户的小山村——日照庄。伤病员分到20户群众家里,与老乡同吃同住。我们两人白天跑到各户去对伤病员进行护理和治疗。晚上同基干民兵一起到山沟里的隐蔽处挖地洞。准备敌人打来时,将重伤员藏在山洞里,轻伤员同民兵一起转

山头,打游击。敌人原来企图将我军主力部队围堵在半岛的狭窄地带歼灭,后来察觉到我军主力部队并不在他们的包围国内。这时,我军9纵在昌邑、平度等地消灭敌人的后卫部队,开始“扎口袋”。敌人才恍然大悟,真的中了八路军的“口袋计”,立即停止东进,龟缩到海阳、莱阳、烟台等几个重点城市,并以据险要的地势和坚固的堡垒而坚守。形势逐渐趋于缓和。我们所由大疏散开始集中。先是一个班集中,继而一个科室集中。我们四班同二班集结在乳山东北端的合子村,开始收入一批新伤员。

    深秋的一天早上,办公室长叫我去给牺牲的伤病员同志树碑。大疏散以来,我们班牺牲了3名伤病员,分别埋葬在不同的三处墓地。最远的一处离我们的集结地有40多里地。我扛着墓碑大步流星向前奔去,先东后西连续跑了三座山头,找到3位同志的墓地。将墓碑竖在坟前,用石块夯牢实。做完这一切,我早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看天色已晚,急忙往回赶。虽然做完这件事情,我又累又饿,但能为牺牲的战友留下名字,以备后人怀念,这是一件意义不一般的事情。当年9月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48年春,我被调到胶东军区卫生学校任二队八小队队长。学习了不长时间,二队长叫我去当技术员,为教员准备教具、教材、图表等等。学了三个月,大队让我去大队任技术员,管着生理解剖室、图书室、药物化验室。这时,我原来的小队的学员都是排级,我仍然是班级。我向大队长提出要到一线部队去。1949年春,华东警备4旅炮兵团需要个卫生班长,我去了,住在莱西南水沟头。我们的部队从即墨灵山打到崂山,净是些还乡团,不好打。我记得我们的团长叫张德先,当时只有28虚岁,很年轻。他很重视战士的保护和伤后护理,很支持我的工作。炮兵比步兵距离前沿阵地远,伤亡的一般不多,可是一旦受伤不是断腿就是掉胳膊,都是炮弹炸的。我就带领卫生班给伤员们包扎,很重的得往后方抬。接着打长山岛战役。1949年秋天警备4旅奉命驻防威海。这年发生了地震和海啸,将我们准备庆祝新中国成立的阅兵场地弄了一条宽1米,长100米的沟。我们旅的干部战士将场地修好,并如期进行了阅兵式。1949年冬部队西去莱阳,4旅、5旅的炮兵团合编为胶东军区炮兵团。我跟我们团长说,这次合编人太多,不难为组织,我走吧!这样我又回到卫生学校,在四队当九小队队长兼九区队区队长。1950年胶东军区取消,部队升级到山东军区。队长找我谈话,说军区卫生部的卫生班长病了,你去。我实在不想去,但这是组织的命令。干到1950年秋天,抗美援朝开始,我报名参加。没让我到前线,安排我和几个人去给志愿军招兵。我们在潍坊、安丘各招了一个团的兵。任务完成后,1951年春天我被安排到南京工兵学校任第一大队卫生所见习医生。1952年夏天我又调到工兵23团。部队住蓬莱,冬天住城里,其它季节到长山岛修筑地下工事。这时我是正排级卫生班长,在一次技术测验中我得了个全团第一名,90多分。以后调到三营当军医,连级干部。1955年国家实行义务兵制,山东省向部队要主检医生。团里让我到省委珍珠泉招待所接受训练。学习了三个月,被分配到诸城县、高密县做主检医生。任务完成后,找不到部队。据说去了北京昌平正给国家领导人修战事指挥所。到了北京,说部队去了东海舰队。我又奔往上海,部队又不在。我在江西上饶找到部队留守处,继续出发。走到南平改换坐船去虹桥,最终找到自己的部队。当时,我们的部队主要是给东海舰队修快艇,快艇底部沾的海蛎子壳都要刮掉,并涂上防锈漆。部队在海滩上修好铁轨道,然后用绞丝杠将快艇弄上岸。国民党怕我军进攻台湾,经常来飞机轰炸。这时八连住在小西洋岛,营部的一些干部又要乘船过去,我也要跟着去。还没有开船,团参谋长说,怎么这么多人?又问我,军医你去干什么?你不去好不好?参谋长都这样说了,我就没有随船到八连驻地。第二天这艘船出事了,回来的时候,敌人的4架飞机追着打,船沉没了,大多数干部战士牺牲了,只有两名重伤员经过我们抢救才活过来。1955年秋,我们的部队撤到晋江,正好赶上部队授衔。在厦门水警区,32军军长李发给我们授衔。我授的是所长兼军医,中尉军衔。1955年冬天我参加了南京军区化学兵主任训练班。发了一支苏制水连珠枪,一套防毒面具。每天大家都在山里滚爬,一会儿将面具扯下来,一会儿又要戴上去,把耳朵都扯的生疼。训练了两个月,上级来了指示说,技术兵不许改行。1958年长山岛防御工事修筑完毕,部队转至章丘给济南军区修筑战事指挥所。1960年我的军衔晋升为上尉。1961年我的病情发作,不能坚持,分别到周村部队医院、省立医院、济南90医院检查,都没有查出是什么病。后来,我看了不少医药方面的书,我觉得我的病是阿迪森氏病。住院检查才最后确诊。住了一年院,病情也没有好转。上级下令久治不愈的病号退休。部队问我走不走?我说我才三十多岁,哪里能退休呢?我每天打一种叫去氧皮质酮的药维持生命,但一直工作着。直到1964年副政委找我做工作,我才把关系转到地方。在部队工作期间,我曾经荣立三等功三次,四等功四次。

    (荣风伦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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