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震麾下当过兵 (侯献春口述/邱洪章整理)

侯家南寨 发表于2020-01-20 20:00:05

    我是文登市侯家镇南寨村人,1935年10月出生。十二三岁读小学时,当村里儿童团指导员,站岗放哨,还帮大人埋藏贵重衣物和粮食。

    镇驻地有东海军分区医院,南寨村离得近,经常看见八路军。后来家里也住进一个伤员,有天穿白大褂、挂听诊器的医生摸着我的头,问:  “想不想当兵?”“想,要我这大的么?”

    “要,当护士就行。”

    我高小毕业,报名参军,没有当护士。我们先到沙柳村集合编队,再到泽库镇前岛海防队,新兵80多人,编成两个排。每人四颗手榴弹,一支汉阳造步枪。训练几个月后,就升级到烟台,编为警5旅,那时国民党起义的“重庆号”舰,离开烟台不久。

    旅部有侦通连,分侦察、通讯、电话三个排,我在通讯排当通讯员。7月调旅部侦通科当勤务员还入了党。要攻打长山岛,警5旅就去蓬莱,还有警4旅、32军等部队。

    长山岛解放后,警5旅“利民公司”两条机帆船用拖网拉上来很多“嘉鱼”,部队享口福,群众也沾了光。

    部队后来又回烟台,正赶上“镇反”,年三十抓好多。

    后来我到组织科当通讯员,是副班长。警5旅改成101师兼烟台司令部后,我又去司令部当文书,负责统计军事实力。

    1952年12月,101师入朝参战,部队改为志愿军铁道兵第10师。为反击两栖登陆作战,在朝鲜修建铁路。一年后回国驻咸阳休整,准备修宝成铁路。后来到甘肃徽县,先修公路。

    1954年5月,我在师部当缮写员,排职。

    有天中午排队打饭,伙房就在大街上。这时突然过来一辆卡车,车上满载干海带,是载重3.5吨的“吉斯150”。

    汽车停下来,押车的排长和司机下来,一边问后勤物资科在哪,一边要我带去伙房找水喝。回头一看,坏事了,老百姓在抢海带。车旁围着十几个人,有往车上爬的,手里拿着镰刀,割断捆海带的麻绳。众人一哄而上,撕扯拖拉成捆的海带。

    排长大声喊:  “干什么,这是军用物资,不能抢!”

    他们根本不理睬,有的一边抢一边撕着往嘴里填,还有的往怀里揣。

    我对排长说:  “快去师部报告!”

    司机在看守车辆,我带着排长跑去报告,参谋长在门前正跟来检查工作的王震司令员说话。

    听了报告,司令员问:  “总共多少,还有几车?”

    排长说:  “一车皮共50吨,后头还有11车,半小时到。”

    司令员说:  “这车就叫群众抢吧,别管他们,后面的直接卸库房里。”

    我们都惊讶。司令员忧虑地说,老百姓也不容易,这里严重缺碘,大脖子粗骨节病人有的是,共产党为谁打天下?就叫他们先抢点,回头跟县政府联系一下,再进几车海带拨给地方供销社卖给群众。铁道兵10师这支胶东部队,进驻徽县两个月就发现有人缺碘,有的战士脖子出现肿块,为此师部专门下达文件,指示要认真对待,积极预防治疗,还派专人回山东联系,从青岛调来这批海带。这些我都知道,文件就是我用钢板蜡纸刻出来的。

    这件事对我教育很大。

    半年后,我们南下广西,修黎(塘)湛(江)铁路,后来又去抢修鹰(潭)厦(门)铁路,那时部队要我们补习文化,每周8小时。后来参加顺昌一中毕业考试,我6门功课,都合格,有两门还得5分。后来我调47团当统计员。3年后,调铁道部后勤部运输处任助理员,连职,专看401机密电话。那时,铁道兵总部就驻南平北山疗养院。

    我又在进修铁道工程课程,后勤部技术处有很多专家,我们经常去听讲课。后来我去大同二车管学校,一车管学校在镇江,车管学校就是汽车拖拉机管理学校。我在那里学习机械理论和坦克构造知识。

    半年后,铁道部回北京,我也去北京,建军节还参加“游园活动”。1958年3月,转军垦部队,归属铁道兵农垦局。农垦局有磁铁矿,我被安排在尖山子采矿场当施工技术员。

    采矿场是营级单位,隶属856场,即青山农场。农场为师级单位,场长高学仁,原来在朝鲜是101师是有名的“高大马”,一般人不知道他是胶东八路军14团的虎将,多次负伤,还被戏称“吸铁石”。那年夏天闹肚子,我去856场医院看病,一下子被高学仁夫人认出来,她是医生。高场长见我后说,虎林农垦部队要调一批人去富拉尔基建重型机械厂,856场要去3000多人。

    我想去那,秋天去问他,高场长说:  “你别去那,到牡丹江地质学校吧。”

    这年,11月上学,第二年5月回来,冬春在学校,夏秋在采矿场,半工半读两年半。

    离开学校后,又在采矿场任技术员,还兼秘书。后来闹饥荒很多人得水肿病,854场死了好多。改任农垦部长的王震知道后大骂政委与师长:  “都死心眼儿,花岗岩脑子,就不知道变通?”

    国家有供给标准,  “统购统销”粮食是紧缺物资,谁敢随便动?“那就每人每天3两豆,豆不是粮食。”王震说。

    3两豆,可以磨豆浆,可以做豆腐、菜渣豆沫,饥饿被赶走。

    这变通给我的影响也很深。还有在南平修铁路,他对工地有批特殊“民工”所表现的关怀与宽厚,也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1961年冬天,尖子山采矿场来了位特殊人物,是地质工程师,叫黄先驯,研究石油勘探的。很多年后才知道他有雅称“黄裂缝”,与“王鼻子”  “李注水”  “秦爆炸”等齐名。他是“极右”分子。打右派理由也很清楚,他曾提出“裂缝性油藏”观点,此论断遭苏联专家强烈反对,他却坚持自己观点,后又有所谓的反党言论,拒绝在“右派”结论书签字,被戴“极右”帽子送来北大荒。

    场长兼政委的谭喜叫他跟我住一间房。住在一起,我就知道他的很多事情——黄先驯去过玉门老君庙油田。他是保定人,父亲是小职员。初中毕业后父亲托熟人给他在武汉大学找了份工作,给地质学教授当帮手,也不是助教,教授跟李四光是很熟的同事。黄先驯帮教授抄讲义,准备上课用的模型道具,闲着就旁听。就是那时听李四光说中国要甩掉“贫油帽子”,连着7年,听很多教授讲课,后来就有了毕业文凭,又在北京找到工作。

    我听黄先驯讲述他的经历,相信他决不会反党,他就是不肯轻易改变自己的观点。

    我知道他不是坏人,所以后来我就在生活上尽量多照顾他,业务技术方面就拜他为师。采矿场也有打右派指标,摊7个。仨采矿队每队俩,场部一个。我负责整理上报材料,实话实写,不捏造不夸大,结果材料上报不合格被退回来重整,再来还是不合格,先后整理三遍,每次上报总部,都得返回,往返折腾好多天,最后也拖黄了。

    谭喜场长见采矿场没右派,就高兴地说:  “小侯,太好啦,一个没批!”

    我没有夸大事实,不无中生有陷害人,这或许在潜意识里受到司令员处事的影响。

    那几个被上报的人知道后,都非常感激我笔下留情,都把好吃的或者打的野味做好送给我。我自然也很敬重身边的科学家黄先驯,把野味分给他。

    黄先驯也对我好,教我很多勘探知识与经验。他教我看矿脉走向,教我认识矿槽,说尖子山磁铁矿很有发展前景。

    但可惜的是,他在采矿场住不到三年,原以为北京来的机密电报调他回京是好事,就帮他收拾狗皮褥子、棉铺盖卷儿,还有帆布书包以及大衣与狗皮帽子,送他去虎林车站。本来他领160元,下放北大荒只发32块生活费,我那时副连级是62.5元。场长要后勤免去他半年伙食费。

    我不知道他的去向,后来从史料中看到他回去后,1965年打成现行反革命,被投进监狱,1979年平反,他回北京见妻子好友都去世,就提出要到戈壁滩油田,但很快就发现他已癌症晚期。1957年去戈壁滩的车票都买好,可他成为右派,去了北大荒。他心里有“戈壁滩情结”,但那场劫难使理想变成他永远的梦,他立下遗嘱,死后埋在戈壁滩柴达木。

    “文革”期间其子女在巨大压力下,曾与其划清界限,他却写信宽容子女,教育他们做人不能昧良心,不能欺骗人,也不能欺骗自己,更不能做禽兽,要追求符合科学的理想。

    这些是后来从文史资料知道的。

    今天我从往事的回忆中,不仅能感知王震司令员那实事求是的胆量与气魄,也能感知黄先驯具有的追求科学真理的献身精神,这些都对我的人生经历产生大的影响。

    后来我调到宾县林业局,先后三次参加“四清”工作队,在最后一次我任队长,果断地把秘书整理的所谓“四类”干部材料用毛笔涂改,把所有“四类”干部都归于“三类”,把村干部的一些不

大的经济问题,作为人民内部矛盾处理。

    后来,很多“四清”工作队同志被红卫兵揪斗,我却收到岔河公社双河大队来信,说他们不来揪我,叫我不用害怕。他们知道我没做过火事情,讲事实,讲科学,不会忌恨我。即使被查出的隐藏多年的伪满警察署长,也因他任职短,没有命案,也只戴帽劳动改造而已。

    用实事求是的思想指导,1971年参与落实干部政策工作,我大胆解放干部,圆满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

    1972年,我结婚后调山东茌平计委工作,一人干多人工作十多年。1983年底调文登政协负责文史委工作,直到退休都在用心整理当地革命史,并动笔留下大量文字材料。

    现在想来,我的人生经历平凡普通,但因为能遇到像王震司令员和黄先驯科学家这样品格崇高者,以他们做榜样,我也能学会豁达起来,能容纳无碍大局的瑕疵。

    这也许对创建美好和谐社会,具有借鉴意义。

    (邱洪章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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