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山城下打鬼子——回忆对日军最后一战( 刘仲修)

17411 发表于2020-02-03 13:32:31

    抗日战争后期,我在连队当战士时,先后参加了攻打白沙埠、临沂城、孟家村、博山城等战斗。尽管这几次战斗都很激烈残酷,对于负过伤、作为尖刀班突击队员的我来说是严峻的考验与锻炼,但遗憾的是,这些战斗的作战对象都是伪军,我还没有直接或亲手打过日本鬼子。有一天,机会终于来了。

    1946年1月,我军在第二次解放博山城的战斗中,遭到盘踞在博山城火车站西侧“四十亩地”据点的日军(一个大队约400余人)的疯狂抵抗。当时日本已宣布投降,但蒋介石搞蒋、敌、伪合流,这股日军执行蒋介石的乱令,拒绝缴械投降,继续与我军为敌。

    1月11日夜,我所在的鲁中军区第g师25团一营一连,在博山城战斗中协同兄弟部队歼灭伪军之后,奉命作为第一梯队,于12日夜攻击歼灭“四十亩地”据点的日军。

    经过彻夜战斗的一连稍事休息后即投入紧张的临战准备。首先召开干部会,明确任务、分析敌情、研究打法。接着召开军人大会,由指导员刘学山进行战斗动员,他说明了这次战斗的意义、敌我双方的长处和弱点之后,特别强调,这是对日本鬼子的最后一战,是一场硬仗、恶战,号召全连指战员要发扬优良的战斗作风,不怕流血牺牲,奋勇杀敌。最后,他提高嗓门动情地说:  “同志们不要忘记,日寇在对我沂蒙山老区的大扫荡中,灭绝人性地实行‘三光’政策,制造了多少骇人听闻的惨案,有多少父老乡亲倒在鬼子的屠刀下,多少家园被付之一炬……我们要为父老乡亲们报仇!为我们的国家和民族雪恨!今天晚上要同鬼子决一死战了!”指导员的话音刚落,全连立即沸腾了,大家揎拳捋袖,义愤填膺,纷纷表决心,要求担负最艰巨的战斗任务。我和共产党员、副班长王春荣同志(我俩同在3排8班,是一个战斗小组的)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积极要求担负爆破任务。春荣对我说:蒙阴城打鬼子没赶上,临沂城的鬼子跑得快没追上,今天在这里遇上了,这叫“冤家路窄”,正好弥补这个遗憾,今晚要叫鬼子以血还血!最后,赵排长同意了我俩送炸药包的要求,编为第二爆破组。虽然是第一次担负在敌人火力封锁下送炸药包的任务,但我们并不陌生,比较有把握完成任务。因为,第一,在每次战前训练中,都反复演练过爆破动作,还专门练习过通过壕沟上架设的木桥送炸药包的动作要领。第二,在前几次战斗中,我们在进攻出发位置上多次目睹送炸药包的同志那种置生死于不顾、前仆后继的英雄行为,决心向他们学习。第三,经过几次战斗的考验锻炼,我们已成为战斗骨干,应当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因此,对完成这次爆破任务充满信心。

    上级决定12日20时发起攻击,我们一连于黄昏后开始向鬼子据点接敌运动。数九寒天,北风呼啸,我们身上除了薄薄的一套棉衣外,再没有别的御寒装备。运动起来还不觉得什么,一停下来,两只脚很快就冻麻木了,只好人停脚不停(活动)。鬼子早已发觉我们的行动,用轻、重机枪和轻型火炮对通向据点的道路和建筑物进行拦阻封锁,特别是用日军装备数量较多的“歪把子”轻机枪(这种机枪响声特别尖脆)和八八式掷弹筒(小炮)持续不断地射击,对我们的接敌运动构成威胁,我连不断有伤亡。我和春荣带了一包捆绑在木叉上约四、五十斤的炸药包,小心翼翼,生怕炸药包被敌火力击中,轮流用身体护挡着。

    一连按时发起攻击,友邻部队也在另一方向同时打响。日军据点围墙外没有壕沟只有电网,但电源已被我军切断,可以直接对围墙进行爆破。第一爆破组用一包炸药就把敌人围墙炸开一个大缺口,受到巨大震撼的鬼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我突击队就一举突破敌人防御工事冲进据点,后续梯队也陆续突人敌人据点内。我和春荣把炸药包交给弹药组,随即加入突击队。此时鬼子的兵力、火力也迅速转向突破口,拼死顽抗,反冲击一次接一次,企图趁我军立足未稳,消灭我突入据点的部队,敌我双方展开一场殊死搏杀,多次白刃格斗。此时敌人火力异常猛烈,铺天盖地地向我们扫射,突破口被封锁,伤亡在增大。我们8班已先后倒下3人,其中一位叫小张的战士战前刚填写了入党志愿书,就在与鬼子的搏杀中英勇牺牲。

    经过反复拼杀争夺,在粉碎鬼子的5次反冲击后,一连占领了据点内靠近突破口的几处房屋,立住了脚跟。后因通过敌人操场这段开阔地伤亡太大,攻击受到阻止,只得暂时转入守势,集中力量对付鬼子接连不断的反冲击。

    此时日军虽已穷途末路,但其“武士道”精神依然存在,仍在做垂死挣扎,凭借其武器精良、弹药充足、训练有素的优势,妄图通过不断的反冲击和猛烈的火力封锁,消灭我突人据点内的部队,阻止我向纵深和两翼扩大战果。我们在武器装备上无法同日军相比,但我们政治素质高,士气昂扬,对日军同仇敌忾,不共戴天。就拿我们一连来说,此时虽伤亡较大,已把9个步兵班临时缩编成6个,但情绪依然高涨,决心同鬼子最后一搏,把这股敌人拼掉,报仇雪恨。

    日本鬼子的反冲击和伪军截然不同:火力猛,动作快,嗷嗷叫,拼刺刀。马上,敌人又开始了规模更大的第六次反冲击。首先是各种火力集中狂轰猛炸,包括摔过来大量的“四十八瓣”手榴弹(日造手榴弹弹体铸成四十八块;我们习惯称它“四十八瓣”,具有榴散弹杀伤力)。然后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大盖枪,狂叫着冲上来拼刺刀。我们对付这种反冲击还是采用行之有效的老方法:用步、机枪集中射击,随着距离的接近以排子手榴弹轰击,对冲上来的鬼子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刺杀能手为骨干与其拼刺刀。这次冲上来的十几个鬼子,就这样被我们一批刺杀能手全部消灭掉,3排7班副班长刘光荣同志一人就刺死两个鬼子,他在这次战斗中勇猛无比,先后刺死和击毙4个鬼子,自己也身负重伤。

    日军的第六次反冲击被彻底粉碎后,暂时没有反冲击的动向,但各种火力依然很猛烈。此时,一连左志庆连长决定,集中全连枪榴弹筒打击射程内敌人反冲击的出发地——个较大的院落。我和王春荣使用的捷克造步枪适合装榴弹筒,并各配备上8枚枪榴弹。枪榴弹的杀伤力虽不及手榴弹,但它射程远、能曲射,适用打击掩蔽物后的目标。当时每班都有1-2人佩带枪榴弹筒。由于人员伤亡的原因,全连只集中了包括我和春荣在内的七、八个人,经过简单的准备并校正弹着点,随即以密集的枪榴弹轰击敌占院落。连续五、六次齐射之后,院落内的鬼子乱了阵脚,叽哩咕噜地大喊大叫,机枪也哑了。就在这一瞬间,我们一连在指导员刘学山的率领下发起了冲击,风驰电掣般地通过被封锁的开阔地(操场),一举冲进敌占院落,院落内死伤的鬼子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片,残余的敌人仍继续顽抗,还同我们拼刺刀。经过一阵短兵相接的搏斗,很快将其歼灭,还活捉了3个鬼子,缴获了包括“九二式”重机枪、歪把子轻机枪和“八八式”掷弹筒在内的一批武器弹药。

    我们25团l营的后续梯队经过激战,消灭了一股敌人后也前进到一连的右翼,向在当面继续负隅顽抗之敌展开攻击。从西南面进攻的26团部队,在粉碎敌人8次反冲击后,推进到据点中部。几支部队并肩战斗,密切协同,最后将残敌压缩到据点北端几间房屋附近,这时天已放亮。

    次日拂晓后,这股残敌在驻张店(今淄博市)大批日军的接应下突围向胶济路逃窜。战斗至此结束。

    这次战斗的一个显著特点是:敌人有“两少一多”——突围逃跑的少,被我俘虏的少,被我们打死打伤的多。而我们也为这次胜利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同日寇的最后一战是多么激烈残酷啊!真令人难以忘怀。

    战后,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了副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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