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远东大城市上海

17489 发表于2020-02-13 10:26:12

    在苏州分配安排时,我和一中队指导员陈晓光,己由华东局组织部燕化民谈接受到华东局机关工作,干部大队的其余人员,因大队撤销,到上海校部待配。当时革大校部设在复兴中学内,因此我们已决定岗位的几人,组织关系介绍信和枪证(自身带武器证明,枪的牌号)全部办好。因此,到沪第二天早上就离开暨南大学。我们五人背包自带,从东体育会路跑到四川路底,去坐有轨电车。在未进上海前从未见过电车,只听说:  “电车很快,上车以后要抓好上面的环子,车一开立刻就到。不抓住吊环会摔倒。”我们都是行军式背包,上车后都未卸下背包,但看不见吊环,看到别人抓住上面的横木杠,我们几人照办。买票到外滩,本以为上车就到,谁知电车很慢,不停的叮铛声,而经常停车不动,结果到外滩用半个多小时,下车时才后悔应该放下包袱坐车。在外滩不能休息,又不知华东局在何处,问数人尽不知,辗转大半小时才找到。

    组织部接待室安排到华东局招待所一中央大旅社,地址在广东路、湖北路口;分部是安东旅社,在湖北路上,因总部客满,住进安东旅社。与我同行的陈晓光,从未到过大城市,我在解放前也只到过济南市,因此刚到上海,有些晕头转向的,一切都是新鲜感觉。过去对上海是什么样子,只高不可攀的神秘色彩,以前对有关上海的常识,如:“五卅惨案”发生地,  “一·二八沪战”十九路军抗日,  “爱国志士七君子”,再就是高楼大厦,万商云集,什么四大公司,国际饭店等。因而,从外滩下来,左有黄浦江,右有外滩高楼,车水马龙,四顾无暇。到达华东局所在地建设大楼,听说是四大家族宋家的财产;又面对左右两座高层建筑,紧邻市政府,人车拥挤,对上海更增加神秘感。因此,与晓光商议:趁尚未分配具体单位之际,向往己久而又闻名的地方跑去,大都两人行动,不带通信员,留旅社听电话,以备组织部来通知。

    1.先找最高楼,再找四大公司这些“神奇”地方。

    在中央大旅社,先是在走廊发现窗外档板向外仰着,反射出彩色昏暗灯光,低沉的音乐声,踮起脚张望,这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舞池内的男女跳舞。似乎没啥意思,只是走来走去的。很多南下同志稀奇的张望,又碍于军队形象,不敢久留。我和晓光先在南京路上转到“中正”路,见到大沪饭店,似乎己够气派;再走到大新公司、新新公司,先施公司、永安公司;在永安公司,却看到未进上海前听到的门上装机关的故事。我们的部队刚进南京路,边前进边探索,到达永安公司门前,有两个战士持枪欲进入,排长大喝一声:  “站住!有机关。”(指装有机械捕捉器)。到底是怎样回事?永安公司的门是四扇门相对连接成十字形,在十字交叉处上下轴式安装,稍动就转动,四扇门依次关了开,又关。就像北方农村捉鸟用的“打笼子”。打笼的构造是立长方形,上面一层盖子,两节连在中间的轴上,另在轴的上下,类似盖一样的两片,当任何一边稍动,盖就两节直竖,原直竖的两节突又盖上,用来打鸟用,把笼子挂在树上,内装食物,鸟在盖上一站,盖子直竖,鸟进笼,突又盖上。由此而称笼子。所以,把永安公司的装动门疑为机关。找到跑马厅,正好对面是国际饭店,仰望高楼,凝神定睛,晓光只是唉哟一声,我们就到围着竹篱笆的跑马厅。内里样子看不到,就转了一圈还未看到,又不能停步,保持军人行路的精神状态。结果只是跑路,其他一无所知。直到数月后,开万人大会时进入跑马厅,平整旷阔的大草地,靠西面一段看台,究竟怎样跑马,做什么用,一无所知。    ,

    夜晚规定不随便出门。因此,只能在三楼东向的阳台上,扶栏眺望,万家灯火,明暗不一。当时最吸引新到的是活动的霓红灯,转动的,熄亮间断的远近闪烁。旅馆门前有轨电车,不时隆隆而过,第一夜就失眠了。主要是兴奋,连续几夜还不习惯,看来近代化、现代化的先进物质,对刚从农村来的人来说未必都满意。这就是习惯问题,就像建设大楼的厕所那样,虽是清洁华丽,但是蹲坑习惯的,坐马桶却不习惯,不少人还是双脚蹲在马桶上,陶瓷滑又窄的边缘,站不稳而滑下来,大粪落在马桶旁边,又无清扫工具。

    2.在国际饭店与大世界里面的片刻。

    外面看到国际大饭店,更加想象内里的奇观,我和陈晓光商议要进去看看,把通信员留下嘱托听电话,只说到外面买点东西。两人直奔国际饭店,到门口未停径直进内,见到一个穿长衫的老年人站在那里,看到我俩便向前躬身下腰的问我俩:“到哪里?”我顺口说:“去十六楼。”他听后指向电梯,登梯后见他也进入陪我上楼,电梯停后我俩出门环视并转一圈,见各房门关闭,未进任何房间,刚停步,陪随人又问:“到哪里?”我又顺口说:“到十楼。”随又陪我俩下到10楼,像在16楼一样环视周围转一圈。又像上面一样问我到哪里。我认为我来的目的己达到,主要是看大楼里边是什么样子。因此便与之讲:“不再看了,我们回去了。”那人又是点头,又是躬腰的说:  “是是……是。”我们出大门,送出大门,站在台阶上又是一顿点头躬腰。我们离开国际饭店走在马路上,陈晓光说:“你真能闯,我是不敢进去的。”随着又说:  “这里的人怎么这样子,点头哈腰的,看不惯这种虚饱胀闷”。我随口便说:  “是呀!这种客气大概做生意的都这样。”我边说边回味思考刚才在国际饭店里的片刻,忽然在我脑子闪出不对头是犯错误的想法。因此,便对晓光说:“坏了,我们闯乱子了。”陈忙问:“怎么?闯啥乱子?”我对陈说:“咱俩穿着军装带着枪进去,人家知道我们去干啥?认为是检查什么,当然要陪伴到楼去,我们无事随便进去,当然犯错误。”这一讲,陈晓光害怕了,忙说:“怎么办?……”因此两人商议,回去不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反正国际饭店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奇心促使我俩要到大世界去,像以前一样,安排好。这时军人未买票便进,首先是进门,大厅的哈哈镜,利用玻璃平面凸凹长宽,反映出的人像高矮、胖瘦异常悬殊,自己看到自己奇特的面貌而大笑。继而登楼,大小数十个剧场,有京剧和各种地方戏。如:越剧、淮剧、申剧、苏剧等,应有尽有。还有评书、杂技、滑稽等,这第一次看到在一个剧场演多种剧种。因此,上海有一口头语:对各种事物形象混在一起称“像大世界一样。”或者说:“像百货公司一样。”

    当走出剧场的通行到楼上,内部平台的一条弯曲的路上,前面像一个圆盘式的建筑,旁边又像桥一样的建筑,通往进另一剧场地方,外面没有灯光,只是从室内射出的灯光线,模糊的看到一些东西,前面桥头上站着一个人,面目看不清楚。我们两人走近时,那人拦路站在我俩的面前。并和我俩说话,说什么听不懂。我问他你说什么?只听出:“白相……白相。”其余都听不懂,声音是女人声音。走近在灯光暗处面貌是看不清,只在模糊的轮廓中确是一女人。正在这时又走来一个男人,我便指着面前站着的女人,问这男的她说的什么?男人回答:  “她是混饭吃的。”我还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就又问:  “什么混饭吃?是要钱的吗?”当时我理解成路上要小钱的。在这时那男人对那女人说:  “还不快走,你看是谁?”那女人又向前凑近看到我的胸章“中国人民解放军”。撤脚就跑,我更不解,问那男人她为什么跑?回答:“她们是野鸡(妓),怕你们。”之后才知在当时的四马路、五马路野妓很多。

    3.在招待所唱了“三疑计”。

    伴随我数年的“三保险”驳壳枪,打好证明带到上海,平时是用皮枪套包好挎在肩上背着,进城后已不是现役军人,每天不能再背着枪出外,就用钢板条做的插夹,挂在衣内腰带上。枪是藏在里面,但枪缰子有一段露在外面,每逢到旅馆,就摘下来放在抽屉,出门随手取出。己传达上海虽己解放,但敌人潜伏下不少特务,己出现过抢劫、暗杀、特工人员化装成军人、警察、干部等模样进行破坏,都要提高警惕。有一天我刚从外面回到招待所,进房门把上衣脱下来挂上衣架。摘下枪放在抽屉,一碗水还未喝完,因还不惯随手关门,敞开着,突然门口进来两个穿公安服装的武装人员,后面跟着旅社服务员,进门便问从哪来的?带有什么物品?我正在站与之答话,和我讲话的人未动,另一人走过来拉开抽屉,匣枪摆在那里。我未等他动手,我两步过去用手按住匣枪大声说:  “别动。”说着我把枪拿出来。正在这紧张时刻,门口站了我的通信员,向那两人说:“你们是哪来的?”因通信员穿军装,就又问我“你也穿军装吗?”我随指挂在衣架上的上衣,适逢解放军胸章露在外面。两人一起说:“为了安全来看的。”并向旅社服务员问是怎样住进的?告知其是中央大旅社介绍过来的。

    出现这情况的原因是由于敌特的破坏花样繁多,更多用化装军人、干部、工人纠察等。华东招待所打条子到安东旅社,日益增多,军管会治安会议强调防范,我在进旅社时正好巡逻便衣,看见我带枪进入,怀疑武装敌特混进,故特意来检查。而旅社随时报告其本社住客情况,我并未登记带枪(我不知有这些规定);同时,旅社也以为华东局招待所来人,不一定按散客办手续。因此,也不便查问。当公安人员询问时,一方面怕出事自己担责任;另则认为公安局己获情报,因而对我也怀疑。公安人员从旅社得知,有枪未登记更有疑心,想先下手拿到枪再说。我则认为敌特假扮公安来此,所以唱出了“三疑斗”。

    4.狂欢的日子。

    在招待所最后一天,大家都守在收音机旁,安东旅社的待配干部集中在中央旅社,收听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上海宣布全上海市狂欢十日,全市沸腾了。随接招待所送来纸条,去华东局组织部,第二天持华东局组织部介绍信,到与之同住一层楼的华东局直属机关党委,组织科蔡军简单谈几句把我送到宣教科。

    华东局同上海市委同住建设大厦(米予良的银行大楼)大楼地下室是饭厅,一楼行政部门;二楼是市委的组、宣两部;三楼是华东局组、宣两部,政策研究室,直属机关党委、市委机关党委办公室;七楼以下房间一样,七楼大平台,房间开始缩少,我们宿舍在此;九楼最豪华的建筑华东书记饶漱石住。

    华东局直属机关党委,机构是四个科一个办公室,即书记办公室、组织科、宣教科、青年科、保卫科。机关党下属单位是:市委机关党委、市政府机关党委、公安局机关党委、华东财办(军政委员会前身)机关党委、公安保卫团党委(即政治部)。报到后,不立即工作,告知先熟悉情况和参加狂欢活动。因此,只是住进七楼集体宿舍,安顿办公室,吃饭后到马路上看市民、各机关的庆祝活动。所见很多都是第一次。

    第一次看到数万人参加的接连不断的游行队伍,而且连续数日,彩旗招展,大型锣鼓队,整齐化一的军乐队,标明参加单位特色的汽车队。

    第一次看到庞大的腰鼓队,在北方时,文工团是在舞台二、三十人排队原地敲打。而这些行进中的数十人一队,上100人一队,步伐、舞蹈新颖别致,衣着华丽的男队、女队、混合队。

    第一次看到庞大的产业工人队伍,服装标明产业特色。如:纺织女工衣帽整齐化一,钢铁工人的安全帽、工作服,文艺工作者也从戏剧、舞蹈特点出发表现自己。

    第一次看到各种象征性化装。如:一个武士模样的,上身涂油,皮肤发亮,怒视前方,举手握拳的武士,骑在马上缓缓前进;另一组是白衣少女,不是代表医务人员的白衣战士,而是扮成观音模样的和平天使。据说:此种化装者产生了悲剧,因为连续六小时未能小便,结果过分使膀胱膨胀,导致破裂而身亡。

    万人空巷,倾家而出,大小商店红旗红灯,彩旗彩灯,连门挨户新制大小不一的红旗,大街小巷,布满人群,皆是尽情狂欢,一连十日,昼夜如此。一切表示新中国诞生了,人民站起了,革命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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