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呀,要有精神,要有脊梁

北于村 发表于2020-02-23 20:18:36

    我1927年出生于山东沂南县北于村,家中兄弟5个,7口人,家中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我5岁开始给地主放牛,大一点就开始给地主种地、扛活。那时候的日子就别提了!在地主家干活的时候,我基本上就是伺候他们的日常生活。虽然我时时刻刻小心翼翼,但是挨打挨骂依然是家常便饭,地主从不把我们当人看。

    1946年,也就是我19岁那年,有一天,从地主家干完活回来,刚走到村后的河边,就听到踢踢踏踏不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乱七八糟的说话声,我心想:千万别是遇到“白狗子”了。那时村里人都叫国民党兵为“白狗子”。心里正想着,就看见一队人马歪七扭八地从东边走了出来,前边两个还端着机枪四处张望着,刚好看到河对面的我,两人不容分说,扣动机枪就向我扫射,吓得我撒腿就跑。那时,家里穷,哪有正经鞋呀,这一跑鞋底都跑掉了,光着脚丫子,我也不顾脚底下踩到的是啥了,“嗖嗖嗖”地玩了命地跑。那时个子小,又瘦,可能是再加上吓坏了,跑得那叫一个快呀,竟然没被他们的机枪射中。到家后,我半天都还惊魂未定,还总是觉得耳朵旁“嗖嗖”地好像有子弹飞过的声音。想起那些歪七扭八的“白狗子”的样子,我攥着拳头,瞪着眼睛,心里全是恨呀!心想:“兔崽子”们,等着,哪天我要有枪了,打你们个稀巴烂!这口气就一直在心里憋着。

    听我爸爸说,姥姥家附近就有解放军,于是没过几天,我就去姥姥家了。到了姥姥家我打听到了部队在哪,怎么走,大概问清楚了我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直接去了,五六里的路程,因为想起自己以后可以拿着机枪“突突突”地扫射敌人,心里特别解气,所以感觉转眼就到了。

    到部队驻地的时候,正好一位姓范的首长接待了我,听说我要当兵,就问我从哪来的,身体怎样,家里情况啥的,然后就说:你个子太小了,于别的也没有力气,干脆给我当警卫吧。于是,我就当了首长的警卫员。162

    后来才知道,这位首长叫范杭,当时任通信处处长,是山东省泰安市人。一次,部队休整时我和范杭首长闲聊时得知,他是当时山东大地广为传颂的“抗日老英雄”“抗日老寿星”范明枢的嫡孙。他说他爷爷曾经在日本留学,这期间,结识革命先行者孙中山,深受其影响,并加入“中国同盟会”,积极反对封建专制,兴办新式学堂,宣传进步思想。曾经在泰安创办教育图书社和小学堂,后受聘到济南山东模范小学。由于支持学生参加革命运动被打入狱,后获爱国将领冯玉祥营救。日寇大举入侵鲁南时,山东省各级地方政府大都逃亡,危难之际,他的爷爷在中共山东分局的支持帮助下,联合进步人士成立了“鲁南国民抗敌协会”“国民抗敌自卫军”,配合八路军对日作战。1940年,山东成立“宪政促进会”,他的爷爷被推选为会长。1947年,他爷爷去世,被安葬于泰山南麓普照寺附近。他还说,他的父亲也是山东一个特别支持革命的议会会长。他是济南一所大学的高才生,学的专业就是通信,一毕业就被父亲送到了军队,之后始终作通信工作(范杭后历任济南军区通信部副主任、省军区副参谋长)。

    当时部队通信人才非常奇缺,因为这样的人必须要有文化。但是,当时部队像我这样没有什么文化的人占多数。现在想来,大概是他父亲为革命而让他读书,为革命让他学习通信专业吧!电台和电话在那个时候特别重要。因为,通过电台我们可以破译敌人的电报,知道敌人的具体情况,比如说是哪个部队的,多少人,战斗力强不强,指挥作战的是谁等等,还可以通过电台、电话指示我们的部队怎么打敌人,采取什么方式,从哪里开始攻,哪里开始撤,到哪里接应等等具体的作战方式。因此,一场战争能不能胜利,战场上的双方实力固然重要,而通信保障在某种程度上更加重要。

    范杭记忆力很强,不用密码本,就能准确解密,截获敌人的电台信号。后来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革命队伍难得的精英,不但要有文化,还要有敏捷的思维,超强的革命事业心,而且基本都在延安学习过,掌握密钥。那时只要电报一到,他一看,立刻就知道什么意思。所以有人说,有时千军万马都换不来一个掌握密钥的人。你一细想也有道理。你想,一旦解密错误,那后果不堪设想呀,一个连牺牲、一个团牺牲那都是有可能的呀!因为有他,我们这里被敌人包围伏击的情况减少了,没有出现过无谓的牺牲。

    鲁中地区是山地丘陵区,那时我们的主要作战方式之一就是“运动战”,因此,为了使电台保持良好的信号,我们有时要提前出去踩点,测试电台接收信号能力。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行几个人与范杭首长去沂南县踩点,刚走出驻扎地不远,就听到空中有“轰轰轰”的声音,我们知道是国民党的飞机来了,刚想隐蔽,突然不远处的玉米地里有一枚炸弹爆炸了。火光、土灰、玉米秆一起飞上天,有的玉米秆还带着像螃蟹腿一样的根须,呈伞形从天上掉下来,地上炸成了一个大大的深坑。说时迟,那时快,我和另一名警卫员,几乎是同时扑倒了范杭首长,死死地将他压在了身下。如果再有炸弹,那炸死的多半是我们,而不是首长。这就是我们警卫必须做的。宁可牺牲自己,也绝不能让首长受伤。说实话,那时的首长个个让我佩服,他们真是哪有危险,往哪里冲,全是带头,没有一点虚的,我从心里敬重他们呀!所以在保护首长的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首长的安全就是一切”,完全没有自己生死的概念。

    现在想起来,那时累呀!你想,作战战士下了战场就可以放松了,但是作为警卫是没有放松的时候的,因为要24小时保证首长安全。

    那时打国民党军队,其实不是特难,一是因为他们的兵都是抓壮丁去的,不是自愿参加的。二是国民党军队内部不平等现象特别突出,好多当兵的没心思打仗。三是当兵的在战场上受伤,特别是受重伤的,国民党军队有时候直接就是枪毙或者放弃,根本不救。四是有严重的派系之争,因此影响作战。而我们解放军是为人民服务的军队,参加解放军都是自觉自愿的,因此,既不怕死,也不怕难。官兵更是同吃同住,亲如兄弟,团结一致。而且,所有受伤的战士都会得到最大可能的治疗和照顾,不会因受伤而放弃一名战士。你想,战斗力能一样吗?

    我在部队服役11年,一开始部队叫鲁中军区,1947年2月,鲁中军区整编为华东野战军第八纵队,1949年2月,华东野战军第八纵队又改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六军。我一直没有离开这支部队。11年来,我在部队立过三次三等功:分别是1948年2月、1949年6月、1951年6月。其实都没啥大事,都是工作积极,吃苦耐劳,完成任务坚决。

    1964年10月,我从部队转业,然后就到了北京南大荒苗圃,任党支部书记职务。

    我一生最佩服的人是我的老伴,因为当时她在托儿所工作,一个月也能挣几十块钱,那个岁月几十块钱,也挺管用的。但是,后来,她说家里三个孩子负担重,经常请假,那不是占公家便宜吗?所以就不上班了。如果她一直上班,现在一个月也能拿到几千块钱了,但是老伴一点也不后悔。所以,我特别佩服她。

    现在是和平年代,生活也好了。但是有些人忘记自己党员的身份,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我看了心里很难过。想想当初,我们那些首长,那些战友,他们从不会为自己着想,你看范杭他是个负责通信的首长,但是啥时候有危险,他都是第一个往前冲,那时往前冲,那就是生死攸关呀!我们的战友,看到首长危险,更是冲锋在前,绝不会考虑自己是否会因此牺牲。所以,看到现在一些党员干部做啥事情,先把“私”心搁在前面,我挺看不起他们的。人活着,就是要有精神,要有骨气,当初没有那样一种骨气,我早就死在国民党的机关枪下了,74年前就成了小鬼儿了。所以,人呀,要有精神,要有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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