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辱使命

瓦峪东 发表于2020-05-31 12:14:12

    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后,国共两党在重庆进行了和平谈判,签订了“双十协定”,和平的曙光已经冒出地平线。历经八年浴血奋战的抗日军民奔走相告,欢呼雀跃,迎接这一鼓舞人心的时刻。

    谁知好景不长,国民党反动派背信弃义,置民心于不顾,又撕毁了“停战协定“。蒋介石露出了“假和平、真内战”的狰狞面目,狂妄叫嚣“三个月消灭共产党”,并指挥“国军”向我解放区大举进攻,中国人民又被推到了战争的边缘。

    面对敌人的甚嚣尘上,不可一世,我鲁南军民根据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以革命的两手对付反革命的两手,对敌人的反攻挫其锐气,打运动战,集中优势兵力,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我鲁南军民首先在枣庄一带打垮了马列武的快速纵队,又两面夹击,迫使“国军”郝鹏举率部起义。这一连串的胜利,给反动派以迎头痛击。但蒋介石不甘心失败,又调整战略部署,由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一路以优势兵力向我党中央所在地延安反扑,一路以三十个旅的兵力向山东解放区扑来,气势汹汹,不可一世,鲁南地区到处血雨腥风,刀光剑影。

    面对“黑云压城城欲摧”的不利局面,针对敌强我弱的实际情况,鲁南行署根据上级指示精神,调整战略部署和区域划分,把原邹县一分为二:铁东为邹县,县长仍为原邹县县长狄景芗同志(解放后任山东省政府秘书长);铁西为凫山县,县长由原邹县副县长颜化平同志担任(解放后任山东省图书馆馆长)。

    邹滕地区为山东的南大门,是国民党反动派重点进攻的首要目标。那时,驻扎在邹东山区的我野战军为老八师,地方政府的主要任务就是积极备战,组织地方武装,训练民兵,大搞战前动员。我作为县府主管财务的会计科员,积极筹粮筹款,分发备战物品。一时从县委到各区公所、各村镇,层层发动,户户落实,准备迎击敌人。人民群众无不摩拳擦掌,热烈拥护,一时群情激昂,大家纷纷送子参军,送郎上战场,赶制担架,磨米磨面,做军鞋,支援前线。正当邹东军民同仇敌忾,信心百倍地准备迎击敌人之际,我邹东驻军老八师和县政府,根据毛主席对山东解放区的“我们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放长线钓大鱼,布好口袋,把敌人放进来彻底消灭之”的指导方针,针对敌强我弱的实际情况,我八师部队毅然于1946年岁尾果断撤出邹东山区,向莱芜方向集结(后参与莱芜战役大获全胜)。

    面对前线复杂多变的形势,鲁南行署指示邹县、凫山县等地方政府,为了粉碎国民党反动派的猖狂进攻,地方政府的当务之急就是由支援前线转为坚壁清野,组织地方武装,积极开展游击战。邹县县长狄景芗同志连夜召开了动员会,为了把上级的作战计划及时通报凫山县政府,会议决定由我带着狄县长的亲笔信,亲自送交凫山县县长颜化平同志。为了安全起见,狄县长又给我派了四名警卫战士,一行5人都装扮成当地农民装束。我怀揣密信和盒子枪,趁天色微明,从县府驻地向西,过铁路,一路奔凫山县政府驻地——滕西大坞而去。

    当时正值春寒料峭,不时有雪花飘舞。我带领四名警卫战士,抄小道匆匆赶路,走在空旷无人的山路上,远处不时传来零星的枪炮声。好在我们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平时练就了一付铁脚板,一种圆满完成任务的使命感激励着大家。一天行程,赶到滕西大坞。近前一打听,方知县府机关早已向西北方向转移,原来国民党的大部队已进驻滕县一带。风云突变,情况紧急!必须尽快找到县府机关,找到县长颜化平。但行程九十余里,只顾赶路的我们粒米未进,此时个个饥肠辘辘,本想到达凫山县饱餐一顿的希望化为泡影。怎么办?事不宜迟,我当即派两名警卫战士到附近茶馆买了几个大饼,每人揣上一个,抄小路边走边啃,往西北方向赶去。

    这时天色渐暗,寒风袭人,稀疏的星星点缀在深邃的夜空,一弯残月斜挂在西方的天际,从东南方向不时传来密集的枪声,附近的村落里不时有几声犬吠。我们风风火火趁着夜色往西北方向赶去。过洪山口,到郭里集,一直追到南北薄粱,才得知凫山县政府昨天刚安顿在这里。这时,东方的天际已泛出鱼肚色。

    我急忙找到县长颜化平同志,他看到我大吃一惊,忙关切地询问:“小骆,你怎么到这里来啦?”我急忙从怀里掏出狄县长的信,郑重地交给他。颜县长拆开信封,展开一看,只见他双眉紧蹙,脸上呈现出焦虑的神色。他告诉我:“请你们稍事休息,暂不要返回。”接着他通知有关人员召开了县府机关紧急会议。半小时后,他通知我:“迫于形势的恶化,县府决定除按上级指示展开对敌斗争外,还要马上疏散县府机关家属及后勤人员,并派一个班的武装民兵护送到邹东山区,由你和凫山县工作人员赵振吉同志领队。现有凫山县府关于下步作战计划的书信一封,连同机关家属三十余人,请你们务必及时安全地把信和人员交给狄县长。”接受命令后,我们一行四十余人准备停当,从上午十点左右,开始返回邹县。

    1947年的初春,白色恐怖弥漫在鲁南上空,还乡团反攻倒算,土匪强盗四起,不时有革命干部被枪杀、活埋,一时搅得狼烟四起,民不聊生。我带领的这支队伍,人员多,目标大,只能抄小路,避村镇。途中不时遇到三三两两的老区工作人员也陆续加入到行进的行列。约摸黄昏时分,队伍行进到石墙北边的蔡庄村头。当时的蔡庄,是一个有一千余人的大村庄,村周围筑有土围子,设有了望哨。我们趁着夜色,悄悄从村边小路往东赶,前边有我和警卫战士带队,中间夹杂着三十多名家属人员,赵振吉同志和十几名民兵殿后。大家紧握的枪支都打开了保险,以防意外情况发生。人们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得“唰唰”的脚步声,眼看就要横穿大路了,只听得一声叫喊:“干什么的?”接着就是“噼里啪啦”拉枪栓的声音。警卫员一眼看出是一伙还乡团的流动哨兵,他急中生智,随即低声命令大家:“快卧倒!”然后又大喝一声:“眼瞎啦!老子是执行任务的!”随即一个连射打倒了一个敌人,等对方醒悟过来开枪时,我方民兵一起还击。双方对峙了约十分钟,这伙敌人被打得屁滚尿流,争先恐后逃回村里去了。几个同志想去追歼,我拦住了他们:“军务在身,不能恋战!”随即我们越过大路,往东奔邹县而去。

    天明时分,到达县城西门口,走进县府(原来的“来家大院”),看到进出的人员匆匆忙忙,县大院也没有了往日忙碌的气氛,不少机关大门紧闭,只有几个人在院里转悠。知情者告诉我们:“县府机关早已撤离,可能去田黄一带了。只有未来得及通知的人员没能及时离开。”事不宜迟,我只好带着原有人员,连同沿途收留的人员,还有县府机关部分未撤离的机关人员,共百余人,浩浩荡荡向东而行。这时,只见县城商户老板、生意人及部分居民在当地商会头头的吆喝下,手里举着青天白日小旗向南门走去,原来国民党的先头部队已经开进邹县南门,正在安营扎寨。

    形势万分危急,一刻也不能停留!我指挥队伍从城东门出去,一口气跑了三里多路,来到城东的大胡村。正欲继续赶路,顿时觉得饥饿难忍,腿也拉不动了。我这才想到,一天来只顾赶路,连饭还没吃一口呢。我忽然想到,姑母家就在大胡村,何不到她家吃顿饭呢。正巧姑母家紧靠路边,我一时来了精神,几步赶到姑母家,进门就喊:“大姑,快准备点饭,俺饿坏了。”姑母正张罗着做早饭,一看人多,她连忙又往锅里续水,抓紧做饭。我看到大表哥在家,忙让他到城东门去察看情况,我们几人便稍事休息。不一会儿,大表哥就急忙返回来,进门就说:“不好了!国民党已占据了城东门,并在城门放了岗哨,禁止行人进出。”

    根据敌人以往的活动规律,不久就会有小股敌人四处骚扰,此地不可久留,必须马上甩开敌人!不然,一百多人的生命危在旦夕!县府交给的重任难以完成。走!找县府机关去!这时,姑母早已煮好一大锅饭,厨房里飘出阵阵饭香。我马上向姑母、表哥告辞,姑母挽留道:“吃完饭再走吧。”我说:“不行,情况紧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姑母只好端出一大摞自家吃的煎饼,向我们一伙每人手里塞了几个,随即我们的队伍边吃边跑,向东疾行。

    队伍快速行进在小路上,不一会儿就到了小西苇村,当地的百姓们正在院门口、场院里“围仓囤”,以祈求五谷丰登,原来今天是农历二月初二。正行进中,忽然听到天空有“嗡嗡”的声音,由远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抬头一看,不好!是国民党的飞机!机头上“青天白日”的标志赫然在目。我和赵振吉同志分头指挥,命令大家就地隐蔽,人们快速分散到土崖下,沟壕里,墙角边,我和赵振吉同志躲在了场院屋下。一瞬间,头顶上就传来“哒哒哒”的机枪扫射的声音,我们身旁激起阵阵烟尘,飞机就在头顶上盘旋扫射。我借助场院屋的有利地形,巧妙地与敌机周旋,“不能坐以待毙”,我想。趁飞机盘旋的空隙,我向远处喊道:“分头突围!注意隐蔽!”只见大伙趁敌机绕圈子的时候,陆续向东跑去,随后我和老赵也追上了队伍。由于我们指挥得当,才未造成人员伤亡。看来,在具有大无畏精神的革命战士面前,再凶恶的敌人也一扫往日的威风。

    真是虚惊一场!

    随后我同赵振吉同志商量:“城里的敌人马上就到,必须争分夺秒撤退,抢在敌人前头。”为了缩小目标,我把队伍分成两股,由我和警卫战士带领机关家属人员先行撤退,赵振吉同志则率领部分民兵与机关人员担任后卫。两队人马分散行动,往东继续行进。躲过这场劫难,大家的警惕性更高了。我们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再加上饥饿,队伍行进的速度渐渐迟缓,虽然在路上啃了一个干煎饼,但对于三天没有吃一顿热饭的我们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二月的天气仍然没有丝毫春意,北风怒吼,雪花飘舞,远近的村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没有一点生气。大家不得不裹紧了棉袄,顶风冒雪,艰难地行进。

    前边就要进入八里洼了,脚下的小路蜿延曲折,旁边是陡立的高坡。我提醒大家警觉一点,并派一名警卫员前去察看,未发现异常,大家才放心地加快了脚步。突然,枪声大作!抬头望去,只见高坡上跃起一队人马,正向我们扫射。不好,中埋伏了!回头一看,身后已有四五个同志倒了下去。我边指挥,边奋力还击,首先把高坡上一个指手划脚的小头目射倒。赵振吉同志带领民兵包抄过来,大家一齐开火,压得敌人抬不起头来。我命令大家快撤,以免遭受更大的损失。我带领大部分机关家属刚撤出,回头看到崖上的敌人已趁机扑下来,截断了我方的队伍。我们边撤边还击,一时枪声大作,乱作一团。短兵相接勇者胜,警卫员康士德同志一不留神,撞到敌人怀里,他一枪撂倒对方后撒腿就往东北方向跑。我军十五团后勤处郭子云同志,因体弱有病,行动迟缓,不幸被俘。

    我们掩护着机关家属人员,边打边撤,一直跑到匡庄村西。当天正是匡庄大集,赶集的老百姓川流不息。等冲散的人员与我们汇合后,我指挥队伍马上混入赶集的人流,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只见从正南方向过来不少国民党正规军,黑压压的人群像蚂蚁一样,顺着匡庄河筒向北蜂拥而来。原来我们刚才遭遇了他们的先头部队。

    经我们多方打听,得知县府机关可能去了田黄颜家庄一带。大家立刻来了精神,一鼓作气,直奔东北方向的颜家庄而去。一路相安无事,大队人马精疲力竭,于黄昏赶到颜家庄后,谁知又扑了个空,原来县府机关尚未到达这里。来到老区,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当地群众嘘寒问暖,纷纷拉我们到他们家吃饭。说实在的,我们已经奔波了三天两夜,行程三百五十余里,困乏得一步也不想走了。大家草草吃了饭,在老房东家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只见县府机关人员风尘仆仆,相继来到颜家庄。我即刻前去询问详情,恰遇县府常务秘书孔祥琛同志,他告诉我,昨晚县府驻在张庄北边的立石山村,不料走漏风声,被敌人包围。敌我双方经过一场激烈战斗,但因敌众我寡,又牺牲了五名同志,其中包括公安分局的王局长。等冲出包围甩开敌人之后,县府才撤退到这里。然后他带我找到狄县长,我把三天来的情况作了简要汇报,并呈交了凫山县颜县长的亲笔信,狄县长看了后,满意地说:“太及时了!你可谓不负重托啊!”随后,县长吩咐孔祥琛同志把所带机关家属人员与民兵进行了妥善安置。

    这真是:历经磨难千辛万苦,出生入死不辱使命。谨以此文献给在武装斗争中牺牲的同伴与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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