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良回忆板栗园之战

Admin 发表于2015-12-19 14:16:40
在湖北省西南角咸丰县,有一个光荣的小镇子,它的名字叫做“板栗园”。板栗园的光荣是红二、六军团用勇敢和胜利写成的,它一直被湘鄂川黔的人民记忆着……
一九三五年,国民党军在红色的湘鄂川黔根据地,集结了二十万兵马,蒋介石像个亡命的赌棍,要孤注一掷地和红军展开一场死战。不久,蒋介石卵翼下的宠儿一“剿匪功臣”谢斌带了他的八十五师,也从贵州赶来了。八十五师的来到,首先在那批杂牌军里,掀起了一阵心理上的骚动。这种骚动是复杂而矛盾的:杂牌军们既对八十五师怀着妒忌和不满,同时却也因他的到来而壮了一份胆。让我们先来认识一下那位师长谢斌吧,他是国民党的中央委员,又是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他的部队,使的是杂牌军们见都没见过的英国大鼻子枪,穿的是杂牌军们摸也没摸过的黄色卡其布。在每一个士兵的背包里,还放着一套全新的、质量更好的军装—这是在进入大城市时穿起来装门面用的。这位谢斌来到湘鄂川黔,环顾着周围杂牌军,像一支长脚鹤,立在一群矮脚鸡中,仰起脖子傲视一切地吹嘘道:“嗳,红军若是能把我八十五师打垮,就可以倒背着枪进武汉啦!哈哈……”
贺老总和任弼时政委分析了杂牌军的矛盾心理,觉得先集中力量单打谢斌比较主动,周围杂牌军一定不会来支持他;而一旦把谢斌吃掉,也就是等于在杂牌军们的心里打了个歼灭仗。红二、六军团决定寻找战机,在蒋介石的花名册上,勾掉八十五师这个番号。
同年七月间,我们消灭了北路“剿匪纵队司令”陈瑶汉的部队,便转入外线作战,趁敌人不备,一举解放了桑植。在城里住了两天,主力又转到板栗园东南五十来里的沙道沟一带活动。
敌人一见这个情况,便把指挥部挪到李家河在离沙道沟也只五十里的正西方,准备集中重兵,和红军大干一场。在这种形势下,远在西北施南一带的八十五师,也撅着屁股匆匆赶来,要显显身手。这里是红军的家乡,我们闭着眼睛也能把道路摸清。从施南到李家河,板栗园是必经之路。
板栗园镇东五六里地方,有一条狭长的大路,两侧都有山,中间还有一条河,这是埋葬八十五师最合适的地方。主意既定,贺老总便命令红四师和红六师的十八团在李达参谋长的率领下,出发去目的地。经过了一整夜的急行军,猛赶了一百三十里路,在上午九点左右,到了一长溜低矮的山下。队伍集合起来,四师方礼明政委对我们说:“今天的仗能不能打赢,关键在于能不能隐蔽好,我现在代表指挥部宣布一道命令:在战斗未打响前,任何人不准说话!不准抽烟!不准乱放枪!”队伍在此一长溜山上散开,摆成一条有六里长的战线。
这崇山峻岭上到处生着柚子树、茶子树,矮矮的树身生着茂密的枝叶,成了我们天然的伪装。伏在树丛里,向南望去,山下就是那条大路。向西一头走五里就到板栗园镇子,向南一头走二里就到李家河,大路旁边靠着一条宽约四五米的河,水深不过膝盖,清得可以看到鱼在水底石头上游动。河对面,一长排五里长都是很陡的山,可是在我们左前方,有一个小土包,在我们右前方,有一块不大的平地。过了个把钟头,从板栗园镇那边陆续走来许多“老百姓”,看那副鬼头鬼脸,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们知道这必定是敌人的便衣侦察队,既然侦察队来了,大队人马定然离此不远,我们心里又兴奋又紧张起来。
走在最前面的侦察队,到一个伸出的小山嘴边停下了,其中一个可能是头目,只见他往西边山上望望,嘴一撇,对后面的便衣喊道:“快下去,此地平安无事!”接着,这个被当作“喜讯”似的情报,向后传下去,越传越远,直到听不见看不到为止。这几个家伙,完成了搜索任务,就在河边坐了下来伸伸懒腰,叽里咕噜地骂着玩。骂了一阵,有的就翘起屁股在河里洗脸,有的拿出纸烟来吸,有的还找了块比较光滑点的石板,竞从腰里摸出骨牌,抓紧这点滴时间赌了起来。我们在树林里瞅得清清楚楚,枪上的准星缺口早就对准他们联成一条直线啦。心里痒痒地,可是没有命令,谁也没有动一动。
一不多会儿,后面的便衣赶上来,大约是大队到了,整个侦察队又往前搜索。为了揪住西瓜,我们把这些芝麻放过了。果然,八十五师的大队赶来了。一律黄色的军装,背着一种我们没见过的枪,那枪的枪栓大得与众不同一大约就是所谓“英国大鼻子。”说句良心话,这批敌人看起来确实比一般的国民党军队要神气得多。可是光外表神气又有什么用,谢斌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其实早就当过红军的手下败将:在“围剿”中央红军时,八十五师的一个团,就是在江西被红一方面军消灭的。前前后后,敌人一共来了三四千人,在我们的枪口下拉成一条五里来长的队伍,正巧到这河边,队伍停下休息了。以前曾听说八十五师出赌棍,耳闻不如一见,这回更使我们深信不疑,那些士兵一坐下来,就从口袋里摸出骰子和骨牌,开始过着赌瘾。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兵忽然辱骂起来:“你妈的×,这牌你怎么搞的?”“我操你妈老子……”骂着骂着不解决问题,就站起来扭打。旁边的人也不劝阻,抬着头欣赏似的看着他们拳来脚去,十分快活。这时,一个戴大檐帽的跑过来,喝了一声,两个打架的就像两根木桩似的立在他面前。这个当官的举起手掌,“啪啪”两个耳光打过去,还加一句:“吃饱啦?胀的慌吗?”闹了一阵,只听得前面又传下来一个声音:“报告师长,前面已搜索过,只有友军。平安无事,可以继续前进!”
“平安无事”的口令还没传完,我们师部的冲锋号像晴天霹雳似的,穿过山上的桐林和茶林,在对面的高山峭壁上发出回音。一两秒钟之内,我们团部、营部、连部一全师所有的军号都吹响了,像暴风骤雨似的摇撼着整个山谷。几百面红色的战旗,在绿色的山冈上竖起来,排成一条长达六七里的旗墙。就在这同时,山冈上所有的机枪、步枪,在红色战士手里打响了!这对敌人来说,真像是一场噩梦,在静悄悄的桐林茶林里,突然会奇迹般地冒出了这么多“神兵”!
敌人都吓呆了,直到旋风似的枪弹向他们扫去,才想起应该逃命啦。敌人的马匹在人群里惊叫,摔掉了它们的主人,到处乱窜,给八十五师增添了不少慌乱绝望的气氛。“冲啊!冲啊!”敌人一动摇,我们立刻冲下山去,大路上已横倒下上千个尸体,我们跨过尸体,喊着:“快缴枪,红军优待俘虏!”许多敌人把枪举起来,投降了。俘虏多得一时竟没法处理,一连指导员只带了两个战士,就把敌人一个整排俘虏过来,这个排失魂落魄地背着枪排着队,直呆呆地跟着两个战士往回走,正好碰到我们。我急忙问那两个战士:“你们怎么不叫他们把枪放下?”两个战士到这时才想起俘虏的枪还没有缴呢。除了投降的,还有一部分敌人正涉水向对岸逃跑,于是我们的枪又在河面上响起来,没有踏上对岸的敌人,成批成堆地倒在水里,清澈的河水慢慢地被染红了。
在我们从山冈上猛冲下来的时候,我们十八团团长贺炳炎追上了一个当官的敌人,这家伙的马跑掉了,正想涉水过河,贺团长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转过来一看,这是个挂着将级牌号的人物!大约是谢斌了?这家伙倒也顽强,还不肯乖乖地当俘虏,竟跟贺团长打起来,贺团长怒火升起,用当年打铁时锻炼有素的粗大手臂举起刀,“咔嚓”一声,把这家伙的胖脑袋砍了下来。几个战士回头来看,大家虽然都没有见过谢斌,但对于谢斌的长相,早就听贺老总介绍过了,这时,他们认定道:“是谢斌,真是谢斌!你们瞧,这嘴巴上有一撮小胡子。”“这嘴角上面,还有个小疤,错不了,是谢斌!”贺团长也很兴奋,对两个俘虏兵喊道:“来,去找根东西,把这脑袋穿起来,好把你们师长抬回家去。”
此时,过河的敌人,东面占了那个小土包,西面占领了那个开阔地,和我们顽抗,打了一阵子,开阔地上的卫队营发现他们的师长不见了,就像群疯狗似的冲过河来,大喊道:“快救我们的谢师长!”我们避开了敌人的这股冲劲,暂时退到山冈上。过了一会,又组织了一次冲锋,把敌人又赶过河去。
战斗_直进行到下午三四点钟,果然不出贺老总和任政委的分析,周围的杂牌军虽近在咫尺,但都在冷眼旁观,没有一个派来援兵,这使我们能顺利地、也是彻底地把敌人歼灭。国民党八十五师这个番号,从此不复存在。
八十五师的被歼,在敌军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种影响在以后几次战斗敌人对红军的恐惧心理中,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当我们把谢斌这颗发臭了的胖脑袋,附着我们的“祭文”送到敌人指挥部后,我们在电台上听到了敌人的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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