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田涛老人
田涛——52师师长、北京市卫戍司令员 吴忠的夫人。曾经显赫的地位并未在老人身上留下任何养尊处优的痕迹，如想像中的一样慈爱、温和。这是血雨腥风的一代吃大苦、耐大劳才拥有这样虚怀若谷的心胸。
老人听到我们此行为“进藏女兵”而来的目的，很为歉意“你们怎么不提前说呢，也让我看看书准备准备”，“他走的那时候，我的脑袋受刺激，不好用了，好多事都记不清了”。老人平静的语调听不到悲伤，我却无法想像那将近十年前的劫难给这位经受过艰苦磨练的老人以怎样大的打击和伤害，以至于大半生那难以磨灭的记忆在它的振动下变得模糊不清了。
老人翻开书，努力地回忆着那些被震碎得七零八落的片断。
“我当时在湖南，从湖南找到52师，但没找到他（吴忠），他已经去甘子了，为昌都战役做准备……”。故事缓缓展开，请原谅我用“故事”这个虚幻的词，在这个信仰危机的现在，那个拥有着朴素而坚定信念的年代是我精神中所向往的理想年代。赶牦牛之惊、吃酥油之涩、贵州车祸之险……在并不连贯和清晰的回忆中我仍是听得痴痴醉醉，手中的铅笔也像小蚕一样沙、沙、沙的飞快地吞食着大片大片儿的白纸页。出于年轻人的好奇，我们总是把话题引到年轻时田涛奶奶与吴师长的交往上。奶奶 也温和的尽量满足我们那小小的愿望。“我是在杨春云的陪同下和他见的面，我们在一起就谈家庭。他说，你是革命家庭出身的，又参加工作了，有共同语言。很好。”“在甘孜我和吴忠见了面，他见到了孩子。”“解放后到了大连，我们才有了一个稳定的家，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在那个感情极为青涩的年代，一切的过往都让我觉的平淡、乏味。（请原谅我的肤浅和浮躁吧，因为我本就生在一个多情而浮华的年代。但就在这平淡之后，我意外地得到了我冥冥期望中的东西，或许已远远超出了我的期望。）
在好奇心被平淡冷落时，我们都有些许的失望。
感情上的“失意”让我们把兴趣又转移到激烈的战斗上。
“您能谈谈吴司令指挥昌都战役的战况么？”
“吴司令指挥昌都战役的时候我并不在身边”，（双重失望，灰心至极）“他在司令部，我在政治部。战役结束的时候，我有时候到司令部去看看他。能知道他身体很好，没有受伤，没有牺牲就很好了。心里就放心了。这也是我生完陆川之后，不愿意在留守处的原因。那没前方的通讯，有很多小消息，不知真假，听了让人很不安……”我们不再躁动与失望，整个房间很安静，只有老人一个人缓慢而沉静的声音。她仍是那样平静而温和……
我想我看到了最朴素最深情的爱情。是的，我称之为“爱情”这个在现代社会早已被金钱和性凌辱的不成样子的人类精神境界的极品。
奶奶仍在慢慢诉说着被我们视为“乏味”的过往，沉浸在回忆之中，温和的笑容中有不易觉察得因坦露内心的羞涩。对！是羞涩！你见过沧桑皱纹里的羞涩么？或者更适合这么问：“你有一颗沉静而愉快的心去发现这种表情么？”
一切真正的美好都在忙乱中被一略而过。
对面书橱上放着吴师长和田涛老人年轻时的黑白放大照片。一个英气逼人，一个寡淡清秀，而今早已是两界之隔，人到古稀。正面墙上有一副吴忠师长的油画。他是一直隔着画框看着她的。看着她，在儿女逢节日才欢聚家中时的轻快；看着她，独自一人时沉入到回忆里的孤寂…… 小 寒
2006年10月26日 星期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