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崮上伏猛虎（二）
东方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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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猫圩沟，在540高地北面低洼处。那里有一潭山泉，汩汩流水滋润着沟谷草木与活动生命。
去抢水的士兵一拨一拨，不是无功而返就是伤亡水边。敌军不相信共军一连兵力能守住水源。机关枪、迫击炮掩护取水，还是被一次次打退。水边是大片尸体，血水流进水中。
没见到史料明确记载该连是某团几营几连。连长与指导员牺牲，几位代理指挥的也先后牺牲，国军没能取走一滴水。在整个孟良崮战役中，也许此水源阻击战很平常，不值多说。这让历史留下遗憾，后人无法知道更多。
东540高地在激战，西540高地在激战。
远处的520高地也在激战。
雕窝峰在激战。
大庵顶以南，大崮顶以西到处都在激战。
痛苦呻吟声与厮杀喊叫声，多被爆炸声浪淹没。摧山裂地的爆炸声，四处飞溅的爆炸碎物，弥漫不散的硝烟，贪婪的喷射器烈焰，刺鼻的焦煳味，把整个孟良崮战场的夜晚，搅得越发一片纷乱。
震撼，战栗，干渴，饥饿……
凌晨3时许，东540高地，3营两个连再次被反击下来。
营部书记迟浩田组织勤杂人员与退下来的战士再次反击，敌人溃退旋即又反扑上来。
西540高地，一夜进攻，1营也没能得手。
73团伤亡很大。孙同盛令两营暂停对540高地进攻。
孟良崮外围诸高地与雕窝峰还在国军手中。但张灵甫始终未能与黄百韬、李天霞打通联系。
曙色越来越亮，他心情越来越沉重。他在电话里不断呼告求助，向83师李天霞求助，向25师黄百韬求助，向汤恩伯与顾祝同求助。请求友军迅速靠拢，请求空投弹药，空投食品与水。
尽管白天不断有运输机飞来，按山上拉起的红十字与白十字标志空投，但一片片白色降落伞飘落坠地，实在难以准确定位。孟良崮战场，双方阵地界限很难分开。
空投的物品，有馒头、面包、饼干、大米和汽水，有桶装水或皮囊装饮用水，还有弹药等物品。降落伞飘落74师阵地，士兵一哄而上。他们实在太饥渴！
“好！噢——”解放军阵地捡到空投物品，战士们大喊，“蒋介石运输大队长，够意思！”
张灵甫来到大崮顶57旅指挥所，再从大崮顶回“万福洞”。
他跟陈嘘云旅长通话，要他到师指，同时令57旅撤到孟良崮主峰。他不相信74师会困死孟良崮，但必得做很坏的打算。
黄百韬无法逾越天马山，他被挡在几里外。他不能用火炮支援孟良崮，孟良崮阵地界限不清。
李天霞在耍滑头。桃花山离孟良崮才十几里地，他先让团副带一个连冒充旅番号靠拢孟良崮，后又命该团靠近孟良崮。
团长罗文浪率部退退进进。终于同58旅172团并肩作战，却杯水车薪。
罗文浪与172团团长雷励群都绝望，说副参谋长李运良主张占领孟良崮是马谡悲剧重演。
张灵甫在回顾他的部署与构想是否有错——
进攻坦埠既是汤司令部署，也是统帅部计划。陈毅、粟裕想吃掉他，原本没那么容易，如果黄百韬和李天霞能够早些靠拢上来，那必定能对共军形成内外夹击局面。即使现在，黄李打通联系靠拢上来也不晚。可他俩却叫喊遭共军主力攻击，要74师向他们靠拢。
特别李天霞，这岂不是笑话！
昨天中午，师部行至面梨沟。通往垛庄的285高地被占，孟良崮以北山头也发现共军。进攻坦埠临时公路无法通过。58旅抢占芦山、雕窝、孟良崮等核心高地，51旅和57旅分别抢占孟良崮周边的旺崖、大腿山、连埠峪和石汪圈、风门、当央等村落要地。这些部署都没有错！
错就错在对国军协同作战估计太高，对共军战斗力估计太低。共匪叫人捉摸不透，火炮竟会那么有威力，竟然有榴弹炮特种兵纵队参战！
前天，74师攻克大箭、马山和佛山，距坦埠不到6公里。马山争夺战，华野死伤2000多人，还被俘好几百人。但两翼黄百韬与李天霞行动迟缓，这是74师贪功冒进吗？垛庄失守，万泉山失守，还有老猫窝、叶家沟、后封门等要地也都失守，从来都没有打这么窝囊的仗！虽然反击285高地一度成功，但还是被共军合围得严严实实，突围不出去。
从垛庄到唐家峪子修筑30多里公路，那是为通过重型武器。因此招来共匪围攻，他们要死保坦埠巢穴吗？共军情报系统比国军强得多，即使不修那段公路，国军进攻坦埠的作战意图也会暴露。关键在共匪敢拼命，国军将领多拥兵自重。
张灵甫没忘记51旅和58旅两位旅长的提醒：友军迟滞不进，74师进攻呈突出之势，危险！
有人主张只派一个加强团出击坦埠以应付上峰，主力则待友军跟进后再动。他没有听取部属建议，强调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峰指令必得执行。况且，正面共军只有4纵和9纵，即使再多个纵队，也能应付。他相信74师有这能力。况且，他也请求汤恩伯饬令左右两翼协同跟进。
但他没有想到共军会用五个纵队来围歼74师，也没想到黄百韬与李天霞如此迟缓。
张灵甫长叹，大骂群小贻误党国，罪不容赦！他又想这几十年军旅生涯——
20岁多岁考入北平大学，后投笔从戎。黄埔四期毕业北伐，那时多么英俊洒脱！中原大战，围剿红军当团长志得意满。可惜听信谣言杀妻入狱被判刑，如果不是抗战用人，他也不能回到军中。淞沪大战，南京保卫战，还有南昌、长沙、浙赣、鄂西、常德、长衡等诸多会战，浴血奋战，不恤殒身，日本人真怕他几分。战功与伤残，荣誉与勋章，一齐向他拥来。
抗战后任74军军长兼南京卫戍司令，后整编任中将师长率部进攻解放区，并要求把新四军交给74师。还宣称：有74师，就有国民党！
可现在，饥无食，渴无饮。援军近在眼前，却就是救援不了！夜晚在山上不能生火做饭，共军见火光就炮击。一颗炮弹落下，死伤一片。和尚许世友凶狠，华野共匪都在拼命。雕窝是东面屏障，已很难防守。共匪4纵从540高地撤下，换来9纵不要命的73团，西北屏障也难保。
难道真是党国气数已尽？想到这些，张灵甫有种不祥预感：天不佑我！
他考虑再三，令540高地与520高地撤退，收缩至孟良崮、大崮顶与芦山大顶，固守以待援军，或许还有转机。
57旅旅长陈嘘云被召到师部。烛光下，他看见58旅旅长卢醒在场，他头上包扎纱布。171团团长周少宾在睡着。师长斜坐地铺上，情绪还好。副师长与参谋长等人进来，脸色都很紧张。
大家相顾无言。陈嘘云问：“我们旅也撤到孟良崮怎么办？援军无望，不如向黄百韬方向突围，夺取蛤蟆崮、天马山，掩护25师靠拢，打通道路是有可能的。”
张灵甫腿残不便突围。蔡副师长摇摇头，魏参谋长不作声。
57旅副旅长明灿进来，张灵甫苦笑着说，又来一员大将。明灿出去看情况，转眼被炮弹炸死。
4点多钟，天已蒙蒙亮。孙同盛躺下才半个钟头，就被临时代替他指挥的牛参谋长叫醒，他告知敌人在山上来回运动。孙同盛揉揉眼，跟参谋长一块观察情况。从520与540高地到600高地，敌人在搬运弹药等物品。有骡马驮运的，有肩挑背负的，还有用担架搬运的。
“敌人像在调整部署。”孙同盛把情况报告给师部。
聂凤智说，各种迹象表明敌人想逃跑。他传达华野命令，各主攻部队全线出击。73团继续攻击540高地与600高地。
团参谋长牛峰山与营长张志宏带2营攻击600高地。1营与3营继续攻击540两高地。步兵炮、重迫击炮猛烈打击，敌人慌乱撤退。4纵从另侧也攻击上来。战斗结束，58旅旅部并一个团被歼。我缴获骡马200多匹，还有火炮、轻重机枪等大量武器及弹药。
孙同盛率团指跟进，身后上来一个步兵营。孙同盛问：“哪一部分的？”
跑在前面的是个青年连长，他手提汤姆冲锋枪，威风凛凛回答：“4纵12师特务营的。”
“你们营长在哪？”
“有副营长在后面。”连长边答边问，“哪是600高地？”
孙同盛用手一指，前面大崮顶是600高地：“我们2营在山半腰，冒烟地方。”
特务营副营长跟上来，也问同样问题。孙同盛用手指着孟良崮方向说：“那是610高地，东南面是大庵顶620高地。副营长带人朝600高地冲去。”
600高地敌人的两挺重机枪在疯狂射击。
4纵特务营采用二线疏开队形跑步向前，每跑百十米就卧倒歇息，他们跑跑停停，很快靠近阵地跟73团2营并肩作战，与敌人拼手榴弹。
好队形！又快又无伤亡。孙同盛见特务营很会打仗，大加赞赏说，以后73团也得练这种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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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信员报告1营、3营营部都在540高地。孙同盛就率特务连、侦察通讯人员与团指来到540两高地间鞍部，这里有新缴获的6门美式山炮。团指临时安置在这里。
“那么多人，乱扬扬的，在干么？”孙同盛一边问，一边向前靠近，敌人的枪弹嗖嗖飞来，却没有人在意，好像子弹会躲人似的。
几个人跟孙团长走过来，发现这里都是1营与3营的。孙同盛顿时火起，都快去疏散隐蔽，一窝蜂，这哪像个部队！
他要战士把连长与指导员叫来。战士见是团长就来了，就嚷着：“团长！团长来了，赶快隐蔽！”
1营战士找来副指导员，孙同盛问：“你们营长和教导员呢？”
副指导员说，没看见教导员，营长带人去支援75团打520高地，要他带一个排在此看管俘虏。俘虏有五六十人。
孙同盛要副指导员去找1营长，把队伍带来，并要少数战士把俘虏押到后面去，剩余的编成排。
3营找来副连长。孙同盛问营长与教导员在哪。回答不知道在哪，代副营长单忠福在前面打机枪。孙同盛要副连长把队伍组织好，准备战斗。
警卫员小许端来半瓷缸子水，很浑浊，水中还悬浮的微小的泥沙颗粒在闪闪发光。
“从哪儿弄来的？”
警卫员用手指刚才很多人围着的地方，说那里有两个小井湾，是敌人炮兵挖的。
孙同盛也不管水是清是浑，仰起脖子就咕咚咕咚喝下去。他咂咂嘴，感觉甜甜的，虽然带着泥腥味。
单忠福被找来，孙同盛问还有多少人，并要他把所有能战斗的都组织起来，按照班、排、连编好准备接受新任务。
陈毅给许世友打电话，询问部队伤亡情况及孟良崮战况，并告知各路打援部队情况。援军在蒋介石与顾祝同、汤恩伯等人催促下，逼近孟良崮地区，原定拂晓前打下孟良崮，现在还没能攻占三个主峰，情况很危急。
天已大亮，进攻不能停止。白天进攻孟良崮主峰，可以想见其惨烈状况。
“9纵情况是啥样子哟？”陈毅问。
许世友报告，部队伤亡很大，但9纵还有一个师的预备队，74师不会从这里跑掉一个人。
陈司令大为高兴，对粟副司令说，好的嘛，仗打到这程度，许世友手里还有一个师，看来张灵甫是插翅难逃喽！
粟裕对许世友强调：“要加快进攻，一定要拿下孟良崮！”
许世友即调整部署，把全部兵力投入战斗。
此时，聂副司令在电话询问73团情况。得知东西540高地被攻占，高兴地说：“好，非常好！”
他接着说，这又砍断张灵甫的一条臂膀，雕窝蜂已被26师拿下。现在的张灵甫是被围起来的老虎，想捉到他，就得发扬勇敢精神，不怕困难，不怕牺牲，要敢于连续作战！
他特别指出，重机枪与火炮没有跟上来，就从俘虏中找炮手和机枪射手，利用缴获的武器消灭敌人，命令所有力量集中向600高地攻击。
单忠福跑来报告，以7连为骨干，连同8、9连共组成一个大的战斗连，有四个排，干部已经配齐。
孙同盛把特务连调来，交给单忠福，配属3营指挥。他指着600高地说：“那山头是大崮顶，队伍从西面进攻，沿着岭线北坡运动。”
3营俘敌六七十人，多是山炮营的，交给团侦通队负责看管。
孙同盛就率团指跟3营前进，至540高地以东的无名高地设指挥所，副政委鲁泉也率团部人员来到，但团属炮兵与1、3营的重机枪却一直未能跟上来。
上午9点许，1营长董万华率一个多连人回来，孙同盛即把1营看管俘虏并负责团指安全的那个排交给他，又把零星收容人员编成班交给他，并命其率部从西面进攻，沿岭线南坡运动。
团指挥所派人跟2营联系。这时，东540高地南坡过来一支队伍，是4纵的一位团长和政委带来的。
见面后互相作介绍，接着1纵的一位副团长率两个轻机枪班也上来，跟孙同盛等联系，并选好指挥所。
这时，师部通信员骑马送来一封信，说74师被围在孟良崮、大崮顶和芦山大顶几个主要山头，所有在该地区部队都要全力以赴进攻。张灵甫师部很可能就在600高地大崮顶，华野传达陈毅司令员命令：所有在该地区的部队都要向600高地进攻，谁占领高地，谁就是英雄！
孙同盛把信看完，交给鲁泉看，然后又转交4纵和1纵的几位团首长看了。
三个纵队的几位团级指挥员商定，由孙同盛统一部署指挥。1纵的副团长负责火力掩护，4纵那个团很快就朝600高地冲去。
73团进攻很艰难，眼见着敌人就在山顶上，却就是冲不上去。伤亡在不断增加，进攻受阻。孙同盛想起聂副司令的话，就从俘虏中找到4名炮手，又搜集到几十发炮弹，当即调转两门美式山炮，对准600高地发射。孙同盛派两名侦察员监督俘虏打炮，告诉俘虏要打准，不得误伤解放军。俘虏说长官放心，哪里藏着人，他们都知道。
这办法很有效，每打几炮就有人跑出来投降。部队进攻到600高地的崮底部。大崮顶上西北部有人在摇晃白旗。
这时从后面上来督战军官，敌机枪与卡宾枪又响起来。1纵火力掩护队伤亡几人，73团3营前往受降的也被打倒数人。
孙同盛一见敌人假投降就非常气愤，命令那四个炮手，对准大崮顶上的人开炮。
俘虏说，没有瞄准具不行。
孙同盛对侦察员说，命令用炮膛瞄准，再说不行就枪毙！
炮手害怕，对准大崮顶打了两炮，大崮顶上再也没敢轻易露头的。不一会儿，大崮顶又站着一个人端卡宾枪射击，炮手惊惶地说，那是我们师部长官。
他们没有开炮，孙同盛也没有下命令。
上午11点，联系2营的通信员报告600高地北面是悬崖，攻不上去。孙同盛就对参谋长说把2营调过来，在3营与特务连左侧打，从西北方向攻击。
1纵那位副团长接命令另有任务即带人离开。
张灵甫见74师已处绝境，即跟长官通话。不要再空投什么啦，改为轰炸！轰炸600高地以西所有高地。但局势已无法逆转。
副政委鲁泉接师指电话传达许司令指示，要部队师长当团长，团长当营长，营长当连长。机关人员组织起来，要带头冲，坚决打下600等高地，张灵甫的师部就在山上面。
鲁泉放下电话问孙团长，怎么办？孙同盛说，先看看情况再说。鲁泉又问是否把机关干部与勤杂人员组织起来，孙团长同意鲁泉负责组织，由侦察参谋带到1营阵地归董万华指挥。
孙同盛要俘虏用山炮继续向崮顶轰击，敌连摇白旗投降。单忠福即率7连与特务连登上崮顶。随后，1营、2营与机关战斗队也登上崮顶。诸多部队奋勇登上崮顶。
参谋长魏振钺率千人从芦山大顶冲过来反击，几经拼杀，大部被俘。
6纵特务团擒获参谋长，魏振钺供述师长张灵甫在山洞里。
何凤山问，山洞在哪里？魏振钺答，在大庵顶东坡半山腰。
大崮顶被攻下，孟良崮也被攻占，芦山大顶还在拼杀。
从大崮顶退回师指挥所的张灵甫焦躁不安，他瘸着腿踱步，感觉此时像苻坚的淝水之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万福洞外，到处是激烈的枪炮声、手榴弹爆炸声，还有那打乱建制却还蜂拥而上的共军，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声，令人胆寒心惊，浑身战栗。想不到被俘国军竟没有骨气，调转枪炮打国军弟兄。还敢对长官开炮，他就差点被山炮打中。
他要为党国尽忠，已把在阵地指挥的将校军官召来。同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这半山坡的蝙蝠洞，已没有半点安全感。共军在收缩包围圈，突击队从大崮顶蜂拥而至。
张灵甫令已无弹药的部队撤下，约有7千多人。他吩咐要携带电台，不要喧哗，有弹药的也不要开枪，悄悄转移到孟良崮与雕窝峰间山谷，那里已经没有共军部队。他要部队静匿树林草丛中，等共军撤离战场与增援部队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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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芦山大顶蝙蝠洞里。
张灵甫决定给校长写一封书信，他无法预料会不会出现奇迹，必要做意外打算。他要对委座述说国军进攻山东以来之情形，痛斥国军号令不一之弊端：“以国军表现于战场者，勇者任其自进，怯者听其裹足，牺牲者牺牲而已，机巧者自为得志。赏难尽明，罚每欠当，彼此多存观望，难得合作，各自为谋，同床异梦。”他在信中还肝胆披沥，坦言必要急谋改善，方能剿匪。
他再给爱妻王玉玲写遗书：“十余万之匪向我猛扑，今日战况更加恶化，弹尽援绝，水粮全无。我与仁杰，决以一弹诀成仁，上报国家与校长，下达民众与部属。老父来京，未见痛至，生善待之，幼子望养育之，玉玲吾妻今永诀矣！”
蝙蝠洞外，各路进攻气势凌厉，挤压着洞内将校军官，威逼着他们做出决断。
张灵甫知道大势已去，即命译电员把诀别电文发给南京统帅府，陈述该师处共匪围攻之艰难境况，诉说友军贻误战机且见死不救之恶劣行径，并表达效忠党国决心：“职师与数倍之劲敌血战三昼夜，官兵伤亡殆尽，援军不至，无力再战。为不辱党国使命，抱定不成功即成仁之决心，发电后，职等集体自杀，以报校长知遇之恩。”电报还把已经殉国和将要尽忠的将校军官，逐一禀报。
战机三五成群在阵地上空盘旋，扔下一枚枚炸弹扬长而去。剧烈的爆炸声与弥漫的硝烟，无法解除芦山大顶之围。
何凤山率6纵特务团突破防御，直逼张灵甫师部。
蝙蝠洞外，卫队顽强阻击，卫队长被击毙。
4纵特务团冲锋在前的1营3连指导员邵至汉中弹牺牲。
8纵突击队也打到蝙蝠洞外。
蝙蝠洞内，副师长与旅长、副旅长几个人相对无言。有人在哭泣，一手捏着娇妻爱子的照片，一手却端着勃朗宁手枪。副参谋长持枪朝洞口跑去，朝腮帮子开了一枪，子弹擦皮而飞。他不想自尽，装死倒在洞口外。
洞外是喊杀声与劝降声，洞内却出奇地镇定与寂静。
一阵枪响，又是手榴弹的爆炸声。洞内一片狼藉……
华野前方指挥部里，陈、粟首长在焦急等待孟良崮消息。各主攻纵队司令员也在密切关注所部在孟良崮战况。
许世友问聂凤智抓到张灵甫没有，聂凤智先问肖师长，再问刘师长，又问孙师长。他们回答，战斗很快就结束，张灵甫可能已被兄弟部队俘获。
孙同盛团长也着急地问几个营长，抓到张灵甫没有，回答都是“没有”。他多少有些遗憾，仗打到这程度，几个纵队成千上万人，都围在孟良崮三座主峰下，能捷足先登，抵达万蝠洞并抓到张灵甫的英雄一定很幸运。
他把电话打给肖师长和聂副司令，话语中带着遗憾。聂凤智说：“哪有这么好的运气，上次莱芜战役，9纵击毙一个师长，抓获俩军长，好事也得轮流摊嘛。”
这时他又告诉孙同盛，华野核对各纵所报歼敌数字，发觉还差几千人。各师团都要注意监听附近电台信号，加强搜查漏网之敌。
结果，隐蔽在孟良崮与雕窝峰间山谷中7千多人被俘获。
下午3点多钟，天气突变。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接着电闪雷鸣。雨点落下来，霎时像瓢泼一般，还夹杂着冰雹。暴雨似乎是专门为孟良崮清洗战场，却把来不及与没处躲避的华野官兵与国军俘虏统统都淋成落汤鸡。雨水把被硝烟、尘土与汗水弄得脏兮兮的黑脸冲洗一番，但毕竟有些凉冷。苦的还是那些带伤的人，经不得雨水浇淋，但也无奈。这比起那些捐躯者来说，也算不了什么。没有多长时间，山谷沟夼中已经形成水流。
俘虏们感叹，这雨早下一两天多好！
谁也不知道这夹带电闪雷鸣的暴雨，是不是为黯然陨落的将星洗浴。如果他是一条龙，或许将藉此回归天庭或潜入大海。
很快，就有确切消息：张灵甫被击毙，随后又有自杀之说。
到底是击毙还是自杀？华野首长在追问相关纵队司令员，相关纵队司令员也在追查前线指挥员。
师作战科副科长单文忠过来，75团团长张文和也过来，他们想和孙团长一起去看张灵甫。孙同盛说，现在不能离不开指挥所。他要警卫员小许跟随过去。
小许回来，带给团长两件战利品：一支左轮手枪，一个大型象牙烟嘴。警卫员说，两件都是58旅旅长卢醒的。卢醒阵亡，是从警卫员手中缴获的。
孙同盛着急地问，张灵甫呢，你看见没有？
小许说，张灵甫也死了。山洞里死了几十个，还有个女的，穿高跟鞋。
张灵甫是怎么死的？孙同盛问。
小许说，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脸上没伤，右下颚有弹孔，左后脑被炸伤，脑浆都干了，胸前像也有枪伤，看样子不像是自杀的。
一只猛虎，竟是如此结局！
孙同盛“哦”了一声说，死了有点可惜。73团接到指令，部队要到劈偏柿子沟集结，准备吃晚饭。战场留给75团打扫。
大战结束，粟裕松一口气。陈毅诗兴大发，挥笔题诗：
孟良崮上鬼神号，七十四师无地逃。
信号飞飞星乱眼，照明处处火如潮。
刀丛扑去争山顶，血雨飘来湿战袍。
喜见贼师精锐尽，我军个个是英豪。
……
华野向中央报告孟良崮战况，把阵亡者张灵甫、蔡仁杰、卢醒与被俘者魏振钺、李运良、陈传钧、陈嘘云等将校军官一一列出，并报告魏振钺等在野战俘官处生活情况。
蒋介石获知大惊，感叹此为剿匪以来甚可痛心、甚可惋惜的一件事，严令国防部追究74师被歼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