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战役中的13纵
胶东一隅
华野在曲阜召开纵队以上干部会议部署济南战役。代司令员兼政委粟裕跟大家分析研究此战分量，拟定最佳作战方案。中央军委与毛泽东从战略高度数次给华野发报，与粟裕等高级指挥员沟通，最终确定“攻济打援”方案：华野调动数个纵队，以14万人攻济南，18万人打援。
攻城部队有两集团，统由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与政委谭震林指挥。
西集团3纵、10纵与鲁中南纵队为主攻部队，由10纵司令员宋时轮与政委刘培善指挥，其同时指挥攻打外围的两广纵队、野司警卫团与冀鲁豫军区等地方部队。
东集团有9纵、渤海纵队为助攻，由9纵司令员聂凤智与政委刘浩天指挥，其同时指挥渤海军区部队攻占黄河铁桥。
13纵为总预备队，配属在济南东南方向。
总预备队13纵已经调至西集团，从外城西南进攻，鲁中南纵队协助并为预备队；10纵在西与西北面进攻，3纵为其预备队。9纵由东南进攻，渤海纵队在东北进攻，归9纵指挥。渤海纵队在外围小清河设伏，并控制黄河铁桥，由北向南佯攻。各部战斗界限明确划定，并于22日中午前扫除商埠与城郊之敌。
西集团阵地，13纵孙亮平团长与韩琳政委来炮团前沿阵地观察。炮团各阵地设在永绥门至齐鲁医院一带。阵地正面是纵队三个主力团，主力团之间是山炮连。炮阵地武装隐蔽，距敌最近的不到100米，最远的也就200多米，均已做好抵近射击准备。
孙亮平与韩琳到任不久就率部攻打兖州。战后纵队在莱芜召开济南战役动员会，纵队首长鼓励说，炮团表现不错，这回打济南要给大炮上刺刀，把王耀武的地堡盖儿都掀开。
孙团长想起霍守义侍从副官的一番话，那家伙当俘虏想立功，交出军长印章与蒋介石空投给霍守义“坚守待援”的亲笔信后，说他是东北军弟兄，请多关照。他先是称赞八路炮兵真厉害，山炮差点上刺刀，抵近射击，一炮一个点射，地堡盖都被揭开。然后又像提醒又像怀疑地说，要打济南却没这么容易，“纸糊的青岛，铁打的济南”，你们听说了吧？
孙亮平轻蔑地笑笑。这位年轻的团长从小受家庭影响，15岁就参加八路军打不少仗。那时，要在文登提起他父亲孙子玉，有谁不知道其是“社会名流”？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为八路军做事的真实身份。
“那你就等着瞧吧。”孙亮平看侍从副官一眼，丢下一句话。
西集团13纵37师配属119团主攻，从坤顺门及其以北突破；38师主力跟进，随时准备加入纵深战斗，协同进攻省政府，并以一部侧翼警戒，与39师监视残敌加以肃清，并围歼逃敌。
西集团，13纵37师阵地。纵队炮团孙亮平按纵队命令：抵近射击，全力支援步兵强攻！
夜色朦胧，硝烟弥漫，目标不清，无法准确打击。孙亮平发现敌炮阵地在城内运动场附近，即命重迫击炮对其压制射击。再仔细观察，坤顺门南侧被击中的地堡火力复活，他即命用“炮口瞄准”方式连打几炮，地堡被打哑。
炮弹已经不多，炮团向纵队告急。华野特纵野炮营支援一批炮弹，所用三八式野炮与13纵炮团九四式山炮口径相同。纵队周志坚司令又告知孙亮平，尽管打，炮弹有的是。原来敌炮兵弹药库被缴获，有大量炮弹。
炮火打击后，37师高锐师长命令再次进攻，按原来部署：109团在坤顺门北侧，110团攻坤顺门，111团为预备队跟进，随时加入巷战。115团为预备队，围歼逃敌。
西集团，白马山13纵指挥所，在焦急地等待登城消息。这里原是敌军一座大碉堡，周志坚举起望远镜，透过爆破时留下的洞口，朝内城方向望去。夜色笼罩，楼房隐约。火光与硝烟随爆炸声起，除此而外很难看到战场态势。
周志坚想起那天110团3营长报告缴获敌炮兵军火库即去察看，有日式山炮、野炮，还有100毫米迫击炮，92式步兵炮等多种武器弹药。他高兴地说：“发财了，赶快叫各师来拉炮。各师临时组建炮兵连，没有炮手就找炮团要，或者要孙亮平派人来教。”
这回攻城该发挥重要作用了吧，白天瞭望可尽收眼底，但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高师长为什么还不报告攻城情况？109团田世兴团长攻城前在前沿为炮兵交代抵近射击任务，遭敌狙击，右眼中弹，伤势很重。高锐一面命该团张志勇政委与副团长王建中按预定计划攻城，一面派师副政委丁钊到该团加强指挥。丁钊是该团老政委，熟悉连营干部，指挥能确保万无一失。
但进攻并不顺利。45分钟炮击后，8连在护城河架桥，桥刚架好即被炸断，该连当即涉水过河打掉地堡。桥再架好，7连突击登城却遭燃烧弹袭击，坤顺门外民房着火，窜起一道几十米宽、上百米长的火墙。火光映照，烟焰张天。除此而外，什么也看不到。
师指挥所里，高师长接通炮团电话：“喂，韩政委吗？搬几门山炮上齐鲁医院，对，就安在二楼！”
午夜，1时30分再次炮击后，109团3营8连再上，连送70多个炸药包，终于把城墙炸开两米宽缺口，7连突击登城并控制突破口。
周志坚在纵队指挥所终于听到高师长报告：“周司令，109团7连上去了！”
“好！要压住敌人火力，巩固扩大突破口！”周志坚命令，“后续部队快速跟进，迅速投入巷战，把刀尖往深处扎！”
109团9连登城后，即下城投入巷战。1营的上来了，2营的也上来了。3连下城巷战，1营两个连，2营两个连，与7连同守突破口，突破口在扩大。
敌77旅钱伯英旅长亲临前沿督战，封堵突破口。
枪声与手榴弹爆炸声连成一片，我军伤亡陡增。团副参谋长负伤，仍在指挥；3营副营长一边指挥，一边端着机枪扫射，阵亡；1连“青年战斗模范班”苦战两小时，仅剩1人在战斗；1连机枪班长左臂炸断，只用右手射击，直到牺牲；1连长也在指挥时中弹倒下……
天色已明，情况异常危急。
高师长请求炮火支援，周司令即命特纵榴弹炮3营与纵队炮团，支援坤顺门主攻团。
孙亮平命齐鲁医院楼上的两门山炮，对准敌人火力点精确打击，但其他炮群却看不见城内阵地情况。他命令2营长，看不见敌人火力点就向敌阵地发射霰弹。但霰弹已打完，那就用延期引信炮弹打，炮弹着地要超过32°，以跳弹爆炸提高杀伤力。这是炮团战前演练科目，几分钟后，跳弹即在敌人阵地爆炸。
高锐师长从指挥所观察到后，连声叫好，并说要为炮团请功。
但突破口争夺依然惨烈，几经反复，109团在此激战的五个连寡不敌众，激战4小时后大部伤亡，突破口失守。
已经7时40分。时间不允许再拖延至晚上攻击，必须白天强攻，高锐师长命预备队111团支援夺回突破口，同时命令110团从坤顺门东侧凹角处攻城。
情势急迫，周志坚不顾危险来到110团阵地，这里距内城西南角的坤顺门仅有几十米。坤顺门城墙太厚，9连爆破效果不理想。3营长刘坤命令架设云梯，战士涉过护城河，前仆后继冒死架起云梯，9连连长与指导员指挥全连登上城墙。
又是残酷的搏杀，官兵连连伤亡。李光连刺数敌，并将围上来的蒋军士兵推下城墙，最后抱紧一个坠落，与敌同归于尽。
云梯被火力封锁，后续部队上不来。激战一小时后，全连只剩排长许宝石、班长李来祥和解放战士白振威，用缴获的两箱手榴弹在坚守。
刘营长重新组织火力，掩护7连、8连登城后，转向109团突破口，从背后攻敌。
109团投入巷战的9连与3连，孤军奋战，勇猛拼杀，攻夺十几座楼房，占据有利阵地。从俘虏的通信兵口中得知，突破口已失守，敌人正要派兵围歼他们。9连指导员刘健跟3连长吕洪团商定，指导员率两个排坚守阵地，连长率一个排夺回突破口。
1营教导员黄相和带人也打上来，守敌前后受攻击，突破口被夺回。
中午时分，37师各团全部进入内城，38师两个团投入战斗。3纵8师也从夺回的突破口入城，投入纵深巷战。
东、西集团在内城里对攻，全力围歼守敌。
敌机成群飞过，对商埠及外城等我军阵地狂轰滥炸。一颗颗重磅炸弹落向一幢小楼和小楼的周围建筑物间，巨大的爆炸声震撼着前沿阵地搏杀的解放军官兵，副政委丁钊惊讶地大声呼喊：“师指挥所！”
一些官兵焦急地向师指挥所跑去。他们从炸塌的楼房里扒出政委徐海珊，但他没能说话，只睁开眼看了看就合上双眼。这位经历“皖南事变”、从2纵调来才半年的老红军政委，一句话也没留就这样离去。济南战役前，他写给爱人的一张纸条夹在党校学习时留下的自传本子里，纸条上说他是准备牺牲的。这是一种预感，还是体现身经百战高级指挥员的一种无畏献身精神？
官兵们一边哭一边扒，直到下午5点，工兵才从废墟瓦砾中救出受重伤的高师长和文书高嵩。救护队还搜寻到纵队炮团联络组战士，7人牺牲，12人负伤，他们本来都在师部等待任务。
113团进至省政府以西、大明湖畔一线激战。
突然，百米外出现一名敌军官在摇晃白毛巾喊叫：“别打了，别打了，我们要谈判！”
黄冠亭团长即命停止射击，他看看政委，又看看政治处副主任李树芳，李树芳即领会团长的意思，说：“团长，我去！”
“你敢去，和谁去？”
“和2营李营长去。”他知道李营长是老八路，果断勇敢，又机智沉稳。
“带多少人？”
“就带2营通信班。”
黄团长安排部署一番，以防不测。他们刚要走，黄团长又喊两人回来，笑着说：“这回你俩当一回大官，以纵队参谋长和政治部主任身份跟他们谈。不行，再大点，就以山东兵团名义。要多加小心，警惕敌人耍花招，别上当吃亏。”
那摇晃白毛巾的军官钻进地下室，李树芳等紧随其后。地下室门口两个卫兵，李营长令其缴枪，通信班分两路走进地下室。
地下室里十几名军官见带来解放军，即站起立正。通信班战士不等口令即收缴各位腰间手枪。长方形会议桌边，站着一个军衔高的将官。李树芳猜想这里应该是司令部作战室，就质问道：“你不是王耀武？”
“我是参谋长罗幸理。”那军官笔直站立，带着那种军人特有的傲慢说，“我们谈判吧。”
李树芳轻蔑地说：“谈什么判？”
“我们要起义。”罗幸理说。
“你们没有条件了。”李树芳故意抬高语调说，“我俩是山东兵团参谋长和政治部主任，命令你们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
罗幸理像泄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他无奈地说通讯线路已断，无法下达指令。又以恳求的语气要解放军保证他们及家人安全。
“这个尽管放心，优待俘虏是我军一贯政策。”李树芳不冷不热地笑笑，然后问，“你们的司令官王耀武呢？”
罗幸理摇摇头说，不知道。
李营长追问一句：“你参谋长，怎么会不知道？”
罗幸理只得把午夜后的情况说了。当时，王司令得知内城已破，即带着副官离开，临走时扔下一句话，“你们在这里吧，我到外面看看”，到现在也没有再见着他。
“中间一直没有再联系？”李树芳问。
罗幸理说，拂晓时他在大明湖成仁祠打来电话，告知西面15旅防线突破；中午时他又打来电话说“情势困难，各自珍重”，这是最后的通话。
“成仁祠，这名称犯了大忌！”王耀武对身边随从感叹。
他思虑重重，说剿匪不是抗战，倘用中正剑自裁，杀身以成仁，恐被后人耻笑。他要求省府秘书长王昭建帮帮副参谋长干戟，说他是湖北人，举目无亲，口音不对又不熟悉地理。干戟哭了，几个处长也都在哭。
司令部俘虏国军将官以下200余人，时间下午4时30分。
在指挥所地下室案桌抽屉间，王耀武留下佩枪和象牙印章。手枪上刻有王耀武的名字，并有“美军中将麦克鲁赠”字样，此为王耀武心爱之物，据说是其在西点军校深造时所留。
济南战役历时8天结束。
济南解放当日，华野即报请中央批准授予9纵25师73团以“济南第一团”荣誉称号，授予13纵37师109团以“济南第二团”荣誉称号。山东兵团许谭等首长也于战后签署嘉奖令，表彰济南战役英雄集体。
13纵南下泗水后，在109团驻地举行“济南第二团”命名庆功大会，并授予锦旗。团政委张志勇代表讲话。大会还表彰先进连队，师首长还为受表彰的模范英雄授予奖章并戴红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