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人到晚年,时常怀念。这可能是人生的规律性现象。过去几年,曾把想到的往事记了下来,日积月累记得多了,现在把这些记录片段,按时间顺序,给予命题。联系起来写出这个小册子。其中所述事实,有平坦、有曲折、有惊险也有快乐,但都是平铺直叙的素材,把它叫做回忆录名不符实,只把它作为我一生大体经历写出来,留给家人作个纪念吧!我离家至今六十六年,何去何从有何事实,也算是个交代。
在这些经历中,都与社会和当时时事有密切的联系,反映当时的斗争形势。南下后到省委组织部后的十几年中,自以为工作是努力的,是成功的。但后来在人为的群众运动中给予我被颠倒了是非的结论和处理,和不公平的待遇。经过几年的斗争,最后得到了正确结论。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既然我是正确的,那么是谁的错误?很自然另外有些人犯错误!在小册子中我没有直接陈述这个问题,但在文字中能够看出端倪。我想这个问题还是让读者去评说,更为客观些。这也就是我不愿将小册子流传社会的主要原因吧!如此而已。( 刘少军/2005年3月)
南下,进军大西南
49年4月南京解放、上海胜利。7月6日,地委组织部通知我:“准备南下,14日出发,批准你走前结婚”。7月7日,谷淑昭同志,也是接到通知,从地委党校来到地委。吃晚饭时谭信斋、王乔两位,炒了几样菜,4个人喝了点酒,打了两圈麻将,就算礼成。第二天,我们俩洗了一上午衣被,下午整理一下要带的东西,请谭帮借了两张单车,7月9日我们俩骑车去了威海谷家疃,10日下午去盘川夼,风大走不动,走到后亭子夼,天就黑了,幸好遇到张锡瑷的弟弟,他住在大路旁,向他借宿一宵。11日起早上路,上午到家,我姥姥还健在,我告知她,我们已经结婚,都很高兴,姥姥把仅有的几个银币给了我们。13日中午就动身,经桥头、报信村直插文登城,回地委机关时,天已黑了。交还单车,准备明天出发。7月14日早上9点,大家把行李先搬上卡车摆好,共14个人坐在行李上。一张卡车直开烟台。傍晚到达,烟台各地一些南下干部先到。安排我们住在张裕宾馆。晚上市委招待在大戏院看名演员周亚川、八龄童的京戏。15日,三张卡车向青岛进发。在莱阳县城西关停了半多小时,凑巧在这儿遇到原威海公茂盛的孙致斌,他知道我要南下,马上给我买了一条香烟。只有谢谢,谁也没能下车,就又向前行进。在过一条大河,有张车出毛病,又停了些时间,到即墨县天就黑了,也就宿在即墨,16日上午进青岛市。市里把我们安排在海港附近一个大仓库里。从来到离开共7天,给发了蚊帐、被盖,对我们带的东西,进行了轻装。7月22日一早上车,下午一两点钟到济南。把我们领到一个大杂院,这里又脏又烂又热又闷,觉得喘不过气,大约有40度高温。幸亏时间不长又叫上车,一张卡车站上40多人,直奔西郊飞机场。到了山东省南下干校。这里已有简易准备,省委宣传部副部长邝亚农,是具体管的副校长。建有政工、行政事务等部门,旧营房简修为宿舍,四、五人一间,人们都住下了,难耐天太热。卖西瓜的很多很便宜,没钱买不起。听了康生、曹荻秋、许世友等几次报告,解决不了具体问题,都到处找树阴乘凉。熬到9月,来了雨季,不热了,也开始酝酿南下何方的问题,从领导那里来的消息,是到四川。说四川是“天府之国”。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哪好哪不好,而且许多事情是变化的,是由大局的变化而定的,如刚到干校不几天,干校准备组建个学生大队,已调干部组织大队班子,方章为头,阎正国任组织委员,臧野农任宣传委员,我任办公室主任,这个班子,已凑在一起开会作筹划工作,一起打饭吃,可是一个星期后上面通知:山东省不组建学生大队了。这就是变化。9月29日,我们上火车,开向徐州,9月30日以早到了徐州。听说:南京来个宋干事(宋丙寅)告知:山东南下干部,暂停在徐州,待命。到徐州第二天是10月1日,我们自动上街,听喇叭里:开国大典实况广播。10月3日,从南京西南服务团来的刘林元(是云南支队支队长),给我们作报告。首先告知:山东来的这个大队,是到云南的,是西南服务团,云南支队第六大队。后面讲了些云南四季如春等许多好处。会后有些二话:“真怪我们去哪儿,哪里就好”、“蚊子都能吃草”等等。我们是云南支队六大队,留在这里,是等支队部从南京来,我们在这里上车一起走的。10月5日已是午后,支队部坐的火车来了,我们上了车。六大队大多在一个车箱里。车上无列车长和乘务人员,个人愿咋坐就咋坐,谁也不管,也管不了。秩序很乱。道无道规,行车无时间表。警卫员可以站在火车司机身旁,端着枪逼司机开车。火车运行到大约是荡山附近一个小站时,火车停了,说的是机车要加水,而加水后,机车跑掉了。这天是阴历八月十五日,天晴月圆,一车人,多数在睡觉,不少人下车,在铁路旁散步,望月兴叹“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不知住了多长时间,来了辆机车,把车箱拉走,天朦朦亮时到了郑州。光听见:油条,麻花,猪肉馓子,一片叫卖声,没有下车,不多一会,车向南前进。在河南的信阳停车时间较长,做米饭吃了,这两天都是吃米饭。有些人吃不下,有些反应,领道发下话说:“能吃大米也是干革命,要坚持”。此后再很少反应了。过鸡公山后渐入湖北省境内,越近汉口路况越坏,铁路被国民党破怀了。路不通,有的还得用木船过沟坎。我们离汉口还有很长一段路,在陶张湾住了四、五天。大约是第三天,中队部告诉:上面通知调我去支队部。我们俩打好行李,向支队部进发,两个多小时走了四,五华里,到了干部科告知:调你来,是作行军参谋,参加打前站。我说:作什么工作都可以,对于打前站,是需要行动快的人,我有疝气病,行动不方便。他想了想说:你既行动不方便,就回去吧。我们又回到陶张湾。第五天我们中队去汉口集中,住进太古洋行大仓库。发了棉军装、米袋、油布、雨伞、水壶。重新编队,我到六大队一中队,谷在三中队。在汉口听了邓子恢接收武汉市的工作报告。一中队坐公共汽车,经湖南平江住长沙东北马家坪。有一天把各大队召到岳麓大学礼堂听邓小平讲话,应大家“要见见司令员”的要求,刘伯承出来,站在台上有5分钟。在长沙每人还发了5角钱新人民币。1949年11月17日各大队在长沙黄家大屋村集合出发,我们坐火车经衡阳、黄昏过湘江至湘潭。我俩被安排在小旅店一宵。18日早饭后,需留守的另行安排,(她们去易俗河),其余继续前进,傍晚到湘乡。这是个县城,听说:原同我一起,在威海里口区工作,当区长的孙良仁在这当县长。因时间尚早,我找到县政府,问明他确实在此,下乡去了。不果而回。回到大街上,看到十多人围看猎户在为打得的一只老虎剥皮。我们班的鲁生花4角钱买了两斤虎肉,煮熟土腥气太重,丢了。到邵阳时,贵阳解放,宋任穷政委先走了,赶到贵阳帮苏振华搞接管工作。我们在邵阳过河时木船未组织好,秩序很乱,副支队长李许大发雷霆。过了资江和沅江,走最高峰雪峰山这段路,我步行一天,太阳落山时才到宿营地。再走二、三站到了芷江县,芷江县是湘黔交界处,山石上有“湘黔锁钥”四个刻字。据说日本敌军的驻屯军司令冈村宁次是在此签的投降书。
第二天行军,进入贵州境内,经三穗、镇远到贵定。中间有个玉屏县,是个小坝子,有山有水,竹子多,竹乐器多,我两角钱买了支小竹笛至今犹在。贵定到贵阳只一站路,打前站的先去安排,我们在贵定休整一天。
我们到贵阳,原来未听说,要在贵阳久停。后听说云南原国民党省主席卢汉于12月9号宣布起义,国民党八军李弥和二十六军余成宛发动叛乱,进攻昆明,昆明保卫战正在求援。二野四兵团经从广西进军,距离远,要五兵团派军用我们坐的卡车,紧急支援昆明。根据情况,我们现在走不了。支队部传下话来:我们就在贵阳过元旦啦。贵州领导的接管工作很多很忙,还是尽量把我们安排的好一些,看看电影、看看戏,还演了一部新排陈白尘写的《升官图》,挺好的。没有安排,就逛大街,看看贵阳风情。
元旦后四兵团从广西百色到了蒙自,敌军就向沅江一带逃窜,昆明保卫战胜利了。有了卡车,我们从贵阳出发,经安顺向西路况很糟,山又多此时山间的散兵游勇、土匪多,到榆树湾一段路,一个炊事员被打死,几个学生被抓。几天后到普安,这是个山坡小街,一条小街大多是卖烟土(鸦片)的。我们在普安又休整了几天。已经到了1950年2月,经盘县和云南的富源县,2月12日到达沾益。13日第二野战军西南服务团云南支队与第四野三四0团、第二野一四六团和滇桂黔边纵、云南起义部队共7000人举行庆祝会、西南解放部队会师联欢大会。我们驻沾益雨林山军营,在这里过的春节,2月17日是正月初一,我与卞文学相约到沾益大街,看看云南人过大年。类似北方,家家楹联,户户小店,行人不多,只有小孩放鞭炮,有一家,看似小店,门联写着:“年年难过年年过;处处非家处处家。”横批是:“又是一年”。不用说,这是一家流浪户。门敞开,有桌凳,我们进去看看,是个卖吃小店,北方人,早年当兵流落在此十多年。我俩买条鱼二两酒,也算过年了。几天后离开沾益,二野四兵团在昆明举行入城式,六大队干部在小石坝住了三天,又去昆明在商务酒店住了两三天,看了看昆明主要大街。我们胶东干部,多半回到曲靖地区,分配工作。
新解放区新环境新工作
云南在新解放区中,是党的工作基础较好的省。抗日时期燕京、清华、南开等著名大学、著名学者教授,民主人士,人材济济,办起西南联大,既培养了一批科技人材,也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据点。李公仆、闻一多,为正义而被特务惨杀。一二•一学生运动,搞得轰轰烈烈,大批学生和知识分子下乡与工农相结合,发动游击战,并与两广结合,组成滇桂黔纵队。有这些基础,我们接近群众并不困难。语言也大致相通。胶东来的干部,大部份安排在曲靖地区。与边纵和地下党干部组成地委、县委班子。我任地委秘书主任。一开始主要作是征粮、清匪反霸、生产、土改试点。我与孙明去马龙县协助县、区征粮两个月。回地委与西南军政委员会派员,研究接管了曲靖教会医院。此时云南各地匪患很多,曲靖地区与贵州盘县联边,住盘北的原滇军傅从华、尹烈照部2000多人叛乱,富源县十八连山区,小毛牛匪部甚嚣尘上。晚上曲靖周围山上,时有枪声。六月我们学习了七届三中全会文件“为争取国家财政经济状况的基本好转而斗争”。进入三年恢复时期。九月省组织部通知我去省委党校学习。事实是我去省委党校时,那里还在筹办,我参加与杨云实等几个人的筹办工作,在党校17天,听了省委书记宋任穷在党校一次报告后,于9月23日调到省委组织部。几天后组织部从省委大院搬到三合营办公。9月28日,谷淑昭同志从贵阳,带着才两个月的女儿几经颠簸而来,我们全家团圆了。我的工作安排在组织部秘书科。这个工作,比当地委秘书主任还难,除到机要科抄电报和文书工作,行政事务方面,权钱在行政处。在三合营连个男女厕所解决不了。部门的领导不开口,我们反映了不解决问题。省委一方面开始在呈贡斗南的土改试点工作,一方面安排培训各地区的土改骨干。我临时调到土改骨干培训班第二大队与铙华一起工作,各地区来的干部有南下干部、本地干部、部队转业干部,共办了两期。之后我又参加三反办公室的联络工作。从土改试点到全面土改,可预见到紧接着的农村建党、建政工作,已经提到议事日程。我调组织部组织处作副处长,53年底,处长黄天明任蒙自地委书记,54年春,我任组织处长。不久成立党员管理处,我调任处长。省委书记于一川同志亲自管建党工作。根据他的指示,组织了二十多人的建党工作队。我们经常下乡去宜良、玉溪、呈贡、建水搞试点,办土改积极分子培训班推进建党工作。我与省委宣传部何长庆在呈贡团结乡,蹲点建党一个多月。到54年上半年,全省发展党员四万多人。云南在建党工作中,提出两个问题:第一,云南是个多民族的省,特别是边疆、有些少数民族,语言不相通和历史的差异,如何建党;第二,农村党支部,如何发挥党的核心领导作用。对于少数民族地区建党问题,1952年11月中央民委、统战部召开了一次会议,根据西南局组织部的通知,省委组织部派我参加了这次会,为赶时间,我坐飞机到重庆,又同西南局组织部的小黄同志坐飞机赶到汉口,再坐火车去到北京,中央统战部给发了皮大衣皮靴皮帽,又坐火车去到内蒙归绥市(呼和浩特),是来这里凑乌兰夫主席开民族地区建党会议的。内蒙自治区委组织部长夏福寅主持会议,青联主席克里庚参加。除了开会还参观了这里最大喇嘛庙,去城南十里,看了昭君墓。最后乌兰夫主席讲话,讲了内蒙古党组织领导农、牧民与蒙奸、王爷的斗争,从内蒙共和国到内蒙自治区的历史和经验。这里夜间到零下二十多度很冷,会议一结束,我们就往回赶,在北京民委招待所住了两天,小黄是牟平人,两人约定回老家一趟,回程在汉口碰头,回重庆。我们俩坐火车到南村,各自改乘汽车,到烟台一段路,大雪澎腾,汽车打滑几次在路上打转,几乎翻车,在烟台小客店宿一夜,次日上午到威海。三天后赶去汉口回重庆返昆明。
关于农村基层党支部工作,54年11月底,我参加全国党的基层组织工作会议,专题解决了这个问题。安子文部长,黎楚理、马明芳、帅光副部长出席会议,马明芳作报告,最后印发了“农村党支部工作暫行条例”。回省后,我与组织部长郑敦一起向于一川同志汇报了会议情况和内容,按一川指示:先到农村调查和试点,总结经验再推广。在玉溪、宜良、呈贡等地作了调查和试点,我去建水县河南陈家搞了一个星期,情况亦然,试验效果很好。半年后,组织部增加了些干部,人多起来,1955年6月底,省委组织部叫我去西南中级党校学习理论。
对我来说,离开工作到党校学习这是第一次,这些年工作,理论知识很少,很不规范,能去比较正规地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是很难得的机会。7月初云南省、地、市几十个干部到重庆党校,我被安排作这个班的党支部书记。一年时间,学习了哲学、政治经济学(包括社会科学)联共党史、中共党史,几门功课都及格。自己感觉较前充实,有所进步。
要毕业了,突然党校组织处找我谈话,要留我在党校工作,“条件有三,第一党校需要,第二原单位同意,第三本人愿意,前两条没问题,就看你本人的意见”,并言明是作政治经济学教研室副主任。我提出,来党校学习的理论只是启蒙,理论方面ABC还不懂,能搞甚么理论教学。再者我身体不好,左肺压缩,很难坚持长坐读书。为此他们领我到医院检查身体,得到证实,才没有留我。56年7月,我与大家一同回了昆明。过了些日子组织部分配我任干部二处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