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清首先打破了沉寂。话还没有说完,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最后决定下延安当兵去。“路费呢?”刘善忠提出这个问题来。高文清摸出了身上仅有的一块钱给大家看。杨秉权说:“不得够啊!咱们还得想办法。”“天气就暖了,这件袍子,就用不着了,能够卖它三四块钱,还可以凑合一下。”高文清说着,用手提起自己的袍襟,直瞅着同志们等待着回答。我抬起头来说:“就这样去吧,到了哪里再说哪里的话,我不相信还会饿死咱们!”
二月初七下午,我们四人到了怀泞湾,这里住着邱树凯率领的一队民团。我们找了个饭馆小店,简单地吃了些便饭,就歇了下来。几个团丁到妓女“白菜心”家嫖妓,从他们的对话中,我们得知他们团总不在家,只有邱队长几个人在。我决心冒险:“这邱团总的弟弟,是我在师范学校的同学。两人感情很好,对邱团总的历史,我还知道一些,趁团总不在营房,我们明天假装进营房去做客,相机缴这民团的枪,你们看怎样?”“那还不如就到白菜心家,把那邱队长的枪先提了,不更放心?”杨秉权提出这样一个意见。“不行!”刘善忠说,“团丁们出来嫖女人,不一定带枪。”我们又讨论了一阵,决定明天去民团收枪。
初八的早晨,天气分外晴朗。我们四人吃点早饭,买了两盒哈德门烟,就离开小店。杨秉权因为和其他人打扮得不一样,恐怕被敌人怀疑识破,按照昨晚拟定的计划,让他先到距怀泞湾以南十里的王家砭去等候,刘善忠、高文清和我三人,向民团驻的娘娘庙走去,一过河,就上坡,很快就到了地方。营房的四围没有警戒,门关得铁紧。“开门来噢!”过了吊桥,我拍了几下营门喊起来。“找谁?”“找团总。”“团总不在家!”里面的声音,渐渐接近了营门。“什么时候能来?”“今天晚上不来,明天一定回来。”“那请你先开开门,我们等团总回来,有要事商量。”门里的人要我稍等,大概进去请示去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沉重地推了一下大门,取下铁链,营门才拉开了,出来两个装束奇异的人,都托了支步枪,警惕地跨出门来。“你们和我们团总在哪里认识的?”一个穿黑衣服的人问。“我们在苏军长部下认识的。”
我正说着,里面又走出一个人来,黑衣服外面套着带木色花的青缎褂子,没扣钮子,两襟敞开,胸部露在外面。一个旧式的鲨鱼皮眼镜盒子吊在外面,还挂了一块绿绸子向后飘动着,他们都注视着这个刚出来的人。~陕进来,到里面坐,失敬了,没有远迎!口,就咧开嘴,笑着打招呼。“他就是我们的队长哩!”那人没说下去,着眼插话介绍了一句。敝姓邱……”他没走出门旁边束黄围巾的人,就斜我们三人便参差不齐地和邱队长寒暄起来。邱队长领着我们到了办公室。办公室和寝室在一起,一进去就看见墙上挂着两支步枪,地下放着一个杏黄色的柜子,紧锁着铁锁。炕上铺着榆林栽绒毯,盘腿坐在炕上的一个穿长袍的中年人,见他们走进去,就站起来,下炕同他们打招呼。“这是张师爷,是团总的表弟。”
邱队长把我们介绍给他们,同时也把他们一一作了介绍。随后,大家便上炕坐定,两个带枪的人,站在地下,递火倒茶侍候着。主客喝着茶,叙述着和邱团总的“深厚交情”,越说邱队长他们就越相信,越加表示对我们的尊敬,两个带枪的人,也先后把所带的枪和子弹袋取下来,挂在墙上,一个个离开办公室。那队长和师爷,就像自家人似的随便起来。我们同那队长和师爷闲扯了一会,就使个眼色,借出外小解互相进行了商议,决定利用吃午饭的机会,把团丁们调动在一个窑洞里就下手,枪也侦察清楚了:除办公室的四支外,伙房里炕墙上还挂着两支。不觉得就混过了有三个多小时。“队长,饭熟了,在哪里吃?”一个伙夫进来问。“拿上来吃。”队长简单地答复着。“不必,我们就在伙房吃吧,那里暖和,也省得弟兄们跑来跑去的。”我们都插嘴说。经过再三的谦让,邱队长才采纳了我们的意见。到伙房时,饭已盛好在桌上。邱队长要让我们先吃,我们坚持着要大家一起吃,又一番谦让后,大家才围着炕桌坐下来,几个团丁都站在地上一面招呼着,一面吃饭。我们在吃饭时,互相使个眼色,没等吃饱,就先后放下了碗。“你们慢慢吃,我们到上房休息休息。”我先站起来,同邱队长打了招呼,接着三个人便跳下了炕。
“好!好!你们先上去……吸烟……我吃完了就来。”邱队长手拿着碗,嘴里的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我们回到原先说话的办公室,四支枪和子弹袋仍然静静地挂在墙上,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们瞪瞪眼互相瞅着,微微地笑了笑。高文清便首先跳上了炕,摘下来一支德国造套筒枪,轻轻地拉开了枪机,紧接着压进了一排子弹,然后跳下炕来,飞快地奔向伙房。“不准动,缴枪不打人!”他一脚踢开伙房的两扇门,口里喊着,把枪对准还在吃饭的团丁们。我空手紧跟在高文清的后面,趁他瞄准喊话时冲进去,跳上了炕,直取墙上挂的那两支步枪和子弹袋。“老总……们,伤……人……不?”队长、师爷和团丁们,直吓得面如土色,举着双手哀求起来。“只要不乱动,决不伤害你们的生命。”我一面摘枪,~面答复着团丁们。我把一支枪背在肩上,一支枪握在手里,两条子弹袋束在腰间,转过身来,又问:“上房柜子上的钥匙,是谁管的?”没有一个人敢答应,俘虏们互相观望着。“你们不说,就把你们一个个打死在这里!”我又严厉地追了一句。“在……在我身上……”那张师爷说着,从荷包里掏出来带着链子的钥匙,颤颤抖抖地捧在手里,我跳下炕,飞奔到上房去。高文清还在伙房监视着缴了械的团丁们。
刚进门,刘善忠已经把上房的三支枪和子弹袋都收拾起来,噻猡唆唆地挂了满身。我打开柜子一看,里面除了一些账本和纸张外,有一尺多长的一节子银圆和二十九张钞票。我数了几张票子、几十块银圆,又来到伙房,把票子和银圆放在炕边上,对他们说:“这是四十块钱,每人给你们五块钱的遣散费。”“老总们拿去作路费吧!”众人这才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听我的话!”我拉开嗓门喊了一声,“朋友们,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红军,专给穷人办事的,杀的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绝不要穷人的一针一线,你们也是吃不饱,没事干,才受人压迫的,我们不伤害你们。你们愿意同我们去当红军的以后再来,不愿意的可以回家种地去。再不要替地主豪绅办事,欺压和你们一样的老百姓!”“是,是!”团丁们都答应着。“朋友们,我们走了,咱们再见吧!”我跨出屋来,将门锁上。我们背着六支步枪,欢跃地走向营门外。
在娘娘庙的小丘上,我们对空鸣枪三响,作为胜利的礼炮。我们三个年轻的红军游击队员,背着六支步枪,离开了怀泞湾,向南而去,找到了杨秉权,我们四个人先到已有良好群众基础的延川县、安定县和清涧县交界地区,在党的领导下,在延河以北地区开展游击战争,创建革命根据地,经过了几个阶段和一些波折,同时得到了红二十六军的积极帮助,到一九三四年底就发展成了当年的红二十七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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