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也烈回忆龙州起义与红八军(下)

Admin 发表于2016-03-14 15:38:15
越南边境的居民,对于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突然到来,不免感到奇异,但态度却是友好的,经过‘向导’说明之后,很快便亲如一家。但边境的村庄,每村都住了一个法国人,身边带了一两支枪,见我们一入境就向我们开枪,并到处发警报,不久,他们的边防部队就到了,在四面山上打枪。越南朋友告诉我们:边防军最多不过来两个排,无力进击;安南军主力都住在大城市,没有十多个小时到不了;而中国的反动军队不敢越境。后来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在越南的一夜枪声不断,但没有接触,我们反而得到一夜较好的休息。第二天,我们为避免与安南军作战,就和越南朋友分手了,一个急行军,绕道又回到中国。此时我们就变成一面受敌,并且把敌人甩在后面老远了。第一次突围成功,要感谢越南朋友的帮助!中越两国人民的深厚友谊,就是这样在战斗和患难中建立起来的。
蠢猪一样的广西军阀,在我们胜利突围之后,便纷纷去堵住百色的去路,以阻止我们与红七军会合。另一方面,则利用靖西、镇边两县山高路险、行军困难的特点,企图以地主、民团、土匪武装把守口子、看住山头,来围困我们,同时施展他们威胁人民的卑鄙手段,强迫群众实行空室清野,使我们得不到吃,得不到休息,找不到人带路,来疲劳我们。我们不能直接到百色,便绕道云南边境,经过富宁以东地区,再转回右江。
这里是一片高原,站在山头上东望龙州,正如坐在飞机上俯视地面,不管山高水低,都在脚底下打转转。这一带山上住着兄弟民族倮倮,他们在反动派的威胁欺骗下,不了解红军,拿着武器站在山头要道上,阻挡我们的去路,从远方望去,俨然是千军万马,业已进入阵地,一派将与我们为难之势。我们虽然必须过路,但决不能去进攻受欺骗的民族弟兄。我们只好兜了很大的圈子,绕过他们的正面,从他们的后方绕行。原来倮倮聚族而居,几千家集聚一个寨子,这正有利于我们进行宣传,他们也亲眼看见了红军的纪律,看到红军都是好人,并不像反动派讲的那么可怕,便自动地把那些拿着武器在山头上的子弟叫回来,并为红军筹备给养,让出房子。临走,他们详细地告诉红军道路的情况,但他们拒绝派人带路,这是因为云南军阀颁发了许多“斩”条,其中有“通匪者斩!”“为匪报信带路者斩!”等等条文,他们害怕。
我们沿着一溜山脉由南向北前进,有时越过山顶,有时爬过山腰,有时穿过山谷,山外有山,一个比一个高,令人感慨中国之大而山之多。一天走着,忽然发现在我们后面,也有一支队伍和我们一样由南向北行军。“这是敌人!”大家一望就知道了。敌人和我们相隔只半天的路,有时我们在北山,他们在南山,彼此相望不过一千米,他们的兵力我们也看得很清楚,大约是一个加强团,后面是否还有后续部队就不知道了。而我们的兵力,敌人也看得很清楚,大概多少枪支也能数得清楚的。现在是云南的军阀跟上我们了。
这天,我们的警戒部队截获到一封鸡毛信,得知云南的反动派企图在剥隘附近和我们作战,并动员了剥隘地方的军民来堵击我们。我们当夜来了个急行军,一夜走过一百二十里,拂晓在敌人完成准备之前就已进驻剥隘。市内警备武装百余人,当即四散逃跑,未敢应敌。我们细看剥隘地形,形势确实险要,如敌人早有准备,我们是无法通过的。
剥隘是滇桂交通的主要通路,两省土产交流的必经之地,因而商业发达,是我们从龙州出发三个多月以来,第一次遇到的一个大地方。我们突然进驻,商民均很镇静,没有惊逃现象。他们看到红军公买公卖很感动,一律照常营业。
商人们善于奉承军队,准确一点说,他们是被军阀土匪的鞭子抽痛了,养成了一种顺从的习惯,惯会看颜色。他们自动地慰劳了红军酒肉,解决了红军的给养,还筹备了一部分鞋袜内衣,这在我们当时是十分急需的东西,无异于雪里送炭。我们还希望解决一点经费,他们最后又送给红军一笔现款,指战员得以每人发零用费三元。在这里休息了三天,睡好了觉,吃饱了饭,我们便整队回广西,沿右江左岸进发。
在途中打听到百色已被敌人占领,七军主力也不知去向,会合七军的企图暂时又落了空。我们便决定去到东兰、凤山韦拔群同志的根据地去进行休整。
这里虽然是山地,但道路却较平坦,沿途有村庄,有居民。这天,我们行军到乐里地方(即现在的田林),误入了反革命的圈套。
敌人发现我们到处问路,沿途需要找人带路,就化装成一个带路人,企图把我们引入绝地,一举歼灭我们。原来我们从剥隘出发后,广西军阀就派出一个团的兵力,一直尾随我们前进,当我们到达乐里时,便在乐里以南十余里处宿营。这个带路人就是这些敌人派遣的。当时我们没有警惕,也不知道屁股后头有追兵。
第二天,这个带路人把我们领到一个十分险恶的地方宿营,故意拖到夜深才把我们带到宿营地,到达后不久,带路人便逃跑了。村里的群众也跑得精光,粮食及一切生活用具搬得精光。我们如同进入一座空山古庙,不,是进入了敌人已经选择好的战场,进入了包围圈。
拂晓,战斗开始了,敌人集中火力从我们的来路攻击。我部一个警戒班开始后撤,加上一个排去,还不行,再加上一个连,才把敌人堵住。这里是几里路长的隘道,我们不容易打出去,敌人也不容易攻进来。
仔细察看地形,发现我们处在一个狭小的山谷里,四周都是高山,山下是一片约为宽半公里、长一公里半大小的水田,一道小河从当中流过,沿着我们的来路流出。现在四周高山上都是敌人,听枪声,土枪土炮多,虽然肯定是民团,但山上到处都有滚木磕石,由山顶滚到山脚,使人接近不得。我们的队伍,暴露在敌人面前,摆不开,找不着阵地。
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军家的名言,我们现在正是在死中求生了。战斗的任务是两个:一个是堵住来路不让敌人突破,这里是敌人的主攻方向,这任务以一个营担负;一个是突破一个缺口,这任务以另一个营担任。两个营的战斗情绪十分高涨,决心誓死完成任务。
敌人一直到我们占领山口、控制高地、找到了出路的时候,才突人我们的阵地,占领村庄。此时天已将黑,双方都打得精疲力竭,但敌人仍然不断组织对我们追击。
我们一方面收容失散的人员,一方面力图摆脱敌人的追击,不顾疲劳地连夜行军。哪知道这里是1片乱山,山越爬越高,路越走越小,小到人马不能通过。这夜,天气突变,雷电之后,一阵狂风暴雨,行动不得,人马尽湿,只能站在或坐在车边道上等待天明,一夜不过行军十多里。第二天再走,除了山上有少数民团土匪打冷枪扰乱,给我们造成一些伤亡外,没有发生大的战斗。追击我们的敌人,可能也迷失了方向。白天天气暴热,入夜又是狂风暴雨,行动不得。仔细查看,队伍还停在昨天迷路的原地方。原来我们是在“盘陀路”上打转转。在山里,找不到一个当地人问路,又不知道哪里有出口,第三天还是盲目地乱打转。
几天没有开火,干粮已经吃光了,肚子饿得慌,大家一边走,一边就在山边寻找野杨梅吃。在树林里,突然发现了一个脖子上挂红带子的人。大家都说:“这一定是红七军派来联络的,快把他请来!”但这人见人靠拢就跑,请不来。最后还是派人把他围住,才抓来了。大家高兴极了:“不管是什么人,他总识得‘盘陀路’,把我们带出去就行。”但是这人,始终不说一句话,你讲他不听,是与不是,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的反应。我们的好话都讲尽了,毫无所得,只好带着他走。走到一条单边山路上,他猛地一头栽下去,一直滚到山底下就跑了。有人说,这一定是敌人的侦探;有人说,这可能是个傻瓜;也有人说,还是来联络的自己人可能性大,他看见我们的服装不对(有很多原五大队的旧军装),可能还有暗号,我们也不知道,因而不敢接话。这里是红白交界区,敌人经常冒充红军骗他们,是不能马虎的。究竟是什么人,以后也无法查证。走出“盘陀路”,还得依靠我们自己的两条腿,摸索前进。
我们在这座深山里整整转了两三夜,直到第四天的早晨,我们才转出山口来。我们总算松了一口气,走了一程,发现离我们原来突围的地方还不远,还能听到盘陀路那里的枪声,这是失掉联络的人员还在那里英勇地抵抗敌人的搜捕。
到东兰凤山的道路是红白交界的区域,是白军封锁的道路,我们现在无力突破这一条封锁。于是找到一条通往百乐的道路,那里是黔桂边境,我们准备到那里去休整。
这次战斗,是纵队成立以来第一次失利的战斗,伤亡失踪三百余人,政治部主任潘裕明同志在战斗中负伤掉队,估计也牺牲了。
敌人仍未放松对我们的追击,我们在百乐休整之后,即横渡南盘江,就在南北盘江这个走廊上进行游击活动。这里是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土匪盗贼很多。这些土匪以及当地反动武装向来畏惧与红军作战,加上他们把乐里的突围战斗看成为奇迹,说广西军阀几个团都没有消灭这支几百人的部队,这就必不简单。这样他们对我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我们在这里平安地度过几个月。
时间过得很快,正是秋高马肥、待命出征的时节,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自远方传来。原来远离根据地、挺入贵州东南地区游击的红七军已回到右江。我们正在准备行装待发的时候,军长张云逸、政委邓小平等同志的指示就来到了,要我们立即渡过南盘江,向指定的地点天峨县属地区进发。得到这一指示,我们都高兴坏了。一边走,一边谈,就是躺下休息也在议论:“我们这样一支红军队伍,先天不足,后天又失调,刚一诞生,基本的政治组织未建立,就失掉了八军党的领导,正像一个新生的孤儿,既无父母,又无兄弟,怎样和四周的恶魔作斗争?我们转战七千里,经过七个多月的斗争,现在终于就要见到红七军了!我们不是孤儿了!我们重新找到党了!”人人陶醉在这样一个胜利的情境里,忘记了行军的疲劳。
这天,我们正在行军,前面一支队伍,挡住去路,经警戒查明,正是红七军的队伍!忽然,前面到了一个骑马的指挥员,他从马上迅速跳下来,十分高兴地向大家招手,叫队伍过去,原来他就是红七军军长张云逸同志,他一听到前哨的报告就赶过来了。大家看见军长高兴极了,简直想一齐拥将上去,把军长拥抱起来,但按照中国军人的习惯不好这样做。大家抑制着火热的情绪,饱含热泪,照常整理服装,戴好军帽,排好队伍,迈着正步,从他面前走过。
我们红八军第一纵队终于和红七军胜利会合了!红八军第一纵队从此编入红七军的序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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