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八月离休。
【一九七七年我调回上饶的以后,每个月都可以回家。慢慢的我开始对爸爸的一些事情有点了解:
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他主持在分区农场种了很大一片桔子山。真真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当桔子大面积结果成熟时他已经离休了。我的老姨和姨夫从北京国防大学来看他,他非常高兴,于是专门托人到分区农场买了几十斤桔子,让我老姨和老姨夫分享他的“政绩”。
过了几天,农场一位职工扛了一袋桔子送到我家,说:“听说老首长前几天到农场来买桔子,还付了钱,我们心里很难过,当初就是首长带着我们一个坑一颗苗辛辛苦苦的种了这些桔子山,现在果实成熟了,分区的官兵们作为福利都享受到了,老首长吃几个桔子,居然还要付钱买,我们心里很过意不去。所以大家特意让我今天送这些桔子过来,表达我们的心意”。
这件事,让我很感动。
类似这样的事,不止一次两次。平时,尤其是节假日,我家经常有哪个哪个林场、农场的职工,或者哪个哪个乡下的农民,再或者退伍多少年的曾经在分区当过兵的战士或基层干部,来我家做客,看望我父亲,他们与我爸爸可能就是一面之交?或很短暂的工作关系,但是多少年之后,他们还特意来我家看望爸爸,对他表示感谢。遗憾的是,我们从不知道爸爸为他们做过什么,只是知道这些人非常朴实,他们带不了什么厚重的礼物,往往只是一只鸡呀,一篮清明果呀,一编织袋地瓜呀,或是山上采的什么猕猴桃冬笋之类的野果山货,有些人已经持续多少年了,每年都会来看望爸爸。爸爸看到他们也总是很高兴,爸爸喜欢听他们诉说他们的家长里短,他们也不见外,有时也在家里小住上两三天。
我爸爸离休快三十年了,现在还有很多的草根人物惦记他,家里经常可以收到清明果,茶油,地瓜,芋头,老母鸡之类的草根礼物。
记得他生病做过手术后,我接他到温汤小镇疗养,陪他在镇上和周边村庄散步时,不时有老乡与我打招呼,寒暄几句,爸爸很高兴,夸奖我说:“你的群众关系不错嘛”!当时我还很不以为然,觉得都什么时代了?还群众关系?
爸爸的心里一直装着百姓,他与他们那个时代的人一样,与群众,与百姓一生都是鱼和水的关系,没有任何的私心。爸爸的警卫员,都入了党,却没有提干,但是他们在退伍回到地方以后,经历了人生的许多坎坷磨难,三十几年过后,从他们给爸爸的信的字里行间,或者他们专程从千里之外过来看望爸爸,对他充满着忠诚、感激之情,却没有丝毫的遗憾或埋怨(没有利用职权把他们提干)。
我觉得这是爸爸的人格魅力,同时也让我觉得我的爸爸很伟大。
还有件事情也给我印象很深:
记得那是79年80年前后,我爸爸抓分区礼堂和顾问楼的基建,那时物质供应还非常紧张,尤其是木头,地方政府按计划审批,远远不能满足分区建设的需要。
父亲由于在地方支左,与政府官员建立了很好的工作关系,于是利用自己的私人关系找到地区林业区长刘华,要求多给一些计划。刘华批给了一部分指标后对爸爸说:“老刘呀,如果你自己要,我可以给你一些计划外的指标。单位要,实在太多,我确实有困难”。父亲于是受到了“启发”,到处给各个县委书记打电话,说自己要木头,于是各个县委每人批给他一些计划外指标,凑齐了军分区礼堂和顾问楼的基建木料。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当时的分区政委xx借此整我老爸,说我老爸以权谋私,专门成立班子调查,结果发现老爸打着私人的名义要来的木头全部给了分区,自己没要一草一木。后来在分区党委扩大会议上婺源武装部政委张有说刘司令打着自己的旗号为分区办事,还挨批,这样以后谁还敢为单位办事呢?
由于抓不到爸爸任何为个人谋私利的把柄,xx只好利用笔杆子在福建前线报和解放军报各登一篇文章曰:“分区有位老领导,利用职权到地方搞木头,受到政委xx如何如何批评教育云云------”从那时起我于是知道文人笔杆子的厉害:利用职权搞木头不假,但是搞了木头是给自己用了,还是给单位用了?是为自己还是为公家?咱们不写出来,由各位看官自己寻思。大伙理所当然地想,呵呵,这个刘振才,利用职权搞木头肯定是为自己呗。
这件事爸爸心里是有些不痛快,但是他不说。
刚好那时他的一位老战友从外地来看他,妈妈对那位伯伯说起这事,那位伯伯说:“唉,人家是下好套让咱们钻啊------”爸爸也不接话。
干完礼堂和顾问楼的基建不久,爸爸就主动要求离休了。
倒是老妈一直耿耿于怀,老妈不止一次愤愤的说:“xx批你爸爸利用职权搞木头,你爸爸可没有为自己搞过一根木头。倒是xx自己离休回宁波时给自己拉了一车皮木头,你爸爸是为公,他是为私-------”
他病逝以后,妈妈按照他的心愿,一切从简,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所以没发讣告,不开追悼会。但是当爸爸的骨灰盒回到家中的时候,干休所的干部战士职工却都在我家门口列队迎接。他们说首长是好人,我们一定要来接他回家。得知消息的很多人都来看望爸爸,还有人从南昌专门跑来给爸爸磕头,让我的家人十分感动-------
做官一阵子,做人一辈子。我的爸爸,真正做到了一辈子做人,做正直的人,做好人。
我是家中长女,爸爸在我的成长经历中,让我深刻铭记在心的也有几件事:
爸爸是军分区副司令员,也可以算是蛮大的官吧?但是77年我从福州调回上饶182医院,他让警卫员帮我借了一辆板车,让我从火车站把行李拉回家,当时我心里那个后悔呀,早知这样我还不如不回来。
曾经在182医院里,因为年少轻狂,与领导的关系一度比较紧张,但是爸爸从来不闻不问,爸爸对我说:“你现在才二十几岁,摔倒了还可以爬起来,如果我帮你,以后你四五十岁了,谁还能帮你呢”?
近二十年后,当我挂着上校的警衔回家探家,看得出爸爸对我挺满意的,他说:‘嗬!不简单,我女儿也是上校了”。
后来,当我转业到地方因故解除劳动关系下岗后,爸爸似乎很不经意的对我说了一句:“打不赢就跑呗”!让我的心中一下就敞亮起来。
再后来,40多岁的我从零开始,一步步走到今天,打好了自己的生活基础,做到了衣食无忧。爸爸很欣慰,对我说,他没做到的事,我做到了。说我创了一份业,为自己,也为家族做了一件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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