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健顺同志回忆录8:我自愿参加中国共产党

烟雨蒙蒙 发表于2016-05-07 20:11:40
入伍时间久了,我不但和全班同志处得很好,而且还认识交结了不少三连的同志,大伙见了面,说说笑笑,毫不拘束。在我们班,有活大家抢着干,有公差勤务也都争着去,在学习上互相帮助,生活上互相关照。哪个同志生病了,大家就主动免去他站岗放哨和一切勤务,还替他到营部请医生,到伙房打病号饭。如果哪个同志有一支烟卷,也是你吸一气儿,我抽一口,你别看这些小事不值得一提,它可确实体现了革命同志之间融洽的关系,班长很关心战士,战士也都尊敬班长。每逢上级统发物品,比如说十二个人发八双鞋,不够每个人一份的,正副班长先申明:我不要!全发给战士,同志们也纷纷推辞:如果班长不要,我们大伙谁也不要!推来推去也分不下去,最后只好用“抓阄”的办法决定。在战争时期,物质生活特别困难,菜金不足,每逢吃饭,八、九个人打回一盆不见油星的汤菜,班长的筷子很少往菜盆里伸。行军到了一个地方,大家累得倒下来就睡,可班长分派完了岗哨就去给全班烧洗脚水,把马尾用酒精消毒后穿在针上,给同志们穿刺脚泡。部队从上到下都是如此。战士尊敬干部,不是靠干部的权威,干部爱护战士,全是出于赤诚的阶级感情,大家团结一心,部队才能天天打胜仗,连队建成了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我们生活在这样的大家庭里,思想轻松,心情舒畅。
可是我发现班里的一件“怪事”,让我摸不着头脑,思想上结了个大疙瘩。在连队经常受表扬的同志,包括正副班长在内,他们哪样都好,就是喜欢跟少数几个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而偏把我们几个闪在一边。他们出去的时候,都是互相用手指一捅,或者使个眼神儿,呶呶嘴,就蹲到树根底下去了。开始我以为他们在那里下相棋玩扑克,等我跑到他们跟前,他们就都不吭气了,而且脸上的表情又很不自然。有的就没话找话说:“呀,快要下雨了!”“可不是吗,老是潮乎乎的!”我抬头看看天,连一丝云彩都没有,所有这些叫我十分纳闷的,可是又不好意思打听,怀疑这是他们拿我当外人,就一直闷在心里。
又有一回,班长又捅鼓了几个人要出去,我壮着胆子问:你们干嘛去?班长说:我们出去玩儿去!我一听就拉着他的袖子说:俺也要去!班长灵机一动,想了个鬼花招说:小陈!我分配给你一项光荣任务:房东老大娘的水缸快干了,你去把水缸挑满,晚上开班务会,我不但表扬你,第二天我还领你到大杨树上去掏喜鹊。我说:咱们先玩儿一会回来再挑也不晚!班长问我:三大纪律的头一条是什么?我说:这个谁不知道?一切行动听指挥!班长说:那么你快去执行我的命令吧!我只好勉强的挑水去了。
提水时因心里不痛快,一不小心便把桶掉到了井里,还是请了宋子清来帮忙,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才捞了上来。我向宋子清打听:班长他们为什么总是拉着几个人到一块小嘀咕,偏把咱们几个闷在一边呢?老宋说:你个毛孩子懂嘛呀,人家那几个人全是“在党”的!我暗自合计,“在党”的人就要专门一块说悄悄话吗?从那以后不论看见哪几个人在一起说话,我就推测他们都在党。一连的张明君和三连的张明臣,每逢出操结束后就在一块聊,我告诉宋子清:你看他们两个全是“在党”的!老宋说:你净瞎胡扯,人家是亲哥俩,又是双胞胎,刚当兵不到半年。青年人都好奇,遇到什么事都觉得新鲜,一个劲地乱揣摩,唯独“在党”这个词儿对我来说始终是个谜。
一九四零年夏天,我们连驻扎在山东省沂水县的垛庄,当时正是风和日丽,繁花似锦的季节,青年人的精神都特别振奋。有一天,付恩玉也把我捅鼓出去,坐在小松林的草地上聊天,他问我:小陈,你知道共产党是干什么的?我说:你甭小陈小陈的,你才比我大几岁?我当了两年多共产党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打日本,救中国,给老百姓挑水,收庄稼,扫院子……付恩玉说:这么说,你也是共产党了?那还用说吗?八路军就是共产党,共产党就是八路军,你要是不信,咱们问指导员去!我一脸的得意。紧接着这些话头,他就给我上了一堂启蒙的政治课,他说:共产党是无产阶级的政党,八路军是抗日的人民武装,八路军是受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他们两者从形式上看是一样的,实际上不能一概而论。一个是政党,一个是军队,当然他们全是为劳苦人民服务的。八路军里有共产党,但是不能说共产党就是八路军。因为中国共产党的眼光比一个八路军战士眼光放得远。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出中国,是共产党的第一项革命任务,以后还要领导全国人民走到共产主义……我们常常唱的“打败日本好回家”这支歌是发动抗日的政治动员口号,这个话是对一个普通抗日军人说的,可是共产党要走的路还有挺老长的一段呢!
付恩玉和一席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使我懂得了更多的事物,在思想认识上前进了一大步。但还总有点遗憾,当了两年多的八路军,闹了半天还不是共产党。可是老百姓总管我们的队伍叫共产党,把沈鸿烈、石友三、韩复渠的队伍叫国民党,这又是为什么?看来我懂得的事情太少了。又过了一会,付恩玉又找我谈了好长一阵子话,内容还是关于中国共产党的事,还把共产党和国民党做了对比,把八路军、新四军和蒋介石的中央军做了比对,还讲了“国共合作”是怎么回事,他说:国共合作结成巩固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是为了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合作”不是“混合”,讲统一战线的同时更要在政治上保持我们党和军队的独立性,坚决反对统一战线中的投降主义,不能让国民党一家说什么算什么。我们要拥护JIANG委员长抗战,但是他要是反共,向日本人妥协投降,照样对他不客气。在当前,我们的政策是: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对国民党中的顽固派的斗争方针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先礼后兵,有理,有利,有节……
这一回我们两人谈得特别投机,我们的感情更加深了,我的脑子里比以前更亮堂了。事后,他就直截了当的问我:你愿不愿意参加咱们中国共产党呢?我为了把这件事弄个明明白白,进一步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副班长!我问你,参加了共产党有什么好处呢?紧接着我的话头,他就对我讲了许多的好处。比如,政治上的进步,阶级立场的转变,远大的理想,全人类的解放……等等。不少问题是我头一回听到的,在我脑子里扎下了根。最后他又补充了一条好处,那就是有什么事情,共产党员先知道,比方说:每逢打仗就先在党内讲,让党员先知道。这个话,当时听了觉得有道理,后来觉得很幼稚,他是从形式上看问题的关系。这也很难怪,当时他才比我大四个月,比我早当兵不到一年,论文化,我是小学生,而他只在耶稣教学里念过几天“马太福音”,懂得的事情毕竟有限。他这个话显然是把“先”在党内进行政治动员,号召党员模范作用,带领群众完成任务概括成了“党员先知道”,而没有看事情的本质。不过,这番话对我的触动很大,我一拍大腿说:就凭这一条,我非参加不可,副班长,你到连部给我报名吧!
五月份的一天,付恩玉领我在连部去填表格,那是用蜡纸油印的六十四开的小本本。第一页上有个五角星,镰刀、锤子,用仿宋体印着《中国共产党入党志愿书》几个字。表的内容除了姓名,年龄,文化程度,籍贯,家庭经济状况以外,还有一项叫“入党动机”。我哪里懂得“动机”这个词呢?支部书记白如玉说:看你挺机灵的,连这个词儿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问你为什么要加入共产党,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好说,我入党是为了有什么事儿先知道。这句话说的不打紧,把连部里几个在党的同志逗得捂着肚子笑。连长魏振华骂了我一句:你真是个混蛋,哪能这样写呢?你就写: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解放全人类,最后实现共产主义。我在给他当勤务员时就不爱听他骂人,可是今天我却恳求地说:“连长你说慢点,我的手老打哆嗦,别写漏了。”
入党对于我来说,是在革命征途中政治思想上的一个飞跃,值得纪念。我是一九二三年九月生人,一九四零年五月应当是十七岁,按照党章规定,不满十八岁入党,称做“青年党员”,满十八岁才算是正式党员,可我一入党就成了没有预备期的正式党员,其原因缘于民间的年龄是按虚岁计算,入伍时的(一九三八年)报得是十六岁,一九四零年不就十八岁吗?至于按周岁计算年龄,是在全国解放后填写干部履历表时规定的。可是万万没想到,这竟埋下了“隐患”,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把我关进“牛棚”,让我按年月写经历,然后他们扳着指头一算,要打我个“假党员”。我原想向这些“主沉浮的革命小将”说明情况,后来一想,在我入党的时候连他们的爹妈都还光着屁股玩泥巴呢,他们能懂什么!那是“秀才见了红卫兵,有理也说不清”的年代,干脆就闷着不予理睬。后来他们去翻我的档案,找到了我一九四零年的入党志愿书,才纠正了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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