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健顺同志回忆录2:八路军官兵平等亲如手足

烟雨蒙蒙 发表于2016-05-07 20:13:29
回忆起我参加八路军的那段故事,说来就话长了。我的想法遭到了舅舅的坚决反对,还挨了母亲劈头盖脸一顿打。我当时实在想不通,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为什么和我们想不到一块去?被母亲赶回家后,我躺在炕上一夜都没有睡好觉。天还没亮我就被母亲喊起来,同母亲与哥哥下地割高粱,留下嫂子在家做早饭。我拿起镰刀,拎着水罐子往地里走。一路上,脑袋里总嗡嗡作响,朦朦胧胧地走到高粱地里。我一句话也没说,手里挥动镰刀闷头干着活,可心里总在想要参加八路军的事。不一会儿,太阳已有两竿子高了,母亲说:“咱们回去吃了早饭再来割吧”,我灵机一动,想出一条妙计。我说:已经割了这么多高粱了,如果没有人看守,叫人家偷了可怎么办?你们俩回去吃饭,回头给我带两个窝窝头一块咸菜就够了。
这个办法还真灵,看着母亲和哥哥走远了,这可是我逃跑的最好时机。我把镰刀、水罐、磨刀石全藏在桑墩底下,把随身穿的一件小褂也脱下来,面向东方,迎着初升的太阳,一路小跑奔向宁津县城。走了一段路,才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许多思绪也涌了上来,心情十分沉重。不管怎么样,母亲含辛茹苦的把我抚养了十五年,不知费了多少心血,现在我翅膀硬了,不辞而别抬腿就走了,她老人家知道后心里该多难过啊!想到这里,眼泪就唰唰地淌了下来,一边走,一边用手背去抹眼泪,连泥带泪,哭成了大花脸。
就这样独自一人走了七、八里路,到了王岐山庄。抬头一看,前边两个老头背着筐子在路边割草。他一看我那种愁眉苦脸,悲悲切切的样子,伸出两手一拦,一把就把我拉住了:“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大叔我会相面,一看就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他这么一问,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只好告诉他,我要到城里当兵去,他非常惊讶地对我说:“你这么小的年纪当兵干什么?步枪扛得动吗,打仗跑得动吗?吃苦受累挺得住吗?我告诉你,当了兵要挨军棍的,你这么瘦小,肯定不行的,快回家孝顺你爹娘去吧!”
他这么一说,可把我吓了一大跳,心里想,当兵会挨打这件事,果然人人皆知。这可怎么是好?可我又一想,我就这样转回家去,对娘一说:我当兵去,因为后悔了,才又逃了回来,一顿臭打是小事,可我那点自尊心放到哪呢?想到这里,我一咬牙,对那老头说:“谢谢大爷的好意,我已经来了,就不妨到城里看看,如果这支队伍不好,跑回来就是了。我挣脱了他的手,又继续前进了。
走进县城西关,经过一个偌大的广场,从西门外开来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他们清一色的灰军衣,枪扛右肩,甩着左臂,踏着齐步,成四路纵队,雄纠纠、气昂昂的向广场走来,看那个武威劲儿就没法形容了。我想,如果我也能扛上这样一支长枪,和他们一齐前进,该有多神气啊!队伍正在走着,忽听有个肩背盒子枪的军官模样的人,起了一支歌的调子,又喊了一声:“预备唱!”那些当兵的就一边迈着步,边合着调子唱了起来。那歌词到现在我还记得:“抗战已发生,大炮响连声,战场我弟兄,砍倒鬼子兵,拿一把青龙大刀显威风,活活象关公,一,二,三,四!”
这歌声引来了一大群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他们跟着队伍看热闹,有的就扛着一根秫秸杆,跟着队伍后面喊:一,二,三,四!我也就不由自主地尾随着队伍来到广场,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到了广场,队伍成方队坐在地上,鸦雀无声地听一个当官的讲话。听口音,他是个南方人,他说得话,十句就有八句我听不明白。他讲完还问了一声:“你们等不等?”那当兵的就齐声回答:“等!”引得围观的一群孩子们一阵哄笑。此时我又看到另一个身背盒子枪的高个儿当官的,他用马刀割了两根手指头粗细、三尺多长的柳木棍子,顿时把我吓了一跳,心想: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打人的军棍”了。用这玩艺儿打屁股,就象老师用藤条棍儿打学生的手掌一样,一下子一道青印。不一会,那官儿又从挎包里掏出三尺见方的红白二色的两块布片,套在两根柳木棍上。噢!原来这是两把指挥旗。
讲话完了,整个队伍分成了两拨儿,分别扮做八路军和日本兵,在野地里开始了实战演习。他们用哨子代替机关枪的扫射声,嘟、嘟、嘟一个劲儿的吹,那个当官儿的就用红、白旗左右摇摆着指挥。队伍有进有退,迂回包抄,最后那当官的高喊了一声:“同志们冲啊”!当兵的一齐喊着杀声,包围上去,扮日本兵的战士纷纷把枪扔到地上举手投降。我一看,他们玩的这玩艺和我们小时候跟小伙伴们玩的差不多,只不过我们的枪全是用木头、高粱杆做的而已。
演习完了,所有的队伍都把枪每三支一组架在广场上休息、喝水。他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蹦蹦跳跳、好不热闹。有的扳腕子,有的摔跤,还有个年轻的兵头朝下,脚下登天,手扶地,表演起竖蜻蜓来。有个当兵的对着拿红白旗的那个人说:“连长,咱们俩摔一跤行不行?看看谁劲大!”噢,原来那个“官”是个连长。连长笑道:“摔一跤是可以的,可有一条,摔破了胳膊腿嘛的可不能掉眼泪!”说罢,他们两个人就动作起来。这时围着看热闹的老百姓越来越多,当兵的也围成一个圈儿,拍着巴掌喊加油。结果还是那个兵被连长摔倒在地上,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一脸不服的笑着说:“这不算本事,摔跤哪有使唤扫堂腿的呢!”
事到如今,我明白了一大半,说八路军当官的打当兵的,看来是纯属瞎扯了。人家官兵在一块训练一块玩,关系是那样融洽和睦,我看这个队伍就是好,便在心里下定了参军的决心。此时肚子里叽里咕噜的响了起来,我这才意识到从天不明就下地干活,到现在快晌午了还没吃饭呢,更何况又跑了这么远的路呢!我看到广场边上有卖烧饼果子油炸糕的,那香味直往鼻子里飘,我真想买两个充饥,可两手一摸口袋,身上一文钱也没有,我只好忍着饥饿往肚子咽唾沫。我想我得赶快去报名当兵,进了军营就会有饭吃了,我一转身便向队伍的驻地走去。我对一个站岗的高个子兵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说了声:“老总,我要当八路军”!听了我这话,他就大笑了起来,说:“小孩儿,我们八路军不兴叫老总,都叫同志。你先等一下,等我们两个下了岗,领你到连部去报名。”
当他们领我到了连部,出操的队伍也回来了。他们说说笑笑,把枪靠在枪架上,准备开饭。一个南方口音的官儿问我:“小鬼,你叫啥子名字”?我听不懂他的话。一个年轻人对我说:“小孩,指导员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就按照在家时定的主意对他撒谎说:“我叫王见喜,是城西小陈庄人,今年十六岁,属猪的,念过三年书,不是个种地的”。不一会儿,那连长也回来了,他吩咐一个传令兵,把我送到了二排四班。班长让我坐在板铺上,拉着我的手对我介绍说:我叫刘化南,我们是津浦支队的昆山营,支队长是孙继先,湖北人,营长杨可兴,指导员张友金,他俩是四川人,全是老红军,我们二连的连长姓白,山东宁津人。你看咱们这个班,除了我家住在山东恩县,剩下的全是你们宁津人。咱们八路军,不象以前的旧军队,官兵在政治上一律平等,大伙都是一样的穷苦人,就象亲兄弟一样,不打人不骂人,不过你当了兵可不要想家呀!几句话,说得我心里热呼呼的。不一会全连都列队在院子里开饭。那天吃的是白面馒头,八个人一盆烧茄子,班长招呼我多吃点,不要装假。这顿饭吃得肚饱溜圆,也使我得出了一个最单纯的结论:如果不参加八路军,哪里有饭吃?这条路我算走对了。
我从家偷跑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条筒子裤,一件坎背心,班里的同志们看着我那副可怜的样子,就这个送我一条军裤,那个送我一件军袄,还有的送军帽、毛巾和绑腿,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我打扮武装起来了。因为这些衣帽服装都是大人穿的,袖子挺长,帽沿儿总是扣在眼眉上,裤脚卷起来还盖住鞋子,我想了个办法,用别针把长出来的部分别起来,看上去虽然有些别扭滑稽,但却也神气了不少。同志们都叫我“小鬼”,我不懂这个词儿,猜想他们说的“小鬼”,一定跟“阎王殿”里的小鬼不一样,一股光荣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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