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道夫回忆录:成长在北海银行胶东印钞厂㊤

Admin 发表于2016-06-17 11:49:14
  1946年2月,北海银行文登办事处主任邢明找我和张世权谈话,宣布说已经决定调我们俩到北海银行东海支行工作。像那个时代的年轻人一样,我们二话没说,马上表示服从分配,第二天就打起背包上路了。
  张世权跟我同岁,当时都是16岁。我们俩步行一天到了北海银行东海支行驻地文登县城,住进了支行招待所。当时同住在这个招待所的还有一位李楠大姐,是来胶东办事的。我们叫她大姐,其实她也就20多岁。她经常来看我们,帮我们张罗什么的,给了我们大姐般的关怀,使我们感到很温暖,感到我们的革命队伍真好。
  在东海支行的院子里放着一排自行车,大概有七八辆吧,这排“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可把我们迷住了。我们得到许可学骑自行车,赶紧一人一辆推了就往街上跑。没有人教,我们在公路上狠狠自学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裤子撕破了,腿上划了口子也满不在乎。很快,我们就可以骑着走远路了。于是我们就骑着车子到七里汤温泉去洗澡。
  回来的路上可出了洋相,张世权那辆车刹车不好,在一个下坡处一头撞翻了路边卖花生小贩的摊子,五香花生米撒了一地。我们吓坏了,赶紧下车帮着老乡收拾,一边忙不迭地道歉。我们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赔给老乡,这桩事也就算解决了。
  我们回到招待所,新的消息正在那里等着我们呢——我俩被分配到北海银行胶东印钞厂工作。
  当年3月8日,我和张世权来到李楠大姐的房间,首先祝贺她三八妇女节快乐,然后和她告辞,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胶东印钞厂驻在乳山县崖子村,我们两人从来没有离开家那么远,在思念家乡的同时,我们更有一种豪壮的感觉,觉得我们是出远门干革命来了,我们要去亲手参加建设一个和平民主的新中国。我们俩边走边聊。阳春3月,田野里、群山上依稀泛出了朦朦胧胧的绿色,春天就要来了。我们说,这个春天是属于我们的。
  崖子村是胶东平原上一个比较大的村子,当我们在金色的夕阳里走进这个村子的时候,炊烟四起,映出的农家房顶高高低低,正是典型的胶东农村的景色。
  来到印钞厂,第一个和我接触的是宋协升和隋珍源。宋协升是我的小组长。上班第一天,他带着我来到崖子村东北角的一个小院里。他打开了大门上的锁,惊起了院子里的一群麻雀。接着,他打开平房的锁,原来这是印钞厂的仓库,屋里干净极了,堆满了印钞纸,一摞摞很是整齐。屋子里本来是土地,为了防潮,纸堆下都垫着一块大木板。宋协升指着满屋子印钞纸对我说:“这些都是80镑的道林纸。它可来之不易,都是通过地下党在敌占区用黄金买来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结实又光亮的纸,我知道纸是珍贵的东西。我上学时候用的笔记本都是把旧书翻过来写字的。
  来到印钞厂,我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和这些纸打交道——向车间供应印钞纸,我发出的纸必须准确。宋协升叫我数纸。我当过出纳,会数钞票,可是初见这些印钞票的大纸,我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宋协升很耐心地做示范,教了我两种数纸的办法,一种是右手扭开纸边,左手一五一十地数;另一种是把纸搬过来,用左手捂住,右手向前推着一五一十地数。我很快就把两种方法都学会了。经过几天的练习,我数纸数得又快又准,以后也从未发生过差错。
  能够胜任工作了,我才静下心来,好好观察崖子村。
  崖子村坐落在平原上,村子西头有一条旱河,只有雨季才淌水。河边有一个集市,在逢五逢十赶集的日子里,四乡的农民把自己种的各类蔬菜挑到集市上卖,再买回自己需要的东西。和集市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牲口市,在集市的日子里驴马欢叫。集市的一边专卖旧货,小商小贩们把各色衣服、毯子挂在绳子上,五颜六色。在村子里,甚至还有一家书店,一两家百货小铺,真算得上是热闹的地方了。
  印钞厂坐落在崖子村中间的一座大庙里。大庙坐北朝南,里面安装着两排铅印机,我们管它叫“老虎嘴”。车间里总是响着铅印机胶辊子在墨盘上滚动的声音,八九名工人在那里紧张工作。
  出了庙门,东西各有一排二层高的阁楼,楼上楼下摆满了高高的木头架子,架子上摆放着正在自然晾干的印好的钞票。在阁楼里面,房子正中有几张长方形的桌子,年轻的男女检封员坐在两旁,聚精会神地逐张检查钞票的印刷质量;有的人则把钞票的半成品或成品从大庙搬到楼上。大院中间有两位工人,一位叫吕玉田,一位叫孙洪坤,在那里生火熬胶,把从机器上退下来的胶辊子熔化,再制成新胶辊供机器使用。
  大庙西院是办公、住宿、成品打包的地方。出了西院的南门,向东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空地的东南角上有一个小车间,我们叫它“修理部”,里头有几台十分陈旧的车床,专门修理出了毛病的印钞机器。
  整个工厂都用高墙围着,大门口没有任何标志。为了保密,工厂的代号叫“福记栈”,大门旁边的警卫室里是穿便衣背驳壳枪的战士,生人禁止入内。我们印钞厂还有胶印车间、仓库,厂部和医务室则分布在崖子村的其他地方。
  为了供应纸张,我经常到胶印车间去。我们工厂只有一台日本制造的胶印机,安装在足有四五间屋子大小的平房里。机器的动力来自安在院子里的一台汽车发动机,用一根又宽又厚的皮带传动。我们的胶印机可是宝贝,一次可以印8个到10个票面。曲延山是胶印车间的主任,他高高的个头,浓眉下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技术高超,许多困难正是在他的主持下,发挥工人们的才智来解决的。
  我们的胶印机大滚筒上有一张整块的胶皮,这张胶皮的质量直接关系着印钞质量。我来到印钞厂的时候,这块胶皮已经老化了,胶面上出现了不少裂缝,可是又没有第二块备用的胶皮。为了保证印钞质量,工人经常像绣花一样地修补这块胶皮,修好了再用,坏了马上修,往复循环。
  我经常到胶印车间去送纸,在机器运转正常的时候,一大张一大张的钞票从机器里稳稳当当地滚出来,工人的脸上总是堆满了笑容。可是有的时候机器停了,每个人都焦急万分。这欣慰和焦急都和这台胶印机有关。渐渐地,我也被这台胶印机,特别是那块大胶皮牵住了心,只要瞧见工人在修补这块胶皮了,一有空,我总是站在他们身边静静地看着,在暗地里为他们使劲儿。
  在印钞厂管纸不久,我被调到检封股工作。检封股是专门负责检查印钞质量的,一张钞票正面要印底纹、花边,有的图案还要套色,钞票背面也要有花边。半成品印好以后,要经检封股检查、过数,如果发现四种版对得不准,油墨模糊,或是切纸刀切斜了,那就要把它们挑出来,作为废品。半成品检查过数后,再送到车间,上铅印机打号码,加盖图章。打完号码后,产品再搬回来检查、过数,如果发现号码、图章打歪了,或是跳号、重号,都要挑出来补印号码,使每张钞票上的号码保持连贯。经过我们检验的产品才能成为成品,最终走向市场流通。
  在我们检查之后,钞票要用白布包起来,用针线缝严,进行登记之后就可以出厂了。出厂的钞票由警卫战士骑自行车送到指定的地点。后来我们有了卡车,打包之后就装上木箱运走。我到了检封股,工作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干起来浑身都是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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