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秋水做公仆 化作英魂随风去(文/李博生)

博生 发表于2016-07-05 16:58:58

       我的父亲李建梓是 1963 年去世的,如今已四十多年了。 

  他老家是山东省寿光市东斟灌村, 1910 年 2 月出生,他的家族是寿光历史上名门望族。在他出生前,他的父亲、哥哥相继去世,他由母亲和爷爷抚养。他的爷爷是大家族长,叫李祥临,人称八老爷,是清末最后的举人,有着七品职衔。 

  父亲李建梓小时读过私塾,后又上过小学。 

  1929 年家乡兵荒马乱,他偷跑出来,随一些乡亲去闯关东。到了沈阳,他在一家店当学徒。他亲眼看到日本人在中国土地上胡作非为,非常愤怒,毅然辞工回了家乡。爷爷给他成了婚,生了一男(李明辉)一女(李瑞兰)。 

  1930 年父亲考入寿光县立中学读书。第二年日本人在东北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日本军占领了东北三省。在国民政府的密令下,中国军队竟不放一枪退到关内,震动了全国。 

  在中共寿光县党组织的领导下,寿光县中学发起了救亡运动。李建梓同志积极响应共产党的号召,组织领导同学们起来,进行罢课、游行、请愿,反对国民党政府丧权辱国政策,在全县掀起抗日救亡运动高潮。当时国民政府寿光县长张贺元,秉承上级旨意,带领军警到学校镇压学生运动,解散学校,驱逐学生。李建梓、于庚金、于兰友、郭如玉等四个同学被宣布开除,褚文勋、王怀芝、赵修德等各记大过一次,寿光救亡运动被镇压下去。斗争中,父亲李建梓接受了共产主义思想,认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被县中开除后,父亲离开了家乡,来到北平寻求革命。他考入北平私立文治中学进修,准备考大学。那时,他经常与思想进步的同乡同学一起聚会,讨论局势。他喜欢读报, 阅读进步刊物书籍。 1934 年父亲考入北平中国大学。 

  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东北后,又把魔爪伸向华北,全国抗日救亡运动又掀起高潮。 1935 年 12 月,北平爆发了“一 · 二九”学生运动。父亲李建梓与中国大学参加“一 · 二九”运动的领导人王春裕、黄诚、刘子荣、鲁方明 ( 余修 ) 等,积极参加了这一斗争。并与本校同学崔嵬、张瑞芳等同学演出“放下你的鞭子”等革命话剧,积极参加救亡宣传。他担任大学生纠察队队长,遭受国民党军警的拘留、殴打,也曾被捕入狱,父亲不屈服,更加坚定了斗争意志。 

  1936 年经过斗争考验,由北平地下党齐燕铭、余修同志介绍,父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决心献身于革命事业,为实观共产主义而奋斗。 

  “七·七”事变时,父亲正在北平从事抗日救亡活动。日本占领北平后,逮捕爱国学生和进步人士。汉奸特务到处欺压人民,人们开始尝到了亡国奴的滋味。在党的领导下,平津学生组成了几百人的学生南下流亡团。当时参加的人有张友渔、张宇光、孙陶林、蒋南翔、武衡、王春浴、刘子荣、赵修德等同志。流亡团一路宣传抗日、号召人民不当亡国奴。他们从天津,转烟台到济南。父亲由潍县回寿光老家,在家乡进行抗日救亡宣传。 

  1937 年初,中共山东省委召开了发动武装抗日紧急会议,在党的领导下,山东各地纷纷举行武装起义,成立抗日武装。李建梓同志与赵修德等同志与当时鲁东工委负责人鲁省三、张文通取得联系,投入了发动抗日武装起义的斗争。

  当时父亲的家庭在社会上比较有地位,本人又是北平的大学生,从“九·一八”事变开始,就积极从事抗日救亡活动,在县里、社会上有很大影响,但乡亲们不知道他已是共产党员。 

  当时寿光县国民党张景月也在拉队伍,张曾多次派人利用亲戚、同学等关系前来拉拢父亲,要他到国民党军队工作,并许以政训部长之职。但父亲看清了国民党消极抗日的本质,他立场坚定,不为此所动,断然拒绝。后张景月派人威胁也不服从。 

  张景月见李建梓软硬不吃,决定绑架。一天晚上,听说张景月派兵来抓人。父亲和魏培德、韩克新等数同 志到赵修德家集合,趁夜从赵家出走了,去参加共产党组织的抗日武装起义。拂晓张景月派来的部队包围了斟灌村,但他们来晚了,扑了个空。 

  父亲毅然放弃大家族家庭的优裕生活,放下大学生架子,投身到抗日救国运动,参加了八路军抗日队伍。 

  八路军鲁东游击队成立后,父亲开始担任大队政委,七、八两支队合编后,担任八路军鲁东游击队政治部副主任。 

  部队开创初期,斗争复杂,生活艰苦,并不断遭受敌人袭击,战友不断伤亡。作为政治工作者的父亲所到之处,利用一切时机宣传鼓动,亲自教部队群众学唱救亡歌曲。他那魁伟的身躯,响亮的歌声,鼓舞部队不断增强杀敌的信心和勇气。 

  当时天寒地冻,雪花纷飞,但部队从不住群众的住房,经常住场院、草棚,没有被褥,睡草铺,吃冷饭更是家常便饭。晚上大家挤在一起取暖,有时冷的睡不着,干部战士起来,围炉坐着。父亲利用这一机会给大家讲革命故事,民族英雄,讲到动心处,使战士感到天寒心暖,极大的提高了部队的抗日信心。 

  1938 年夏天,部队已发展到五,六千人。除司、政、供、卫四大部外,还有三个区 ( 团 ) 队,三个直属大队。经过不断战斗锻炼,已成为装备有机枪、迫击炮的坚强战斗力量。并逐步向正规化发展,行政上健全了出操、出课、请假等各种制度,政治机关这时印发教材,建立教育制度,出版报纸、刊物。进行党员登记,上党课,建立小组、支部。设立文化教员,俱乐部组建宣传队,教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歌曲。检查群众纪律等。老同志都说建梓同志对这支部队的政治工作建设做出了重大贡献。 

  父亲爱好学习,有时间就读书。他的讲话、写的文章都是亲自动手,经过反复考虑,先有腹稿然后动笔。处理问题,深思熟虑,多方面征求意见,绝不草率从事。 

  行军中他经常把马让给伤、病员骑,自己走路。在战斗后,遇到同志们有伤亡、牺牲,他都是亲自看望掩埋。大家普遍反映,他对党忠诚,为人厚道,同志愿意接近他,有了心事愿意向他倾述。 

  1939 年冬,鲁东游击队奉命开往临沂地区,组建八路军山东纵队。鲁东游击队改编为山纵第一支队,李建梓担任政治部主任。不久,他调往地方部队鲁中军区第二分区担任政治部主任。当时他不愿离开原部队和一些老同志,但组织上决定后,他还是服从。每当回忆起参加起义的战友鲁省三、韩明柱、王毅六、李梅生、李文光、魏培德等同志为革命已经牺牲时,父亲都流下热泪,深深怀念。 

  父亲对山东纵队建立后,极左路线开展肃托运动当时就有抵制,对在一支队的肃托有不同看法。他向上级反映,说象郭奎十五、六岁的小孩子竟成了托匪,真是让人难以相信。事实说明,他的意见是对的,当时山东纵队的肃托,确实是一大冤案。这个冤案在中国文化革命结束,才得以平反。 

  当时在鲁中生活很艰苦,战斗频繁,但父亲非常乐观。他对战友讲他投笔从戎后,由不会放枪的一个青年学生,经过与伪顽斗争和日冠的多次大扫荡战斗,现在已习惯于战斗生活,学会了打仗。他感到最痛快的就是带领一支人马打了休整,休整再打。一年春节,他为房东写下对联,上联“寂莫山林都是龙盘虎踞”,下联“堂堂华厦岂容寇马纵横 ” 反映了他杀敌的决心、信心和雄伟气概。 

  1942 年夏天,他由军队转到地方工作,担任鲁中地委委员、鲁中区党委秘书处主任,鲁中行政公署秘书长等职。在鲁中根据地,他认识了县妇救会长我的母亲程俊英同志。 

  程俊英家是山东沂水岸堤村人(岸堤现在划归沂南县),本人出生在济南,父母都是小学教员。程俊英只上了四年小学,因家里弟妹多,就辍学在家照顾弟妹。“七七”事变后不久,日本鬼子过了黄河,占领济南。程俊英父母南下了,她带着读初中的妹妹程振英回到老家岸堤村。家乡来了八路军,组织宣传抗日,程俊英受到很大影响。 1938 年八路军在岸堤村办起了抗日军政干校,在八路军女干部刘萍的鼓励下,程俊英带着妹妹程振英一起参加了干校学习,并加入了共产党。鬼子来扫荡了,干校学员分配到根据地党政军内,母亲程俊英参加了区小队,上山与日寇打游击。后来当了区妇救会、县妇救会会长。 

  父亲有严重的胃病,身体不好,组织介绍程俊英和他结了婚。不久生了第一个儿子,我的哥哥李新民, 1946 年又生了我,后来又有了妹妹李梦。 

  抗战刚刚胜利,内战就要爆发。在老家的大儿子李明辉找到鲁中政府,见到父亲李建梓。父亲当时在鲁中行署当秘书长,见到儿子从老家来,因与家乡失去八年联系,不知家乡情况,就叫孩子回家。李明辉回去后再次找来,要求参加部队。李建梓严肃地告诉儿子,干革命了,就和在家里不一样了,这是为穷人翻身求解放的队伍,要能吃苦。李明辉答应了。李建梓送儿子到干部学习班学习,当时想给他买个本子,掏遍了全身,只有两角钱,这使儿子明辉受到很大的震动。 

  1948 年夏天,父亲李建梓调沂源县当县长,那是个非常穷的地方。当时很多老同志知道后感到惊奇!一个北京大学生、 1936 年的党员, 1939 年就是支队、军分区政治部主任,工作一贯认真负责,为人忠厚老实,现在又下去当县长,不知为了什么?有人为他抱不平,但父亲毫无怨言,相反讲自己缺乏基层工作经验,这是对自己学习锻炼、丰富经验的好机会。这充分说明了父亲忠于党,毫不计较个人得失的高风亮节。 

  父亲李建梓拖着病体,在沂源县工作了一年多,后来又兼任县委书记,改变了这个鬼子实行“三光”政策,制造过“无人”区的穷县面貌,使人民翻了身,粮食当年丰收,在支援解放战争中,成为支前模范县。 

  1949 年,父亲李建梓随军南下,调往上海工作,先担任中共华东局行政处处长,成立党委后任中共华东局机关党委书记,后改为一级机关党委书记(全华东局大机关党委)。 

  部队刚进城,粮食紧张,军委会规定,军政干部任何人吃饭要凭粮票。李明辉哥哥的部队到了南京,他从报纸上知道父亲在上海中共华东局工作,就请假去上海看望父亲。李建梓见到当了连指导员的儿子很高兴,带他到机关食堂吃饭。问他把粮票带来了吗?明辉不在乎地说,你管行政处,我吃饭还要粮票?李建梓严肃地说,你这样做,有三个不好,一是别人会说你不好,老子当官,就可以不交粮票;二是说我不好,管行政处,儿子来吃饭就不交粮票;三是说你们单位不好,总想占别单位便宜。以后的几十年间,李明辉哥哥到父亲这边来吃饭,总是带着粮票,父亲说不用交了,明辉说,你说过有三个不好,我记着呢! 

  父亲李建梓没有忘记毛主席在七届二中全会上的讲话,牢记进城是做人民公仆。 1955 年他调北京中共中央编译局当办公室主任。进入大城市后,有的人经不起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打击,犯了错误。但父亲始终保持党的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父亲在战争年代就患了比较严重的胃病,解放后曾两次动手术,组织上为了照顾他,给他买营养食品,他总是婉言谢绝。到北京工作时,住房比较紧张,他被分到一个过去做会议室的大房子住。房子很大,又是通间,住起来很不方便,领导上要给间隔一下,但他说,现在国家正集中力量搞经济建设,间隔房子需要花不少钱,就这样住吧。他用幕布把房子隔开住,直到离开北京。 

  父亲自幼爱好读书,到编译局工作,这对他加深对马列主义研究是一好机会,但当织织上决定调他到鞍山市担任组织部长时,他还是欣然接受.特别应该指出的是,当时辽宁省委组织部的领导人就是他在根据地时的老部下。但父亲对领导非常尊重,该请示的请示,该报告的报告。有时集体研究重大问题,他有不同意见,但在组织上没采纳他的意见之前,总是不折不扣地按照组织意见去办,即便有些事后来证明他的意见是对的,他也从来不对组织埋怨,不向外人散布,也毫不显示自己,这再次说明他党性好,组织观念强的高尚品质。 

  同志们都说李建梓同志民主作风也很好,遇事总是征求别人意见,不论来自同级或下级都能虚心听取,反复考虑,不自以为是。 

  他对待日常工作严肃认真,重大问题亲自处理,上报下发文件亲自校阅,仔细修改,连错用的标点符号也是要一丝不苟地改正过来。 

  他经常关心同志们的工作学习和生活,对待同志热情诚恳,一贯采取循循善诱启发帮助的办法。干部找他谈话,总是亲自接见,虚心听取意见,使干部感到亲切温暖,有时下边同志们工作出了差错,他总是首先承担领导上应该承担的责任,然后再指出同志们的缺点错误和应接受的教训,这样使犯错误的同志心悦诚服受感动,他这种谦虚谨慎、平易近人的优良作风,在广大干部群众中留下了很好的影响。 

  父亲对自己、孩子、家人非常严格。他到北京后,干部开始定级别,他主管干部,为了做好这项工作,他主动把自己的级别从八级压到九级,还把担任机要秘书的程俊英的级别也压下一级,顺利完成定级工作。到鞍山工作时,有少数干部可以调级指标,本来母亲程俊英在调级范围里,可是人多粥少,难以平衡,父亲做了母亲的工作,没有给她调级。后来当母亲程俊英离休时才发现,定级定低了,又没有及时调级,她不能进市里干休所,待遇上也受到很大影响,但她没有怪自己的丈夫,而是自己克服困难。 

  父亲总是谆谆教导我们,不要特殊,不要以老干部子弟自居,要平等待人,懂礼貌,受劳动,刻苦学习,长大为人民服务。孩子们没有辜负父亲的教育和期望。我们五人,二个大学毕业,四个参军,全都入党当了国家、军队干部 

  在艰苦的革命斗争中,父亲的健康受到很大摧残,他患有严重胃病,进城后胃切除三分之二,肝也肿大,身体很弱。但他日以继夜地坚持工作。在鞍山他经常到钢铁厂,深入到车间工作,有时夜间还和工人一道加班劳动。每年的大年三十,他都坚持到鞍钢为夜班工人包饺子。他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是可以配小车的,但他自己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天骑车上班。 

  1962 年父亲去北京开会,肝部疼得很厉害,去医院检查患了肝癌。他问医生,如果是肝癌,还有多长时间?医生说一年,或者两年。中组部安排他到上海治疗。他要抓紧时间工作,不给组织增添麻烦,回到鞍山不提治疗的事,坚持工作。后来市委领导同志坚持让他到上海治病,那时中国经济上正处于困难时期,他为了给国家节省路费,他选择了从大连坐船去。海上风浪很大,那时的轮船小速度慢,船走了三天。他晕船不止,病情加重了。他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我的父亲李建梓同志做到了为革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母亲程俊英同志随爱人到鞍山后,在鞍山食品厂当总支书记。当时那是鞍山市唯一的食品厂。在三年困难时期,她领导工人在自己都吃不饱饭的情况下,坚持生产。原料不足,找代用品,保证了市场供应。工厂离家很远,她每天步行上班,要走一个多小时。就这样,走了六、七年。后来李建梓病重了,组织上把她调到离家近点的市电业局当监委书记,这样她可以早点回家。在爱人去世后,程俊英毅然决定退掉独栋小楼的大部分住房,带着三个孩子只住两间屋,让另一位领导搬进小楼来住。 

  1964 年冬天她要求调回离开了二十七年的济南。回到济南,他带着两个在家的孩子,我和妹妹住到大通廊里,和普通干部一样。因房子不够住,我晚上住到机关阁楼集体宿舍去睡觉,直到去上大学。 

  她把两个儿子送到了军校,又把最小的女儿李梦送到军队。从此她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直到离世。 

  父亲李建梓去世时,母亲程俊英只有四十出头,完全可以再嫁,她没有考虑。母亲程俊英一面工作,一面照顾孩子,按照李建梓的遗志,把孩子一一送进了部队。她离休了,又默默地把孙子、孙女带大 。 

  2005 年 1 月她患了癌症,几个月后,她走了。她和爱人李建梓一样,两袖清风地走了,没有留下什么遗产,她住的小单元还是房改时二儿子为她买下的。但她给同志们留下了一个普通干部、普通党员、寻常百姓的身影。 

  父亲、母亲安息吧!你们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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