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杏英同学,还认识我吗?"我没有伸出手去,站在一旁默默地盯着他。真见鬼!这个国民党代表果真是当年广州大学夜校新闻班的同学,瘦削的面庞,一双鹰隼似的眼睛,模样和身材没有变,只是当年那盛气凌人、狂妄自大、轻佻浮躁的劣根性,显得更厉害了。我平淡地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是粤北支组的政府代表,手里有你们北撤人员的名册,翻到你的名字,知道你们今天要到总铺,我就找老同学来了。"
“按照协议规定,国民党军队要距离我军五里地,你擅自闯进我军营地,该算是有意破坏协议吧!"我毫不客气地先轰他一炮。他连忙说: 。
“话不能这么说,这纯属私人来往,我‘一没带人,二没带枪,怎能说是破坏?现在不是讲和平团结、国共合作吗?国共之间,老朋友、老熟人多的是,相互往来,合理合情嘛。”
我心想,此人果然牙尖嘴利,一开腔就想占上风,就想堵住你的嘴。
“那就请你立即离开我们的营地,有什么话,到村外说去。”我根本不理睬他同意与否,首先迈步离开村头。
一丝淡淡的回忆,渐渐涌进我的脑海:
1942年春,在新闻班就读时班上只有11个人,其中两个是女的。大多数人都兢兢业业,认真求学,积极向上。惟独这个黎国熹,一副公子哥儿的派头,不但无心向学,动辄夸夸其谈,吹嘘自己.还经常把在国民党当大官的舅舅捧出来,显示自己的权贵家世。他作风轻浮,常爱在女同学面前嬉皮笑脸,逢迎讨好,又像个无头苍蝇,到处飞来撞去,很令人生厌。韶关大轰炸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想不到仅仅4年的光景,他靠着舅舅的提携,竟然混到个“中校”军衔;成了个反共反人民的刽子手……
黎国熹赶上我后,与我并排而行,他滔滔不绝地说: i
“我万没想到,你这个娇小玲珑的姑娘,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投奔共产党,还扛枪打仗!你难道没想过,这是要坐牢,要杀头的啊,你真令我百思不解!”
“是的,像你这类人,一辈子不会想到,一辈子也不能理解!我们信仰不同,人生观不同,走的道路也截然相反!你追求的是升官发财和个人的私欲,我心里装的是千千万万劳苦大众的解放和幸福!"黎国熹皱起眉头,显然是有点不耐烦了,我不管他。把嗓子提得更高继续说:
“刚才你说‘万没想到’,我也万没想到:当年高唱民族、民权、民生的公子哥儿,竟然堕落成一个见日本鬼子就逃,见共产党就打,见革命人民就杀的历史罪人!"他一双凶狠的眼睛瞪着我,脸色发青,声音发抖地问:
“你指的是谁?”
“当年新闻班里,除了你黎国熹,还有谁是公子哥儿?”他双手插进裤袋,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转来转去。我看见离我不远的草坡上,有三个假装砍柴割草的战士。我便放胆地用“激将法”。摸清他来找我的目的。
“想掏枪吗?这里周围都是我们部队的人,一个普通游击战士,换你一个国民党中校,花得来!但破坏协议的罪名你们国民党无论如何也抵赖不了!”他听后,傻了眼。眼珠一转,又厚着脸皮说: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那你来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华杏英呀华杏英,我没有把你当成敌人,更不想伤害你。我们们同窗一年,总有点同学感情吧!看你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我很难过,我找你是想帮助你。你跟着共产党只能受苦受累,就是北撤到山东,也不会有出头的日子。何苦这样死心塌地呢?”他的话装得蛮真诚,可我却气得肚皮都快要爆炸了。为了让他彻底暴露,我只好拼命克制着自己。他见我没反驳,又继续说:
“希望你能听一次我的好心规劝,不要固执己见。你若离开共产觉,我可以送你上大学,不想读书,我会给你找份满意的差事,如果喜欢军队,不在话下,我保证给你个上尉军官的职务。"
我越听越气愤,真想上前掮他一记响耳光!但一想打了黎国熹,会将事情闹大,还会给他们提供藉口和把柄,万万不能因小失大,影响大局。
我强压住心头怒火,声色俱厉、义正词严地大声训斥他:
“黎国熹!你太卑鄙无耻了。竟敢打着‘关心同学’的幌子来煽动我叛变,真是白日做梦!什么大学、差事、升官,统统见鬼去吧。你太无知了,也太小看我们共产党人了。告诉你,我选择的道路是光明的大道,自从我参加共产党那天起,就决心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永不动摇,绝不反悔!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的阴谋诡计吧。你敢再诬蔑我们党,侮辱我的人格,我就叫战士先将你绑起来。然后押送你到粤北支组,控告你擅自闯人我军营地,阴谋煽动叛变;破坏部队北撤。"
一盆冷水泼得黎国熹很是震惊、颓丧、尴尬,他默默地站在路旁,不敢再说一句话。僵持了一会儿,他又换了一副面孔说:
“我真是一番好意,但你不领情,算我白跑一趟就是了,今后见面的机会不多,拍张相片留个纪念吧。”他拿起相机对准我,我急忙闪到一边,大声喝道:“你还想耍什么花招!?就是天下最愚蠢的人也看得出你照相的用心。我绝不会让你利用我的照片为你们造舆论,恶毒攻击诬蔑我们共产党!”说完,我掉头就走。
夕阳下,留下一条耷拉着脑袋,拖着沉重脚步,向江边走去的影子。
敌人妄图在总铺歼灭我粤北部队的阴谋,由于部队领导的英明决策而破产了,黎国熹的痴心妄想也只能彻底破灭。
粤北部队到龙口会合后,蒋美两方为我们南进继续设下层层障碍。他们以防疫为借口,要每个北撤人员注射防疫针,注射一个,登记一个,以防“漏网"。经过这种针药的注射,大都发烧、头痛,手臂红肿,行军和扛枪都有困难。显然,这是敌人妄图阻挠我们按期到达目的地的又一阴谋。
在排队注射时,杨康华同志派人通知我,叫我改换名字,匆忙中来不及仔细思考,仅将华杏英的杏字删去,从此,我就叫:华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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