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玉回忆录》九、山东敌后抗日战场(上)

含山 发表于2017-08-24 14:27:37

(一)山东抗日战场的特点

山东敌后战场是全国主要的抗日战场之一。由于其政治、经济、历史、地理等方面的特殊条件,形成了山东抗战的特点,主要是:

第一,中共山东省委领导山东人民,在极其艰难的环境中白手起家,创建了一支强大的八路军部队,为赢得山东抗战的胜利奠定了重要基础。山东在历史上是军阀盘据的地区,反动统治势力较强,由于反动派的残酷镇压和党内“左”倾机会主义路线影响,使山东党组织一再遭受损失,虽然在抗战前重建省委后得到一些恢复和发展,但对于面临的任务来说,党的力量还是薄弱的,开展党的工作极为艰巨。此外,山东众多的地主、土匪武装,多数成为敌伪顽的后备军,他们与我争人枪、争地盘,亦形成了我们建立抗日根据地的困难。但是,坚决抗日、保家卫国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愿望,代表了山东大多数人民的利益,是顺应历史潮流的。所以,尽管困难重重,在中共山东省委的周密布置下,山东各地的抗日武装起义得以成功,迅速建立了数十支八路军抗日游击队。

第二,八路军主力一一五师开赴山东战场,对山东纵队的正规化建设和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巩固作出了重要贡献。一一五师平型关大捷,声威赫赫。1939年春,罗荣桓奉命亲率这支英雄的部队进入鲁西,对山东抗日军民是一个极大的鼓舞。此后,一一五师老大哥和年青的小弟弟——山东纵队并肩作战,一直到抗战胜利,进行了26000多次战斗,长时间钳制了日本第十二军数个精锐师团和旅团,以及多达20万之众的伪军,歼灭了日、伪军50余万人。

第三,山东抗战胜利是在与国民党顽固派的坚决斗争中取得的。国民党山东省主席沈鸿烈及其副将秦启荣之流不打日军,专门制造反共摩擦,破坏抗战。屡次袭击我根据地,杀害抗日军民,充当日军的别动队,做尽了坏事。国民党在山东的军队为数众多,且多为蒋控制的原地方土匪武装,反共气焰嚣张:因此,我与敌伪、顽三角斗争,在山东敌后战场尤为突出。

第四,山东抗战的过程,是山东抗日民主政府诞生、发展、巩固、完善的过程。从开创胶东蓬黄掖三县抗日民主政权开始,随着抗日斗争的深入,各地抗日民主政府相继建立。山东省抗日民主政权经历了“山东省战时工作推行委员会”、“山东省战时行政委员会’’等阶段,到抗战胜利时,正式成立了代表全山东人民意志的山东省政府。山东抗日民主政权承办军队给养,实行公平合理负担,减租减息,组织对敌经济斗争,进行根据地各项建设,开展文化教育,组织民兵、民工支前,有力地配合了主力部队作战,是保证抗战最后胜利的重要环节之一。

第五,山东抗日战场的胜利,对中国抗战的胜利有着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山东地处华北东翼,北接京津、南连苏皖,西通晋冀豫,东临大海;挟津浦、胶济两大铁路,南靠陇海铁路,公路、水运交通发达,有众多的海口、要塞,在军事地理上有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尤其是南连苏皖,如果日军继续南下,我八路军、新四军可往闽、浙、湘、鄂一带发展游击战争,进退自如。八路军一一五师进驻鲁西南,即占据了南北机动的军事位置。其次,山东地形复杂,有泰、鲁、沂、蒙等山区,可以凭借险要地形进行山地游击战。此外,山东还是理想的军需后方和后备源地。山东物产极为丰富,有以强悍著称的3800万人口,是出兵养兵的好地方。在抗日战争中,山东党不仅坚持了山东抗战,而且向兄弟部队和其它战场输送了大批兵员和物资。山东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要地。抗日战争中,我与敌伪顽亦在此进行了殊死斗争,其战略意义远在山东战场之外。毛泽东同志早在抗日战争初期就指出了山东游击战争意义重大,并先后派大批军政干部和主力军来山东加强根据地建设,确是一项重要的战略决策。总之,山东抗战的胜利,离不开党中央正确的抗日救国方针和毛泽东同志的英明领导,离不开中共北方局和山东党的具体领导,离不开八路军一一五师和山东纵队、山东军区部队的浴血奋战,离不开拥护抗战,支援抗战的3800万山东父老乡亲。

抗日战争中,山东人民所建树的丰功伟绩与山河同在!抗日战争中,为国捐躯的山东八路军将士永垂不朽!

(二)艰苦的对敌斗争

武汉失守以后,日军由于受到八路军在敌后的打击、钳制,加之其兵力、财力不足,从大规模战略进攻转向对华北八路军实行大“扫荡”。这时从全国形势来说,抗日战争开始转入了战略相持阶段。

1939年前后,日军对华北的_治安肃正”方针是“彻底进行高度分散的兵力部署”,到处修据点,建立维持会,扶植伪政权,然后从这些据点出动,对根据地实行连续“扫荡”。我军针锋相对地与敌周旋,袭击敌侧背及小股部队,摧毁伪政权、拔掉敌据点,使敌首尾难顾。

1939年6月,敌第十二军(驻济南)司令官尾高龟藏中将亲自指挥第五师团主力及第二十一、第三十二、第一一四师团,独立混成第五旅团各一部共20000余人,在飞机配合下,对我沂蒙山八路军根据地实行大“扫荡”,企图围歼我山东地区的八路军军政机关。此时,山东纵队指挥部仅有一个特务团随行警卫,灵活机动地与敌在沂水、蒙阴之间的山区周旋,使敌多次组织的“分进合击”,都扑了空。与此同时,我分散活动在外线的纵队主力和各地游击队、自卫团神出鬼没的打击敌人。敌人在山区转了1个多月,不但没有摸到我军主力,反而损失了1000余人,草草收兵撤回。

1939年到1940年,日军到处遭到八路军的狠狠打击。1940年8月,八路军的“百团大战”,大大打击了侵略军的气焰。因此,日本侵略军除在国际上加紧和德意法西斯勾结外,在侵华战场上,一方面阴谋策动与国民党搞“荣誉和平”,对国民党休战、诱降;另一方面,加紧进攻八路军、新四军和敌后抗日根据地。认为“彻底进行正式的剿共治安战,已经成为空前未有的大事。”同时,敌人对我党、政、军一体深入发动群众,建立抗日政权,迅速扩大武装力量深感不安,认为对共作战仅靠武力不能取得成效,必须同时扶植伪政权,进行政治上的伪化,并在经济上对我实行严密封锁,也就是要贯彻“总力战”的方针。在兵力布置上,敌人亦改变兵力过于分散的情况,集中于一点对我进攻,企图各个击破。

1941年-1942年,敌人在此方针下连续推行了5次“治安强化运动”,同时,在军事上强调以对我军作战为重点,对我抗日根据地实行规模空前的大“扫荡”。

沂蒙山区反“扫荡”

1941年初冬,驻鲁日军配合“第三次治安强化运动”,以“剿灭沂蒙地区的共军,消灭其根据地”为目的,对我沂蒙山区抗日根据地实行“铁壁合围”大“扫荡”。这次“扫荡”,日军侵华总司令烟俊六大将亲自指挥,出动第十二军主力以及第三十六师团和3个独立混成旅团各一部连同伪军共5万余人。另外,还从晋察冀战区抽调第三十三师团向徐州移动,作为十七师团的后备,并配以飞机、坦克、大炮等重兵器。

11月4日拂晓,敌人小股部队突袭我山东纵队机关驻地马牧池村。敌人进村时,首先被我后勤哨兵发觉,即鸣枪报警。纵队机关迅速依马牧池后山转移到南墙峪。第二天,敌复合击南墙峪,纵队直属特务团与敌激战了一天,敌人未能攻上山峰。待到天黑后,我纵队机关突围到蒙阴以南西蒙山一带。同时,罗荣桓同志率领一一五师与山东分局和省战工委会,从两股敌军之间不过3华里的间隙,安全通过了敌人铁桶般的包围圈。

敌人扑了空,恼羞成怒。从12日开始,象梳篦子一样,对沂蒙山区进行极残酷的“清剿”。凡途经之地,杀光、烧光、抢光,大片村庄被烧毁,大批无辜百姓遭屠杀,其状惨不忍睹。

为了保卫根据地,我领导机关率部队返回沂蒙基本区, 与敌展开了激烈的反“清剿”斗争。敌人实行“三光”政策,我们就实行“三空”(即搬空、藏空、躲空)政策,坚壁清野,把水井也埋起来,不让敌人利用。同时,放手发动民兵自卫团,配合我内线主力部队展开麻雀战,到处袭击敌人小股部队。外线部队则频繁出击,积极消灭和钳制敌军,有力地配合了反“扫荡”斗争。

1941年12月8日,日军偷袭美国珍珠港海军基地,太平洋战争爆发。敌人主力开始从我根据地周围后撤。我军抓紧战机,集结兵力,不断袭击敌人侧后。经过两个月艰苦奋战,我军毙伤日军1200余人,保卫和坚持了沂蒙山抗日根据地。

但是由于敌人的疯狂“扫荡”,我根据地建设受到严重的破坏。山东分局,省战工委会及一一五师机关一部曾在大青山遭敌合击,省战工委副主任委员兼秘书长陈明同志、一一五师敌工委副部长王立人同志和国际友人希伯等不幸牺牲。山东纵队第三团政委刘涛同志和山东纵队宣传部长刘子超同志也在沂水区反“清剿”中牺牲。

反“扫荡”结束后,山东分局对这次反“扫荡”的经验教训作了总结,要求山东全党提高对敌后抗战新形势的认识,使组织更加战斗化。并根据党中央、北方局指示,对各级党政军机关实行了精兵简政。

粉碎敌人“拉网合围”1942年,是抗日根据地最困难的一年。敌人综合过去“铁壁合围”、“分进合击”、“突然奔袭”、“清剿抉剔”等手段,形成了“拉网合围”式“扫荡”,即以强大兵力呈网状分布,多路、快速出击,构成若干合围,企图迅速将我军围歼于狭小地区。仅一年时间内,敌人采取这种办法对我进行的千人以上的“扫荡”就达40次之多,其中有5次是万人以上的大“扫荡”。

为了粉碎敌人的“扫荡”,分局决定我和副总指挥王建安带领山东纵队机关、省战时行政委员会机关、抗大一分校的部分同志和一个警卫营共2000人,向沂蒙山区转移。我们于10月底出发,11月1日来到沂水县的南墙峪。这是一个地势险峻的峡谷。谷内小路坎坷,羊肠九转,山溪干涸,卵石满沟。两面高崖陡峭,尤如两堵铜墙铁壁,向上望去,只见一线天光。队伍正要向谷内开进,突然侦察员快马流星来报,说公路沿线的日军据点已出动人马,向我方向分路袭来。大家听了大吃一惊。假如我们进入谷内,被敌人首尾截断进退之路,不要说遭到夹攻,就是不发一枪,也会被活活困死。我想起临行时分局领导同志的再三叮嘱,沿路都设有敌人的据点,他们最近常常采取连环拉网战术对我部队实行围歼。这一定又是他们的拉网合围了。想到这里,我当机立断,命令部队迅速改道转入北沂水。路上,我提醒指挥部的其他同志们说,虽然敌人在南墙峪向我扑了个空,但他们决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一定要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正说着,我们发现沂水东北的国民党苏鲁战区于学忠总部附近,有一股日军由北向南开来,这股敌人与沂水城之敌及沂潍公路各据点之敌构成了一个新的包围圈。经侦察,这次日军的兵力大大超过了南墙峪,共有4000人左右。他们西有东里店据点,东有沂水、马站、沭水等据点,这张大网很快就会向我们收缩过来。在这紧急关头,我召集指挥部的同志开了一个临时会,商量采用什么办法来对付敌人的这次拉网。会上,有的同志提出,离此不远就是兑崮峪,暂时让队伍转移到山上为妥。我和王建安都赞同这种意见。主意已定,便命令队伍各部分别调头抢占了兑崮峪高地。这时天已佛晓。兑崮峪山顶东西长约3华里,南北不到半里,东西两面都是深十余丈的悬崖峭壁,东北方一里地处有一个小高地与主峰相连,形成前哨阵地,南面是可以攀登的缓坡,极顶处有一圈残破的围墙,还有几个破碉堡,满山岩石嶙峋,地形对我十分有利。我们派1个排守在东北方的小高地上,其余部队均分布在其它各处,只静候着敌人的“光临”。

11月2日晨,敌人首先以猛烈的炮火向小高地轰击了40分钟。到10时许,敌人又集中炮火猛轰主峰。接着敌人在炮火的掩护下,开始从南、西、北三面向我发起了冲击。正在这时,从北面被压下来的国民党第五十一军的部队,不满一营,请求我们准许他们上山。当时有些同志对他们上山不放心,因为前不久五十一军还和我方闹磨擦,杀害了我地方的工作人员。我向同志们解释说,大敌当前,应该同仇敌忾,团结成一个统一阵营。同志们很快就想通了。这个营上来后,打仗畏畏缩缩,我把我们的干部插到他们中间,和他们一起作战,很快就把他们带动起来了。

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由于我们士气很高,又是居高临下,敌人的7次进攻都被我们给打退了。中午,突然飞来两架敌机,盘旋在兑崮峪山的上空,向我阵地狂轰滥炸,但我们并无伤亡,倒是炸弹从山上滚到山沟,把他们自己的人炸死不少。飞机的轰炸一直延续到下午一点多钟。我们借此机会,一边隐蔽整休,一边进一步调整了作战部署。下午5时,敌人又向我发起了一次疯狂韵冲锋。我在山头看到,日军的军官在马上举着指挥刀,口里咿咿呀呀乱嚷,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日军踏着满地横尸向前蠕动;当敌人快要冲上山口时,我一声令下,密集的弹雨立即压住了敌人,手榴弹随着在敌人脚下四处开花,敌人连枪都来不及放,便人仰马翻、哭爹喊娘地滚了下去。就这样,我们凭借崮顶的险要,坚守住阵地,粉碎了日军的8次进攻。

夜幕降临了。山上山下一片寂静,山头渐渐溶入了黑暗中。敌人的曳光弹从山下四面升起,在星空交织成万道金光。我们研究了形势,认为突围的时候到来了。参谋们分头与各部联络。7时,各部同时神速行动,一举突破了敌人的连环拉网包围。此役,我军伤亡200余人,战委会秘书长李竹如等在突围中牺牲,我也负了伤。

虽然几天来同志们都是连续行军,日夜作战,但突围后心情变得轻松起来。大家一边总结着反包围的经验,一边迎着新的黎明,向革命根据地沂蒙山区缓缓走去,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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