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在家乡上岸堤干校(文/程振英)

12671 发表于2018-05-06 22:42:50

1939年1月20日,天刚蒙蒙亮,奶奶还没有起 床,姑姑和婶婶正忙着推磨,我和姐姐匆匆起来,脸 也没顾得洗,就拿着刘萍同志事先开好的介绍信,悄 悄蹓出大门,一口气跑到村南头的干校报上了名。大 约在上午九点来钟,奶奶拄着拐棍,气喘吁吁地到干 校要孙女。指导员胡惠之笑嘻嘻地接待了她:“老人 家,请放心,跟八路军只能学好,不会学坏。如今全 国掀起抗日高潮,年轻人争当抗日先锋,谁都阻挡不 住呀……”奶奶听了指导员一番道理,没话说了。指 导员又把我和姐姐找来和奶奶见了面,我们深深地给 她鞠了个躬,欢欢喜喜地把老人送出校门。

提起我和姐姐到岸堤干校学习的事,还有一段曲 折过程呢。那是1938年秋,一支八路军队伍来到了我们岸堤村,要在这四面环山的敌后,建立抗日根据 地。司令部有一位女同志来到我家,看样子不过20 岁,中等身材,一对亮闪闪的眸子,薄薄的嘴唇。进 门后还没坐下来,就滔滔不绝地对我们讲了一套抗日 救国的大道理。后来,区动委会的一位女同志,叫刘 萍,也常到我家来。她高高的个子,大眼、短发,穿 着一件黑长袍,襟前插着一支钢笔。走起路来大步流 星地象个男同志,可是说起话来挺和气,她动员我 和姐姐参加工作,我们当然乐意,可奶奶不依。说什 么“八路军好是好,就是男女混杂,不成体统。”刘 萍好说歹说,奶奶才让了步,姐姐跟刘萍同志去岸堤 乡,我随李惠同志到了垛庄乡。

就在干校四期将要开学的时候,刘萍同志给我送 来好消息,说是领导上批准我去干校学习。我髙兴极 了,可奶奶硬是不准。可她哪能管得住呢,我们悄悄 地到校报了名。

当时,干校就驻在我们岸堤村,所以都习惯地称 作“岸堤干校”。校部设在村南头几间破庙堂里,门 旁挂着“山东抗日军政干部学校”的木牌子。

回忆当时的干校,真是一个团结战斗、民主自由 的新天、地,是培养和造就革命干部的好场所,青年人 到了那里,简直就象出笼的小鸟一样。

早晨五点钟,起床号一响,学员们就从铺着谷草 的地铺上一骨碌爬起来,叠起被子,快步拥进操场集 J90

合,先唱一遍校歌:“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 民族优秀的子孙。人类解放,救国的责任,全靠我们 自己来担承。同学们,努力学习,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我们的作风。同学们,努力工作s艰苦奋斗,英勇牺 牲我们的传统。象黄河之水、汹涌澎湃,把日寇驱逐 于国土之东。向着新社会前进,前进,我们是劳动者 的先锋! ”

“报告!女生队值日班长开锋报告:本队应到人 数36人,除勤务、病假外,实到33人。报告完毕。” 各队向大队长报告人数。这是每天早操时的惯例。

寒冬腊月,河面覆盖着晶莹的薄冰。大家打开冰 凌,抄起洁净的冰水,连洗加搓,手脸搓红了,冒着 热气,大家一边洗脸,一边说笑着:“这么大的脸 盆,还不用钱买。” “看你,不点胭脂自来红。”

干校的生活,可谓十分简朴。每人每日三钱盐、 三钱油,高梁煎饼、玉米粥、咸菜疙瘩头。每周改善 —次生活,有时也吃上一点肉。没有餐厅,也没有桌 凳,大家围着一瓦盆萝卜汤,还要求十分钟吃完,开 始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生活虽说不好,可学的真不少。政治课、军事 课、统一战线、民众运动,还有时事报告,每周课程 都排得满满当当。晚上自习,黑碗盛豆油,满屋也只 点上三盏灯。大家围坐在灯旁,脚放在各人的被窝 里,复习讲义,补抄笔记。熄灯号响了,还都想多学一会。每次都是班长催促,这才收起了本子。

军事课主要讲《论持久战》、《抗日游击战争的 战略战术》。有时讲课和军事演习结合进行。有一 次,正在村南头的坟场上讲军事课,忽然一阵飞机声 嗡嗡的由远而近。老师灵机一动,立刻把课堂变作战 场,布置了一场军事演习。指挥员发出命令,大队长 迅速带领各队,按指定方向、地点,一排、二排、三 排、四排……卧倒!大家各就各位,进入紧张的战斗 状态。敌机过去了,指挥员又在一个地方设了个靶 子,用手向前一挥,不住地喊着“匍匍前进!…… 停! ”过了一会,“叭”! 一声枪响,指挥员大声 高呼:“冲啊! ” “杀!杀!”学员们爬起来向着目 标冲去。末了,老师做了简短的总结,表扬了好的连 队,也指出了应注意的问题。现在回忆起来,真象一 场游戏。

军事生活不但结合教学进行,也贯穿在日常生活 中。一天夜里,班长把我们一个个推醒,说是有“情 况”紧急集合。不知是真是假,我一骨碌爬起来,背 起书包就走。队长点了点人数,悄悄地告诉我们,跟 在民运队后面,就这样匆匆出了校门。这是一次急行 军。前面不时传下口令。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 盯住前面同志系在书包上的白毛巾,才不致掉队。队 伍离开村庄,向南越过河滩,穿过树林。不知谁不小 心摔了一跤,“当啷”一声,茶缸子碰在石头上,队长 192

闻声赶到,很快把她扶起来。队伍绕了一个大圈,从 村东转回学校。当集合在操场上的时候,天已拂晓。 放眼一看,还是军事队的阵容最好。他们个个武装整 齐,精神抖擞,没一个掉队的。别的队呢?什么样儿 的都有,有的只打了一只裹腿,有的掉了一只鞋。不 知是谁,肩膀上还扛着一条被子呢。我虽然没出洋 相,可光图跑得快,连背包都忘了带。大队长宣布, 这是一次考验,各队回去认真总结。

我们的政治处主任兼党总支书记徐元泉、教员徐 仲林,都是从延安派来的干部。他们虽然穿着褪了色 的灰军装,,可每天都是那么整齐清洁。徐元泉讲的是 《论持久战》、《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他语 调沉着、清晰,听得清,记得下。徐仲林同志讲的是 《政治经济学》、《〈哲学》。他讲课较快,有时听不 大懂,只能记几个提纲。所以,下课后往往要向指导 员请教。学哲学对我来说,觉得特别新鲜。记得有一 次我借了一本艾思奇的《大众哲学》,如获至宝。作 者用通俗的文字,讲述了什么是唯物论,什么是辩证 法,讲得真好!以前常听老人们说:“穷是命里注定 的”,“祸福都是天老爷安排的”。通过学习,我明白 了这说法不对!物质是第一性的,人能认识世界、改造 世界,人能主宰一切。如今,国难当头,我们青年应肩 负起抗日救国的重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去争取中 华民族的彻底解放丨我开始懂得了这些基本道理,初步树立了抗战必胜的信念。

和我们接触最多的是管戈同志,他穿着一件长 衫,留着分头,活象我中学时代的一位老师。他不光 讲民运工作,还负责指导民运队和女生队的学习。他 讲课爱打手势,辅导学习总是带着和谐的笑容。十几 岁的娃娃刚离开家,有时不免想娘。可来到这个革命 大家庭后呆不了几天,就觉得比自己那个小家还温暖 呢,

入校不久,我就担任了女生二班的学习组长。女 生队长叫刘津,指导员胡惠之,还有老班生张国馨、 李岩等同志,经常和我谈话,从政治上、学习上帮助 我。半个月后,张国馨拿了一张表,叫我填表加入 “民先”,并说党支部要培养我入党,递给我一本油 印的《中国共产党党章》,我一口气把它读完,心里 更亮堂了。对!我要争取入党,不但要做民族解放的 先锋,还要做一名无产阶级的先锋战士!于是,学 习、工作、站岗、值勤,以及课外活动等等,我干得 都很带劲。

2月,张国馨帮我填写了入党志愿书,指导员找我 谈话,交给我一份“誓词”叫我熟读。一天晚上,在 一间小屋里举行了入党仪式。墙上挂着中国共产党党 旗和革命导师马、恩、列、斯的画像,桌上点着红蜡 烛,显得庄严肃穆。和我一起举行入党仪式的,女生 队有开锋、张坚、秦怡,还有几个男同学。先是支部书记讲话,接着介绍人介绍新党员的简历和表现,最 后庄严宣誓。我们握紧拳头,跟着支部书记宣读“誓 词”:“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信仰马克思列宁主 义,承认党纲党章,服从组织,遵守纪律,保守秘 密,按时参加组织生活,缴纳党费,永不叛党,为共 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

这一夜,我兴奋得难以入睡,憧憬着美好的将 来,想了很多很多。我觉得自己已不是一个16岁的中 学生了,而是一个光荣的无产阶级先锋战士,是一个 有理想的“大人”了。回忆起来,的确是党指引我、 教育我由一个单凭热情参加抗战的青年学生,逐步成 为一个自觉的革命者。

干校有个“救亡室”,组织同学们进行文娱、体 育活动。我参加了歌咏队,队长江楚是个女华侨,唱 起歌来声音嘹亮,柏子打得很神气,我们跟她学了不 少歌。我还是女生队的墙报委员,经常组织同学们写 稿、出壁报。

有时,我们也在周末举行文娱晚会,学员们自编 自演小节目。记得有一次,张林山、张坚等演“活报 剧”,装日本鬼子的只打着个小日本旗,装德国鬼子的 只带着个纸帽子。开锋的表演唱是“月儿渐渐高”, —问一答。她扮演了个农村小寡妇,头上包块毛巾, 腿上扎了一付白带子。剧情、道具虽然都很简单,但 颇有教育意义。时间过得很快,紧张而有意义的生活,转眼就要 过去了。同学们学唱“毕业歌”,一想起就要离开可 爱的干校,大家就要分手,眼圈都红了。毕业的这 天终于来到了。学校举行了隆重的毕业典礼:奏军 乐、唱歌,校长讲话,教务主任、老师讲话,毕业同 学代表也讲话。师长们谆谆教导,热情鼓励,同学们 慷慨激昂,纷纷表示决不辜负祖国的重托,不辜负母 校和老师们的期望,到前线去,到敌人后方去,在工 作中学习,在战斗中锻炼成长。

同学们背上背包、书包,列队来到村外沙岭上, 那里红旗招展,锣鼓喧天,欢送毕业同学奔赴前线。

毕业同学唱道:“这是时候了,同学们,该我们 走上前线,我们没有什么挂牵,纵或有点点留恋…… 别了,别了,同学们,我们再见在前线!”

唱着、唱着,我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年纪小 的同学,禁不住呜咽起来。管戈老师拿了一把铅笔, 分送给哭得厉害的小同学做纪念,又说了一些安慰的 话。大家依依而别,步行到王庄山东分局组织部,陆 续被分配到各个抗日工作岗位上去。


附:1939年5月13日《大众日报》四版《前哨妇女》刊载署名“天真”的《干校的女生队》

山东抗日军政干部学校第五期的女生队有四五十个学生,她们都是从很多不同的地区里来的;大部分是学生,有几位是不识字的农村妇女。她们的程度虽然很不整齐,但是她们有着相同的高度的抗日热情,有着相同的虚心学习的精神。

吃过早饭后即开始上课。课堂是在野外的树林里,先生一讲就是三个钟头。虽然天气现在是暖和起来了,但容易使人困乏。但是她们都是聚精会神地听着、写着,没有一个表现着丝毫的松懈,愿意偷偷地放过宝贵的每一秒钟。

女生队单独成立了一个救亡室。每天中午她们都宁愿牺牲了自己的午睡,参加救亡室的各种活动。学新文字,学国术,写壁报稿子,唱歌,排剧,都在为了坐“飞机”而忙碌着紧张着。

晚上会是开小组会的时间。在小组会上讨论当天所讲的功课,没有一个人不是热烈的发发言,除了更深刻的了解当天所听的功课外,并且还有很多宝贵的新的意见提出,小组会对于她们的学习有很大的帮助。

搁一个星期或两个星期总要爬一次山,各队竞赛。女生队的几个小脚婆娘,也不落人后呢!虽然累得满身是汗,两腿发酸,但是她们仍然在喊着“加油”、“       力”,不停地向上爬。爬山竞赛,女生队还没背过“乌龟”呢!

这一批女干部,天天都在不断的进步着,一定的,在抗日的战场上将起着她们火车头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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