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龙抗日轶事(下篇)文/王永廉

孙杰 发表于2018-06-16 22:08:44

死而不避 不事二主

1.大红马误入敌阵

    1942年1月2日清晨,毛楼村烟雾霏微,大道上、树林里和村庄中,到处都被灰蒙蒙的雾笼罩着。孙伯龙和他的峄山支队部在这里被从韩庄、利国驿、贾汪、徐州等地派来的四、五百日军和一千多伪军包围得严严实实。他急速指挥部队突围。当他乘马突出驻地西行一里接近库山脚下时,遭敌伏兵猛烈射击。孙伯龙翻身下马,一面命令部队回村固守,一面就地还击。由于敌人枪弹密集,孙伯龙身中数弹,壮烈牺牲。稍停,枪声渐稀,大红马用它那微温的嘴唇在孙伯龙脸上摩挲了几下。他毫无反应,不是象平日那样:当它把嘴伸向主人时,孙伯龙总是温和地用手拍拍它的脑门,或摸摸它的脸。然后,或任镫翻身上马,或轻轻挥挥手,让它走开。它所熟悉的主人的这一切举动,现在都没有了。

    又停了一会,枪声变得稀疏了,它起身跪在主人身边,又俯身用嘴唇摩挲孙伯龙的脸庞。然而,它除了嗅到自己鼻息中发出的草腥味和看到主人流出的鲜血外(这是它从未见到过的),他仍然毫无反应。最后,大红马又用徐继平教给它的那些动作:用嘴拱拱主人的身体;用嘴咬住主人的衣服拽拽……

    它主人的衣服已被鲜血浸透,血肉和大地及冰冻已经凝固在一起了……

    它不知道主人已经光荣地牺牲了。它没有学会辨别主人是否停止呼吸的本领。它再三用嘴唇摩挲主人的脸,他始终一动不动。它不懂得主人今天为什么对它这样“冷淡”。

    它参加过曹家埠、库山、强渡运河、朱阳沟等有名的战斗,但象今天这样激烈、混乱,由突围转为固守的战斗还是第一次。它看不到老徐的身影,也听不到他的口哨和命令……

    它需要寻找同它朝夕相处的徐继平来进行帮助,太需要了。在时疏时密的枪声中,它朝着主人突围冲锋时倒下的那个方向飞奔着。这一带的土地、村庄、道路和山山水水,它都并不陌生。

    它奔腾着,震颤人心的嘶鸣着。敌人被它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长嘶惊呆了。本来很密的枪声,现在出奇地停止了射击。它越过敌人的前沿阵地和成群的敌兵,冲进了西于沟村。在村内无有目标地奔跑着,扬颈高声地嘶鸣着。它的缰绳和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时地搅绊着它的四肢。它仍不顾一切的寻找着,寻找着……

    然而,它的判断错了。这里,在夜间就被敌人占领了。它误入了敌人的阵地。

    大红马的朝夕相处的战友徐继平,由于突围未成功,已同幸存的战士们撤回原地毛楼村去了。

    这种复杂的战斗形势,大红马毕竟是无言的战士,它是无法判断准确的。

    大红马现在看到的是黄压压的敌人,他们的面孔和举动,都令它厌恶,它的两耳警惕地交替竖起,寻伴般地嘶鸣着……

    穷凶极恶的敌人,看到闯进来一匹雄壮高大的战马,又惊又喜。惊的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跑来这匹大战马,马的主人是谁,莫非其中有诈;喜的是,他们从未见过这匹如神话故事里描写的那种神马一样,今天有机会大饱眼福。

    日军队长龟曾英海郎赶忙喝令让众鬼子兵将大红马团团围住,要他们只准徒手,不准拿枪伤害大红马的任何部位。这看得出他对大红马的神态和气质,已经是垂涎三尺了。

    此时,大红马已完全明白自己陷入了敌阵,被敌人所包围。现在只有靠自己的坚贞、勇猛、机警来孤军奋战,别无其它选择。

    大红马那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警惕地注视着鬼子的动作。

    一个嘴唇很厚、个头很大、黑胡子罩脸的鬼子试探着朝大红马走去,胆怯地抓住缰绳头,慢慢地向大红马的左侧靠近,左手提紧马缰,顺手抓住大红马的鬃毛,一任镫上了马鞍,屁股刚着鞍垫,大红马两耳向后一竖,猛一尥蹶子,把鬼子重重地甩出五、六步远。接着,又有几个鬼子也想以乘骑治服大红马,但都被摔得鼻青脸肿,再也无人敢来乘骑。敌人无法,只好把大红马拴在群众院里的一棵大树下。

2、张老头为大红马说传   

    时近中午,一个汉奸队长慌慌张张地跑到龟曾英海郎面前说,有人认识这匹马,这是八路军运河支队长孙伯龙骑的战马。

    龟曾英海郎半信半疑,便朝汉奸队长一白瞪眼说:“你如果撒谎的,死啦死啦的!”

    汉奸队长赶忙低头说:“是,是!小人不敢给皇军说谎。”又有根有据地把大红马说了一遍,并且说得神乎其神,同《三国演义》中关公的那匹宝马一样,能征善战,过五关斩六将。最后他又谄媚地说:“皇军有了这匹马,定能日行千里,所向无敌。”

    这个汉奸队长本来姓褚,但人们不愿叫他的真名实姓,都叫他猪嘴溜子,连鬼子也公开叫他“猪嘴”。这个东西有一张不知何时造就的黄腊般的脸皮,鼻梁上架着一副说白不白,说黄不黄,半近视半散光的眼镜,眼镜以下就是那片肥大的嘴唇向外翻卷着,活像猪八戒。他每次随鬼子“扫荡”进村,必定召开村民 “训话会”,吓唬老百姓,诬蔑抗日军人。

    有一次他带日军进村“扫荡”,正碰上一个说话有点咬舌子的村民,他问:

    “你们村有孙伯龙的八路没有?”

    “猪(褚)队长,你看,通我们村的这条路都让你跑得不长草了,哪里还有孙伯龙的八路。”

    “你们保长在不在家?”猪嘴溜子又问。

    “保长正在猪圈里出猪粪了。”

    一个伪军士兵上去给这个村民一个耳光,并说:“队长越怕说猪,你一句话说出这么多‘猪’字。”这番话弄得猪嘴溜子很尴尬。

    龟曾英海郎听说这匹马真的是孙伯龙的坐骑,如获至宝,便叫猪嘴溜子派人好好照料,给大红马送吃的、喝的。大红马不仅不吃不喝,还把草筐拱翻。猪嘴溜子唯恐大红马饿坏了,没法向他的皇军主子交待,便在一家篱笆墙小院里找到一个六十来岁的村民,叫他想办法让大红马吃东西。

    这位村民姓张,从运河北搬到这里不几年,老伴两年前逃难时死于鬼子的炮火下,本村无近族亲属。他秉性正直,粗通文字,爱看《水浒》、《聊斋》、《西游记》、《三国演义》等古典名著,并喜欢讲故事。他对书中的正面人物及其斗争精神,讲起来激昂慷慨、有声有色、催人泪下;对书中的反面的人物及其丑态,也描述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让人为之捧腹大笑。所以,许多人在农闲时爱到他家里听故事,他也以此为乐。

    张老头随猪嘴溜子来到大红马跟前,一眼就认出这马正是孙伯龙的。他急中生智,重新给大红马弄来草料和水,并向大红马鞠了三次躬,然后,他拍了拍大红马的脑门,理了理鬃毛,说道:“大红马,你不是想回老家吗?这是我们老百姓给你弄来的草料和水,让你吃饱喝足好有劲回家。”张老头边说边朝黄邱套的大寨山指了指。

    大红马出人预料,先用嘴在筐内试了试,接着就慢慢地吃起来,不大一会儿就把筐内的草料吃得一干二净。

    猪嘴溜子问张老头:“为什么你喂它吃,我们喂它不吃呢?”张老头故弄玄虚地说:“因为我朝它鞠躬了,又答应让它回大寨山老家,所以它听我的,不听你们的。”

    张老头又给大红马添完草料就要走,却被猪嘴溜子一把拉住,问他这匹大红马到底从哪里来的?

    张老头一看他们非把大红马的来历问个究竟不可,便顺势把脸一扬,“哼!这一带的老百姓谁不知道呀?”说着他朝大寨山一指,“就是从那里来的。”

“啊!那里?!”伪军和鬼子惊愕地半信半疑。

    “是,那山下还有马刨泉呢!”张老头继续云山雾罩地讲下去。

    “这一带老百姓传说,有一年从春夏到秋冬,每天一到半夜时分,就听到大寨山顶上有匹战马在叫唤,还有人在山上和马说话。有几个好奇的人想结伴去看个明白,可爬到山上之后,什么也没看到。后来,有个村民想发不义之财,便在这马身上打主意。一天夜晚,他身藏钢刀,到大寨山顶上去寻这匹马。当他爬上山顶,这马却在山下叫唤、吃草;当他跑到山下,这马却象往常一样又在山顶上同牧马人啦呱。当他再次爬到山半腰时,那山象发生地震一样,不停地摇晃着,一块块滚落的石头砸得他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这人慌忙跑回家,吓得患了大病,怎么医治也无效果。后来,他家里人将他抬到大寨山下,让他长跪不起。到了半夜子时,他又听到这神奇的战马在高声嘶鸣。他朝着马叫的方向一连磕了一百个响头,烧了十柱香,并对天盟誓,不再见利忘义。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有流水声,回头一看,有碗口大小的马刨泉。他再一抬头,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他面前,并用马鞭子向马刨泉指了指说:‘贪财人,喝口这泉水,冲冲你不义的五脏,洗洗你不仁的六腑’。这人遵命,手捧泉水,连喝了三口,顿时觉得浑身轻松。那老者朝这人一挥鞭子又说:‘回家去吧,按照你的誓言,好好做人!’这人连声答应。一定遵守誓言,永远不做坏人。”

卖国求荣、勒索民财的猪嘴溜子,开始听着还感到神奇,直咋舌赞叹不已,后来他觉得有点不对味。便说:“你这老头,我和皇军问这马的来历,谁叫你讲什么五脏六腑的?!”

    张老头抓住敌人急于想知道大红马底细的心理,便慢悠悠地说:“这不,话又说回来了---

    俗话说,人行好事,莫问前程。日月运行,斗转星移。两年前的一天夜里,孙伯龙带领他的部队,从那大寨山下经过,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部队无法前进。孙伯龙忽见雷鸣闪电处有一位老者,牵着一匹大红马,站立在他面前。他大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挡住我的去路?’那老者笑着说:‘这大红马和我愿意为你的正义事业效劳,在此已等候多时了,请伯龙将军赶快上马。’孙伯龙连声说:‘多谢,多谢,莫非是天助我矣!’老者说:‘正是’!孙伯龙接过缰绳,任镫翻身上马。这大红马高兴地昂头直颈,连声嘶鸣。接着云消雨散,月光照路,如同白昼。”

    猪嘴溜子越听越觉得太离奇了,便狞笑着问:“老头,你瞎说一通,那里明明是光秃秃的石头山,怎么会钻出个马来呢?”

    张老头不慌不忙地一笑说:“我也曾如此想过,可是老百姓都这么说,所以,这马神就神在这里。这是一匹公马,那山底下还有一匹母马,它们每年团圆一次,生出一匹小马驹来。如果你不信,就把它放出去试试。”

    龟曾英海郎毕竟是个老狐狸,他咿哩哇啦地说了一通,意思是非叫张老头跟他喂马,要不就死路一条。

    张老头一怔,心想糟了,费了这么多口舌,也没把敌人糊弄住,还得跟他去喂马。于是,他顺口答应说:“皇军的命运如山倒,说了就算数,我懂,我懂。” 

    张老头有意把“命令”的“令”字,说成“运”字,以表示他对敌人的仇恨,这一字之差,如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

    龟曾英海郎朝他一挥手说:“老头,你的好人,明白,喂马,好好的。”

    张老头只好忍气吞声也没再说什么……

3、大红马三气日军大佐

    一月三日晨,鬼子和伪军要集合回据点。龟曾英海郎来看大红马,只见马背上除马鞍子外,还有个宽厚松软的用麦秸编制的垫子,不用说这是给大红马御寒的。他再一看,昨天张老头给马添的草料吃光了,水也喝干了,心里十分满意。

    当龟曾命令鬼子兵撤掉马身上的草垫时,又惊奇地发现草垫下面竟搭着一床中国土布黑色棉被,这棉被下面才是那漂亮的鞍桥和柔软舒适的鞍履、鞍囊、鞍包……

    这是何人所为?当然又是张老头。中华民族的儿女就是这样坚贞、朴实,用自己的平凡行动来表达自己的立场和品格,表达自己的爱与憎。

    龟曾看后心里十分明白,便立刻派猪嘴溜子去找张老头。他提着驳壳枪来到张老头的住处,只见这小茅草屋内空无一人,仅有一口黑铁锅支在土坯上,冰凉冰凉的。打这,西于沟的群众再也没有听张老头给他们讲故事……(解放后,徐继平复员回到原籍,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周营集上遇到了张老头,随把他请到自己家里,沽酒叙旧,一直谈到夕阳西下……)

    龟曾一看猪嘴溜子没把张老头找来,用不着汇报他心里就很清楚。于是,他立即命令一个鬼子兵到树下去牵大红马,但怎么拽也拽不动。龟曾以为这马只有让人骑着才愿意走,便派另一个鬼子兵上去勒紧大红马的水勒,抓住它的鬃毛,任镫一跃而上,屁股刚一着鞍,就被大红马哼、哼的两蹶子尥出五、六步远,摔得他嗷嗷地直叫。

    接着,几个日军一起围上来,有的拽缰,有的驱赶,有的用鞭子不住地吓唬它,喝斥它,可大红马就是一动也不动。最后,拿鞭子的那个日军想抽打它。但当他一靠近,大红马就朝他尥蹶子,并不住地打着响鼻和扬颈长嘶,似抗议,又似蔑视。

    龟曾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想用他的战马来引一引,也许大红马能跟着走。龟曾的这匹战马纯系高大体壮的东洋马,也是匹公马。马屁股较宽,全身的黄毛,油光光的,人们称它为“干草黄”。这“干草黄”拴在隔墙另一个院子里,从昨天它一听到大红马在这边嘶呜,它就在那边应声叫唤。大红马也一听到隔墙有马在学它长嘶,它就用前蹄刨地在发怒。

    当龟曾派人将“干草黄”牵过来,但它一看见大红马,就突然从鬼子手里挣脱缰绳,发疯似地直朝大红马跑来,只见它两前蹄跃起,张开大嘴,向大红马的脖颈咬去,而大红马性情暴烈,那会示弱。它敏捷地昂头直颈,两前肢一跃,超过了“干草黄”的脖颈高度,使它肥胖笨重的躯体完全扑空,其脖颈正置于大红马的嘴下边。大红马顺势一口咬住“干草黄”的颈管上部,疼得它直摇拉尾巴。“干草黄”曾连续几次想抬头昂颈进行反咬,都被大红马死死地咬住按了下去。“干草黄”的颈管挺不起来无法反咬,只好直喘粗气。当它再次想昂颈跃起反咬时,又被大红马用嘴使劲狠狠地一扳,“干草黄”象一堵土墙倒在地上,四蹄乱蹬,好大一会儿没能起来。

    龟曾一看大红马把“干草黄”咬倒后仍站在它跟前,好象待“干草黄”起来再进行决战。他怕自己的战马再次吃亏,便一面连声喝斥大红马,一面命令两个鬼子兵拼命地拽大红马的水勒缰绳,将大红马拉到一边。“干草黄”趁机爬起来,它一调腚就朝大红马尥蹶子,结果不但没有踢着大红马,反而被大红马连踢了数蹄,遂耷拉着头咴咴地叫了两声,步态慌乱地朝它的主人身边走去……

    大红马两耳向前直竖,想挺颈嘶鸣,却被日军紧勒水勒,没有鸣出声来,愤怒地用两前蹄把地刨了两个深坑,并二目藐视地看着“干草黄”和它的主人,好象在说“你们就这么点本事,竟敢来这里称强称霸?!”

    龟曾看到大红马十分勇猛,使“干草黄”在众人面前丢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又看到大红马那傲然屹立的神态,挑战似地在刨地以示蔑视,气得直咬牙。但他又不得不佩服大红马的坚贞气质,所向无敌的拼搏本领,这在日本国是罕见的。因此,他对大红马更加垂涎了。

    龟曾又端量着“干草黄”虽然相形见绌,但仍认为“干草黄”训练有素,在日本国马族中系最优良的战马之一,能够而且应该战胜大红马,使它顺从地跟着走。于是,他决心再次让“干草黄”同大红马决斗,为他挽回面子,便以老骑手和主人的姿态,拍拍它脑门,摸摸它被大红马咬过的管颈,象作战前动员、打气。鬼子兵和汉奸猪嘴溜子也在一旁为“干草黄”鼓劲,盼望它这“二次出征”旗开得胜。

    龟曾把“干草黄”的缰绳水勒猛地一提,直朝大红马的方向猛一哄,意在叫它向前冲锋,而“干草黄”只是抬了抬头,望了望龟曾,两只眼睛直眨巴,一动也不动。龟曾以为它忘记了在日本国训练的动作,便提起缰绳往前拽了两拽,“干草黄”只是没精打采地挪动了一下前蹄。龟曾又用日军训练的语言大声朝它嘟噜了几句什么,然后朝大红马屹立的方向使劲猛拉。“干草黄”不但一步也不往前挪动,而且直摇头并连连向龟曾打了两个响鼻。此时,龟曾已完全明白他这“优良”战马的这些动作,便又气又恨,两眼发直,扬起鞭子狠狠地抽打“干草黄”。

    起初,龟曾每朝“干草黄”的后腚抽打一鞭子,它的两条后腿就交替着活动一下。就这一点来说,日本军马确实训练得不错---主人打它,不尥蹶子。后来,干脆四条腿叉开直撑在那里,越抽打,它越滴滴搭搭地干撒尿,浑身不停地颤抖……

    有经验的骑兵,都知道这是战马高度恐惧的表现,骑手必须立刻停止调教和任何使役,并对马进行安慰抚摸。龟曾对此并不生疏,却没有心思去干这些,只是气愤地把鞭子朝地上一扔,两手掐腰,横眉竖眼,瞅着“干草黄”直嘟囔。

    站在旁边的一个伪军士官,看着“干草黄”四腿撑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直撒尿,又看到龟曾两眼盯着它直喘气,便悄悄地将嘴头靠近猪嘴溜子耳边说:“你看,皇军和他的战马都哭了!”猪嘴溜子说:“皇军倒没哭,就是他的战马太孬种了。”

    这个伪军士官,正是猪嘴溜子的小舅子。他依仗“猪”的势力横行乡里,搜刮民财,谁都怕他三分,谁也都让他三分。此人有与众不同的两只眼睛,一只由于白眼球朝外翻得太多,使黑眼球总是瞅自己的眉毛。另一只眼的黑眼球全被白眼珠盖死了,而且总是朝外斜楞着,看上去象是在他眼里夹了个腌坏了的“臭鸭蛋”。因此,当地老百姓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臭青皮”。但又怕与他那身汉奸衣服相混淆,所以还是叫他“臭鸭蛋”合适。这名字既说明他的外表,又反映他的内里。

    龟曾本来就为他不争气的“干草黄”生气,脸青一块紫一块。但一转脸又看到猪嘴溜子和“臭鸭蛋”正在挤眉弄眼地嘲笑他的战马,肺都气炸了,便捡起他扔在地上的马鞭子,一面八格呀喽、八格呀喽的骂着,一面朝这两个狗汉奸头上猛抽。龟曾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办法叫大红马跟他走,只好把这个难题交给了猪嘴溜子。

    猪嘴溜子接受了牵大红马上路的任务后,立刻想出了个坏主意。他叫“臭鸭蛋”从大红马身上搭的那条棉被上,撕下来一块黑布,将大红马的双眼蒙上,使它看不到任何东西,分辨不出方向。然后,牵拽着大红马在原地一转悠,再拉着它上路。

    诚然,大红马在平时接受徐继平的训练时,是进行过蒙上双眼这类课目。不过,那是为了行军作战的需要,这同指战员蒙上双眼拆卸组装枪支的道理一样。而猪嘴溜子和“臭鸭蛋”给大红马蒙上双眼,是他曾见到老百姓给拉磨的毛驴蒙上眼睛后,这毛驴就顺顺当当地围着磨道转。他便用此法来对付大红马,硬是推推拥拥地把它拉上了路。

    龟曾骑着他的“干草黄”走在队伍最前边,被抓来的民夫抬着死伤的日本兵走在中间,汉奸队长猪嘴溜子等牵着大红马走在最后。

    大红马慢悠悠地向前走着走着,突然嗅到前面有一股子东洋腥臊味,随风扑鼻而来,便立刻断定前边有敌人。于是,它立即作出反应,暴跳如雷,以气吞山河的气势嘶鸣着。“干草黄”一听到大红马的嘶叫声,就吓得一面拼命地尥蹶子,一面夹着尾巴往前跑,把龟曾一下子摔了个头拱地。他吃力地爬起来之后,边吐着嘴里的泥土,边八格呀喽、八格呀喽地骂猪嘴溜子。龟曾唯恐大红马再嗅到“干草黄”的东洋腥臊味,再次发脾气,只好把大红马调到与他相隔较远的地方前进。就是这样,大红马以它的坚贞和勇敢,再次治服了龟曾英海郎日军大佐。

    龟曾英海郎带着他的大队人马,继续向贾汪等据点撤退。

    事后得知,进攻毛搂的鬼子,是日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大将烟俊六)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大将冈村宁次,1939年9月任第11军中将司令,1941年7月7日升调此任)第12军第32师团独立混成第10旅团的一部分。第12军中将司令官土桥一次,参谋长少将河野悦次郎,军团部设在徐州。

    日军第32师团于1939年2月4日编成,4月1日编入第12军,中将师团长井出铁藏,师团部设在兖州。

    独立混成第10旅、独立混成第6旅于1939年1月14日编成,1月19日编入第12军序列。第6混成旅旅团部设在莒县,独立第10混成旅旅团长少将河团槌太郎,旅团部设在邹县。

    日军自1940年11月底,在关内陆军总兵力为25万人,兵力密度平均每平方公里为零点三六人。

    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后,由于一批老的师团调走,中国派遣军新成立了5个师团。其中于1942年4月10日,将独立混成第10旅和3个步兵后备大队编为第12军的第59师团,师团长中将柳以悌,师团部设在泰安---从邹县迁来。

    该独立混成第10旅编为59师团后,下辖2个步兵旅团,即步兵53旅团和步兵54旅团,每旅团辖4个独立步兵大队和工兵队、通信队、辎重队、野战医院等。

    新成立的5个师团的编制定额,均为11982人。其中,各旅团定额为5096人。独立步兵大队由4个步兵中队、1个机枪中队和1个炮兵中队组成,定额为1274人。

    1942年1月2日,进攻毛楼的日军前线指挥官,是日军独立混成第10旅团的一个独立步兵大队长龟曾英海郎。

    当时孙伯龙驻毛楼的时间和离兄弟部队较远的情况,是韩庄、涧头集、古邵等据点的汉奸分别向日军提供的。日军独立第10旅旅团长河田槌太郎得信后,从邹县窜往韩庄坐镇,经数日侦察和周密部署后,从临城(薛城)、韩庄,徐州等地调集日军主力和大批伪军,由龟曾英海郎(大佐)前线统一指挥。

    据毛楼战斗的参加者和指挥者梁巾侠对敌人的观察和对我军的清点,当时我军驻毛楼不足50人,日军却出动了近500人,伪军1000多人。激战终日我军牺牲支队长以下20人,伤21人。敌人却死伤100多人。

    当时日军抓到的就是孙伯龙乘坐的这匹误入敌阵的大红马。

    元月3日上午,日伪军撤进贾汪后,当即分别乘火车回徐州、韩庄、临城等地的据点。龟曾英海郎亲自向河田槌太郎报告了他的战绩和大红马的情况。河田槌太郎也向师团长井出铁藏中将和第12军中将司令官土桥一次,报告了自己的战绩和大红马的情况。他们都认为孙伯龙的这匹大红战马,是难得的一匹良马,在日本国是罕见的,并指示暂驻韩庄的龟曾英海郎加紧对大红马的调教,待驯服好立即送师团部。

4、大红马连毙四敌 

回韩庄、临城据点的日军和汉奸同乘一趟军列。大红马虽然被蒙上了眼睛,但龟曾英海郎还是怕它在火车上发脾气,踢伤了人或咬坏了他的马。于是,他就让大红马单独乘一个“闷罐”车厢,还加了防骚动的拦板、拦绳,并叫“臭鸭蛋”与大红马同在一个车厢里,随时“侍候”它。

    不大一会儿,韩庄车站到了,该下车的鬼子和汉奸都下去了。猪嘴溜子命令他的手下扛来木板,一头搭在车门上,一头搭在站台上,作为大红马下车时的一个引桥。他亲自去车厢从“臭鸭蛋”手里接过缰绳和水勒,硬拉大红马走出车厢。当车门一开,寒气袭来。大红马站在车门口,向四处望了望,便摇了摇头,打了个响鼻,四蹄稍挪动了一下。这是它平时在训练中学到的夜间通过浮桥或险要山口时的一种动作。如果是一个有点儿战马常识的人,当战马以蹄探路时,就应同时发出“吁---吁---”声,或说:“照!照!慢!慢”并把手中的缰绳、水勒放松,让战马用它自己的鼻子、嘴唇去嗅、去试它的蹄印,让它心中有数,以便大胆地按照牵马人指定的路线往前走。

    然而,猪嘴溜子只会向日军谄媚讨好,卖身投靠,别的什么知识都不懂。他将大红马的缰绳拉得很紧,大红马不知道他在耍什么花招,也无法做它应做的动作,只好又用另一个前蹄去试探前面的木板,结果差一点踏空,前蹄又缩回原处。猪嘴溜子怕大红马再次踏空,便连声喊道:“腿!腿!”意思是叫“臭鸭蛋”注意马腿,而“臭鸭蛋”却把“腿”听为“推”,便急忙去推大红马的后腚,大红马猛然一尥蹶子,正踢在“臭鸭蛋”的太阳穴上,当即绝气而亡。大红马因尥蹶子便身不由己地顺着车门一跃冲至站台,猪嘴溜子也随着被马缰拉倒摔了个狗喳屎。

    猪嘴溜子虽吃了大红马的亏,但也不敢报复,乖乖地将它牵到日军据点,急忙解下蒙眼布,弄来了草料让它吃。可是,大红马一口不吃,滴水不进,并向他打着响鼻,以示愤恨和抗议。

    通情无言的战友---大红马非常明白,敌人用草料喂它,并非出于仁义道德上的恻隐之心,而是为了将它驯服为他们效劳,屠杀中国人民。因此,它对日伪的这种“恩赐”和殷勤毫不理睬。尽管如此,但日伪对它的摆布一刻也不放松。

    当日下午,他们在据点里造好了一个临时校马场。猪嘴溜子奉他的上司、韩庄据点的大汉奸头子之命,为日军牵马坠镫,驱赶着大红马在校马场转了一圈。由于大红马不住地尥蹶子,这个日军差点儿被甩下来,只得翻身下马。

    一个名叫龟元岛癞郎的鬼子,在龟曾面前嘟囔了几句,意思是说他能驯服大红马,立刻来到大红马跟前,接过缰绳,左手一提水勒,抓住大红马的鬃毛,任镫翻身上马。当他正想磕镫让大红马往前跑,而大红马不仅没跑,却在原地一声仰颈嘶鸣,嘣、嘣地连续尥蹶子。龟元岛癞郎的骑术不错,没有被摔下来,他正在洋洋得意,大红马再次仰头直颈,两前肢跃起,在空中划动。龟元岛癞郎两手狠拽水勒,双腿夹住马肚,又没被摔下来。龟元岛癞郎更加得意忘形,再次磕镫提缰,而大红马怒不可遏,它用平生的力量和速度,腾空般地奔跑,掀起的尘土象飓风卷起的烟尘,弥漫着半空。此时,猪嘴溜子被大红马的飞驰惊呆了,由于他躲闪不及,被大红马踩得脑浆四溅……

    大红马飞也似地奔腾着,使伏在它脊背上的龟元岛癞郎无法抬头,顾不得辨别前面的任何障碍。当大红马冲出校马场,跑到一条深沟边猛一停顿,龟元岛癞郎措手不及,便从马头上空翻了过去,一个倒栽葱攮进了深沟泥浆里,号称最好的日本骑手---龟元岛癞郎完蛋了。

    此时,大红马没有惊慌,泰然自若地抖了抖了满身的尘土,轻松地做了个“笑天”的动作---头仰天高举,长嘶了一声,便调转头步态威武地走了几步,屹立在那里……

    龟曾英海郎腰挎东洋刀,骑着“干草黄”飞驰而来,他后边还跟着一群鬼子兵和汉奸队。大红马看到敌人来势汹汹,更加岿然屹立。当“干草黄”同它接近时,便一跃而起,两前蹄直立在空中划动着,发出了迎战的嘶鸣。“干草黄”深知它不是大红马的对手,立刻止步不前。龟曾一面用鞭子抽打,一面用两腿狠狠地磕蹬,可“干草黄”仍然不敢向前挪动一步。龟曾只好得跳下马来,狠狠地抽打它。“干草黄”怪叫了一声,便挣脱缰绳扭头向鬼子群里跑去。

    围观助威的鬼子兵和汉奸队见此情景,憋不住一阵狂笑,使得本来就很尴尬的龟曾更加无地自容,龟曾“噌”的一下抽出了东洋刀,朝着正在狂笑的日伪军一指,厉声骂道:“你们的,通通的,八格呀喽的!”然后,他又朝大红马挥舞着东洋刀说:“你的,孙伯龙的,通通死啦死啦的!”

    大红马看着龟曾那副杀气腾腾的凶相,毫不怯弱,愤恨地挺颈昂头,两前蹄一跃,发出咄咄逼人的长鸣。龟曾看着大红马视死如归,不事二主的伟大气节,便接连向后退了几步。他定了定神,把东洋刀插进鞘里,顺手掏出手枪,向大红马瞄去。但他又想到师团长的命令---让他把孙伯龙的这匹节马驯服好送到师团部。于是,龟曾只好把举着的手枪缩回来,装进枪套里。尽管龟曾在大红马面前连连当众出丑,但他仍然佩服大红马那忠实坚贞的气节、威武雄壮的体态、奔腾如飞的速度、训练有素的决斗本领。这样的忠节烈马,龟曾能不为之垂涎?!

    龟曾虽然憋了一肚子气,但对驯服大红马仍不灰心,决定再挑选一个驯马能手继续驯大红马,妄想向他的师团长报功领赏。他命令日伪军立即排好队,咿哩哇啦地说了一阵子,意思是说谁能驯马,但没有一个吭声的。龟曾无奈,只好走在一个日军面前,仔细地瞅了瞅,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的,快快地出来!”这个高大肥胖、满脸横肉的日军,立刻从队列中站出来。这个家伙平时常在韩庄街上逛来逛去,看见老百性抓住就打。他的名字叫宫其运熊郎,每逢龟曾从临城大兵营来韩庄时,他都给龟曾英海郎大佐遛马。所以,龟曾对他很熟悉。

    宫其运熊郎按照龟曾的旨意,不慌不忙地向大红马跟前走去,并向大红马打了个“友好”的手势。大红马早已明白,一看此人又是来驯它的,但没有马上做出反抗的动作。宫其运熊郎看着大红马怪听话,便慢慢地走到大红马跟前,伸手抓住缰绳和水勒。然后往大红马左侧一站,拍了拍它的脑袋,挠了挠痒痒,大红只是把头一仰,没有理睬。当他把大红马的水勒拉紧,任镫跃上马背时,大红马立刻愤怒了!只见它时而腾空跃起,时而两前蹄直立、象舞剑似地在空中划动,不时地发出决战般的嘶鸣……

    宫其运熊郎紧紧抓住大红马的鬃毛和水勒,两腿紧贴大红马的肚带牢牢夹住,死死地伏在马背上。尽管大红马接连尥了几蹶子,但没有把这个家伙掀掉。大红马象狂飚般地奔腾起来。它跑出了校马场,跨过了田间小路,直朝正前方松树林里驰去。宫其运熊郎这才发觉进入树林对他骑马不利,但已无力再勒紧缰绳,把握不住前进的方向,也控制不了大红马的速度,更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慌意乱,只好任马奔驰。大红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入松树林内,一棵棵松树在宫其运熊郎的眼里掠过,他已感到死在临头,但又无法向谁呼救。大红马在高速奔驰中猛然一跃,随着两肢跪倒在地,将宫其运熊郎狠狠地摔了下去,他惨叫了一声,一头撞在石碑上。他的脑浆、血污飞溅了

    大红马一跃而起,轻轻地抖了抖满身的汗水和尘土,轻藐地向躺在那里的宫其运熊郎打了个响鼻。接着,它回头一看,只见龟曾骑着“干草黄”拼命地赶来,已距大红马仅有数步远。大红马又面临大敌,便一声长鸣,向龟曾冲击。龟曾一看大红马来势勇猛,深知“干草黄”不是它的对手,就驳马回头,佯作败走,退出松树林。大红马却紧迫不舍,直向龟曾扑去。龟曾和刚刚赶来的另一个骑兵同时掏出手枪,拼命地向大红马猛烈射击。大红马身中数弹,腾身跃起,高昂头颅,面对长空,发出惊天动地的嘶鸣!大地在摇晃,敌人在颤抖。

    八路军115师运河支队、峄山支队的一个优秀的、忠节的无言战友、马族的优秀儿子---大红战马壮烈牺牲了!

    它的功绩,永载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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