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落胸怀铮铮铁骨(文/薛应平)

地瓜 发表于2018-08-27 19:10:26

我是父亲的大女儿,“文革”开始那年,我16 岁,上初中三年级。由于头上戴着“走资派子女”的帽子,很多同学不敢与我交往,“红卫兵”组织也不敢吸收我。徘徊街头,看到铺天盖地的指向父亲的大字报,我由害怕、失落继而迷惘,随之一度对父亲隐隐产生出一种疏远的感觉。

然而,此后发生的许多事情,才真正使我对父亲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使我对父亲的感情有了进一步的升华。在那个人妖颠倒的年代里,我看到了父亲作为一位真正的共产党员的铮铮铁骨;腥风血雨中,我感受到了父亲的磊落胸怀和绵绵亲情。

—封难忘的回信

从三年全国经济困难时期到“文革”前的那些年,父亲忙于临沂地区的治山治水工程,难得回家与我们团聚。在我们姊妹眼中,父亲是慈祥的,但又是严厉的。他每次出发回来,只是忙着看材料,批阅文件,很少有时间与我们交谈。久而久之,妈妈便成了家里的“总管”,我们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找妈妈商量, 一般不去打扰父亲,直到我参加工作,也没有与父亲通过一封信。

1972年初,我在一家工厂当了三年工人之后,被推荐上了大学。原先分配给我厂的是一个去山东大 学外语系学习日语的名额,但接到通知书时却是去山东工学院铸造专业报到。没有思想准备的我一下子懵了。别人告诉我,铸造就是通常说的翻砂,又苦又累又脏,不适合女孩子干。他们劝我赶快找找关系,调调专业,也有人干脆说,凭你父亲老地委书记的关 系,这点事儿还不好办?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我到山东工学院报到。看到与我同来的老乡都分在不错的专业,我的情绪一落千丈,思想斗争很激烈,越想越觉得憋气、冤枉,于是我鼓起勇气,给父亲写了我平生给他的第一封信。在汇报了我入校后的思想学习生活情况之后,我委婉地向父亲提出了希望他能帮我调调专业的要求。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父亲的回信。他在信中说到:“应平,关于你的学习专业问题,我看铸造这一门还是不错的,铸造是一切机械制造的基础,什么样的机械制造部门都离不了铸造,是大有可学、大有可为的,既然已经定了,就要安心学下去,不要再想别的了,要学 一行爱一行,这样才能学到真本事。学习中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的,望来信告诉……”

父亲的来信不长,可我读了一遍又一遍。我知道父亲当时的处境并不好,身体也不好,我后悔不该给父亲写那封信,使他又为我平添了许多担忧。但父亲的话我懂了,他对我们子女的唯一要求就是“好好学,干一行爱一行,学到真本事”。以后的日子,我 一直以父亲的话自勉,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学业,留校做了一名铸造专业的教师。

一次难忘的会面

文革中,父亲备受摧残,造反派把一切可以罗织的罪名全都加在了父亲的头上。批斗、游街、抄家、流放 ……饱经磨难的父亲并未向邪恶低头,他始终坚定一个共产党人的信念:党一定会胜利,人民一定会胜利。

1976年10月,乌云遮日的祖国终于迎来了阳光灿烂的日子。祸国殃民的“四人帮”被粉碎了。人逢事精神爽,那些日子,父亲像孩子般地高兴,似乎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他彻夜不眠,挥笔疾书写下批判文章,他与单位的同事们一起参加批判“四人帮”的大会。他也自制了小旗,和所有摆脱苦难的人们一起,参加欢庆胜利的游行。

但,没有料到的是,1977年冬,已调往省水利局工作的父亲,又被责令回临沂接受审査、交待问题。父亲走了三个多月,音讯皆无。我们全家人忧心如焚地等候来自临沂的消息。 祸不单行,整日神志恍惚的母亲竟惨遭车祸。春节将至,从死神的手中挣扎出来的母亲嘱咐我一定去临沂看看父亲,捎个准信来。临行前,母亲又特意为父亲挑选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还让我带上一包父亲最爱吃的小米煎饼。

返回临沂婆家的第二天,寒流突至,阴沉的天空好像我此刻无助的心情。我决定抱上刚满8个月的女儿一起去看望父亲,也许她能给父亲带来一丝快慰。带上衣物,小姑送我和女儿来到了戒备森严临时关押父亲的地方。经过一番盘问和检查,看守带我和女儿来到楼上关押父亲的房间。

一眼瞥见父亲那消瘦的面容,单薄的衣衫,我的泪水夺眶而出。父亲为了不使我伤心,故作轻松地微笑着,顺手从我怀中接过外孙,不住地逗着孩子,平静地说:“我不是很好吗,什么时候来的?快坐下。”父亲见我仍哭个不停,忙过来安慰我说.•“应平,别难过,你应该相信你父亲不是坏人,没有什么大事, 我对得起临沂人民……我在这里挺好,有人‘陪着’, 我想得开,告诉你妈妈放心……。”这时,我看到父亲房里窗前的桌子上堆满了稿纸和印刷材料(都是父亲的检查稿和别人的批判稿),便起身想帮他整理一下零乱不堪的桌面。父亲见状忙拉住我说:“别动,这些东西(指那些揭发批判材料)都是逼出来的,他们的做法太恶劣,根本不顾党的政策,逼着一些同志违心地说假话,做假证。早晚有一天,这些东西都会澄清的。”父亲缓缓地说着,慢慢地站了起来,在屋里踱了几步,显示出一腔难以压抑的愤慨。我问他身体怎么样,吃药了没有,并嘱咐他一定要按时吃药。父亲点点头,表情凝重地注视着窗外,似乎在倾听真理的呼声。半个小时的会见很快就到了,抱起孩子告别了父亲,眼泪霎时又模糊了双眼。回头望去,灰茫茫的苍穹下,伫立在寒风中的父亲,依然昂首挺立, 没有丝毫惧色。我在心里默默地为父亲祈祷:爸爸,我的好爸爸,不管你的命运如何,女儿将永远和你在一起。

父亲终没能逃过长期精神和病痛双重折磨的魔爪,在1979年那个多雨的夏天,55岁的他带着无限的怨恨永远地走了。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父亲的冤案才得到昭雪。近二十年过去了,中国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回顾那段不堪回首、却又无法忘却的历史,我们会更加深切地感受到党的崇高, 人民的伟大和历史的公正。

我们的父亲走了,但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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